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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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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才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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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史才之難,其難甚矣。《晉令》云:「國史之任,委之著作,每著作郎初至,必撰名臣傳一人。」斯蓋察其所由,茍非其才,則不可叨居史任。

歷觀古之作者,若蔡邕、劉峻、一本峻獨不書名而書字,非。徐陵、劉炫之徒,各自謂長於著書,達於史體;然觀一無「觀」字。侏儒一節,而他事可知。案伯喈於朔方舊誤作「方朔」,或誤作「方翔」。上書,謂宜廣班氏《天文志》。夫《天文》之於《漢史》,實附贅之尤甚者也。必欲申以掎摭,但當鋤而去之,安可仍其過失,而益其蕪累?亦奚異觀河傾之患,而不遏以堤防,方欲疏而導之,用速懷襄之害。述史如此,將非練達者歟?孝標持論談一作「析」。理,誠為絕倫。而《自敘》一篇,過為煩碎;《山棲》一志,直論一作「是」。文章。句恐有訛字。諒難以偶跡遷、固,比肩陳、范者也。孝穆在齊,有志一有「於」字。梁史,及還江左,一有「而」字。書竟不成。

嗟乎!以徐公文體,而施諸史傳,亦猶灞上兒戲,異乎真將軍,幸而量力不為,可謂自卜者審矣。光伯以洪儒碩學,而迍邅不遇。觀{{*|一無「觀」字。}其銳情自敘,欲以垂示將來,而言皆淺俗,理無要害。豈所謂「誦《詩》三百,雖多亦奚以為」者乎!

昔尼父有言:「文勝質則史。」蓋史者當時之文也。然撲散淳銷,時移世異,文之與史,較一作「皎」。然異轍。故以張衡之文,而不閑於史;以陳壽之史,而不習於文。其有賦述《兩都》,詩裁《八詠》,而能編次漢冊,勒成宋典。若斯人者,其流幾何?

是以略觀近代,有齒跡文章,而兼修史傳。其為式也,羅含、謝客宛為歌頌之文,蕭繹、江淹直一作「究」。成銘贊之序,「序」字似當作「筆」。溫子升尤工一作「喜」。復語,盧思道雅好麗作「儷」字用。詞,江總猖獗以沉迷,庾信輕薄而流宕。此其大較也。然向之數子所撰者,蓋不過偏記、雜說、小卷、短書而已;猶且乖濫踳駁,一至於斯。而況責之以刊勒一家,彌綸一代,使其始未圓備,表里無咎,蓋亦難矣。

但自世重文藻,詞宗麗淫,於是沮誦失路,靈均當軸。每當有「值」字。西省虛職,東觀儜才,凡所拜授,必推文士。遂使握管懷鉛,多無銓綜之識;舊訛作「職」。連章累牘,罕逢微婉之言。而舉俗共以為能,一作「共為能事」。當時莫之敢侮。假令其一無「其」字。間有術同彪、嶠,才若班、荀,懷獨見之明,負不刊之業,而皆取窘於流俗,見嗤於朋黨。遂乃哺糟歠醨,俯同妄作,披褐懷玉,無由自陳。此管仲所謂「用君子而以小人參之,害霸之道」者也。一無「也」字。

昔傅玄或作「毅」,非。有云:一脫「雲」字。「觀孟堅《漢書》,實命代奇作。及與陳宗、尹敏、杜撫、馬嚴撰中興紀傳,其文曾不足觀,豈拘於時乎?不然,何不類之甚者也。是後劉珍、朱穆、盧植、楊彪之徒,又繼而成之,豈亦各拘於時,而不得自盡乎?何其益陋也。」以上並傅玄語。嗟乎!拘時之患,其來尚矣。斯則自古一有「之」字。所嘆,豈獨當今者哉!一無「當」字、「者」字。

序傳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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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作者自敘,其流出於中古乎?一無「乎」字。案屈原《離騷經》,其首章上陳氏族,下列祖考;先述厥生,次顯名字。自敘發跡,實基於此。降及司馬相如,始以自敘為傳。然其所敘者,但記自少及長,立身行事而已。逮於祖先所出,則蔑爾無聞。至馬遷,又征三閭之故事,放讀「仿」。文園之近作,模楷二家,勒成一卷。於是揚雄遵其舊轍,班固酌其餘波,自敘之篇,實煩於代。雖屬辭有異,而茲體無易。

尋馬遷《史記》,上自軒轅,下窮漢武,疆宇修闊,道路綿長。故其自敘始于氏出重黎,終於身為太史。雖上下馳騁,終不越《史記》之年。班固《漢書》,止敘西京二百年事耳。其自敘也,則遠徵令尹,起楚文王之世;近錄《賓戲》,當漢明帝之朝。苞括所及,一作「聞」。逾於本書遠矣。而後來敘傳,非止一家,竟學孟堅,從風而靡。施於家諜,一作「譜」。猶或可通,列於國史,多一作「每」。見其失者矣。

然自敘之為義也,茍能隱己之短,稱其所長,斯言不謬,即為實錄。而相如《自序》,乃舊訛「及」。記其容游臨邛,竊妻卓氏,以《春秋》所諱,持為美談。雖事或非虛,而理無可取。載之於傳,不其愧乎!又王充《論衡》之《自紀》也,述其父祖不肖,為州閭所鄙,而已答以瞽頑舜神,鯀惡禹聖。

夫自敘而言家世,固當以揚名顯親為主,茍無其人,闕之可也。至若盛矜於己,而厚辱其先,此何異證父攘羊,學子名母?必責以名教,實三千之罪人也。

夫自媒自衒,士女之醜行。然則人奠我知,君子不舊作「所」,誤。恥。

案孔氏《論語》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某之好學也。」又曰:「吾每自一依經作「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又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又曰:「吾之先一依經作「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則聖達之舊無「之」字。立言也,時亦揚露己才,或托諷以見其情,或選與「巽」通。辭以顯其跡,終不盱衡自伐,攘袂公言。且命諸門人「各言一作「見」。爾志,」由也不讓,見嗤無禮。歷觀揚雄已降,其自敘也,始以夸尚為宗。至魏文帝、傅玄、陶梅、恐誤,或當作「梅陶」。葛洪之徒,則又逾於此者矣。何則?身兼自善,行有微能,皆剖析具言,一二必載。豈所謂憲章前聖,謙以自牧者歟?

又近古人倫,喜稱閥閱。其蓽門寒族,百代無聞,而騂角挺生,一朝暴貴,無不追述本系,妄承先哲。至若儀父、振鐸,並為曹氏之初;淳維、當作「始均」。李陵,俱稱拓拔之始。河內舊訛作「南」。馬祖,遷、彪之說不同;吳興沈先,約、炯「先約炯」一作「約先後」,非。之言一作「序」。有異。斯皆不因真律,無假寧楹,直據經史,自成矛盾。則知揚姓之寓西蜀,班門之雄朔野,或胄纂伯僑,或家傳熊繹,恐自我作故,舊作「古」。失之彌遠者矣。蓋諂祭非鬼,神所不歆;致敬他親,人斯悖德。凡為敘傳,宜詳此理。不知則闕,亦何傷乎?

煩省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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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荀卿有云:遠略近詳。舊作「錄遠略近」,誤。則知史之詳略不均,其為辨舊作「患」,誤。者久矣。

及干令升《史議》,歷詆諸家,而獨歸美《左傳》,云:「丘明能以三十卷之約,括囊二百四十年之事,靡有孑遺。斯蓋立言之高標,著作之良模也。」並《史議》原文。又張世偉著《班馬優劣論》,云:「遷敘三千年事,五十萬言;固敘二百四十年事,八十萬言。是班不如馬也。」並《優劣論》原文。然則自古論史之煩省者,咸以左氏為得,史公為次,孟堅為甚。「甚」舊作「非」。恐誤。自魏、晉已還,年祚轉促,而為其國史,亦不減班《》。此則後來逾煩,其失彌甚者矣。

余以為近史蕪累,誠則有諸,亦猶古「由」通。古今不同,勢使之然也。

輒求其本意,略而論之。何者?當春秋之時,諸侯力爭,各閉境相拒,關梁不通。其有一訛「言」。吉兇大事,見知於他國者,或因假道而方聞,或以通一作「同」。盟而始赴。茍異於是,則無得而稱。魯史所書,實用此道。

至如秦、燕之據有西北。楚、越之大啟東南,地僻界一作「遠」,非。於諸戎,人罕通於上國。故載其行事,多有闕如。且其書自宣、成以前,三紀而成一卷;至昭、襄已下,數年而一作「各」。占一篇。是知國阻隔者,記載一作「事」。不詳,年淺近者,撰錄多備。原註:杜預《釋例》云:文公已上六公,書日者二百四十九。宣公已下亦六公,書日者四百三十二。計年數略同,而日數加倍,此亦久遠遺落,不與近同也。是則傳者注書已先覺之矣。一作「左」。丘明隨聞見而成傳,何有故為簡約者哉!

及漢氏一作「時」。之有天下也,普天率土,無思不服。會計之吏,歲奏於闕廷;輶軒之使,月一作「日」。馳於郡國。作者居府於京兆,「府」字舊訛在「京兆」下。征事於四方。用使夷夏必聞,遠近無隔。故漢氏之史,所以倍增於《春秋》也。

降及東京,作者彌眾。至如名邦大都,地富才良,高門甲族,代一作「世」。多髦俊。邑老鄉賢,競為別錄;家牒宗譜,各成私傳。於是筆削所采,聞見益多。此中興之史,即《後漢書》也。所以又廣於《前漢》也。

夫英賢所出,何國而無?書之則與日月長懸,不書則與煙塵永滅。是以謝承尤一作「周」。悉江左,京洛事缺於三吳;陳壽偏委悉也。一作「安」,非。蜀中,巴、梁語詳於二或作「一」,非。國。蜀志》最短,何以云然?恐兼壽所撰《益部耆舊傳》而言。如宋、齊受命,梁、陳握紀;或地比《禹貢》一州,或年方秦氏二世。夫地之偏小,年之窘迫,適使作者采訪易洽,巨細無遺,耆舊可詢,隱諱咸露。此小國之史,所以不減於大邦也。

夫論史之煩省者,一無「者」字。但當要一作「求」。其事有妄載,苦於榛蕪,言有闕書,傷於簡略,斯則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則不然。且必謂丘明為省也,若介葛辨犧於牛鳴,叔孫志夢於天壓,楚人教晉以拔篩,城者謳華以棄甲。此而畢書,豈得謂之省邪?且必謂《漢書》為煩也,若武帝乞漿於柏父,陳平獻計於天山,長沙戲舞以請地,楊仆怙寵而移關。此而不錄,豈得謂之煩邪?由斯而言,則史之煩省不中,衷也,不衷於一也。從可知矣。

又古今有殊,澆淳不等。帝堯則天稱大,《書》惟一篇;周武觀兵孟津,言成三誓;伏羲止畫八卦,文王加以《系辭》。俱為大聖,行事若一,其豐儉不類,懸隔如斯。必以古方今,持彼喻此,如蚩尤、黃帝交戰阪泉,施於春秋,則城濮、鄢陵之事也。有窮篡夏,少康中興,施於兩漢,則王莽、光武之事也。夫差既滅,句踐霸世,施於東晉,則桓玄、宋祖之事也。張儀、馬錯為秦開蜀,施於三國,則鄧艾、鐘會之事也。而往之所載,其簡如彼;後一作「今」,非。之所書,其審如此。若使同後來於往世,「同後來」舊作「後來同」,誤。限一概以成書,將恐學者必詬其疏遺,尤其率略者矣。

而議者茍嗤沈、蕭之所記,宋書》、《南齊書》,事倍於孫、習;皆有《晉史》。華、謝之所編,皆《後漢書》。語煩於班、馬,此四句舊木雜亂不成語,錄見篇後。不亦謬乎!故曰:「論史之煩省者,但當求其事有妄載,言有闕書,斯則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則不然」,其斯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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