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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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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百五十九 全唐文 卷五百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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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宗至德大聖大安孝皇帝諱誦,德宗長子,母曰昭德皇后王氏。上元二年正月十二日生。大曆十四年封為宣王。建中元年立為皇太子。慈孝寬大,仁而善斷,留心藝學。亦微信尚浮屠法,禮重師傅,引見輒先拜。善隸書,德宗之為詩並他文賜大臣者,率皆令上書之。德宗之幸奉天,倉卒間,上常親執弓矢,率軍後先導衛,備嚐辛苦。上之為太子,於父子間,慈孝交洽無嫌,每以天下為憂。德宗在位久,稍不假宰相權,而左右得因緣用事。外則裴延齡、李齊運、韋渠牟等以奸佞相次進用。延齡尤狡險,判度支,務刻剝聚斂以自為功,天下皆怨怒。上每進見,候顏色,輒言其不可。至陸贄、張滂、李充等以毀譴,朝臣𢥠懼,諫議大夫陽城等伏閤極論,德宗怒甚,將加城等罪,內外無敢救者。上獨開解之,城等賴以免。德宗卒不相延齡、渠牟,上有力焉。

貞元二十一年癸巳,德宗崩。景[1]申,上即位太極殿,冊曰:

維貞元二十一年歲次乙酉正月辛未朔二十三日癸巳,皇帝若曰:於戲!天下之大,實惟重器。祖宗之業,允屬元良。諮爾皇太子誦,睿哲溫恭,寬仁慈惠。文武之道,秉自生知;孝友之誠,發於天性。自膺上嗣,毓德春闈,恪慎於厥躬,祗勤於大訓,必能誕敷至化,安勸庶邦。朕寢疾彌留,弗興弗寤。是用命爾繼統,俾紹前烈,宜陟元後,永綏兆人。其令中書侍郎平章事高郢奉冊即皇帝位。爾惟奉若天道,以康四海;懋建皇極,以熙庶功。無忝我高祖太宗之休命!

上自二十年九月得風疾,因不能言,使四面求醫藥,天下皆聞知。德宗憂戚形於顏色,數自臨視。二十一年正月朔,含元殿受朝,還至別殿,諸王親屬進賀,獨皇太子疾不能朝,德宗為之涕泣,悲傷歎息,因感疾,恍惚日益甚。二十餘日,中外不通兩宮安否,朝臣鹹憂懼莫知所為,雖翰林內臣亦無知者。二十三日,上知內外憂疑,紫衣麻鞋,不俟正冠,出九仙門,召見諸軍使,京師稍安。二十四日宣遺詔,上縗服見百寮。二十六日即位。

上學書於王伾,頗有寵,王叔文以棋進,俱待詔翰林,數侍太子。叔文詭譎多計,上在東宮,嚐與諸待讀並叔文論政,至宮市事,上曰:「寡人方欲極言之。」眾皆稱讚,獨叔文無言。既退,上獨留叔文,謂曰:「向者君奚獨無言,豈有意邪?」叔文曰:「叔文蒙幸太子,有所見,敢不以聞。太子職當侍膳問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上大驚,因泣曰:「非先生,寡人無以知此。」遂大愛幸。與王伾兩人相依附,俱出入東宮。聞德宗大漸,上疾不能言,伾即入,以詔召叔文入,坐翰林中使決事。伾以叔文意入言於宦者李忠言,稱詔行下,外初無知者。以檢校司空平章事杜佑攝塚宰兼山陵使,中丞武元衡為副使,宗正卿李紓為按行山陵地使,刑部侍郎鄭雲逵為鹵簿使,又命中書詩郎平章事高郢撰哀冊文,禮部詩郎權德輿撰諡冊文,太常卿許孟容撰議文。

庚子,百寮請聽政,曰:「自漢以來,喪期之數,以日易月,而皆三日而聽政。我國家列聖,亦克修奉,罔或有違、況大行皇帝酌於故實,重下遺詔,今日至期、兩陛下未親政事,群臣不敢安。宜存大孝,以寧萬國,天下之幸。」不許。是月,升泗州為上州。

二月辛丑朔,中書侍郎平章事臣郢、門下侍郎平章事臣珣瑜、檢校司空平章事臣佑奉疏曰:「大行皇帝知陛下仁孝,慮陛下悲哀,不即人心聽政事,故發遺詔,令一行漢氏之制。今陛下安得守曾閔匹夫之小行,忘皇王繼親之大孝,以虧臣子承順之義?」猶不許。壬寅,宰臣又上言曰:「陛下以聖德至孝,繼受寶命,宜奉先帝約束,以時聽斷。不可以久。」從之。

癸卯,朝百寮於紫宸門。杜佑前跪進曰:「陛下居憂過禮,群臣懼焉。願一睹聖顏。」因再拜而起。左右乃為皇帝舉帽,百寮皆再拜。佑復奏曰:「陛下至性殊常,哀毀之甚,臣等不勝惶灼。伏望為宗廟社稷割哀強食。」

[1]午,罷翰林陰陽星卜醫相覆棋諸待詔三十二人。初,王叔文以棋待詔,既用事,惡其與己儕類相亂,罷之。

己酉,易定節度使張茂昭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餘如故。河北節度自至德已來,不常朝覲;前年冬,茂昭來朝,未還,故寵之。辛亥,詔吏部侍郎韋執誼守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賜紫。初執誼為翰林學士,知叔文幸於東宮,傾心附之。叔文亦欲自廣朋黨,密與交好。至是,遂特用為相。乙卯,太常奏:「《禮》云: 『喪,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周禮》:『圜鍾之均六變,天神皆降;林鍾之均八變,地示鹹出。』不廢天地之祭,不敢以卑廢尊也。樂者所以降神也,不以樂則祭不成。今遵遺詔行易月之制,請制內遇祭輟樂,終制用樂。」從之。又奏:「《禮》:『三年祭宗廟。』今請俟祔廟畢復常。」從之。

辛酉,貶京兆尹李實為通州長史。詔曰:「實素以宗屬,累更任使,驟升班列,遂極寵榮,而政乖惠和,務在苛厲。比年旱歉,先聖憂人,特詔逋租悉皆蠲免,而實敢肆誣罔,復令征剝。頗紊朝廷之法,實惟聚斂之臣。自國哀已來,增毒彌甚,無辜斃踣,深所興嗟。聯嗣守洪業,敷弘理道,寧容蠹政,以害齊人!宜加貶黜,用申邦憲。尚從優貸,俾佐遠藩。」實諂事李齊運,驟遷至京兆尹,恃寵強愎,不顧文法。是時,春夏旱,京畿乏食。實一不以介意,方務聚斂徵求,以給進奉。每奏對,輒曰:「今年雖旱,而穀甚好。」由是租稅皆不免,人窮至壞屋賣瓦木貸麥苗以應官。優人成輔端為謠嘲之,實聞之,奏輔端誹謗朝政,杖殺之。實遇傳御史王播於道,故事:尹與御史相遇,尹下道避,實不肯避,導騎如故。播詰讓導騎者,實怒,遂奏播為三原令,廷詬之。陵轢公卿已下,隨喜怒誣奏遷黜,朝廷畏忌之。嚐有詔免畿內逋租,實不行用詔書,征之如初。勇於殺害人,吏不聊生。至譴,市裏讓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實由間道獲免。

壬戌,制殿中丞皇太子侍書翰林待詔王伾可守左常侍,依前翰林待詔,蘇州司功王叔文可起居舍人翰林學士,又以司勳員外郎翰林學士知制誥鄭絪為中書舍人,學士如故,又以給事中馮伉為兵部侍郎,以兵部員外郎史館修撰歸登為給事中,修撰如故。登伉皆上在東宮時侍讀,以師傅恩拜。

二月甲子,上御丹鳳門,大赦天下。自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下罪無輕重,常赦所不原者,鹹赦原之。諸色人中,有材行兼茂,明於理體者,經術精深,可為師法者,達於吏理,可使從政者,宜委常參官各舉所知;其在外者,長吏精加訪擇,具名聞奏,仍優禮發遣。

舊事:宮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與人為市,隨給其直。貞元末,以宦者為使,抑買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復行文書,置「白望」數百人於兩市並要鬧訪,閱人所賣物,但稱「宮市」,即斂手付與,真偽不復可辨,無敢問所從來。其論價之高下者,率用百錢物買人直數千錢物,仍索進奉門戶並腳價錢。將物詣市,至有空手而歸者。名為「宮市」,而實奪之。嚐有農夫以驢負柴至城賣,遇宦者稱「宮市」取之,才與絹數尺,又就索門戶,仍邀以驢送至內。農夫涕泣,以所得絹付之,不肯受,曰:「須汝驢送柴至內。」農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後食。今以柴與汝,不敢直而歸,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毆宦者。街吏擒以聞,詔黜此宦者,而賜農夫絹十匹。然「宮市」亦不為之改易。諫官御史數奏疏諫,不聽。上初登位,禁之;至大赦,又明禁。又貞元中,要乳母皆令選寺觀婢以充之,而給與其直。例多不中選。寺觀次當出者,賣產業、割與地買之,貴有姿貌者以進,其徒苦之。至是亦禁焉。

貞元末,五坊小兒張捕鳥雀於閭里,皆為暴橫以取錢物。至有張羅網於門,不許人出入者。或有張井上者,使不得汲水,近之,輒曰:「汝驚供奉鳥雀」,痛毆之。出錢物求謝,乃去。或相聚飲食於肆,醉飽而去,賣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毆罵。或時留蛇一囊為質,曰:「此蛇所以致鳥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飼之,勿令饑渴。」賣者愧謝求哀,乃攜而去。上在春宮時,則知其弊,常欲奏禁之。至即位,遂推而行之。人情大悅。

乙丑,停鹽鐵使進獻。舊鹽鐵錢物,悉入正庫,一助經費。其後主此務者,稍以時市珍玩時新物充進獻,以求恩澤。其後益甚,歲進錢物,謂之「羨餘」,而經入益少。至貞元末遂月有獻焉,謂之「月進」。至是乃罷。

命右金吾將軍兼中丞田景度持節告哀於吐蕃,以庫部員外熊執易為副;兵部郎中兼中丞元季方告哀於新羅,且冊立新羅嗣王,主客員外郎兼殿中監馬於為副。

三月庚午朔,出後宮三百人。

辛未,以翰林待詔王伾為翰林學士。

壬申,以故相撫州別駕薑公輔為吉州刺史;前戶部侍郎判度支汀州別駕蘇弁為忠州刺史。追故相忠州刺史陸費、郴州別駕鄭餘慶、前京兆尹杭州刺史韓皋、前諫議大夫道州刺史陽城赴京師。德宗自貞元十年已後,不復有赦令。左降官雖有名德才望,以微過忤旨譴逐者,一去皆不復敘用。至是人情大悅。而陸贄、陽城皆未聞追詔,而卒於遷所,士君子惜之。

癸酉,出後宮並教坊女妓六百人,聽其親戚迎於九仙門。百姓相聚歡讓呼,大喜。景戌[2],詔曰:「檢校司空平章事杜佑可檢校司徒平章事,充度支並鹽鐵使。以浙西觀察李錡為浙西節度檢校刑部尚書。」賜徐州軍額曰「武寧」,制曰:「朕新委元臣,綜厘重務,爰求貳職,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文,精識瑰材,寡徒少欲,質直無隱,沈深有謀。其忠也,盡致君之大方;其言也,達為政之要道:凡所詢訪,皆合大猷。宜繼前勞,佇光新命。可度支鹽鐵副使,依前翰林學士本官賜如故。」初,叔文既專內外之政,與其黨謀曰:「判度支,則國賦在手,可以厚結諸用事人,取兵士心,以固其權。」驟使重職,人心不服。借杜佑雅有會計之名,位重而務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除之為副以專之。以戶部尚書判度支王紹為兵部尚書,以吏部郎中李鄘為御史中丞,武元衡為左庶子。初,叔文黨數人,貞元末已為御史在台。至元衡為中丞,薄其人,待之鹵莽,皆有所憾。而叔文又以元衡在風憲,欲使附己,使其黨誘以權利。元衡不為之動。叔文怒,故有所授。

庚寅,制:門下侍郎守吏部尚書平章事賈耽可檢校司空兼左僕射,守門下侍郎平章事鄭珣瑜可守吏部尚書,守中書侍郎平章事高郢可守刑部尚書,守尚書左丞平章事韋執誼可守中書侍郎,並依前平章事。

癸巳,詔曰:「萬國之本,屬在元良;主器之重,歸於長子:所以基社稷而固邦統,古之制也。廣陵王某,孝友溫恭,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寬明而愛人;祗服訓詞,言皆合雅;講求典學,禮必從師;居有令聞,動無違德。朕獲纘丕緒,祗若大猷,惟懷永圖,用建儲貳,以承宗廟,以奉粢盛,爰舉舊章,俾膺茂典。宜冊為皇太子,改名某,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初廣陵王名從「水」傍「享」,至冊為皇太子,始改從今名。

丁酉,吏部尚書平章事鄭珣瑜稱疾去位。其曰,珣瑜方與諸相會食於中書。故事:丞相方食,百寮無敢謁見者,叔文是日至中書,欲與執誼計事,令直省通執誼。直省以舊事告,叔文叱直省,直省懼,入白執誼。執誼逡巡慚赧,竟起迎叔文,就其閣語良久。宰相杜佑、高郢、珣瑜皆停筯以待。有報者云:「叔文索飯,韋相已與之同食閤中矣。」佑、郢等心知其不可,畏懼叔文、執誼,莫敢出言。珣瑜獨歎曰:「吾豈可復居此位!」顧左右取馬徑歸,遂不起。前是,左僕射賈耽以疾歸第未起,珣瑜又繼去。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歸臥,叔文、執誼等益無所顧忌,遠近大懼焉。

夏四月乙巳,上御宣政殿,冊皇太子。冊曰:建儲貳者,必歸於家嗣;固邦本者,允屬於元良。諮爾元子廣陵王某,幼挺岐嶷,長標徇淑;佩《詩》《禮》之明訓,宣忠孝之宏規;居維保和,動必循道;識達刑政,器合溫文;愛敬奉於君親,仁德聞於士庶;神祗龜筵,罔不協從:是用命爾為皇太子。於戲!惟我烈祖之有天下也,功格上帝,祚流無窮,光纘洪業,逮予十葉。虔恭寅畏,日慎一日。付爾以承祧之重,勵爾以主{凶匕}之勤,以貞萬國之心,以揚三善之德。爾其尊師重傅,親賢遠佞,非禮勿踐,非義勿行,對越天地之耿光,丕承祖宗之休烈,可不慎歟?

時上即位已久,而臣下未有親奏對者。內外盛言王伾、王叔文專行斷決,日有異說。又屬頻雨,皆以為群小用事之應。至將冊禮之夕,雨乃止;迨行事之時,天氣清朗,有慶雲見。識者以為天意所歸。及睹皇太子儀表,班行既退,無不相賀,至有感泣者。戊申,詔曰:

惟先王光有天下,必正我邦本,以立人極。建儲貳以承宗祧,所以啟迪大猷,安固洪業,斯前代之令典也。皇太子某,體仁秉哲,恭敬溫文,德協元良,禮當上嗣。朕奉若丕訓,憲章前式,惟承社稷之重,載考《春秋》之義,授之匕鬯,以奉粢盛。爰以令辰,俾膺茂典。今冊禮雲畢,感慶交懷,思與萬方,同其惠澤。自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已後,至四月九日昧爽已前,天下應犯死罪者特降從流,流已下遞減一等。文武常參并州府縣官,子為父後者,賜勳兩轉。古之所以教太子,必茂選師傅以翼輔之,法於訓詞而行其典禮,左右前後,罔非正人,是以教諭而成德也。給事中陸質、中書舍人崔樞,積學懿文,守經據古,夙夜講習,庶協於中,並充皇太子侍讀。天下孝子順孫先旌表門閭者,委所管州縣各加存恤。

庚戌,封皇太子長子寧等六人為郡王。

癸酉(當作醜),贈吐蕃弔祭使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史館修撰張薦禮部尚書。薦字孝舉,代居深州之陸澤。祖文成,博學工文詞,性好詼諧,七登文學科。薦聰明強記,曆代史傳,無不貫通,為太師顏真卿所稱賞,遂知名。大曆中,江東觀察表薦之,授左司禦率府兵曹參軍兼史館修撰。貞元初,為太常博士。四年,回紇求和親,使送鹹安公主人回紇,以薦為判官,改授殿中侍御史,累遷諫議大夫。十一年,冊回紇子,薦以秘書少監持節為使。還,久之,遷秘書監。二十年,吐蓄贊普死,以薦為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持節吊贈。卒於赤嶺東回紇辟。吐蕃傳歸其柩。前後三使異國,自始命至卒,常兼史職。在史館二十年,著《宰輔傳略》、《五服圖記》、《寓居錄》、《靈怪集》等。

[1]寅,罷閩中萬安監。先是福建觀察柳冕久不遷,欲立事跡,以求恩寵,乃奏云:「閩中,南朝放牧之地,畜羊馬可使孳息。請置監。」許之。收境中畜產,令吏牧其中。羊大者不過十斤,馬之良者估不過數千。不經時輒死,又斂,百姓苦之,遠近以為笑。至是觀察閻濟美奏罷之。

丁卯,命焚容州所進毒藥可殺人者。

五月己巳,以杭州刺史韓皋為尚書左丞。

辛未,以右金吾大將軍範希朝為檢校右僕射兼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兵馬節度使。叔文欲專兵柄,藉希朝年老舊將,故用為將帥,使主其名,而尋以其黨韓泰為行軍司馬,專其事。甲戌,以度支郎中韓泰守兵部郎中兼中丞,充左右神策京西都柵行營兵馬節度行軍司馬,賜紫。乙亥,追改為檢校兵部郎中,職如故。甲申,以萬年令房啟為容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初,啟善於叔文之黨,因相推致,遂獲寵於叔文,求進用。叔文以為容管經略使,使行,約至荊南授之。云:「脫不得荊南,即與湖南。」故啟宿留於江陵,久之方行;至湖南,又久之。而叔文與執誼爭權,數有異同,故不果。尋聞皇太子監國,啟惶駭奔馳而往。是日,以郴州員外司馬鄭餘慶為尚書左丞。乙酉,以尚書左丞韓皋為鄂嶽觀察武昌軍節度使。初,皋自以前輩舊人,累更重任,頗以簡倨自高,嫉叔文之黨。謂人曰:「吾不能事新貴人。」皋從弟華幸於叔文,以告叔文,故出之。

辛卯,以王叔文為戶部侍郎,職如故,賜紫。初叔文欲依前帶翰林學士,宦者俱文珍等惡其專權,削去翰林之職。叔文見制書大驚,謂人曰:「叔文日時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得此院職事,即無因而至矣。」王伾曰:「諾。」即疏請,不從;再疏,乃許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學士名。又與歸登同日賜紫。內出衫笏賜登,而叔文不沾。文珍等所惡,獨不得賜,由此始懼。以衢州別駕令狐亙為秘書少監。亙國子祭酒德棻元玄孫,進士登第。司徒楊綰未達時,遇之以為賢。為禮部修史,引亙入史館,自華原尉拜拾遺,累遷起居舍人。大曆八年,劉晏為吏部尚書,奏亙為刑部員外,判南曹。累遷至禮部侍郎。亙之判南曹,晏為尚書,楊炎為侍郎。亙得晏之舉,分闕必擇其善者與晏,而以惡者與炎。炎固已不平。至亙為禮部,而炎為相。有杜封者,故相鴻漸之子,求補宏文生。炎嚐出杜氏門下,托亙以封。渭調使者曰:「相公欲封成其名,乞署封名下一字,亙因得以記焉。」炎不意亙賣之,署名屬亙。亙明日疏言,宰相炎迫臣以威,臣從之則負陛下,不從即炎當害臣。德宗以問炎,炎具道所以。德宗怒曰:「此奸人,不可奈。」欲杖而流之,炎救解,乃黜為衡州別駕。貞元初,李泌為相,以左庶子史館修撰征,至則與同職孔述睿爭競細碎,數侵述睿。述睿長告以讓,不欲爭。泌卒,竇參為相,惡其為人,貶吉州別駕,改吉州刺史。齊映除江西觀察,過吉州,亙自以前輩,懷怏怏,不以刺史禮見。入謁,從容步進,不襪首屬戎器,映以為恨。去至府,奏亙舉前刺史過失,鞫不得真,無政事,不宜臨郡,貶衢州別駕。上即位,以秘書少監征,未至卒。亙在史館,修《玄宗實錄》一百卷,撰《代宗實錄》三十卷。雖頗勤苦,然多遺漏,不稱良史。初德宗將厚奉元陵事,亙時為中書舍人兼史職,奏疏諫,請薄其葬。有答詔優獎。元和三年,以修實錄功,追贈工部尚書。

是月,以襄州為襄府;徙臨漢縣於古城,曰鄧城縣。

六月乙亥,貶宣州巡官羊士諤為汀州寧化縣尉。士諤性傾躁,時以公事至京,遇叔文用事,朋黨相煽,頗不能平,公言其非。叔文聞之,怒,欲下詔斬之,執誼不可;則令杖殺之,執誼又以為不可,遂貶焉。由是叔文始大惡執誼,往來二人門下者皆懼。先時劉辟以劍南節度副使將韋皋之意於叔文,求都領劍南三川,謂叔文曰:「太尉使某致微誠於公,若與其三川,當以死相助。若不用某,亦當有以相酬。」叔文怒,亦將斬之,而執誼固執不可。辟尚遊京師未去,至聞士諤,遂逃歸。左散騎常侍致仕張萬福卒。萬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曾祖至父皆明經,官止縣令州佐。萬福以祖父業儒皆不達,不喜書,學騎射。年十七八,從軍遼東,有功,為將而還。累遷至壽州刺史,州送租賦詣京師,至潁川界,為盜所奪,萬福使輕兵馳入潁川界討之,賊不意萬福至,忙迫不得戰,萬福悉聚而誅之,盡得其所亡物,並得前後所掠人妻子、財物、牛馬萬計,悉還其家。為淮南節度崔圓所忌,失刺史,改鴻臚卿,以節度副使將兵千人鎮壽州。萬福不以為恨。許杲以平盧行軍司馬將卒三千人,駐濠州不去,有窺淮南意。圓令萬福攝濠州刺史,杲聞,即提卒去,止當塗陳莊。賊陷舒州,圓又以萬福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盜賊,連破其黨。大曆三年,召赴京師。代宗謂曰:「聞卿名久,欲一識卿,且將累卿以許杲。」萬福拜謝,因前曰:「陛下以許杲召臣,如河北賊諸將叛,以屬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議許杲事,方當大用卿。」即以為和州刺史行營防禦使,督淮南岸盜賊。至州,杲懼,移軍上元。杲至楚州大掠,節度使韋元甫命萬福討之。未至淮陰,杲為其將康自勤所逐。自勤擁兵繼掠。循淮而東,萬福倍道追而殺之,免者十二三,盡得其所虜掠金銀婦女等,皆獲致其家。代宗詔以本州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帶和州刺史鎮咸陽,因留宿衛。李正己反,將斷江淮路,令兵守埇橋渦口,江淮進奉船千餘隻,泊渦口不敢進。德宗以萬福為濠州刺史,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進奉船,淄青將土停岸睥睨不敢動,諸道繼進。改泗州刺史。為杜亞所忌。征拜左金吾衛將軍,召見,德宗驚曰:「杜亞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圖形淩煙閣,數賜酒饌衣服,並敕度支籍口畜給其費。至賀陽城等於延英門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騎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年九十。萬福自始從軍至卒,祿食七十年,未嘗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愛。 癸丑,韋皋上表,請皇太子監國,又上皇太子箋。尋而裴垍、嚴綬表繼至,悉與皋同。贈故忠州別駕陸贄兵部尚書;故道州刺史陽城左常侍。贄字敬輿,吳郡人也。年十八,進士及第。又以博學宏詞授鄭縣尉,書判拔萃,授渭南尉,遷監察御史。未幾,選為翰林學士,遷祠部員外郎。德宗幸奉天,贄隨行在,天下騷擾,遠近征發,書詔一日數十下,皆出於贄。贄操筆持紙,成於須臾,不復起草。同職皆拱手嗟歎,不能有所助。常啟德宗言:「方今書詔,宜痛自引過罪己,以感人心。昔成湯以罪已致興,後代推以為聖人;楚王失國亡走,一言善而復其國,至今稱為賢者。陛下誠能不吝改過,以言謝天下,臣雖愚陋,為詔詞無所忌諱,庶能令天下叛逆者回心喻旨。」德宗從之,故行在制詔始下,聞者雖武人悍卒,無不揮涕感激。議者鹹以為德宗克平寇難,旋復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蓋以文德廣被,腹心有助焉。累遷考功郎中、諫議大夫、中書舍人兼翰林學士。丁母憂,免喪,權知兵部侍郎,復入翰林。中外屬意,旦夕俟其為相。竇參深忌之,贄亦短參之所為,且言其黯貨,於是與參不能平。尋真拜兵部侍郎,知禮部貢舉,於進士中得人為多。八年春,遷中書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選人。舊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後遂三年一置選。選人猥至,文書多不了尋勘,真偽紛雜,吏因得大為奸巧。選士一磋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闕者,或累歲無人贄令吏部分內外官員為三分,計闕集人以為常,其弊十去七八,天下稱之。初,竇參出李冀為常州刺史,且迫其行,巽常銜之。至參貶為郴州別駕,巽適遷湖南觀察。德宗常與參言放相薑公輔罪,參漏其語。參敗,公輔因上疏自陳其事,非臣之過。德宗詰之,知參泄其語,怒,未有所發,會巽奏汴州節度劉士寧遺參金帛若干。士寧得汴州,參處其議,士寧常德之,故致厚貺。德宗以參得罪,而以武將交結,發怒,竟致參於死。而議者多言參死由贄焉。裴延齡判度支,天下皆嫉怨,而獨幸於天子,朝廷無敢言其短者,贄獨身當之,日陳其不可用。延齡固欲去贄而代之,又知贄之不與己,多阻其奏請也;謗毀百端。翰林學士吳通元故與贄同職,奸巧佻薄,與贄不相能。知贄與延齡相持有間,因盛言贄短。宰相趙璟,本贄所引同對,嫉贄之權,密以贄所戢彈延齡事告延齡。延齡益得以為計。由是天子益信延齡而不直贄,竟罷贄相,以為太子賓客,而黜張滂、李充等權。言事者皆言其屈。贄因畏懼,至為賓客,拒門不納交親士友。春旱,德宗數獵苑中,延齡疏言:「贄等失權怨望,言於眾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愛惜,不肯給諸軍,軍中人無所食,其事奈何?』以搖動群心,其意非止欲中傷臣而已。」後數日,又獵苑中,會神策軍人跪馬前云:「度支不給馬草。」德宗意延齡前言,即回馬而歸,由是貶贄為忠州別駕。滂、充皆斥逐。德宗怒未解,贄不可測,賴陽城等救乃止。贄之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於天子,長養成就之。不敢自愛,事之不可者皆爭之。德宗在位久,益自攬持機柄,親治細事,失君人大體,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職,而議者乃雲由贄而然。贄居忠州十餘年,常閉門不出入,人無識麵者。避謗不著書,習醫方,集古今名方為《陸氏集驗方》五十卷。卒於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與鄭餘慶、陽城同征,詔始下,而城、贄皆卒。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為官族。好學,貧不能得書,乃求入集賢為書寫吏,竊官書讀之,晝夜不出。經六年,遂無所不通,乃去滄州中條山下。遠近慕其德行,來學者相繼於道。閭裏有爭者,不詣官府,詣城以決之。李泌為相,舉為諫議大夫,拜官不辭。未至京師,人皆想望風采,雲「城山人,能自苦刻,不樂名利,必諫淨死職下」,鹹畏憚之。既至,諸諫宮紛紛言事,細碎無不聞達,天子益厭苦之,而城方與其二弟牟、容連夜痛飲,人莫能窺其意。有懷刺譏之者,將造城而問者,城揣知其意,輒強與酒。客或時先醉仆席上,或時先醉臥客懷中,不能聽客語。約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我家有幾口,月食米當幾何,買薪菜鹽米,凡用幾錢,先具之,其餘悉以送酒媼,無留也。」未嘗有所貯積。雖其所服用切急不可缺者,客稱其物可愛,城輒喜,舉而授之。陳萇者,候其始清月俸,常往稱其錢帛之美,月有獲焉。至裴延齡讒毀陸贄等,坐貶黜,德宗怒不解,在朝無救者,城聞而起曰:「吾諫官也,不可令天子殺無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遺王仲舒數人,守延英門上疏,論延齡奸佞,贄等無罪狀。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語,將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諭遣之。於是金吾將軍張萬福聞諫官伏閣諫,趨往至延英門,大言賀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與仲舒等曰:「諸諫議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已而連呼:「太平萬歲,太平萬歲!」萬福武人,時年八十餘,自此名重天下。時朝夕相延齡,城曰:「脫以延齡為相,當取白麻壞之,慟哭於庭。」竟坐延齡事,改國子司業。至,引諸生告之曰:「凡學者,所以學為忠與孝也。諸生寧有久不省其親乎?」明日,謁城歸養者二十餘人。有薛約者,嘗學於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將徙連州,客寄有根蒂,吏縱求得城家。坐吏於門,與約飲決別,涕泣送之效外。德宗聞之,以城為黨罪人,出為道州刺史。太學王魯卿、李儻等二百七十人詣闕乞留。住數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禮待吏人,宜罰者罰之,宜賞者賞之,一不以簿書介意。賦稅不登,觀察使數誚讓。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撫字心勞,征科政拙,考下下。」觀察使嘗使判官督其賦,至州,怪城不出迎,以問州吏,吏曰:「刺史聞判官來,以為已有罪,自囚於獄,不敢出。」判官大驚,馳入,謁城於獄,曰:「使君何罪?某奉命來候安否耳。」留一兩日未去,城固不復歸館。門外有故門扇橫地,城晝夜坐臥其上,判官不自安,辭去。其後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辭,載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與其弟異處,皆不娶,給侍終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餘,癡不能如人,常與弟負之以遊。初,城之妹夫亡在他處,家貧不能葬,城親與其弟舁屍以歸,葬於其居之側,往返千餘里。卒時年六十餘。

戊午,以戶部侍郎潘孟陽為度支鹽鐵轉運副使。其曰,王伾詐稱疾自免。自叔文歸第,伾日詣中人並杜佑,請起叔文為相,且總北軍。既不得,請以威遠軍使平章事,又不得。其黨皆憂悸不自保。伾至其日坐翰林中,疏三上,不報,知事不濟。行且臥,至夜忽叫曰:「伾中風矣!」明日,遂輿歸不出。

戊子,以禮部侍郎權德輿為戶部侍郎;以倉部郎中判度支陳諫為河中少尹。王伾、叔文之黨,於是始去。

乙未,詔:「軍國政事,宜權令皇太子某勾當。百辟群後,中外庶僚,悉心輔翼,以底於理。宣布聯意,咸使知聞。」上自初即位,則疾患不能言。至四月,益甚。時扶坐殿,群臣望拜而已,未嘗有進見者。天下事皆專斷於叔文,而李忠言、王伾為之內主,執誼行之於外,朋黨喧嘩,榮辱進退,生於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度。既知內外厭毒,慮見摧敗,即謀兵權,欲以自固,而人情益疑懼,不測其所為,朝夕伺候。會其與執誼交惡,心腹內離,外有韋皋、裴垍、嚴綬等箋表,而中官劉光奇、俱文珍、薛盈珍、尚解玉等,皆先朝任使舊人,同心怨猜,屢以啟上。上固已厭倦萬機,惡叔文等,至是遂詔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王涯等入至德殿,撰制詔而發命焉。又下制,以太常卿杜黃裳為門下待郎、左金吾衛大將軍袁滋為中書侍郎,並平章事。又下制,吏部尚書平章事鄭珣瑜、刑部尚書平章事高郢並守本官,罷相。皇太子見百寮於東朝,百寮拜賀。皇太子涕泣,不答拜。

[1]申,詔宰臣告天地社稷,皇太子見四方使於麟德殿西亭。

八月庚子,詔曰:

惟皇天祐命烈祖,誕受方國,九聖儲祉,萬方咸休,肆予一人,獲纘不業,嚴恭守位,不遑暇逸。而天祐匪降,疾恙無瘳,將何以奉宗廟之靈,殿郊禋之禮?疇諮庶尹,對越上玄,內愧於朕心,上畏於天命,夙夜祗慄,惟懷永圖。一日萬機,事可以久曠;天工人代,不可以久違。皇太子某,睿哲溫文,寬和慈惠,孝友之德,受敬之誠,通於神明,格於上下。是用推皇王至公之道,遵父子傳歸之制,付之重器,以撫兆人。必能宣祖宗之重光,荷天地之休命,奉若成憲,永綏四方。宜令皇太子即皇帝位,朕稱太上皇,居興慶宮,制敕稱誥。所司擇日行冊禮。

永貞元年八月辛丑,太上皇居興慶宮,誥曰:

有天下者,傳歸於子,前王之制也。欽若大典,斯為至公;式揚耿光,用體文德。聯獲奉宗廟,臨御萬方,降疾不瘳,庶政多闕,乃命元子,代予守邦,爰以令辰,光膺冊禮。宜以今月九日冊皇帝於宣政殿,仍命檢校司徒杜佑充冊使,門下侍郎杜黃裳充副使。國有大命,恩俾惟新,宜因紀元之慶,用覃在宥之澤。宜改貞元二十一年為永貞元年。自貞元二十一年八月五日昧爽已前,天下應犯死罪,特降從流;流已下遞減一等。

又下誥曰:

人倫之本,王化之先,爰舉令圖,允資內輔。式表後妃之德,俾形邦國之風,茲禮經之大典也。良娣王氏,家承茂族,德冠中宮,雅修彤管之規,克佩姆師之訓。自服勤蘋藻,祗奉宗祧,令範益彰,母儀斯著。宜正長秋之位,以明繼體之尊。良媛董氏,備位後庭,素稱淑慎,進升號位,禮亦宜之。良娣可冊為「太上皇后」,良媛宜冊為「太上皇德妃」,仍令所司備禮,擇日冊命,宣示中外,咸使知聞。

壬寅,制:「王伾開州司馬,王叔文渝州司戶,並員外置,馳驛發遣。」叔文,越州人,以棋入東宮。頗自言讀書知理道,乘間嘗言人間疾苦。上將大論宮市事,叔文說中上意,遂有寵。因為上言:「某可為將,某可為相,幸異日用之。」密結韋執誼,並有當時名欲僥幸而速進者:陸質、呂溫、李景儉、韓華、韓泰、陳諫、劉禹錫、柳宗元等十數人,定為死交,而淩準、程異等又因其黨而進,交遊蹤跡詭秘,莫有知其端者。貞元十九年,補闕張正買疏諫他事,得召見。正買與王仲舒、劉伯芻、裴茝、常仲儒、呂洞相善,數遊止。正買得召見,諸往來者皆往賀之。有與之不善者,告叔文、執誼云:「正買疏似論君朋黨事,宜少誡。」執誼、叔文信之。執誼嘗為翰林學士,父死罷官,此時雖為散郎,以恩時時召入問外事。執誼因言成季等朋宴聚遊無度,皆譴斥之,人莫知其由。叔文既得志,與王伾、李忠言等專斷外事,選首用韋執誼為相;其常所交結,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數人,日夜群聚。伾以侍書幸,寢陋,吳語,上所褻狎。而叔文頗任事,自許微知文義,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無阻。叔文入至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見李忠言、牛昭容等,故各有所主。伾主往來傳授;劉禹錫、陳諫、韓華、韓泰、柳宗元、房啟、淩準等主謀議唱和,采聽外事。上疾久不瘳,內外皆欲上早定太子位,叔文默不發議。已立太子,天下喜,而叔文獨有憂色。嘗吟杜甫《題諸葛亮廟》詩末句云:「出師未用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因歔欷流涕,聞者威竊笑之。雖判兩使事,未嘗以簿書為意,日引其黨,屏人切切細語,謀奪宦者兵,以制四海之命。既令範希朝、韓泰總統京西諸城鎮行營兵馬,中人尚未悟;會邊上諸將各以狀辭中尉,且言「方屬希朝」,中人始悟兵柄為叔文所奪。乃大怒曰:「從其謀,吾屬必死其手。」密令其使歸告諸將曰:「無以兵屬人!」希朝至奉天,諸將無至者。韓泰白叔文,計無所出,唯曰:「奈何,奈何!」無幾而母死,執誼益不用其語,叔文怒,與其黨日夜謀起復,起復必先斬執誼,而盡誅不附己者。聞者皆懼。皇太子既監國,遂逐之,明年乃殺之。伾,杭州人,病死遷所。其黨皆斥逐。叔文最所賢重者李景儉,而最所謂奇才者呂溫。叔文用事時,景儉持母喪在東都,而呂溫使吐蕃半歲,至叔文敗方歸,故二人皆不得用。叔文敗後數月,乃貶執誼為崖州司馬,後二年,病死海上。執誼,杜黃裳子婿,與黃裳同在相位,故最在後貶。執誼,進士對策高等,驟遷拾遺,年二十餘入翰林,巧慧便辟,媚幸於德宗,而性貪婪詭賊。其從祖兄夏卿為吏部侍郎,執誼為翰林學士,受財為人求科第,夏卿不應,乃探出懷中金以內夏卿袖,夏卿驚曰:「吾與卿賴先人德致名位,幸各已達,豈可如此自毀壞!」擺袖引身而去。執誼大慚恨。既而為叔文所引用,初不敢負叔文;迫公議,時時有異同,輒令人謝叔文云:「非敢負約為異同,蓋欲曲成兄弟爾。」叔文不之信,遂成仇怨。然叔文敗,執誼亦自失形勢,知禍且至。雖尚為相,常不自得;長奄奄無氣,聞人行聲,輒惶悸失色,以至敗死,時才四十餘。執誼自卑,嘗諱不言嶺南州縣名。為郎官時,嘗與同舍郎詣職方觀圖,每至嶺南圖,執誼皆命去之,閉目不視。至拜相,還所坐堂,北壁有圖,不就省,七八日,試就觀之,乃崖州圖也。以為不祥,甚惡之,憚不能出口。至貶,果得崖州焉。

永貞二年正月景戌[2]朔,太上皇於興慶宮受朝賀,皇帝率百寮奉上尊號曰「應乾聖壽太上皇」,冊文曰:

維永貞二年歲次景戌[2],正月景戌[2]朔,皇帝臣某稽首再拜奉冊言臣聞上聖元邈,獨超乎希夷;強名之極,猶存乎罔象。豈足以表無為之德,光不宰二功!然稱謂所施,簡冊攸著,涵泳道德,感於精誠,仰奉洪徽,有以自竭。伏惟太皇帝陛下,道繼元元,業纘皇極,膺千載之休曆,承九聖之耿光,昭宣化源,發揚大號。政有敦本示儉,慶裕格天,恩翔春風,仁育群品;而功成不處,褰裳去之,付神器於衝人,想汾陽以高蹈,體堯之德,與神同符。其動也天,其靜也地,巍巍事表,無得而言。顧茲寡昧,屬膺大寶,懼忝傳歸之業,莫申繼述之志,夙夜兢畏,惟懷永圖今天下幸安,皆睿訓所被,而未極徽號,孰報君親?是以台臣庶官文武之列,抗疏於內;方伯藩守億兆之眾,同詞於外:請因壽曆,以播鴻名。臣不勝大願,謹上尊號曰「應乾聖壽太上皇」,當三朝獻壽之辰,應五紀啟元之始,光膺徽稱,允協神休,斯天下之慶也。

元和元年正月甲申,太上皇崩於興慶宮咸寧殿,年四十六。遺誥曰:

朕聞死生者物之大歸,修短者人之常分。古先哲王,明於至道,莫不知其終以存義,順其變以節哀。故存者不至於傷生,逝者不至於甚痛,謂之達理,以貫通喪。朕自弱齡,即敦清;逮乎近歲,又嬰沈痼;常亦親政,益倦於勤。以皇帝天資仁孝,日躋聖敬,爰釋重負,委之康濟。而能內睦於九族,外勤於萬機,問寢益嚴,侍膳無曠。推此至德,以安庶邦,朕之知子,無愧天下。今厥疾大漸,不寤不興,付託得人,顧復何恨?四海兆庶,亦奚所哀?但聖人大孝,在乎善繼,樞務之重,軍國之殷,纘而承之,不可暫闕。以日易月,抑惟舊章。皇帝宜三日而聽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二十日釋服。方鎮嶽牧,不可離任赴哀。天下吏人,誥至後出臨三日,皆釋服。無禁婚嫁祠祀飲酒食肉。宮中當臨者,朝晡各十五舉音,非朝晡臨時,禁無得哭,釋服之後忽,禁樂。他不在誥中者,皆以類從事。伏以崇陵仙寢,復土才終,甸邑疲人,休功未幾今又重勞營奉,朕所哀矜。況漢、魏二文,皆著遺令,永言景行,常誌夙心。其山陵制度,務從儉約,並不用以金銀錦彩為飾。百辟卿士,同力盡忠,克申送往之哀,宜展事居之禮。布告天下,明知朕懷。

七月壬申,葬豐陵,諡曰「至德大聖大安孝皇帝」,廟曰「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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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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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1.0 1.1 1.2 1.3 「景」即「丙」字,為避唐高祖李淵之父李昞諱而改。
  2. ^ 2.0 2.1 2.2 2.3 即「丙戌」。「丙」改為「景」,系避唐高祖李淵之父李昞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