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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先生文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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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鹿门先生文集
卷之二十
作者:任圣周
1795年
卷二十一

杂著[编辑]

戊申正月朔晓自叹文[编辑]

鸡既鸣矣。吾年非十有八乎。十五以前。固不知其可惜。十五以后则已知之而又忧矣。每岁晓。必抚枕自叹曰。吾年今几何矣。回顾平生。无一事可称其年者。岂不可愧乎。如是者亦已有年。宜乎学随而渐进焉。乃今自点捡。与最初发叹时无甚远。当时犹愧其不称年。今则尤可知也。于是愧极而惧。面赤而背汗矣。盖由善端之发。不能扩充。而旧染之习。又从而梏亡之。且无笃实坚固之志。而有因循苟且之意。故如是。进寸退尺。终无实得焉。誓自今以往。大加策励。不顾傍人是非。徒办自己工夫。涤本原而绝外诱。扫旧习而务新得。使无晷刻之间断。庶几铢寸之累积焉。呜呼。日月易流。时乎难再。不及今用功。而至于年岁已暮。气力已衰。则虽欲追悔而自力以及于人。其可得乎。大禹惜寸阴。曾子日三省其身。古人之汲汲焉惟恐不及者。可见矣。自今而又数年。若复依然如今之视往。则是志未尝立矣。功不曾著矣。有言而自食矣。卒亦不足以为人焉尔。当遗俗弃事。自绝而自废。不敢复齿于人矣。惟同志之人。咸听此言。执此为左契而责教之。

为学之要辛亥[编辑]

有朝闻道夕死可之志。然后可以语学矣。死者人之所不免。固不足畏。只恐未闻道而死。负皇天降生之意耳。苟能闻道。便死亦可也。学者明乎此则古人所谓人十己千寸阴可惜者。真切有味。日用之间。自不得容一毫私意。而外物纷纷。于我真浮云矣。若不能明于此。则虽曰有志。亦画脂镂冰而已。济得甚事。○学莫先乎敬。敬非别件物事。只是此心俨然肃然。常若上帝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是也。朱子敬斋箴最好看。深体之。便觉今人多少慢弛。○程子曰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是先立其大者。此语当玩味。便有立脚处。向者闻之陶庵曰。性善说则中庸首章章句或问。孟子性善章四端章告子诸章集注。及大学衍义四德章及四端章下西山说。朱子大全玉山讲义仁说等篇。当朝夕玩味。○陶庵又曰须先知道也者不可须臾离意味。然后戒惧功夫。方有所施。而自不间断。此正程子力行浅近之意。甚亲切有味。当与上敬字条并看。○一切事不甚切于身心者。及思量计虑非其时者。当姑置之。勿使精力有分。○为学最忌间断。苟能心心念念。不厌不忘。吃紧下功。慎终如始。下段涵养读书之类皆是。则日见意味深长。道理明白。自然欲罢不能矣。论语首章幷集注或问当深玩之。入德门户。断不外此。若能依此俛首做功。优游积累。必有所至。向见陶庵言。学者苟能时习则自然可熟。熟则自然悦。必然之理也。但时习二字甚难办得。先生深然之。○涵养务要诚实纯熟。如九容九思皆是涵养之法。读书务要明白自得。朱子曰平心看他文义向甚处去。都不要将道理向前牵拽他。待他文义有归著去处稳帖分明后。却有个自然底道理出来。不容毫发有所增损抑扬。此处正好玩味。止此。此语尝体验。真切如此。诚读书之至法也。学者当深味之。讲辨务要精切简当。克己务要勇猛斩断。克己勇然后读书涵养。无所挠夺。而有日新之功矣。扩充务要展拓开豁孟子远庖厨注。豫养之说。幷好玩味。如是积功。久久不已。自见气质变化矣。○养气之功。最切于学者。昼则节飮食慎言语。无嬉笑无畏事。朱子病中接应不倦曰。今人先有畏事之心。才见一事。便料其难而不为。所以成习怯弱。而不能有所为也。此言当深軆之。然亦不可以不紧之事。过劳精力也。夜则齐手敛足。清心摄气。不作思惟。不昏不惰。金丈信谦以求放心养夜气。为最初用力处云。○西山夜气箴甚好。如谢氏所谓常惺惺。朱子所谓收敛身心。保惜精神。乃养气之要诀。乐记曰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此语最宜深体。○孟子一书。惟深造之以道章。最切于日用。朱子一生受用。在此而已。○无优游厌饫之味。而有轻躁急迫之心者。虽终身勤劳。决不能窥圣学之藩篱矣。论语先难后获。孟子勿忘勿助长。皆是此意。切宜深念。

述旧[编辑]

呜呼。孺人之与余配。始终才四岁矣。而除疾病死丧离别忧患。与之共室而居者。前后计不满数月焉。噫其不久矣。夫人之为交也。必相与居处。相与嬉游。相与酬酢语言。而又必遅以岁月。然后方信其贤与否详也。今余与孺人居若是不久。其不能详也固宜。虽然古之观人。有得之眉睫之间者。有见其一端而信其全体者。今余虽不能久而详。而亦岂无一端可信者乎。呜呼。为子而孝。为亲而慈。为兄弟而友。固皆人所鲜能也。而惟夫与妇之别焉为最甚。亲之则昵而不正。敬之则离而不和。亲与正敬与和。古之君子。亦莫不难乎处焉。况妇人乎哉。而孺人处之甚得其道。盖其德之纯色之温。才识之凿凿然自有默合于道者。故其于余气和而貌庄。辞婉而理正。奉之未尝不谨。而亦不枉己而苟从。承之未尝不顺。而亦能随过而善䂓。虽余年少。未有操守。或以谑言相加。而观其色则澹然肃然。其言益庄。使余茫然增愧赧。既发还缩者数。以至幽暗之中衽席之间。亦未或不然。始终如一日。于亲于正于敬于和。盖无一之不合焉。而先儒所称情欲之感。无介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于动静者。亦庶乎不愧也。呜呼。以一妇人而于所难处之甚者犹若此。则其孝于亲慈于子友于兄弟。亦可推而知其无一之未尽也。由是而言则虽未能久且详焉。与久且详焉奚别。所见者虽一端。而全体者亦岂外哉。以是而质于立言之君子。亦奚疑而不见信哉。只惜乎以余之固陋寡闻。近复兀兀穷居。无明师良友以先后于外。独出而简编糟粕。入而孺人闺门之助是须。庶几熏陶渐渍。以不至舍而亡也。而孺人遽然弃余而逝。使余伥伥然无所复寓其心。且未有一子女在。以遗其典刑。呜呼天乎。余之怀。其悲不悲也耶。抆泪识此。以为他日志状之本焉。

居家仪节丙辰[编辑]

正至朔望仪[编辑]

是日行参礼毕。洒扫室堂。设坐席于北壁下。尊长坐定。男女各就位。丈夫处左西上。妇人处右东上。皆北向。共为一列。丈夫再拜。妇人四拜。朔望则丈夫一拜妇人再拜。毕。长兄立尊长之左。长嫂立尊长之右。皆南向。诸弟诸妇及妹北向一拜长兄长嫂答拜。毕。男女分班对立。男左女右。妇人先一拜。丈夫答一拜毕。皆北向立。妇人中一人读诫辞。谚译皆拱手敬听。再拜还就坐。婢仆亦分左右。北向叙立于庭下。如上仪再拜。仍北向。男仆中一人读诫辞。谚译皆拱手敬听。又再拜。礼毕退。

生朝仪[编辑]

是日鸡鸣而起。行晨省礼。质明洒扫室堂。设坐席于北壁下。尊长坐定。男女各就位。丈夫处左西上。妇人处右东上。皆北向。共为一列。丈夫再拜。妇人四拜下并同。毕退就坐。婢仆亦分左右。北向叙立于庭下。如上仪再拜毕退。仍进晨羞上寿。或午馔时为之。诸子诸妇女叙立拜如仪。诸子中最长一人进立于尊长之前。幼者一人执盏立于其左。一人执注立于其右。长者及二幼者俱跪。长者受盏。执注者斟酒讫。二幼者起。长者举手奉盏祝曰。伏愿尊亲。对玆为度。备膺五福。保族宜家。祝毕。尊长受盏。飮讫以盏授幼者。反其故处。长者俯伏兴复位。诸妇女中最长者一人进立斟酒。奉盏复位如上仪。但无祝。执盏注者。皆诸妇女中为之。毕。诸子诸妇女俱拜如仪。尊长命诸子妇女皆坐。侍者斟酒于盏。进尊长。尊长命诸子中长者至前。亲以酒授之。长者受酒寘于席端拜。单拜下同。取酒跪飮之。以盏授侍者。兴复位。侍者又斟酒于盏授尊长。尊长又命诸妇女中长者至前。长者拜跪飮如上仪毕。兴复位。尊长命侍者以次酢。诸卑幼皆出位拜跪。飮毕兴复位。诸子诸妇女俱再拜。礼毕各退就坐。右拜礼皆当如仪。但酢时诸人皆各再拜或四拜。则恐或太繁。故改为一拜。

逐日杂仪[编辑]

每日昧爽咸盥漱。丈夫具道袍笠带。妇人栉笄唐衣。至内寝省问安否。丈夫行瞻礼一揖。妇人及幼少一拜。○晨省后主人率众丈夫。晨谒于家庙中门之外。○夜则命侍者布枕席。待就寝乃退。○父母及兄嫂娣娰出入时。俱起迎送。若房内小小起居则不必然。尊长之前必自名。无敢称我。

接宾客仪[编辑]

客至则主人下庭迎之。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而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然后客复就西阶。上堂及入寝门时。亦如之。客辞归。亦下阶送之。客上马迺入。平交以上则皆用此礼。卑幼则不必然。而初见时则亦须下堂迎送。○若隔邻而居。无时过从者。则尊长外不必下堂。只起而迎送。而客若尊长则具道袍见之。

壬戌腊月。自骊江往留清峡玉华㙜时课程。[编辑]

夙寤默诵论语大文一篇。

平明起。更将所诵论语疑处。考究讫盥栉。两日一栉读系辞一章或二章三章随力。凡三十遍。

饭后将朱子大全及箚疑及考证草稿。仔细勘覆。传写数三叶。疲则或瞑目静坐。或翻阅南轩集数板。若食前所读未满三十遍。则追读而满之。

夕饭后明灯熟读系辞十遍。又每夜合诵逐日所读。反复玩味。

险川礼说[编辑]

丙寅十月望间。医人李道吉至寒泉。诊脉命药。仍曰大监若还寓花田则小人亦可以频往。议药调治之道。必胜于在此时矣。先生然之。遂定移徙之计。连进道吉所命苏橘飮苏叶二两。木香五钱。橘皮称是。数贴。遂大发汗。泄泻又作。往往遗矢。元气不可收拾。二十二日大经危境。仅得小安。二十八日门人李行祥抱先生入轿。双轿。行到龙仁邑内将宿。先生曰今日甚温和。进宿板桥可也。遂前进。先生书行祥之掌曰过险川乎。对曰未也。俄而到险川。痰忽升。灌鸡子即直下。事已无可为矣。遂奉轿入路傍村舍。问之则李墪农幕也。诸生曰虽仓卒不可入此家。以伤先生之心。门人卢以亨负先生移入他舍。遂属纩。复曰陶庵李先生复。治丧一遵先生所著四礼便览。以李铉贞为护丧。宋端为司书。赵靖世为祝。十一月初一日朝。袭小敛。袭用深衣。敛用公服。李灌书铭㫌曰资宪大夫左参赞,兼知经筵春秋馆事,世子左宾客陶庵李先生之柩。二日午后大敛于床。用野服。仍入棺。三日平明。因朝哭成服。加麻者可百馀人。盖变出中路。居在本邑及京中者外。无缘承讣。故会者不多也。是日巳时返柩向寒泉。初门人李宜哲与诸生议曰。礼君出疆薨则子麻弁绖䟽衰菲杖。入自阙升自西阶。君大夫士一节也。详见曾子问。郑玄注曰棺柩未安。不忍成服于外也。今当用此礼。入棺后即返柩。到泉上乃成服。朴圣源,兪彦鏶等执出疆二字。谓此非出疆。不可为据。相持未决。余至则宜哲以是为问。且出礼记示之。余即力赞其论。兪朴诸人亦颇有归一之意。而主人先入于兪朴之说。且以事势为拘。竟不从。窃详礼意。三日而殡。殡者死者之事也。三日而成服。成服者生者之事也。死与往日则自死日至殡为三日也。生与来日则自死之翌日至成服。亦为三日也。生死之条件既殊。先后之次序判异。故先儒谓不可同日。日亦不可同。况易次乎。夫入棺而涂殡。尸柩获安。死事略毕。然后主人各归丧次。而又经宿然后方成其服。此郑氏所谓棺柩未安。不忍成服者也。夫不成殡而可以成服。则是不入棺而亦可成服也。此虽似过。实有精义。今人例以入棺与成服对言者。入棺成殡。是一时事故耳。其实当以成殡与成服对言。设令死于正寝。而入棺后有故。未即成殡。则虽至二三日之久。决不可径先成服。必待成殡而又经宿。然后方可以成服。此义较然。无复可疑。况今尸柩在外。彷徨路侧。其为未安。用郑氏棺柩未安语。不特未成殡而已者乎。四礼便览未见其书。而大槩一从家礼。故小敛后无拜宾袭绖一节。魂帛从尤翁卧置云。

人物性图并说辛未[编辑]

上一图仁义礼智分书四方。而太极一原居中。则性与太极。分殊与一原。同一圆也。下二图守顺两字贴著犬牛字。则性之偏而只通一路也。太极一原分书于圈内之左右。则理之圆而莫非全体也。性与太极同在一圈而无所障隔。则性即太极。太极即性。无二物也。

南塘记闻录。有一原分殊图。大意则得之。而分排未善。间多有可疑处。敬思改之。而亦未知其恰当。故玆用己意。更定如比。盖犬之性非牛之性。牛之性非人之性者。分之殊也。犬之理即牛之理。牛之理即人之理者。原之一也。人与犬牛之性。偏全虽殊。同是天命之所赋。故谓之本然之性也。刚柔驯暴。有万不同。而善恶分焉者。皆气之所为。故谓之气质之性。又谓之分殊之分殊也。只就一图而离合看阔狭看则不待乎单指各指兼指之说。名目纷然。而一原分殊之理。了然在目也。

蕫子云性者生之质也。此言虽未完全。大意却好。盖性只是气之德。舍是气则便无讨是性处。如阳之性健阴之性顺。除了阴阳。更无所谓健顺。而健顺之外更无所谓阴阳之性者。水之性下火之性上。除了水火。更无所谓上下。而上下之外。更无所谓水火之性者。人得五行正通之气。故其性自能仁自能义自能礼自能智。除了人身。岂复有所谓仁义礼智者。而仁义礼智之外。岂复有所谓人之性者哉。犬牛得五行偏塞之气。而于或金或土上。有些子通处。故其性或自能守。或自能顺。除了犬牛。岂复有所谓守与顺者。而守与顺之外。岂复有犬牛之性者哉。守顺二字。出古注䟽。故承用之。然犬牛之性。亦非止此一端。只观其大意可也。然则犬之守牛之顺。与阴阳之健顺。水火之上下。人之仁义礼智。同为一等地位。而同为本性者可知矣。若不衬贴形气。只泛然说浑沦底理则是当唤做理。不当唤做性也。孟子论性。往往不举性字。而直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又曰戕贼人以为仁义。此正是著眼处。明道所谓性即气气即性者。意正如此。然则蕫子之言。殆古之遗训。而未可以抹杀之也。明道尝论性道云自家本质。元是完足之物。又曰人自孩提。圣人之质。悉已完具。于性上亦用质字。此意甚好。今人不知此意。乃以犬牛人性之殊。谓之气质之性。殊不知才说性字。便已带气质在上面。天下岂有无气之性乎。有此气则有此性。无此气则无此性。此气多则此性亦多。此气少则此性亦少。此正是性之本色。今一涉形气。便以为气质之性。则毕竟天干地坤。亦不得为本性。而所谓本性者。将掉脱形气。悬空独立而后可也。朱子笑或人之以附子热大黄寒。为气质之性者。良以比也。夫所谓气质之性者。盖以人既有此性。而其所禀之气。正通之中。不能无赢乏厚薄之不齐。故此性之发。不能不随其气之不齐而有刚柔善恶之别。而所谓赢乏厚薄者。又自生质之初而已然。故名之曰气质之性。正所以辨其同中之异耳。气质之性。本就人上说。禽兽亦当推此意。若人与牛与犬之本不同者。亦认作气质之性。朱子亦或有如此说者。而乃移上一级说。非正说气质之性也。则其将以何者为同。而以此之异。为同中之异乎。且以附子热大黄寒。谓非本性。而乃曰附子之性。仁义礼智。大黄之性。亦仁义礼智。则其将成说乎。犬牛人性之同。其不成说。亦犹是也。故孟子只折之曰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可见此为人人所共知。不待辨而屈矣。或谓告子说气质之性。故孟子亦以气质之性答之云。直是不识文理。盖告子前后所言。如杞柳湍水食色之类。皆是说此本性。以敌孟子性善之论耳。曷尝知有所谓气质之性者哉。但其所认以为性者。只是气。故孟子折之如此。盖犬牛人性之不同。人皆知之。告子平日亦稔知之。若于此反省则庶可悟其气之不可言性故耳。性即理也。则性与太极。一而已。岂有二物乎。然其所得以为名者。有由虚合气张子语之不同。故所就而言之者。或不能无同异阔狭之殊焉。盖太极者。本然之妙。浑然全体者也。性者即气而名其所禀之理。随其气而自为一性者也。虽曰自为一性。即此之性。即所以为天地万物之性者。元无二理。如炎上是火之性。而即此自然炎上者。便是水之自然润下者。亦是天地万物之自然为天地万物者。热是附子之性。而即此自然而热者。便是大黄之自然而寒者。亦是天地万物之自然为天地万物者。然则即火即附子之性。便是太极浑然之全体者明矣。然所谓浑然全体者。只言其理不外于是耳。若其此物之所禀得而受用者。只是此物之理。如火之所禀得而受用者。只是炎上。附子之所禀得而受用者只是热。其他所谓天地万物之理。虽曰不外于是。既无是气则元不干火与附子事。不可谓火之性如此。附子之性如此也。是故即乎气而指其所禀之性则或偏或全。或大或小。不能一也。掉了气而指其本然之妙则无偏无全。无大无小。无不浑全也。但人则气全性亦全。故人之性则与太极全体。元无阔狭之可言耳。今若不知性之即是太极。而以太极全体。推而上之于天则固不可也。若徒知性之为理。而不察夫性之所以得名之实。以为物物莫不禀此五常之全德。则恐亦非中庸孟子之指也。太极之体。即是五常之理。则谓五常之理。各具于一物。亦无不可。但不可以此为此物之性也。泛然活络说去则如是言之。犹或可矣。但非性之本色也。朱子太极解释。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曰。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又可见矣。此一段可仔细看。盖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者。言性之异也。浑然太极。无不各具者。言性虽异。而实则一理也。先说上句。后说下句。则宾主固已分明。而中间下一则字则性与太极之非二物。又跃如矣。今若徒知上句而不知下句。以性与太极截作二物。则固陷于认性为气之病矣。徒知下句而不知上句。以为水之性亦浑然全体。火之性亦浑然全体。则正朱子所斥信同疑异。喜合恶离。其论每陷于一偏。而卒为无星之秤无寸之尺者也。大抵理一分殊四字。说得尽。罗整庵发挥此四字。其意极好。若所谓气质之性。乃不得已之论耳。苟不善观。反成病痛。

南塘图说。固多可疑。而其中善恶之性。写于太极圈子内。又于下一原分殊一致图。以太极五常善恶。同写于一处。而分注曰单指各指兼指。只在一处。此真所谓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者也。盖此老只知理气之非二物。故欲于大本地头。著气质善恶字。而殊不知气之本体。本自有善而无恶。性善之善。即气之善耳。盖性只是气之德。气苟恶则何处讨得善底性乎。既于大本地头著气质字。而亦不得不以大本为纯善。则是不得不成恶气有善性耳。恶气有善性则乌在其理气之非二物乎。恶气既不妨有善性。则独何怪乎偏气之有全性乎。徒知偏气之不可有全性。而不知恶气之亦不可有善性。吾不知其果何说也。敬思于其善恶之性一图。亦承用之。岂未及察耶。敬思又以天命之性。属之一原。犬牛人之性。属之分殊。然则天命之性与性善之性。将不得为一性。而伯程子以天命率性与牛马之性。合而言之者。亦不得为定论乎。恐亦未深察也。

吴公希吉事迹丙子[编辑]

吴公希吉字吉之。韬庵其号。罗州人。状貌魁伟。性度踈简。师事郑先生云龙。又从栗谷牛溪二先生游。遂厌科举之业。潜心性理之学。时郑汝立阴蓄异志。笼罗一世。朝野之稍有时名者。莫不尊慕之。公曾亦往来于其家。至丁亥春。觉其心术之不正。贻书斥绝曰自今希吉之迹。不复到于门下。及汝立伏法。籍其家藏文书。公书在其中。宣庙览之。大加奖叹。即驲召之。教曰予观尔赠汝立之书。不觉嘉叹。又下教于政院曰见逆魁家文书。其中有吴希吉者。贻书逆魁。其言平正的确。朝廷之上。无此议论。其学术之正。所见之高。有非俗儒所及。予见而嘉叹。以为南中有人矣。此必奇士。予欲授职。其议启。大臣议启则教曰高敞吴希吉。当丁亥年间。奸党充斥。李珥成浑为其所挤。朝廷之上。无一人救珥浑而斥汝立者。希吉乃能于此时。贻书逆魁。推尊珥浑。斥其心术诡慝之状极其形容。予甚嘉之。不可不褒。即除厚陵参奉。未几换庆基殿参奉。壬辰之难。公在全州任所。贼锋日近。人皆鸟窜。公请于监司曰近以防御使所得贼装中实录二板见之。他处实录之并被灰烬无疑矣。参奉是守殿官耳。如御容我固当抱负跋涉。死生以之。实录则虽非我职。我受圣上罔极之恩。得授此职。微末之官。无他报效之道。愿并奉实录以去。幸而得全则庶可以少遂涓埃之报矣。监司许之。遂奉御容祭器及实录。移藏于井邑内藏山绝顶隐寂庵。募得骁勇僧徒及近邑山尺百馀名以守之。得保全无事。后因朝令载船达行在。上拜哭亲祭。移安于宁边。光海壬子修正实录。公䟽陈前后事迹。因缴进先朝所下备忘该曹启。以国中三处所藏实录。皆被贼燹。而独此一本宛然获全。其功实大。遂升六品。除东部主簿。甲寅重建庆基殿。奉安影帧而祭之。光海以公有终始保卫之功。特命为首献官。又录卫圣原从二等功臣。命工画公像以赐之。因拜泰仁县监。后贼筠用事。打尽清流。公亦见斥。谪巨济卒。

任实县君子堂揭板谕诸生丁丑[编辑]

君子堂者。本县所称养士斋之新扁堂号也。昔者孔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程子释之曰君子儒为己。小人儒为人。本县士子只知有科举。而不知有道义。只知窜窃雕琢之文为可喜。而不知格致诚正之功为可乐也。沉没胶固。莫知其非。虽太守苦口力言而不之信。故取夫子之语。以君子名其堂。又取濂溪语。名其堂之室。东曰志伊。西曰学颜。以冀其游处于是者。顾名思义。或有以惕然改图。而明于取舍向背之间也。不知一乡士友见之。复以为如何也。

书赠房生锡弼[编辑]

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㙜。须大做脚始得。

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此先立乎其大者。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处事之际。有利害有是非。主于利害则见物而不见理。主于是非则见理而不见物。

戊寅夏。雪山房君汝良来过云水县衙。留数日。与君子堂诸生讲学习礼。观其志甚锐。其进殆未易量也。于其别请言甚勤。余辞谢不获则以大䂓模三字为赠。汝良又求其所以用力之方。遂仿古人赋诗之意。略诵程张胡三先生格言数条以与之。不知汝良以为如何也。

己亥课程[编辑]

食前读易一卦二遍。兼看程传本义及小注语类。来易读十卦后。又再看日二卦或三四卦随力。而只看传义。

食后点箚朱子大全。而点则二日讫一册。箚则日十板。或十五二十板随力。

夕诵论语二篇。易用古易而上经下经象上传象下传。则各三日而讫。彖上传彖下传各二日而讫。通计十六日。而遍周而复始。

韩南塘元震礼说辨辛丑[编辑]

韩南塘心善恶之论。陷于荀杨。大为吾道之害。余固已备论之矣。今见其别集答沈信夫书中。有论礼二条。一则谓天子诸侯不可为长子斩也。一则谓由旁支入承大统。而不得以先君为父者。当称其私亲为父。为之服三年也。张皇数千言。无一经据。亦无先儒说可证者。而直取办于胸臆之间。一扫子夏以下诸家传注之说。程朱以来苦口发明之义。而反其案。读之使人心胆俱寒。噫。袭于床。礼之一小节耳。且明载经文。而县子犹以子游之不称礼而专许人为汰。况此王家大典礼。周公所制。孔门所传。数三千年所遵守而服行者。一朝以自己粗率见解。无所据于礼。而直一笔句断之曰。非君之尊。又非父之尊。何为而斩也。曰无所称于父而不父其所生则是无本也。其僭汰甚矣。使县子见之。当以为如何也。虽其为说。踈浅若不足以惑人。然世无明于礼者。亦安知异时不为人所引而误邦家之礼。坏父子之伦哉。余是以不得不略辨之。

南塘曰愚疑天子诸侯。本无为长子斩。何也。天子国君。至尊也。至尊不可为卑者服。故只服其尊于己者与其尊同者。而其馀则不服也。父尊于己故斩。君尊于己故斩。天子国君之所为斩。惟此二者而已矣。长子非君之尊。又非父之尊。则何为而斩也。大夫士庶为长子加隆。虽未及传重。死而入庙。又为之立后。则未尝绝于传重之统故也。天子诸侯之长子。生而不得立。死而不得入庙者。是固绝于传重之统矣。又何为而加隆哉。天子诸侯绝众子期。而为长子期则其为重嫡也亦已至矣。郑说所谓正统之期不降者。政合于此。用之而不可以有过也。

父为长子斩。为其当先祖之正体也。为将传宗庙之重也。有是二重。故不敢降也。然则其为之斩。尊祖也。尊宗庙也。非为子也。今曰至尊不可为卑者服。父尊故斩。君尊故斩。长子非君之尊。又非父之尊。何为而斩也。其为说。一何踈也。以子则父之至尊。初无贵贱之殊。父不可为子斩。奚但天子诸侯而已哉。以其祖与宗庙则都邑之士。知尊祢矣。学士大夫。知尊祖矣。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尊者尊统上。卑者尊统下。天子诸侯之长子。所以当先祖之正体。而传其七庙五庙之重者。又岂止如大夫士之祭仅及其数世而已者哉。既曰为祖为宗庙则尊统下者则为之斩。尊统上者。反不为之斩。吾不知其何说也。长子之重。自其始生之日。苟不殇死。又无废疾他故。不见废于生时。则正体传重。即在其身。而三年之义定矣。盖虽未及传重。而将所传重。则重于是乎在矣。况有子当立。如懿文太子者。己虽未及传重。重由己而传。则与己之传重。有何分别。而乃谓之绝于传重之统。而不为之加隆哉。按丧服小记。嫡妇不为舅后者。姑为之小功。郑注云谓夫有废疾他故。若死而无子。不受重者。贾氏云妇既小功则夫死亦不三年可知。据此则长子死而无子。无可传重者。容有商量。更详之。又况太上母后之于受禅之主哉。夫加隆之说。见于戴记。盖至亲以期断。为父母三年加隆也。若父母之于子则但为之期。而不报其加隆者。以尊降也。降者降于子之为父母也。唯长子则不敢降。父报其斩。母报其齐者。重其尊之统也。祖父母之嫡孙亦然。孙为祖父母期。而祖父母为孙大功者。以尊降也。唯嫡孙则不敢降而为之报期者。亦所以重其统也。故丧服齐衰三年章。母为长子传曰。父之所不降。母亦不敢降也。不杖期章嫡孙传曰。不敢降其嫡也。夫天子诸侯固尊矣。所以尊祖而重统者。岂有二道哉。今其言曰天子诸侯绝众子期。而为长子期。其重嫡也至矣。夫绝众子期者。严君之义也。为长子斩者。尊祖之道也。各有其理。义不相蒙。绝则绝而已。斩则斩而已。丧服天子诸侯绝则绝。服则服其本服。元无降服之例。何可于其间较彼絜此。方便升降。以乱圣经之本旨乎。只服其至亲之期。而降其加隆。乌在其重嫡乎。其所引郑说正统之期不降云云者。未知指何经何注。而以愚考之则似是丧服图式天子诸侯正统旁期服图下所引周礼司服贾䟽之说。而误作郑也。所谓正统之期。指长孙而言也。若长子则初非期也。何论其降不降哉。为长孙期而为长子亦期。又何以见其亲踈轻重之差哉。

南塘曰长子未及为君而死者。固然矣。其为君而死。而父王母后在者。其服如何。曰亦止于期也。王家之礼。只以君臣为制。而不复以父子为礼。故嗣君之于父王母后。犹是臣也。士庶之为长子斩。以其父子而非君臣也。父子主恩。故父可以加隆于子。而君臣主义则君不可以加隆于臣也。天子自称于天下曰予一人。言天下无与之为二也。若夫加隆于其臣。而以臣之服君者服之。则是君臣递相为君臣。而天子不得为一人矣。天子不得为一人则是无君臣也。无君臣而可以为天下国家乎。朱子曰夏商以上。大槩只是亲亲长长之意。到得周来。又添得许多贵贵底礼数。期之丧。天子诸侯绝。大夫降。此皆贵贵之义。前世未备。到得周公。搜剔出来。立为定制。更不可易。此可以见周公制礼之本意。苟以天子之尊而反服其臣子以君父之服。则乌在其贵贵之义。而此果似乎周公制礼之意也哉。孔子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尊无二上。记曰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一治之也。四海之内。既皆同为天子斩。而天子又为臣子斩。则是可谓尊无二上而以一治之乎。

上文以传重重嫡为说则犹是以父子言也。此又突然就君臣上说。至曰王家之礼。只以君臣为制。而不复以父子为礼。此不但与上文自相矛盾。将君臣父子之伦。胡乱混杂。不成伦理。不成说话。固知此老之执拗强辩。而亦不料其至此之甚也。夫君臣之说。始自春秋跻僖公注说。而传则只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左传。曰先祢而后祖。公羊传。初无君臣之说也。夫僖公虽兄。继闵公而立则便有父子之义。在文公则僖当为称。而闵当为祖。僖之服闵。亦当服继体之服。即为人后之服。而不当服君臣之服矣。况乎以子继父。以孙继祖。其将舍为父正服之斩。而服方丧义服之衰乎。又况君之于臣。初无服之可论。则毋论斩与期。何所当于君臣。而乃言加隆之可不可哉。若曰期则以父子服。而加隆则以君臣降云尔则真所谓半上落下。茅缠纸裹。不成貌㨾者也。夫天子国君。至尊也至公也。故虽父子之亲。亦以君道临之。故后王之于先王。自称曰嗣王臣。而五属之亲。不敢以其戚戚君。而皆为之斩。然亦岂以是而废亲亲之义哉。封君不臣其诸父昆弟。封君之子不臣其诸父而臣昆弟。天子之于诸侯。同姓则称伯父叔父。异姓则称伯舅叔舅。汉惠帝于宫中。坐齐王之下。如此者何可胜数哉。且以丧服言之。天子诸侯绝旁期者。尊尊也。三年之丧。达乎天子。正统之期不降者。亲亲也。尊尊亲亲。各有其义。幷行而不相悖。圣人制礼。其精义妙道。随处充满。类如此。今乃以君臣论父子而曰君臣主义。故君不可以加隆于臣。是只知有尊尊。而不知有亲亲也。由是以往。其将有义而无仁。有威而无恩。有君臣而无父子。如是而独可以为天下国家乎。天子自称曰予一人。本出玉藻。郑康成释之曰谦自别于人而已。孔䟽云自谦退。言与人无异。圣人气象。本自如此。若陈澔无对之说。大失经旨。而今又傅会而张皇之。果若是说则是天子自谓无与为二。而虽祖祢之尊。宗庙之重。亦将以其尊加之耳。天下宁有是理。由是而往。邹书之一人衡行。嬴秦之以天下奉一人。未必非此言启之也。如是而独可以为天下国家乎。

南塘曰且夫众庶服众子期。故为长子斩。所以加一等也。不三年则无以重其嫡而别于庶也。天子诸侯绝众子期。故为长子期。亦加一等也。所以重其嫡而别于庶也。更加三年则是加二等。而反有过于众庶之为长子也。天子诸侯之期。所以当乎众庶之三年。而不可以有加也。

父为子本当期。而其为长子三年者。以其重故不敢降。而报其斩也。是则其为之三年者。初非为加众子。而今以不降为加。而推而至于加二等当三年云云则果何说也。不究礼经精微之本意。而欲以私意臆见。低仰进退于其间。其亦不自量已矣。馀已见第一条。当参看。

南塘曰父王母后之服其嗣君。亦有嫡嫡相承。旁支入承之不同乎。曰无不同也。天子国君至尊也。至尊无上也。传国承统。至重也。至重无加也。无上无加之同则服亦无不同也。为其君臣也而服止于期。苟可以服三年。亦当同服也。

䟽家四种之说。虽未知其必得经文之意。亦何以知其必不得经文之意乎。况尤翁八大君不贰斩之说。终是大疑案。无说可通。则勉斋之以四种说采入于丧服图式者。夫岂无所见而然哉。又况己亥以后已成国朝典礼之大讼。苟无分明经据。恐未可容易立说破也。今以无上无加四字。勒加剖判曰服无不同。于礼无所发明。而徒为异趣者借口之资。真朱子所谓毁冠裂冕。拔本塞源者也。良亦异哉。

南塘曰或曰自子夏传。始言长子斩。而郑,贾,黄,杨之说无不然。今子疑之。岂亦有所据耶。曰此愚所以兢兢而不敢言者也。然注䟽之说。朱子既多不取。而经文之误字。传文之错解。郑注亦或议之。则传文注䟽之容或有失可知矣。而黄,杨图说沿袭旧说。不觉其误。亦无怪也。第考之周公之经而未有见焉。若孔子子思朱子之说则天子诸侯之为长子无斩。又不翅明矣。中庸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万正淳举此说为问。而引叔向王穆后王太子三年之说。以证中庸三年之说包长子三年。则先生答之曰三年之丧。只是指父母之丧而言。下文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便是解所以达天子之意。与孟子答滕文公语亦相类。天子果有为长子三年之制则中庸之言。固应包此三年。而朱子之说乃如此。则其无为长子斩。岂不明哉。

窃观此书。自子夏传文以下皆扫去之。独于经未敢言。但曰未有见焉。以愚观之。其见于经者。莫明于此。何谓未有见也。盖丧服一篇。是通上下言之者也。故除旁期以下天子诸侯绝不为服者外。如曰父曰父为长子曰为人后者曰为母曰母为长子曰妻曰嫡孙曰嫡妇。皆达乎天子者也。其他或有尊同而为之服者。则又特言之。如君为姑姊妹女子子嫁于国君者是也。君为长子。果不可服三年。则曷不于不杖期章添天子诸侯为长子一条也。今既不然则经文许多所列之中。何以知长子之独不可用此礼也。既非众子。又不可用父为长子之文。则天子诸侯之长子。其将为阙文耶。经文上面明明说父为长子。而硬说是阙文者。果何据也。此若不可信而谓之阙文。则是为父为母为妻。皆不可信也。不杖期章有曰为君之父母妻。长子祖父母。传曰何以期也。从服也。父母长子君服斩。止此。君服斩。故从服期。君服期则从服者何为而期也。传文虽不足信。从服之例。如妇为舅姑为夫之祖父母世叔父母之属及为君之父母妻。皆降一等者。考之于经。斑斑可见。如此者皆将抹𢫬之耶。春秋之时。丧纪虽坏。然以左氏所录小戴所记考之。学士大夫之自相讲明者。固未始亡也。况孔门雅言诗书执礼。孺悲亦尝学士丧礼。则子夏之以文学名者。乃于此等大节目。独不之讲而蒙然笔之于书。以误后人耶。至其所引朱子说。尤不满一笑。夫中庸所谓三年之丧达乎天子者。盖以大纲言之耳。初未及于妻与长子也。正淳之问。非中庸本意。故先生之答如此。于此引之。何所当乎。夫通解丧祭礼。虽属勉斋编定。而其发几分目。实先生所自刱。先生在世时。草稿已成。而先生亟称其缜密。则虽谓之先生之书可也。大夫之妾为君之庶子及贺循论妇为本生舅姑大功之说。不过是礼之一节。所系不甚重。而先生犹亲书其稿本以正之。况此天子诸侯为长子斩。系是大典礼。苟有可疑则何可默然而已乎。设或未及论著。函丈讲说之际。岂无一言及此者乎。而丧服图式天子诸侯服图。以长子斩衰四字。昭揭而明著之。以示后世。则先生平日之意可知也。南塘淹贯朱子书。于此岂不知之。而反引不当引之说。以自欺而欺人。诚未可晓也。

南塘曰叔向子夏之时。周室虽微。制度犹有存焉者。想其所言当据其时所见者而言。子犹不信。亦有说乎。曰左氏传曰六月王太子寿卒。八月王穆后崩。既葬除丧以宴。叔向曰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王虽不遂。宴乐以早。非礼也。盖天子绝期。惟服三年。而妻丧具三年之体。长子本服三年。故重其丧而言之而谓三年也。非真谓后与太子皆服三年。如父母之丧也。子夏之时。又去叔向远矣。叔向之时犹葬而除丧。不服期。则况于子夏之时。而反行其三年耶。可见其时丧制已坏。都无期三年之行。子夏只是追据周公之经而为之传。误引为长子之文。推之于天子国君。而不知天子国君之礼。异于众庶也。如此言之。虽似曲辩。而推本圣人制礼之意。参观时世升降之变。则恐亦不至甚远矣。

凡看古书。必虚心体认。使其书自在。而勿以一毫己意参之。然后圣贤之意得而理无差矣。南塘则不然。每每以自己先入之见为主。而驱率圣贤之言。以从己意。故其无先入处则或多见得到者。而其有先入而作为大议论者。则每每与圣贤成训。背驰。而犹强辩不已。虽以此段言之。叔向之言。既曰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又曰三年之丧。虽贵必遂。果使为长子三年。不达乎天子。则何以曰有。何以曰虽贵必遂乎。以大夫士之所服而移之于天子。而责其不遂。使叔向而病风丧性则可矣。当时丧制。虽曰坏乱。三年之丧。天经地义。亘万古而不可易者。岂以一时时君之所不行。而居然殄灭他乎。且以叔向所谓虽贵必遂。王虽不遂云云者观之。亦可见其不行者独王耳。若举世皆不行则其言宜不如此。设令举世皆然。由周公以来经生学子。以其师说递相传受者。自当远有渊源。而前人所践行。亦必有耳目之所睹记者。叔向岂无所受而有是言乎。且以父母丧言之。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则三年之不行。盖已久矣。然而子思孟子之徒。一脉议论。未始不幷行于其间。而彼父兄百官。亦未尝以为无是礼也。长子之丧。何以异于是哉。孔子之于叔向。不过先后辈耳。叔向言此之时。孔子年已二十五岁。叔向之所知。孔子岂不知之。孔子之所雅言。子夏岂不闻之乎。今曰子夏之去叔向又远矣。亦可谓踈矣。子夏以所闻于圣师者为之传。其文与圣经幷传。如日月之丽乎天。如江河之纪乎地。今欲以些少辩博压倒之。多见其不知量也。其书末有曰如此言之。似曲辩云云。其为曲辩。自家亦自知之。何不因是而反而思之乎。亦可惜也。

南塘曰天子诸侯。非父子相传。而入承大统者。固当降其私亲。然亦有不降者。父有废疾或早死不得立。而受国于祖者。不降其父母。旁支入承大统。而不得以先君先后为父母者。亦不降其父母。必其伦序相继。以其所继为父母。然后方降其所生之父母。何以知其然也。人无有无本而生者。亦无有二本而生者。无所称于父而不父其所生则是无本也。有所称于父而又父其所生则是二本也。二本固不可。而无本又岂有是理哉。只此二者。可定天下之为父子者矣。或谓受国传重于先君先后者。当以先君先后为父母。不患于其无本。此又不察于孔子正名之训也。所谓正名者。正其父子之名也。传国之义虽重。父子之名亦大。不可以相掩也。周之桓王。汉之宣帝。以孙继祖。祖可以名父乎。鲁之僖公。以兄继弟。晋之简文。以祖继孙。唐之宣宗。以叔继侄。以弟继兄者。自三代以下不胜其多。而弟与孙与侄与兄。皆可名之为父乎。不可名于所继。又不名于所生。则是无所名于父子矣。不可名而名之。无所名而不名。皆非所以正父子之名也。不能正父子之名则是无父子也。无父子而有天下。圣人必不肯一日而安之矣。孟子论大舜之心曰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欣然乐而忘天下。圣人之心如此。则其可以为天下而绝父子乎。夫欲为国。必先正名。夫欲正名。必先父子。既定父子之名则当服父子之服矣。此天子诸侯所以伦序相继者外。不当复降其父母者也。或曰天子诸侯受国传重于先君。而又却顾其私亲。尽父子之道。则抑无有干统之嫌耶。曰君臣父子。不可偏废。而国统私恩。两不相干。有所贰于君。为无君。无所称于父。为无父。无父无君。均之为无伦也。尊其私亲。加以帝号。享之宗庙。如后世之君者。固为干统而无君。若不如是。而只为其无所称于父而称之为父。为其生我之恩而服其服以报之。又何嫌于干统哉。

丧服斩衰章曰为人后者。传曰何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传曰何以期也。不贰斩也。何以不贰斩也。持重大宗者。降其小宗也。为人后者孰后。后大宗也。曷为后大宗。大宗者尊之统也。今若入承大统而称其私亲为父。又为之服斩焉则是贰斩也。二本也。此其义截然。若天地之不可犯矣。然则入承大统而以弟继兄。以孙继祖。或以叔继侄。以祖继孙者。既不可以称先君为父。而又不父其所生。则得无无本之嫌。如南塘所云乎。曰如此者。于先君虽不可以直加父子之名。然既继体而立则便有父子之道。有父子之道则无本非所嫌也。沙溪曰承统有父子之道。不可谓考位阙。此帝王家所以异于众庶之礼。而左公所以以先祢后祖。不先父食。深讥严斥于跻僖者也。汉宣帝不父史皇孙。则正南塘所谓无所称者。而程子以皇考之称。为乱伦失礼。而谓当称伯叔父。范氏则曰宣帝于昭帝为孙。则称其父为皇考可也。议者终不以为是者。以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统也。朱子以此二说。载之纲目。则朱子之意又可知也。谨按丧服经文。只言为人后者。而不言为所后父。贾䟽云以其所后之父或早卒。今所后其人不定。或后祖父或后曾高祖。故阙之也。愚意此正包天子诸侯以旁支入承大统。而其所后之人不定者。皆在其中。盖帝王家。以宗庙为重。故立后不必拘昭穆之序。礼当然也。然则上所云弟继兄孙继祖之属。虽非父子。而实有父子之道。故皆以为父斩衰之服服之也。夫既以父服服所后。而又以无所称于父。而父其所生而服斩焉。则其可以不加号不享庙塘说。而不谓之贰斩二本也乎。不谓之以小宗合大宗也乎。故无论有所称无所称。一切以伯叔父称其私亲而服私亲之服。然后乃免乱伦失礼之归。而二本与无本。俱无所嫌也。此程朱二夫子之意。而我朝沙溪先生亦以是而断大礼。虽不合于流俗之见。大体卓然。可以有辞于天下后世也。如是而若犹以无所称于父为可疑。则或别立称号。如今俗称所生云本生父母者。家礼五服图云本生父母。朱子亲书稿本。亦有本生舅姑之说。恐亦无不可矣。大抵以古经则致严于大宗。而深抑其私亲。若是其严也。以后贤之论则程朱以下诸先生之本诸经文而断以大义者。若是其明且重也。后儒于此。见或不及。则私自疑之。犹或可也。今乃肆然奋笔。直驱礼经明文程朱定论于无父之科。抑独何哉。噫。圣人人伦之至也。为人如圣人斯可矣。今欲论人道于圣经之外。秪足为𤧚萼之𭌬矢。而中万世人主之私意。执拗强辩之弊。一至此哉。昔有人举苏氏问社之说于尹和靖。和靖正色久之。乃曰解经而欲新奇。何所不至。朱子诵和靖之言曰令人悚然汗下。不知南塘亦尝见此否乎。吁可畏哉。

金幼道一原分殊说签丙午二月[编辑]

孔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易有太极。神妙万物。物与无妄。故乘气而本然流行。分殊而体一贯去。如可离乎乘气而自为本然。废其分殊而别有一原。则又可知为疑似之一原。

既以分殊为气质之性。则太极无妄之为本然一原者。乌得免离乘气而自为本然。废分殊而别有一原乎。

未唯之曾子。

就万殊处逐一究核。逐一践行。以至无一物之未穷。无一理之未践。而独未悟其万殊之实出一原。故因夫子之告而言下即唯。此所以为曾子也。若只就义理名目上。知其万物之各具一理。万理之同出一原。以此分属于未唯已唯。则今之新学少生能知此者众。何其曾子之多也。一笑。

尤翁以五行不同为本然之性者。似与朱子水润下火炎上为本然之性者无异。然朱子之意则实以其为一原者为本然。而今以其分殊者为本然。则分别有未尽云云。

一原分殊。皆即气而指理也。即一原而分殊包焉。即分殊而一原在焉。以其不离乎气者言之则不但分殊为不离。一原亦不离也。以其不杂乎气者言之则不但一原为不杂。分殊亦不杂也。何可分以二之。一属之本然。一属之气质乎。可见其于大原上有多少未透。观此分殊非本然之说。可知其终身一说。无初晩之异矣。

所谓性者。成之之理。无不可率者也。性无不可率。而率性为道。故曰可离非道也。如有不可率之性。则是有可离之道也。

性无不可率云云一段。极警切可喜。但既以分殊为气质之性。则所谓一原之为本然者。其空虚不可率。殆有甚于禽兽五常之犹有端緖之可寻也。得不为彼所笑乎。若以分殊为可率之性。则气质之性亦可率乎。以此以彼。皆不可通。其他种种句语。似分似合。似同似异。恍惚不可要领者甚多。初欲以其心性诗说。参互考证。以究其终始议论之所极。而临行挠挠。未暇及此可叹。

五常之为一原。特衰季之讹言。

以五常全体。人物同禀。为衰季之讹言者。固有意见。而以牛耕马驰。水下火上。附子热大黄寒。为气质之性者。恐亦不免为衰季讹言。

及其一原之论始出也。又以五常为言。则所谓天命之性。本然之体。所谓各正成之之实者。却在鸢飞鱼跃水寒火热。昭著活泼。日用流行之外。只成离器悬空不可率之剩物而已也。又曰今以五常作一原则凡天地万物洪纤高下屈伸流行者。只是气质之性云云。

虽曰太极无妄。不在飞跃寒热之外。既以太极无妄属之本然。飞跃寒热属之气质。则太极无妄依旧悬空。不干实体。而洪纤高下流行古今者。依旧只是气质之性。何暇以是而议五常一原之说哉。且以一原分殊。皆作本然。则五常一原未必虚。一原分殊。分属本然气质。则太极无妄未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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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丙午[编辑]

余今年十有六矣。自幼颇有雕虫之技。自以为人生一世。饱食煖衣。从其欲。极其乐而。已而推其所以得之者则又在于为文章悦耳目。以决科取名焉。于是取古文之宜于今者。终日读之。扬扬自得曰。读此则足以为文章。为文章则足以决科名取富贵。而吾之所大欲可得已。人或有读经传者则辄讥而笑之。斥而非之。视以为迂远之人曰。今世发身取荣之道。惟在于章句之工。何用彼经传为哉。对偶奇巧之文。利于吾身者。尚且不能读。何暇闲漫读经传哉。虽或以馀力读之。亦不过取于句法训诂之间。而过于目腾于口而已。未尝会之以心。体之以身。见其戒训之严切。思其义理之精微。徒知其文字之可用于成章构文之际。而不知其明法之切紧于日用动静之间。趍于彼益深。离乎此益远。日蹈危地而自以为安也。日就愚下而自以为高也。一日二日。病根已固。反复沉痼。用药无地。将不免枉过一世而不自知也。近因病卧。从容取栗谷书。披阅数遍。见其质疑问难。必以穷理为主。立言著论。必以持敬为本。寻摘之事。不濡于毫。利欲之辨。不绝于口。与吾之所尝习者。不啻若天壤之不相侔。然后始觉儒者之事。自有所当然。而前日之罪。虽灭死万万无所逃矣。于是求诸六经。以探其本。考诸四书。以达其指。参之以百家诸书。以订其同异。以通其归趣焉。则是非之分。义利之辨。了然于胸中。而修己治人之要道。希圣希天之极功。亦可得而考之方册。而不可揜矣。既而会其义理精微之极。而思其所以用力之方。则又皆不外乎持敬穷理二者。而所谓持敬穷理者。只亦本乎人之一心而已。于是万殊一贯之妙。天人浑合之理。亦得以窥其际而仿佛焉。而圣贤之言。昭昭焉不可诬。断断然不可易者。真如日月之明天地之久。前日之不思者。今则思之。前日之不知者。今焉知矣。至理寓于句字。大道铺于简册。终身学之。尚恐其不能尽。又何暇夫外慕哉。呜呼。天生万物。各具其理。为人者亦当求其为人之理。以尽其为人之道而已。若夫浸浸于利欲之孔。徒知其名位之可贵食禄之可贪。而至于人之所以为人者。与夫为人而所当为者则茫然不知其如何。而贸贸一世。同归于草木之腐灭。则是名虽为人。而其实禽兽而已。何足以灵于万物。参于三才。仰焉而不愧于天。俯焉而不怍于人。以践其形。以全其性也哉。然则为人者之所以求明其理。求尽其道。以期至于圣人者。乌可已乎。濯江曝阳。圣人之德之昭也。而我则若是其污也。望云就日。圣人之道之高也。而我则如彼其卑也。噫。耳目口鼻之形。吾与圣人一也。仁义礼智之性。吾与圣人一也。而圣人之所有。吾则无之。圣人之所能。吾则未也。此岂非可忧而可羞者乎。忧之如之何。读圣书而已矣。羞之如之何。法圣行而已矣。书者载理之具也。读之则可以穷其理矣。行者行道之事也。法之则可以遵其道矣。及其真积力久。不懈益虔。非圣之志不敢萌于心。非圣之书不敢经于目。学虽精。不及乎圣人不止也。业虽广。不至于圣人不懈也。竭吾才而尽吾心。终吾年而不替也。则吾之形犹圣人之形也。吾之性犹圣人之性也。在吾之理。可得以明。在吾之道。可得以尽。何患其形之不践。其性之不全。而不能与圣人同归乎。此理甚明。非所难知。而叔季归来。道学不明。人之知此说者极少。是以儒名而墨行者有之。读书而沽利者有之。甚者至于侮圣言非圣道而不自顾焉。悲夫。吾之前日之所不觉。不知此说也。今日之所自觉。知此说也。苟知此说。大志立。大志立则大事成。此栗谷所以必以立志为学之始者也。而吾之所以自信而不自惑者。亦以此也。然不务其实功。不思其要道。而徒曰我志既立。我学可以自进云尔。则是无异于不耕而待获。不钓而求鱼。终无以成其功。而既立之志。亦必随而懈怠矣。然则如之何其可也。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朱子曰戒谨恐惧。所以持敬。格物致知。所以明义。此余之所宜终身从事。而不可有一毫之放过。一息之间断者也。因记其说以自警。且以勉同志之因循退托者焉。

赠李君文西序癸丑[编辑]

李君文西遗余诗两篇。而要余以书曰愿为我评之也。余谨受而读之。三复而玩之。盖慕陶渊明,杜甫之作而善学焉者也。自夫三百篇之远也。诗之道渐失其正。尚新奇者陷于尖斜。务华藻者流于纤靡。若其和平冲淡雄浑雅重。不失古诗人之意者。独陶,杜二子而已耳。故世之为诗者争慕效之。稍知操文墨治声律者。莫不曰我为陶也。曰我为杜也。然而率皆徇其外。不究其内。摸其辞。不探其意。是以其声调句格之间。或不无似之者。而至于精微之奥则鲜有至者焉。今李君之学之也不然。不惟徇其外而能究其内。不惟摸其辞而能探其意。不惟声调句格之似。而𨓏𨓏造其精微而窥其阃奥。使读而玩之者。惝然有西河夫子之疑焉。苟非慕之深学之善。乌能与乎是哉。虽然抑有可戒者。沿流之意犹胜。而穷源之功不足也。夫陶杜之所以为陶杜。非自至也。亦必有所学焉。今欲学陶杜也。当先学陶杜之所学。然后眼目高功力到。而于陶杜也。不劳而至矣。不然而徒匍匐于陶杜之脚下。而求其语之或近。则摸拟虽至。纂组虽工。终不免见笑于大方也。陶杜之所学者何也。六经四子左庄马骚。以至汉魏乐府。外及九流杂家奇书僻经之说皆是也。以李君之才。试先于此而深用力焉。而后出而为诗则根本既深。枝叶自茂。君虽不求似陶杜。而将见陶杜之似君也。君所就岂止如今日而已乎。李君勉之哉。李君之遗余诗也。本欲求评。故酬之也不以诗而以文。其所以求评。欲闻其病也。故其文之也。不专以颂而以䂓。

社峯联句序[编辑]

癸丑之四月。余以事至社峯。因得与其社中韩李二君子者。会于宋氏之精舍。于时春夏之交。早妍歇而晩芳犹繁。茂林丰草。烟霞澄鲜。清泉激凯风至。禽鱼鸟兽。自来亲人。飘飘然有濠濮间想也。因相与倚朱栏望南山。酌酒相属。陶然以乐。余遂倡于众曰今日之会诚乐矣。乐则思所以传。传之之道。舍诗奚以哉。诗之䂓固多端。而莫如拈其韵而联其句。拈韵则其事公。联句则其情通。咸曰善。于是更唱迭和。各得八韵十六句。合为二十四韵四十八句讫。又再以其韵各赋以附其后。以尽其前所未及者。连辞比物。刻画雕镵。巨细咸包。远近毕举。既卒役。余复兴言曰昔兰亭之会。冠绝古今。而其时会者多不能赋诗。至今文人韵士𨓏𨓏以为恨焉。今日之会。比兰亭则远甚矣。乃能人各为诗。以自夸耀。虽以余之朴野鄙讷。亦且强其所不能而免三斗之罚酒。岂不荣且盛矣乎。其传之久远而不泯泯也审矣。若其诗之可传不可传。固不论也。咸曰善。使余记其说以弁其轴云。

文章。儒者之末技也。诗又文之末也。先儒谓为文亦玩物。而况于诗乎哉。是故余未尝敢与人为文章作歌诗。以遮人屋壁。烦人眼目。今乃随诸君子后。既为之诗。又为之叙。区区平生所守。一朝大脱空矣。虽然抑尝见古之君子。亦𨓏𨓏不废酬唱。虽以明道之颖脱。伊川之谨严。于陈公廙社稧席上。俱各有所述作以称道其事。则今余之事或不为大过欤。抑古人则无心而为之。余则不免于有心。有心无心。理与欲判焉。则其不可自诿而自恕也。姑记此以俟览者之进退焉。

赠金君孝述序丁卯夏[编辑]

节斋金公。死于忠二百有馀年。复官之议。前后盖屡发而屡格。国人莫不冤之。今其后孙景祖孝述徒步至京。沥血吁天。幸而蒙许。列圣朝未遑之典。一朝而举。忠节由是而益彰。人纪由是而不坠。若孝述者其可谓孝矣。节斋公于是为有后矣。虽然行固莫大于孝。孝又莫大于继志述事。夫暴先祖之心而白其冤。固孝矣。然特孝之一端耳。曷若继其志述其事。以光其遗烈。使人称之曰某之肖孙之为孝之大乎。夫节斋公之所成就诚高大。若不可以跋及。然而反而求之则即其日用之间。舍利而取义。去非而从是。无非此事。积而熟之。扩而充之。以至于磊磊轩天地。初亦非二事也。盖事有大小而理无精粗。即其至浅近之地。而至高至大之理存焉。固无足疑也。孝述贫穷甚忧无以为生。而问所以处之之道。余谓此诚可忧。然人自有生。即有此身。既有此身。其所以衣食之者。必有其道。如农商之事。可以资其生者。量宜为之。本自无害。但就其中义理是非之辨则不可不严且明。苟害于理。虽死决不可为。此程子所谓饿死事小者也。陈后山不服赵挺之之裘而至于冻死。此与伯夷之死。虽有大小之分。而道则一也。使孝述果能坚定其志。随事用力。见义必为。见利必绝。是则必从。非则必去。穷而益固。久而愈励则便谓之节斋肖孙可也。奚必临难效命然后方可谓继志述事也哉。不然而是或不能从而非或不能去。义或不能为而利或不能绝。则其坠先烈大矣。今日之事。又乌足以为孝耶。孝述屡访余。求一言以为赠。其意甚恳求甚力。于其别。遂书此以归之。以宽其忧。以广其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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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厌斋记辛亥[编辑]

吾里中有朴士弘者。贫窭甚。一日之中。幸而得亲戚朋友之馈焉则一炊焉。不然或数日而不烟者数。屋数间。㑋然不足以展其膝。有时风雨至则衣冠尽湿。人固不能一日以堪也。而士弘乃夷然不以为意。观其色欣然若自得。听其言不戚戚然。日惟聚乡里秀才。讨论经史。挟策候于门者常数十人。喜飮酒。遇得意人。道得意语。辄賖酒引满。意气豪放。暇日兀然危坐。取古圣贤书。勤勤读不已。人或以拨贫劝者。辄心鄙之。嗒焉若不闻也。呜呼。世之人自谓读书识道理。及夫得丧欣戚。事至细仅如毛发。便哓哓营营。谋所以趍避之者。滔滔皆是。若士弘者岂易得哉。是故余尝推士弘为方今高士也。往岁余寓华山。不见士弘六七月。归则士弘斥其庭数畒地而构一间屋焉。问之则曰学子辈出力而为之也。揭其扁曰不厌。因请余为之记焉。余曰记固不敢辞。然子之所以不厌焉者非一。吾将奚所取而可。夫子之贫已甚矣。一箪食一瓢飮。亦不能以时得焉。而子能怡然卧。无毫发动心。则其可谓不厌于贫乎。方其粮绝而灶冷。其气萎然。其腹枵然。而苟得一扼米一叶钱。必买酒剧飮。其意以为宁可数夕而不食。不可一日而无酒也。则其可谓不厌于酒乎。未明而起冠带。升堂高坐。乡子弟以次而进。帖帖侍左右。有疑而问焉则开口讲论。纤悉谆复。乡人得士弘口授而能通经史。自立于世者无数也。则谓之教不厌也亦宜。若乃穷而益坚。贫而益苦。守志而不渝。励节而不挫。终日孜孜忘寝食。惟诗书六艺是事。有时兴作。作歌赋诗。涵泳有深造之味。吟弄有自得之趣。虽古所称名儒道人。不以过矣。则虽谓之学不厌亦可也。此四者。皆子之所以不厌。而不可略焉者也。吾将奚所取而可。士弘犹然而笑曰记如是足也。奚必略为。遂收其说。以为不厌斋记。士弘名泰济

任实县社稷坛重修记戊寅五月[编辑]

州县之有社稷古也。然其制不见于经。唯宋政和新仪备言之。而朱夫子就加注释。然后坛壝之尺度。阶陛之等级。与夫门表瘗坎斋厅之䂓。无不了然如指掌。可举而措之。顾州县所建设。多失其制。𨓏𨓏悖理而伤义者亦有之。可叹也已。岁甲戌冬。余宰任实。既视事。即奉审社坛。坛方仅十数尺。而背东向西。坛上又作草屋数间。为行祭所。夫社必向北主阴也。社必受霜露风雨。所以达天地之气也。故丧国之社屋之者。绝其阳也。今玆之坛向西而屋。失主阴之义。比薄社之制。其悖理而伤义。真不可使闻于邻邑也。大者如此。其小小度数之失。又何足言也。如是而望雨旸之以时。年糓之登熟。不其难乎。遂议于士友。禀于营门。谋所以厘正之。而旋值岁饥未遑焉。至丙子八月。始因秋享告由。即去旧坛。移设于南门之内而向北焉。坛方二十有五尺。高三尺。四出陛陛三级。级一尺。瘗坎于壬。撤坛上之屋。作斋厅二间于北门之外而覆以瓦。以备风雨。大抵皆遵朱子说也。但政和之制。社稷各设坛。而此合之者。从时王制也。壝则仍旧而不加拓以从礼者。以地之狭也。噫。百里之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其重一也。然世之为宰者。徒知民人之为重。而于社稷则鲜有能留意者。以致悖古而杜撰。因谬而踵袭。历数百馀年然后始改于今日。岂不可慨也哉。后之继此而宰是邑者。盍相与勉之。思所以致其诚。以求其福哉。役既告讫。县之人士属余为记。略识其颠末如此云。

岁寒亭记丁亥[编辑]

光山金养汝作亭于其所居稷下小园双柏之傍。而名之曰岁寒。盖取夫子后凋之义也。余尝一登其亭而观之。地不甚高而四望无障翳。一城胜观。靡不罗络眼前。幽深爽垲。众美毕具。即其庭除之间。名花嘉卉。妒妍而争芳者。又目不胜接也。养汝皆无所取。而独取彼挺然苍然者为之名。其意岂偶然哉。呜呼。士君子立身第一义独名节耳。名节一败。馀不足观。虽博学多闻以为知。小廉曲谨以为行。何异娼家之礼哉。国朝礼教兴行。真儒辈出。名节二字为士夫家常茶饭。不幸数十年来。风声习气。日渐污下。知利而不知义。知有爵禄而不知有名节。若此不已。设令朝家有事。边境有警。其有能正色立殿陛争之者乎。其有能马革裹尸骂贼而不屈者乎。养汝少志学。志尚高洁。居在京华。阅历事变多矣。是其中必有慨然而不能已者。亭既名。遍求一时士友之文以为之记。而书于帖。余观帖中人多朝士。岂欲以是警欬之欤。是将家传人诵。使岁寒之名后凋之义。腾口舌而惯耳目。其有补世道岂少哉。虽然所谓名节。亦有本焉。苟不穷理知言。徒欲托物兴怀于挺然苍然之间。而谓足以完其名节。则其不以利为义者鲜矣。而一时意气亦何足恃哉。愿养汝坚坐亭中。将孟朱书。熟读深玩于凡是非邪正之辨。一皆明白剖判。如所谓触手两段者。而激昂淬砺。笃信不挠。又推而告之帖中人。与之共勉焉。则发之言行。处乎事变。自然光明峻洁。磊落直截。无愧乎斯名。而斯亭之作。真可以有功于斯世矣。余将拭目而待之。养汝名相直

存存龛记[编辑]

程子论天人合一之理备矣。如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又曰在天为命。在物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此言心与性之与天一也。又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此言气之与天一也。又曰天地设位。易行乎其中。只是敬。此又言敬之与天一也。心也性也气也本体也天人固一也。若夫敬则工夫也。天亦有工夫乎。曰本体工夫。元非二事。即本体而工夫在其中。即工夫而本体亦在其中。工夫云者。本就学者言之耳。天地圣人。本不可言工夫。然善观之则维天之命。于穆不已。非天之敬乎。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非文王之敬乎。纯亦不已则天人上下。浑是一团敬。在学者则动以人尔。盖程子之为此语。非空中刱说。正由下句存存二字发挥出来耳。存存者。存而又存。即不已之意也。故下即继之曰敬则无间断。此彻上彻下语也。程子表章敬字为圣学本领。其功固已盛矣。若其论敬之说则主一一语至矣。然至此语然后乃见其超脱微妙。道体跃如。而主一之旨。亦因而昭晰无馀。其亦可谓太漏泄天机者矣。程子尝论鸢飞鱼跃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同活泼泼地。又曰勿忘勿助之间。是正当处。其意正与此互相发。夫天地设位。易行乎中。只是敬。则本体即工夫也。有事勿正与鸢飞鱼跃同活泼泼地。则工夫即本体也。知此然后始可以言敬。知此然后始可以言心言性言气。而天地圣人。即在我矣。充而熟之则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也。体而达之则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是则存存之极功。而人而天矣。余有感于程子之言。以存存名所居之龛。推而为之说如此。以为存存龛记。己亥仲冬。龛之主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