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與巴黎日記/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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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四年四月
[編輯]〔光緒四年〕四月初一日庚辰為西曆五月初二日。張聽帆、鳳夔九遞到劉硯〔峴〕莊一信。日意格開示遊歷各廠局,並謂距城一二里有花園可遊。因與李丹崖、聯春卿及馬格裏同車往。初過霸克蒙松,有水一溪,萬木環之,絕幽勝。再過,見飛瀑懸崖而下,彙於平塘,曰「喀什嘎得」,法人以名瀑者也,即為布阿得卜郎園初境。樹木皆新植,高者丈許,而幽深蔥鬱,一望蔚然。溪水回環逾數里,隨樹轉折,間以亭台。小舟數十,拍遊其中。再上為沙朵馬科裏,樹林中有屋數十區,望之如村莊,圖畫也。茶亭酒館亦三數處。相與繞溪行,檜樹成林,高逾二丈,水鳧遊泳溪次,亦足極視聽之娛也。
初二日犒力斯從倫敦來,帶到張聽帆、鳳夔九信。赫德來談,問劉君非所提拔耶,因何有此反噬?吾愧無以應也。
李丹崖見示嚴又陵抄錄格林裏治學館考課問目〔考問課目〕;一曰流凝二重學合考,二曰電學,三曰化學,四曰鐵甲穿彈,五曰炮壘,六曰汽機,七曰船身浮率定力,八曰風候海流,九曰海島測繪。其中發問之處,多足增廣見識。丹崖都能語其大概,因約暇時相與質問。苦多病衰頹,無能於此求益耳。
初三日接張聽帆、鳳夔九、黃玉屏信,言德國克魯伯炮廠阿爾法來德、愛茀愛二人約至愛生觀其炮廠。克魯伯來英,當謀一相見也。又值有巴黎之役,因約一禮拜後當回愛生,希望就近由巴黎一行。克魯伯去歲三次枉約,而皆未能一赴,甚愧無以對之。
俄、土定約,載明西土之舒目拉、西裏士得利亞、維登、魯覺克四城,當先平其炮台。土人不允。東土之巴都目瀕海一城,土人亦不肯歸俄。而英、俄相持之勢,又各兩不相下,恐不能無生事變。
法人百年前有名華爾得爾者,著書駁斥教士。時教主之權方盛,欲以罪加之,華爾得爾聞而逃去。已而卒,教主乃焚其屍,當風揚塵。同時有樂蘇者,持論亦同,皆為教士所深嫉。近年改為民主之國,教士權力亦減。聞華爾得爾之卒距今恰及百年,法人為開會,重刻其書。歷百年而始追思其言,其名亦因以大顯,足見人心心理之同也。
初四日莫拉來見,並告呈遞國書期日,因約陳敬如、馬眉叔譯交誦詞一紙。接上海二月十八日第六十六號包封,由英公司「基華」輪船遞到,內總署公文三件(一、聯翻譯整裝。一、出洋盤費並歸出洋經費內開報。一、諮赫德呈報辦理法國炫奇會,分三等:一在中國承辦,一開會前在法國承辦,一開會後承辦;曰吉羅福,曰赫政,曰金登幹,日德璀琳,曰裴式楷,曰哲美森,曰那威斯,凡七人),合淝伯相、沈幼丹、黃泳清三信。又接周桂塢一信,知周荇翁以足疾開缺,尚無大患也。
初五日外部照料奉引各國使臣名莫拉者,管駕朝車一輛、馬車二輛,引見其統領麥馬韓。西洋民主之國,其名曰伯理璽天德,所居曰雷立賽宮。因偕翻譯德明、聯芳、馬建忠、陳季同恭奉國書至宮庭內院下車。院內列隊奏樂,宮官數員相迎勞。上樓轉過二廳房,以為當可小憩,莫拉前行,更轉一廳入,則其伯理璽天德免冠立,左右侍從十餘人。因前進鞠躬。德明遞交國書。宣讀誦辭,馬建忠復以法文譯誦。其伯理璽天德復宣讀答辭。馬建忠譯言伯理璽天德云:「初聞中國簡派大臣駐紮法國,甚為心感。迨後聞所派為貴欽差,早聞其名,尤為喜悅。得欽差居此,必能使兩國和誼日深,交相維繫。遇有應辦事件,無不竭力幫助。」因相與鞠躬而退。至內院上車,列隊奏樂如前。回至寓,莫拉亦隨至,因遞交伯理璽天德所誦答辭。
即至外部見其丞相瓦定敦。瓦定敦云:「今夜有一茶會,可以枉臨否?謹面約。」予唯唯。因言:「係請英國大太子,想亦所舊識。」予復唯唯。復言未及先請,以未遞國書,其夫人不及知。蓋西洋茶會皆由夫人主政也。予復唯唯。瓦定敦:「是否允準,請一言為質。」予始知其意在邀一諾也,因曰:「現承召,自亦不能辭。」瓦定敦喜,今〔因〕退出。夜偕馬格馬〔裏〕、聯春卿至,所識阿裏克一人而已。因見英國太子,略敘數語,遂歸。
初六日瓦定敦過談,久坐。英國外部無回拜之禮,此間亦小異也。有蜀人李少白者來見(名洪芳,大築〔?〕人),詢知居法十餘年,娶法女為妻。有世爵德理文,喜華文,請其幫同翻譯,聞譯有《詩經》及《楚辭》諸書。德理文在學館教習華文,其學問想亦非淺。
因候瓦定敦,至二點鍾始出門拜客:軍機大臣公爵多諦茀賴巴斯凱、議院首領葛勒費、刑部尚書(兼丞相)堆茀爾、內部尚書馬爾賽勒、戶部尚書裏庸塞、兵部尚書柏賴、水師部尚書柏修、教部尚書巴都、工部尚書茀來吉賚、商部尚書台色蘭;其地方官若英國之梅爾,名三納(所居曰呂桑布宮),又有民官理刑訟者(所居曰該宮);伯理璽天德亦有中軍官曰達雜克,有文案曰長羅稗;外部總辦曰德茾諦古朗(伯爵),曰德布類;提督布羅什,又巴黎提督愛瑪。此外則駐英公使達拉固、危地馬拉公使葛利斯昂多麥地納、塞勒發多爾公使多裏斯該西多、日本公使那諾布薩麥西莫馬。日本又有總督會事馬賽優西瑪足嘎達、監督馬薩拉麥達。所見日本公使一人而已。
初七日拜各國公使。所見頭等三人:英國來恩斯、奧國諦溫卜芬、意大里國乞阿爾定尼,並約期往見者也。二等公使則瑞士國克爾侖、比利時國貝央、丹國諦摩爾克惟得費爾得、荷蘭國諦遂侖諦來費爾得、巴西國諦達內巴、瑞典國西白恩、阿真坦國巴勒嘎爾治、智利國布來斯甘拉、莫那嘎國摩薩貝裏白費葉、波斯國拉薩裏阿爾嘎、葡萄牙國門諦斯裏亞爾、格侖畢國(公使缺)、巴拉該國馬克恩(參讚署理)、希臘國珥潑西蘭諦、美國諾業、秘魯國戈因珥克意嘎摩、海衛燕國馬爾丁、海地國(公使缺)、六森布爾克國覺拉斯、三馬蘭國諦布洛克、珥納該國諦阿士、巴費亞國來得爾,合之日本、危地馬拉、塞勒發多爾,共二等公使二十五國。
初八日接上海文報局二月二十五日所發六十九號包封,由法公司晏拿裏輪船遞到,內沈幼丹、曾摯民、黃泳清及志城二月十三日所發戊字一號信;李伯相公文一角,為發給新加坡領事薪俸;上海道及文報局委員公文二件,為兼辦德國文報。
出拜教皇公使梅格裏亞、俄國尼噶拉斯倭爾羅甫、土耳其國阿裏費巴沙、日思巴尼牙國諦摩蘭,並頭等公使,請期往見者也。順道回拜莫拉日〔哥〕國參讚以下五員。俄國公使二子一侄皆出見,方延師講求印刷書籍各種學藝,因問此法傳自中國,距今若干年?予曰:「肇始南唐,在宋以前,距今約千年矣。當時中國已遍行其法。今人言板刻至舊者曰宋板,以前書板亦久無存。」尼噶拉斯倭爾羅甫命其子記之。西洋各國究心古學,中國百不逮也。
保舉中國副將實德棱來見,曾隨德克碑分帶營兵,又至廣東管帶巡海船一隻。
伯裏璽天德晚邀茶會,晤羅尼,通中國語言。詢之,足跡未出倫敦〔?〕,兼通日本、中國文字,皆習之雷庸得學館者也。又見俄國總辦會事羅白得達拉、幫辦包勒得葛魯古斯阿。
初九日發遞兼使法國謝恩摺(三月廿五日期)、呈遞國書摺,並縷陳病狀一片(四月初六日期)。及諮總署四件:一、諮派幫辦翻譯馬眉叔(建忠)、陳敬如(季同)、羅稷臣(豐祿);一、調回參讚黎蓴齋;一、諮聯春卿報到日期;一、諮飭上海道核議文報局章程。及致總署第二十號信,沈經笙及周小棠、吳惠吟、舒春舫、文華甫及張翰卿、梁小若、葉升初、戴仲泉三信,及致李壬叔一信,又寄合淝伯相第廿一信,及廿一號家信,並志城一信。
拜德使歡羅西零斯費爾斯得,並頭等公使,應往見者也。便拜俄國總辦會事羅白得達拉、幫辦包勒得葛魯古斯阿。
日意格邀赴倭伯亥戲館觀戲。始普、法交戰後,繼之以內亂,巴黎宮殿皆至殘毀。亂甫定,即修窪伯亥戲館,費至五千萬法郎,國家仍歲助經費八十萬法郎。去歲又開修直道為經途,以廣容車馬,亦可謂豪舉矣。黎蓴齋自柏靈晚至,帶到劉和伯一信。
初十日過赫德談。偕李丹崖、黎蓴齋、聯春卿至巴羅喇馬,為圓屋,四周畫德國攻巴黎時事。下層一方為始被圍時人民捆載輜重逃難之狀:合市皆閉門,炮彈著處,頹牆突火,有受傷伏地者。中有旋梯盤繞而上,上有圓蓋覆之,四壁著畫。彌望數十百里,則被圍後一切摧毀情形:房屋所存無幾,四望煙火數十百堆,殘兵或數十人或數人,相聚運炮及守護軍械,不知其為畫也。蓋圓頂四周皆用玻璃,透光射入外壁,其光自上下射,能因畫勢遠近而倒映之。巴羅喇馬者,及〔即〕四周著畫之義也。尤奇者,下方於畫旁置枯樹一株,上圓屋畫旁置炮一尊,與畫炮相比,竟莫能辨。左右諦視,畫者尺寸不移。置之畫旁者,左視則全炮俱見,右視而炮後兜為炮架掩其一段,以此辨之而已。蓋為此畫以示國人無忘「射釒句」之義。
回至拉克得諦來央斐,蓋拿破侖第一紀功碑也。正當桑山塞爾街,高二尺〔百〕六十九級,每級約計五寸,約高一百三十四尺有奇。四方各為甕門,而題名於左右兩石壁。四方八壁,皆紀將帥有功者姓名。下皆有隱室,從東北隱室陟級上至頂,則桑山賽爾街正當其衝,縱橫四出為十二軌道,車馬奔騰如蟻,亦極天下之巨觀也。
李丹崖又邀至捨得來戲園觀劇,戲園不及倭伯亥之半,而戲劇變化奇離,驚心動魄,不可端倪。
十一日,禮拜與丹崖、蓴齋、敬如遊勒森發裏得,蓋收養老兵及受傷者。其地又名妙舍達諦亥,亦博物院之名,而所收皆數百千年軍器,及各國製造之不同者,大率盔甲、刀劍、火槍各數百千種。新式軍器及一千二百年所得土中軍器,大率由粗而精。而近二百年所造槍杆及火門機器,歲有變更,羅列至數百種,亦足見西洋精進日新而未有已也。大率二百年以前,軍士皆有甲,製鋼為之。二百年以來,火氣〔器〕日新。則臨敵接戰,專務便捷,漸至廢甲不用。各以其時為軍士裝束,以表記之。而所槊〔塑〕阿非利加、亞墨利加所屬土番及各海島番人,凡四十餘國,而赤體者居其半,文身雕題,及別為額具、唇具、穿鼻裝齒,奇形詭狀,無一不具。中國及日本、印度亦錯雜其間。印度及日本二人,中國五人。對之浩歎而已。
其收貯各國兵器,有中國萬二千斤銅炮二尊,咸豐九年惠親王監製,天津所用以辦防堵者也。圓明園所得黃金甲一幅〔副〕,黃緞製繡,兩肋為黃金牌相比,動則成波文掩映,下為金環若水波,即所謂瑣〔鎖〕子甲也。兜鍪一,用東珠為頂。旁置如意二具,其一滿綠,其一白玉。而白玉柄上方鐫云:「執中建極,調元化民,協年豐,大吉昌。——御製句。」下方鐫云:「綿恩恭進」。又有小插刀一柄,極精巧,皆用金鋼鑽廂之,蓋猶高廟所得之西洋者也。其下左右懸刀劍、大小洋槍。所屬御用懸牌者二,鐫字者三。懸牌者一為槍,題曰:「葉鐵槍」;一為刀,題曰:「奇鋒」。鐫字者,一曰「虎神槍」,乾隆壬申年為之記(為乾隆十七年)。記文甚長,大致言:聖祖每獵遇虎,必發此槍擊之,百擊百中,因以「虎神槍」名之。壬申九秋獵塞上,左右云有虎。虎馳入穴,發槍擊之,虎負痛躍出,施〔旋〕復咆哮而入。再發,中之,殪。因記其事如此。後又三十三年丙午(為乾隆五十一年),復為詩鐫之,云:
東入自伊遜,沙岡當圍始。西進由卜克,斯則圍末矣。過閏節氣涼,北鹿向南徙。鹿多虎隨至,逐逐其常理。一人報伏嵎,策馬率先已。峻阪按轡登,崎嶇陟廿裏。
去歲叢薄中,今乃平岡屺。目中有全形,較去歲易耳。神槍聖祖貽,兌戈和弓擬。百發必百中,一中萬人喜。非我不辭勞,家法繩無弛。乾隆丙午季秋月,永安莽喀殪虎作。
下兜正方鐫九字云:『萬年至寶。子孫永寶用。」其下兩小方圖章,一曰「八徵耄念」,一曰「自強不息」。又下鐫六〔四〕字云:「嘉慶御用」。槍身長四尺六寸,製造極精。一曰「威烈槍」,嘉慶十八年林清之亂,宣宗所用以擊賊者也。亦鐫一詩云:
不數當時突火槍,熙朝武備製尤良。發機連斃踰垣賊,飛彈雙擒能語狼。威烈嘉名恩肇錫,斗星妙用習無忘。戢兵肄武俱佳話,合以皋比珍重藏。
嘉慶癸酉九月十五日連斃逆匪之槍蒙恩賜名『威烈』。道光壬午錄舊作。
蓋道光二年鐫字者也。一曰銛鋒大刀,上刻清文:「張庫阿穆巴楞蒸,重六十五兩。」康熙年間內製。另行鐫云:「咸豐御用」。其餘軍器甚多,皆無鐫刻。旗三面:其一四方旗,其一尖角龍旗,其一八卦離卦旗。見此未嘗不咎當時諸臣誤國之深也。
因相偕至布阿得卜郎園一遊。遊車凡數千輛,十餘里中未嘗間斷。勒森發裏得中為禮拜堂,後又一禮拜堂,為拿破侖葬處。從禮拜堂下穿入一大石池,環池四周為深簷石壁,刻教書故事。前為石柱。徑中為深池,石闌環之。中為石台(赭色),上承長圓鼎,雲拿破侖第一棺在其中。所用石多出意大里、瑞士等國,其花紋石、青石兩項所用尤多。天主堂四石柱皆花紋整石,四壁雕刻人物皆白石,上下層鋪地亦白石,亦時以五色石廂之,浩費逾巨萬。老兵院設總帶、副帶;總帶為乞休總兵勒克黎阿,副帶為受傷守備高單。是日未及知會,惟高單在院,陪遊竟日。
十二日偕丹崖、蓴齋、春卿至大會場。先由橋北西角門入,因至公所小坐。王承榮、馬錦章二人陪同遊歷。公所陳設華麗,牌樓亭榭,金碧輝煌。日本則以槿籬環之,中設小屋數區,隙地皆種花草,牡丹、矮柏各十餘本,並移植古樹數株,皆西洋所無,視中國為有清雅氣。
隨過橋至會廠,陳設機器惟英、法、美三國。英人卜林斯創製機爐水汽筒,易櫃為筒,凡數一〔十?〕立筒透入大氣筒中,其力尤巨。又美人為引氣夾輪之法,專用之汽輪車,遇有警急,立時可以止輪。其法於機爐輪上設十餘氣筒,縱橫用管通之。而下安鍵輪機器,前後各一,輪旁復施一總鍵以納放水氣。氣放而外散,則輪鍵自開。納氣其中,則緊逼其鍵,使前後夾之,而輪不復能轉動矣。其納放水氣,只在爐旁一鈕。開則放,合則氣自內逼,一施手而輪即止。又礦廠上下櫃房夾力機器,蓋櫃房上下左右各繫一繩,引之升降。繩斷而櫃房下墜,常至傷人。或斷其一,其一力單,無不隨之斷者。因為夾力機器,繩伸,則夾力開,上下自由;繩斷則夾力合,旁設立柱以受夾。近年礦廠櫃房皆用此法。此外機器無慮千餘種,亦多新法。而織繡機器亦多至十餘種,亦有用女工者。印度婦人織花紋錦,約百餘線縷,縱橫拋合,亦神技也。
凡遍歷各國所陳設物事:俄國松綠石、青精石所製圓桌及花瓶花盤,有高八九尺者,真巨觀也。瑞士之鍾表。丹國之以化學分化五色。希臘之格物學三種:一、石品之奇異者;一、土塥;一、草木之學。木質佳品尤多,並具五色,堅細光滑。其花葉各摘一小枝,長不逾五寸,粘之片紙上方,而注其名品於下,而置其木品於旁,並裁取其小枝,長可數寸,精緻絕倫。希臘夙以學問著聞,今猶昔也。其諸銅器、玻璃各器及他新奇,則亦不勝紀錄矣。
是夕瓦定敦邀茶會,昭侯登、卜妥瑪、日意格,及俄使尼噶拉斯倭爾羅甫、意使乞阿爾定尼、英使來恩斯,及宮官費窪,專掌賞給寶星事。日本公使那諾布薩麥西莫馬及占爾魯斯喀邀茶會,以將回倫敦,令聯春卿各為一書辭之。
十三日啟程回倫敦。李丹崖、日意格、黎蓴齋、姚彥嘉、聯著卿並送至嘎爾諦那爾車棧。藝徒劉章甫懋勳,裘信泉國安、郭璋如瑞珪、葉熠軒殿□四人亦至,並在馬賽學習機器者。其張起正、陳可會在臘孫習船工,任照、黃桂芳、吳學鏘在沙汕穆習煉鐵,皆未見。又學生十四:魏(季渚)瀚、陳鶴亭(兆翱)、鄭景谿(清濂)、陳詠裳(林璋)在楂浦官學,羅醒塵(臻祿)在汕得佃礦務學堂,吳煥其(德章)、梁蔚如(炳年)、楊秉清(廉臣)、李叔芸(壽田)、林叔和(怡遊)在渡郎官船廠,林旭台(愛升)、林仲明(日章)、張麗浦(金生)、池玉如(貞銓)在科魯蘇煉鐵廠,均以日有課程,未來見也。開車行至阿密雅小憩,至柏郎海口,所坐仍「阿剌伯愛多爾得」船也,風甚微而顛簸殊甚。至茀克斯敦,海口登車,至車林克羅斯,張聽帆、鳳夔九、黃玉屏並枉候。以十一點鍾抵寓,計行八百餘里,僅及五個半時辰也。
十四日外部移行卑柏爾隨同格維訥由雲南省城至騰越廳日記,起雲南省城,至安寧縣、老鴉關、祿豐縣、琉璃城、廣通縣(隸楚雄縣,由祿豐入楚雄境)、楚雄府、龍江橋、青龍湖、定西嶺(高七千七百四十尺)、洱海(大理府在洱海西)、牛坪浦鐵橋、黃連浦、永平縣(隸永昌府)、永昌府、色爾溫怒江(色爾溫當係洋語,即此過之怒江也)、龍川江(有橋,徑五丈三尺)、騰越廳。凡為四圖,所歷城村市鎮,詳記其山川土田及民戶,即二家三家村亦標出之。度雲南府地勢高出海面六千三百八十尺。中言元初意大里人馬古波羅由印度歷雲南境入中國,曾有書紀其事,西人多不信之,今始知其言之確也。
書言:由永昌府東行,地勢皆自上而下。凡行二日程,其勢如下平阪。又言色爾溫河瘴氣能毒人,受者立斃。土人具言其狀,信然。凡過此江,趕日午忽渡;日初出及日入,瘴作,無敢行者。癉分五色,紅者毒為甚,藍者次之,中之無倖免者,黃色者稍平。其江夾兩山間,江行湍疾,名之怒江。初涉湖北、四川交界之地,即見罌粟;入四川,栽種尤盛;雲南則遍地皆是。計行雲南數百英裏(合中國里數幾及二千里),所見無非罌粟者。行程自正月至五月初,見罌粟布種,而生苗,而抽條布葉,而結蕊,而開花。通計兩省之地,栽種罌粟幾至三分之一。始入雲南境,持槍出獵,見罌粟田中野鴨甚多。土人云:「此鴨食罌粟花,輒醉撲地,不能展翅以飛,因名之『鴉片野鴨』。食之,亦與吸食鴉片煙等,久亦能成癮也。」聞東川府此種野鴨最多。東川西界四川,東界貴州,為鴉片煙土蔓延之地。頗怪中國種植之多,逾於印度也。因言英國近年設立禁止鴉片煙會,當是幫助四川、雲南攬此一項生意。閱之浩歎而已。
晚赴威烈斯羅滿斯,應地理會首阿裏克茶會,其幫辦覺恩斯久處中國,能華語。次第赴沙賴斯百里、施密斯、恕斯得三處茶會。所見阿爾斯敦(卜妥馬親戚)、色爾瞻斯美爾斯(香港按察司,前歲過香港曾一見之)、孟安(天津領事,與相識,今已調廣東領事)、色爾阿色鏗類爾得(與阿治畢灼倡捐中國災賑),引見拉斯噶梅爾,又瞻斯登(遊擊)、路茾、沙遜,及諸就談者甚多,均若相識,而皆不能舉其名。法人諦伯諦得非爾,充法公使參讚,頃調充駐華公使參讚,準於西曆六月十八日赴中國。
寄姚彥嘉、聯春卿巴黎二信。
十五日為西曆四月十六日。羅伯遜、波蘭先後過談。羅伯遜充廣東領事十七年,甚有賢譽;為述香港新任總督潑布鼾勒希與劉峴莊、俊東星〔星東〕公定渡船章程,革除二百餘年積弊,其待漢人一無歧視,孜孜以德化民,可云賢者。波蘭任錫蘭按察司,去歲曾邀請茶會,觀錫蘭所得器具,今復來相邀也。
是日連赴格非斯、摩裏兩處茶會。伯克蘭得與摩裏至好,每禮拜六一刻新報,專論格物之學。所管魚也,而凡蟲魚鳥獸草木各種物理,皆討論精微。比見羅亞爾畫館所張掛各畫,辨論其失,列之新報。如鹿行走迅疾,下山則頭俯,上山則仰,及凡坐臥之勢,畫家多不能合。世傳戴嵩。《鬥牛圖》,有識者見之曰:「此偽作也。」或問故,曰:「凡牛鬥必緊夾其尾,今反上舉。豈有戴嵩以畫牛名而不知牛性?是以知其偽也。」亦與此同。
十六日大太子朝會,偕德在初、馬格裏一往,多至千餘人。寄合淝伯相第廿二信。以聞諸黎蓴齋,廣東生二月初四日有參摺,牽及隨員,而不言其詳。大率甲敦炮台一披洋人褐氅,必列入款內。以斯多克斯所照相寄示伯相,並以馬格理辨正《代模斯》新報抄寄,為此等不樂以錄寄總署故也。
《俄土和約分界圖》一,兩月前已謀寄總署,而自二月以後,屢見總署曲示保全廣東生之意,一切皆不復寄,今並以寄伯相轉達也。得黎蓴齋信,由劉和伯錄寄廣東生二片:一調回黎參讚,一捐賑費二千。其正摺不知作何語。小人心計,無所不用其巧也。
十七日接上海三月初二日由英公司雞籠輪船遞到七十號包封,內總理衙門諮文三件:一、頒發兼使法國敕書,一、代奏補遞英國國書,一、應照會外部四款(一曰各口貨物出入內地,二曰厘稅,三曰不歸管轄,四曰一體均沾);及廿一號(二月十七日發,專論赫德擬照會四條)、廿二號(同日發)兩信;合淝伯相一諮(二月十三日準總署諮議復廣東生奏調參讚一摺,均照行,惟李丹崖改為二等參讚);並劉芝田、唐景星、鄧寶臣、黃泳清各信。芝田議復文報局章程六條,昨諮催總署及南北洋大臣為贅談矣。致李丹崖、黎蓴齋巴黎二信。
波蘭邀茶會,便拜鏗拉爾(遊擊之稱)、愛立斯(波斯總領事)、巴爾喀爾斯(阿真坦公使)、色爾馬丟類得裏(議紳)、白爾拉爾得克立克羅茀得(議紳)、巴爾噶得(宮官,若宣摩爾之屬)。波蘭出示法人(名得加爾丹)所繪各國土地人民圖,每一小方為一兆(大僅如粟)。中國人民凡三千七百兆〔三百七十兆),土地稱之,占地最廣。英國次之(約當中國三分之一),俄國次之(約當英國三分之一,專以人數計也),法國次之(約及俄國之半),澳〔奧〕國、美國、日本、西班牙、土耳其、德國、荷蘭相次,所爭差均不甚遠。此外葡萄牙、比利時以下各國,則又不及諸國之半矣。
晚又赴哈爾諦茶會。哈爾諦舊長兵部,近接沙乃斯白裏手掌印度部,而封爵以獎其勞,因易名曰克蘭伯魯克。所見得克(公)、類得百爾斯來森斯(初至倫敦,首先枉顧,其後往返至五六次,而從未一相晤也)、馬武得克諸人。
十八日禮拜。接李丹崖、聯春卿二信。英國織布機廠曰滿吉斯得,曰百蘭茀爾得。白蘭茀爾得工匠,數十年前糾眾滋哄,減工加價。近年,機廠以貿易日漸消落,與工匠議仍照舊價,工匠不允,遂至停機。於是工匠大洶,毀機廠兩爇廠主房屋。西洋政教以民為重,故一切取順民意。即諸君主之國,大政一出自議紳,民權常重於君。去年美國火輪車工匠毀壞鐵路,情形與此正同。蓋皆以工匠把持工價,動輒稱亂以劫持之,亦西洋之一敝俗也。則〔然〕用人行政一與民同,而議紳得制其柄,則又有可為程式者。
去歲曾遣一武官威勒斯裏赴俄營探刺軍情,俄營待之無禮,因訴之本國外部,轉達俄國外部以正之俄皇,俄營為之謝過。至是沙賴斯百里團擢以充奧國頭等參讚。議紳引向例:凡充參讚駐紮其國,必熟習其國山川地勢物土民情,以次遞遷。威勒斯裏一武員,素未習各國交接之禮,而遽授頭等參讚,此必沙賴斯百里以與夙好,破格為之,未可訓也。羅斯噶得答言:「沙乃斯百里曾語及此:與威勒斯裏故不相識,察其才能,固足勝此,不以例也。」其君民上下相與考求如此,是以所用必當其才,而無敢以私意援引,此西洋各國之所以日趨強盛也。
十九日馬克裏過談,語及明日隨同金登幹赴巴黎,以赫德病症,邀往診視。隨赴羅幹得斯阿陀衛、洛克斯兩處茶會。羅茀得斯阿陀衛邀視傳聲機器,美人格力音貝爾所創造也(本愛登柏里人也,遷居美都不及二十年),愛諦生為之演試。拆視之,式如三寸小牒,練〔煉〕薄鐵片如竹萌嵌其中,安鐵針其下,上施巨口筒高二寸許以收納聲。另為銅圓筒,環鑿針孔,用軸銜之。右端安機爪,上樹銅片相對,如兩旗相比,下垂鐵權。機爪上下轉動,則機發而旗轉,輪亦自動,推傳聲機器近逼轉輪,則針觸筒孔,自然發聲。
詢之愛諦生,云:凡聲非在外也。人耳中自有聲,觸人聲而成語言。蓋所以成聲者,由耳目〔內?〕有薄萌,感聲而自動,聲愈大則動愈疾,以是能辨知其聲之高下清濁。格力音貝爾因悟耳之所以聞聲者,其聲自具,而自其耳竅納入之,以觸動耳萌;是以外來之聲,皆自其耳萌而生,因是以悟傳聲之法。其妙處皆視其鐵萌之動,其始之受聲而動有遲速;其後之發聲,由針觸輪而激動其萌,亦與受聲之遲速相應。傳聲之法,張吻向巨口筒琅琅言之,多或數十語,少或數語。用銅罩覆其上(銅罩如下牒式,巨口筒僅覆鐵萌),口向前而針向後,下有機關推使出入。既傳言,納之筒中,加罩覆之。推使其針緊逼輪孔,而後發機轉動,則所傳之言皆自罩中—一傳出。有為長歌者,亦以歌傳出之。有兩人接續傳語,亦接續傳出。中間稍間,一一符合。愛諦生以此筒傳語,數萬里外無或爽者,真神技也。
洛克斯處晤法爾格生,自述英國兵船測量海道,曾附之以至中國。環地球一周,凡歷三年有半。初由阿非利加之南以達澳大利洲,又極南至南冰海,旋歷南洋諸島以至香港,乃東出日本.由太平洲〔洋〕至亞美利加之西,又繞出其東地球環海處,涉歷一周。言由澳大利洲至紐西蘭(其會城曰賀伯爾得),又南行六千里,至一島,曰赫爾得。山有大鳥如鵝,成群不畏人,翅短不能飛也。所見此鳥為多,無居民。其他小鳥,亦皆短翅,蒼蠅亦然,故蟲、鳥皆無能飛者。其南冰山高數十丈,無樹木,草生地堅韌如鐵,人立其上不為屈。又有一島名紐吉擬,土人皆穿鼻,橫木其中,兩端嵌野豬牙,灣〔彎〕曲而上至兩眼旁。行海中,於海底深十里〔?〕外漉出物事甚多。
予因語及多音比處見海中所得螺蚌之屬數百種,有小如粟者。法爾格生曰:「多音比處所得,皆浮之海而者。此所見皆漉之海底。」問所得何物,法爾格生曰:「有一事亦所宜考求者;有一種石,易化石灰。西人以顯微鏡測之,蓋皆小蚌結成,以此知開闢以前必係海地。今海中此種石已常有之,其窪深處形狀且各別。其初螺蚌相結聚,尚有能蠢動者;再深則肉質皆化,所存小殼而已,然形質皆可辨;再深則形質亦漸化,然與石體猶有群也;再深則與山石無異。益信開闢以前海陸之地互易為信而有徵也。」
所見貝登潑愛爾,及林希(伯爵夫人)及勒色,並約枉過。
二十日摩裏邀晚飯,萊極精腆。所請內裏,有覽克裏、勒爾登、瓦得斯三美之稱。覽克裏住拉爾西島,英人名之「拉爾西蓮花」。畫館卡爾密升為覽克裏小像者三人,並張掛畫館,其名盛矣。旋赴兵部施密斯茶會,所見內裏貝勒克立裏(德國世爵夫人,陪同德太子妃來英國)、馬克哈爾諦(與李湘甫有交詣〔誼〕,常通信來往)、哲爾威斯(曾為新加坡總督,近調赴金山總督,乞假回國。大率尚有商辦事件,五六禮拜即回任)、賴得(香港管帶水師提督,近受帶〔代〕回國)、格林(曾任水師提督)。
格林自云法國大會派有差使。問國家遣派乎,曰:「管會大臣派令查考。」問派幾人?曰:「凡事皆派人查考。如紬緞、磁器各國皆有之,為評定其等第,上者給賞,若寶星、銀牌之屬。」若〔問〕所查考何事?曰:「考求各國所製造行海救生之方。」因問麥士尼所製汽枕何如?曰:「此種約百數十事,然所救一人而已,不足尚。」問以救多人非船不行,亦有別方乎?曰:「有。各船首為天橋以便瞭望,近人思得一方:天橋編木為之,而用消息安合,遇急可以取置水中,數十人附其上有餘。凡小舟遇風不能近岸,用火箭射至岸,引繩其中,可以纜船達岸。火箭著處無人為之接受,乃安三角碇箭端,而納小炮彈三角碇中,火箭著地,三角碇亦同著地,小炮觸機而發,則碇尖開張,可以鉗入土中。即用以為繫纜之碇,可以引繩而曳船泊岸。如此等處,並可考求其用法,以何為適宜,可以備水師之用。」
哲爾威斯言:新金山英會與華民構怨,在魁音斯蘭得地方。澳大利亞凡分五部:東曰魁英斯蘭得,曰維多裏亞,曰紐蘇士威爾士,其中土曰蘇士阿爾〔斯〕得裏亞,西曰蘇士得爾恩阿斯得裏亞。英人於此設四總督。其西尚荒寂,居民無多。其兼理各部之總督,駐紮蘇士阿斯得裏亞。哲爾威斯即兼理各部總督也。自言此地華民素少,因魁音斯蘭得與華民不相容,華民因多就中土種地開礦,極得其力,方相為招徠之。問:「意欲於此設立領事,能否?」哲爾威斯言:「就所居地言之,極盼華民之至,亦極喜設立領事,以資管束。惟魁音斯蘭得方滋生事端,未知願否。以理論,既滋事端,尤須講求所以管束之方,度亦無不願者。」其言極切中情事。
李丹崖、姚彥嘉自巴黎回。接聯春卿信,並遞到李壬叔信。又寄赫德一信。
廿一日古得門陪同至羅亞爾卡得密畫館一遊,李丹崖、馬格裏二人隨行。所張掛約一千六百餘幅,云送至之畫收藏其佳者尚三千餘幅。西洋於畫事考求至精,未易幾也。
晚赴柏金宮殿跳舞會,男女雜遝,連臂跳舞,而皆著朝服臨之。西洋風俗,有萬不可解者。自外宮門以達內廳,衛士植立,皆有常度,無攙越者。跳舞會動至達旦,嬉遊之中,規矩仍自秩然。其諸太子及德國太子,皆與跳舞之列。以中國禮法論之,近於荒矣。而其風教實遠勝中國,從未聞越禮犯常,正坐猜嫌計較之私實較少也。
廿二日接上海三月初九日由法公司「北河」輪船遞到七十一號包封,內總署諮文二件,一諮發回十二月初九日一摺,一諮駁北洋大臣議發給新加坡領事俸薪;合淝伯相一諮並同。外接黃泳清一信。
希登遣舍非爾來見,德國人,寓居倫敦,充當墨西哥領事,語錢法甚悉。言中國往時行用日思巴尼牙洋元,其銀礦實取之墨西哥。一千八百二十二年,墨西哥始自立國。一千八百三十八年墨西哥始自置鑄錢機器,即今中國所用之鷹洋也。墨西哥禁銀不得私運出口,出口者重稅之,惟洋元無禁。是以運銀出口,皆運洋元。各國洋元皆得淨銀九成,和以銅、鉛一成。英國收買其洋元尤多。所行之中國者,皆由英商操之以居奇也。大率墨西哥以洋元貿易貨物,視各國銀價常廉。英人以此操中國利權,而權百貨輕重以制其要會。中國甘心受役而不自為計,此真無如何也。往時日思巴尼牙鑄造洋元有二廠:一在其國都馬得裏,一在巴西洛拉。墨西哥鑄造亦有二廠:一在博托西,一在立亞爾得爾滿諦。西人語銀錢所不能致者,動曰:「便盡博托西亦無能為計。」以其地皆銀礦,鑄錢為尤盛也。
出拜類比爾、狄隆、哲爾威斯、沙遜及世爵溫德敦。重為哲爾威斯探詢新金山情形。言其地東西亙三千英裏(合中國九千里),南北二千餘英裏(合中國六七千里)。維多裏亞一部最小,然已倍於英倫。總督所駐蘇士阿爾得裏亞,則已四倍法國疆域矣。其土人製皮為衣,已亦〔疑脫「有」字〕襲西洋衣服者,然日見稀少。性嗜酒,所飲火酒,多患渴死,禁之亦不從。是以其地曠土為多,西北尤荒蕪。以均係外至,土著無幾人故也。
晚赴德使敏斯達茶會,並見德國大太子,其夫人即英國長公主也。
廿三日發總署公文四件:一諮復應給新加坡領事俸薪;一諮新加坡領事胡璿澤稟請總署核議收取出洋船牌費及出洋民商身格紙費;一請酌頒領事官文憑;一諮德使奏調參讚;合淝伯相公文二件(即諮總署第一第二兩件);劄上海關道一件,飭補議歸並文報局二條。外致褚心齋、唐景星二信,並廿二號家信。
《摩寧波斯》新報稱:「塔什幹電報:高茀滿言現兵二萬、大炮八十四尊,以守有餘,而不足以進攻。俄國已允添兵調撥。」《台來紐斯》新報稱:「孟買電報言:駐紮北京德國公使將謀回國,德國與中國和議將絕矣。」德、俄之交方固,而此二報所言乃若巧相湊拍。廣東生貽誤國家,至此已見一斑,為之憮然。
往拜德國大太子及其夫人長公主。晚赴愛裏斯邀飲,同席議紳敦蘭得、世爵阿拉茀裏拍頡得(拍頡得,姓也,阿拉茀裏,其名也)、遊擊茀磊斯。拍頡得,亦宮官也,日本扶桑船落成,曾一見之。茀磊斯言:倫敦四馬車會於阿裏克三台巴雷斯賭勝,車皆自御之,不用輿夫,亦巨觀也。愛裏斯陳所得銀器,皆得之賽馬會、賽牛會者。西洋賭局,皆寓實用。接赴羅特治(現充阿得門)、羅斯兩處茶會。羅特治跳舞會,男婦填湧,衣冠詭異,兼備各國之制,雜以番服及北墨利加野人。有一女子冠銳頭冠,高逾尺,詢之則英國百餘年前遺制也。又有一女子高冠切雲,為異色十餘疊,詢之,法國主路易第四制為此冠式。各家皆製備此種衣服,以待會集。此所謂兒戲耳,然數百年冠服之制,及五方異俗,下及番苗衣冠形狀,摹擬恍惚,亦可為覽古及考察各土服制之一助。五色斑斕,光怪陸離,照耀一室,視諸茶會為殊觀也。
廿四日為西曆五月廿五日,君主生辰也。宣摩爾為送兩票,令往何思嘎爾治觀列隊慶賀國旗(何斯,譯言馬也;嘎爾治,譯言護衛)。與兵部衙門相連,猶漢之有衛尉也,統管禁兵,鏗百里治公主之。至則上樓,由曲巷引入一小院,其式若平台。男婦聚觀者約百餘人。晤內裏歡克夫。去年世爵歡克夫為演放洋槍會尚書,支帳為營,曾留飲其帳中,相與敘談。其上為演武場,樹旗其前,左右環以朱欄,憑欄觀者千餘人。列隊二千餘人,馬隊二百餘人。以千餘人環列為周阹,以止行者。相距數步,列隊千人。左列音樂隊,二百餘人,自為一方陣。馬隊排列其上,前亦設音樂隊。已而開右角,而隊勢若箕張。鏗百里治公、大太子及德國大太子及親王世爵等馬數十騎從右角入,隊復合。因各按轡環行內隊一周,及前樹旗處,整轡立。音樂隊方陣奏軍樂,從左至右三周。一騎馬者發號,內隊千人忽散為十隊,環音樂隊三周。其列隊前後相比,始合旋開。旋又令其開,則分為二隊。其合並不能分人,洋槍皆負之背。惟前見一匹練上紅下黑,所繫之帶如曳繩然,後列洋槍一行而已。馬隊亦馬上音樂居前,後列二隊,又析為四隊(大率相間以一馬退後。其分隊甚速,而不見其整齊隊伍之跡),亦環音樂三周,又各歸隊列侍。(十隊方環行,忽轉身直前,如蝍蛆之動,一轉而全隊已合矣。)又開右角兩隊,如張兩箕。鏗百里治公以下數十騎復由右角出,馬步二隊仍植立不動,移時始整隊出。
外部沙乃斯百里以君主生辰例有慶會,就其家舉行,兼請德國大太子。凡各國頭二等公使為一行,出使各國大臣為一行,朝官為一行,約五十人與宴。旋赴外務署茶會。是日專請公使,苦無能通語言者。約德在初、鳳夔九至外務署相候,十點鍾為期,乃逾十一點三刻始至。諸君之藐玩竟至如此,廣東生之罪,擢發難數矣。
廿五日禮拜。李丹崖出示稟復廣東生稿。內裏勒色與茀克生來談。寄黎蓴齋及赫德信。李湘甫見示劉和伯信,已於是日由柏靈赴巴黎,其言以為請假數日看大會。廣東生因何而遣之行?必以乘隙一詣巴黎察看此間情形為計。以黎蓴齋來此,問以柏靈事,不肯宣泄一語,且函告劉和伯,言以後更不語及公事,劉君因而有是行也。
廿六日馬庚希講所遊歷阿非利加中土情形,約往賢真穆斯堂聽講。議紳喀夫為之主。以不能通知英語,請李丹崖、羅稷臣代往。其言云:阿非利加中土名蘇丹,皆沙漠地。中有名沙赫拉者,地勢尤窪下,以機器測量之,較海面低至丈許;循西以達海口皆積沙,近海處沙更橫起如巨防。因悟沙赫拉為故湖蕩,必有河道西注於海,因海口為積沙所壅,水勢無所泄,歲久遂至枯涸,其年代當在太古以前也。今當於蘇丹境內開通河道,引海水以注之沙赫拉。沿河兩岸得水為之灌輸,可資種植。地氣一加發泄,即皆沃饒之區也。其大利有三:使沙漠不生草木之地,樹藝蕃腆,變為沃土,利一;引海水深入內地,舟航載運為便,沿利〔河?〕皆可通商,內地所出之貨與外來之貨交通貿易,利三〔二〕;因而以耶蘇之教教化其民,一變其獷野之氣,利三。又有嘎爾遂治大城,其形式與羅馬同,今皆為沙漠,而城地磚石猶可辨。視其意,在倡導英人集資以開道〔通?〕河道,為勤遠略之計也。是日聽者不過數十人。議紳喀夫,則經手購定蘇爾士新開河者也。
晚赴巴爾拉爾得、塞爾底斯兩處茶會,晤世爵斯茾爾色、內裏斯弩諸人。歌者科爾裏格林,數數見之,其語音轉折不窮,斯可為利口也。
廿七日阿什百里送燒豬一隻,因邀李丹崖、羅稷臣及同事諸人宴敘。鼓得門為梁姬及英兒作小照,以西洋畫非中土所及,數萬里來此,欲藉以流示後人,不憚煩費為之。馬庚西持俊星東信來見,蓋法人之開設銀行者,自云故英人也,以久寓法國,遂為法人。
晚赴斯博得斯武得茶會,所見議紳色爾纏鏗爾衛,美髯似沙乃斯百里侯;內裏摩爾登,住南洋久,能知中國庖廚之法;色爾六偉斯比爾,阿裏克之女所許婚者也;達摩士,為英倫講實學者,於電學尤精。因問阿裏克以馬庚西講阿非利加之沙赫拉海可信否,阿裏克言:「是不可信。沙赫拉即屬舊海,然必視今海面低至四丈以外,始能引水灌之,以非四丈以外不能行舟。且水氣上浮,則積而為蒸濕,其患及於居民。馬庚西以意擬之,並未一測量地勢距海面丈尺究屬何如,徒欲以虛言動聽,是以地理會人皆駁斥之。」吾謂是日倩人往聽講,至者三十餘人而已,阿裏克曰:「是固宜然。地理會所不肯接應,亦必不能取信於人也。」
廿八日接黎蓴齋、劉和伯二信,敘述廣東生近得總署信,屬其盡心公事,勿以無稽之言縈繞於心,所以慰勉之者甚至。蓋得總署章京信,知鄙人有參摺,以書申訴;而總署為加獎藉,以冀幸廣東生專為無顧忌大言以折服德人也。諸公憒憒如此,尚復何望!
舍非爾為購《各國金銀錢式圖》巨冊,歐羅巴各國俱備,然舊式為多。亞墨利加之開闢始於葡萄牙,西班牙次之,英人又次之,政教風俗一出於歐羅巴。即中墨利加六小國,錢法俱備。阿爾〔非〕利加僅得摩洛哥一國而已,而英、法諸屬國,皆別為錢式行之。亞細亞一洲則波斯、日本、暹羅、安南四國,中國顧反無之。洋人以意擬為中國錢餅,而注其下云:「中國並未使用金銀錢,而用銀以兩計,故為之兩式,以備一格。」久居西洋,始知中國人心不能自振發,而專為大言自欺,其源由於無恥。若廣東生者,無恥之尤者也。
廿九日偕李丹崖、羅稷臣、姚彥嘉、李湘甫、德在初、張聽帆及馬格裏同遊格林裏治學館,先至嚴又陵寓所,方益堂、葉桐侯、何鏡秋、林鍾卿、薩鼎茗諸人並迎於途次。又陵出示測量機器數種,又薄銅圓片二事,一大一小。大者有邊棱,嵌松香片其中。小者有柄,用相推蕩。再以獸皮毛揩松香片,而用上小銅片貼其上,以一指按之,即持柄起銅片近下邊分許,即發電氣,云此為陽電。用指按之,以陰感陽,而後電生。乾電、濕電二者,皆有陰陽之分。
又陵、益堂二人相陪至學館。尚書為提督捨得威爾,總教習為赫爾斯,皆故相識者也。其甲必丹(管事之稱)丹畢爾總司學館事,首出迎迓。捨得威爾、赫爾斯陪同遊歷各堂。算學教習羅登、格致學教習雷洛爾、機器教習橈、炮台教習擬敦、駕駛教習阿爾本、海圖教習臧生,並又陵諸人所從受學者。
學館凡分四區。左上一區學堂。右上一區畫像:歷朝水師將領並懸像於此。最著名者義爾生,與西班牙、法蘭西前後百二十餘戰,卒以傷殞。繪其戰績至十餘圖。其下為飯堂,前通客廳及擊球廳數所。右前為教堂,其下即擊球廳也,中有甬道,伏地通行。左前為妙西因,數百年所造船式皆在其中:由夾板而鐵皮,而輪船,而暗輪;由四五炮眼而炮〔?〕平面炮台,由攔炮牆而用活板,其船式具備。始為鐵甲大船,駕炮百八十門,名「魁音」,則開長池蓄水,置船其中,實為一千八百四十一年也。又諸積學深思,謀所以避炮彈及水雷之險,而又堅利足以衝敵船,鑄鐵為長蚌形,上為圓平頂而不受炮,下淺而不及水雷,其式亦多種,而並未製造。凡屋數重,皆船式也。
其地故為王宮。若爾治第二時與法人戰,士卒受傷者多,乃置以為留養傷病將弁院。維多裏亞即位數十年,無甚兵事。至一千八百七十一年,改為教習水師學館,歲費國用二萬五千餘磅。所歷學堂,僅數學及炮台、機器、格致四處而已。(嚴又陵等所受學者六處,餘皆不能詳。如炮台學堂凡二處,其一處以教數學之深入者,又陵等亦尚未能入也。又有意大里及德國語言文字學堂。曾一過德國學堂,受學者亦十餘人。)捨得威爾邀至其家,瀹茗相款。行一二里,送至外柵門。
出學館之後,右為製造機器小廠,左為收養各國水手病館,蓋承收養傷病之遺,別為一堂處之,乃推廣為公病館。各國公使歲有捐款,亦皆以國家捐助為名。中國亦允歲給捐款二十磅。其左為教習水手學館,凡一千五六百人,地勢更較廣。以日已就夕,不能往遊。
嚴又陵語西洋學術之精深,而苦窮年莫能殫其業。近習音明對數表。(意大里人洛布爾為對數之學,英人音明立表以明之,近言對數者皆用之為程式。)所謂對數者,以加對乘,以減對除,以折半對開平方,以加倍對自乘,所謂算法捷訣也。因論洋人推測,尤莫精於重學。英人紐登偶坐蘋果樹下,見蘋果墜。初離樹,墜稍遲;已而漸疾;距地五尺許,益疾。因悟地之吸力。自是言天文之學者尤主吸力。物愈大,吸力亦大。地中之吸力,推測家皆知之,而終不能言其理之所由。紐登常言:「吾人學問,如拭〔拾〕螺蚌海濱,各就所見拭〔拾〕取之,滿抱盈筐,盡吾力之所取攜,而海中之螺蚌終無有盡時也。」中國牆壁欹側,亦有鍵法治之,西洋則用縮力。凡物熱則漲,冷則縮,而五金之屬縮漲尤甚。蓋其中皆微塵之聚也,而有動靜之分。動斯熱矣,熱則其本質隨之而漲。如鐵,靜質也,用手搓之,則微塵塵聚皆動,動則塵之聚者皆自離,動愈疾則離愈甚。是以凝質而可使化為流質,亦可使化為氣。其靜也,則復還其本質。如兩牆向外欹,用鐵槓爇使紅,貫入外牆中,而鍵其兩端。既冷而縮,其力自然彌滿,莫之能拒。洋人於此測牆之欹處若干,用縮力若干,以為施槓加鍵輕重之{淮十}。吸力也,縮力也,皆重學之一隅也。惟水無漲縮之異。置水一盂中,寒氣結而成冰,則反高出水上。凡物壓之則縮,而水不縮。惟不縮也,故洋人尤善用水為壓力。製鐵為筒,左右各出一管,左圍一寸,右圍百寸。貯水其中令滿,施鍵左寸管中,壓至一寸,則右管之圍百寸者即得百寸之壓力。壓力亦重學也。水性陰勢,故冰皆上浮,一二尺以下無冰。其性尤與他物異。金鐵之質堅矣,然金百鎰與水百鎰同入火爐中,金先化而水尚未沸〔?〕也。其傳力、透力亦不如五金。如鐵燒其一端,其一端亦同時並熱,水則左端沸不及右端。玻璃之質明,水亦明也。日光透玻璃則氣加熱,隔以水則涼。是以洋人尤以水為用,亦天地之一奧秘也。格物致知之學,尋常日用皆寓至理。深求其故,而知其用之無窮,其微妙處不可端倪,而其理實共喻也。予極賞其言,屬其以所見聞日記之。(凡光學、聲學、熱學、重學皆歸格致學館。所見傳聲機器數事,有傳小聲為大聲者:用小木板一片,上用炭精二小具,長寸許,浸水銀中。使水銀入炭精,以松香膠合之,豎立木板上。又橫貫炭精一具,用電線通之,向炭精作聲,可以傳語。其用傳聲機器轉遞,通入炭精,即小聲可以化大。)晚赴舍爾盤茶會。
三十日日本公使邀入萬國公法會。其會尚書倭亥耕,為愛爾蘭人。英國總辦特威斯來見,參讚纏克安先期函告。是午,特威斯至,詢知歲常以八月一會議,聚者二百餘人。其緣始不過五年,去歲在比利時之安都伯爾,前歲在德國之布裏門,又前歲在荷蘭之赫爾克。率於本年會議時定下年會議之所。今年在德國之茀蘭茀爾得,期以八月二十日。其地近接法國,亦一都會也。大率會議必擇古地之有名者,又須商賈貿易繁盛處,以所議商務為多故也。以交涉各國,故無會堂,而各國亦自有辦事處。會始於英國,故英國為總辦事處。
略詢去年會議情事:一、各國錢票宜通行,以便商賈。一、洋船遇險,向無定章。船主與貨主應如何承認修補,以示公平。一、兩國交戰,例有禁貨,槍炮火藥是也,是以公會各國,皆不準接濟。而其用之尤大處在煤,戰船所需煤尤重,應並入禁貨。一、自一千八百五十六年會議,兩國交戰,例得捕擄敵國商船。而準本國商船領票捕擄,是海盜也。因議:非戰船不得捕擄,應禁止商船領票。近年俄、土交戰時,欲違棄此約,宜重申前禁。凡此數條,均經各國核議。其船主、貨主按成修補遇險船隻,人尤以為便。
栗溫浦商會約集多人至倫敦會議。本會所陳,事理而已;其由各國議行,本會亦不與聞也。其言多可聽者。西洋考求政務,輒通各國言之,不分畛域。而其規模氣象之闊大,尤務胥天下而示之平。近年創立各會,孜孜考論。如所知者:會議刑罰監牢,本年聚會於瑞典國斯德哥爾摩;會議信局章程,本年聚議於葡國立斯本。其會並創自近數年。歲一集議,數千里爭往赴之。其議論並準刊刻,呈之各國政府與議紳會議。此西洋風氣所以蒸蒸日上也。
晚赴馬克類蘭德、內裏哈爾諦兩處茶會。
是日聞廣東省城三月初九日颶風,房屋傾毀九千餘所,大樹拔折二百餘株,傷斃至萬餘人。是夕復火,延燒七百餘戶。
德國鐵甲船三,由茀克斯敦前赴地中海:一曰「葛羅色喀爾茀斯得」,一曰「金尼克威良恩」,一曰「普魯山」,前後相望。適遇一船迎前至,「金尼克威良恩」轉舵以避之,適前衝「葛羅色喀爾茀斯得」船身,立時沉覆,斃三百四十餘人。
議紳威幹恩、馬爾丁均以急症斃於議院。馬爾丁本患心疾。醫士白拉底,亦議紳也,診其脈,以為心氣已微,宜靜養。是日在議院,神色忽變,白拉底復診之,脈息已絕矣。自云,「枕頭處宜稍加高。」語未終而卒。
三事並見是日新報。印度部尚書哈爾諦同赴茶會,為言:「今日所聞諸事,抑何慘也。」
馬克類蘭得見示瑞士所製孔雀開屏玩具,長約尺許。發其機,則自徐行,數步輒一開屏,可至開屏十餘次。每開屏必一小立,左右顧,儼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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