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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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五 史部四十一
目錄類一
[編輯]鄭玄有《三禮目錄》一卷,此名所昉也。其有解題,胡應麟《經義會通》謂始於唐之李肇。案《漢書》錄《七略》書名,不過一卷,而劉氏《七略別錄》至二十卷,此非有解題而何?《隋志》曰:「劉向《別錄》、劉歆《七略》,剖析條流,各有其序,推尋事蹟。自是以後,不能辨其流別,但記書名而已。」其文甚明,應麟誤也。今所傳者以《崇文總目》為古,晁公武、趙希弁、陳振孫並准為撰述之式。惟鄭樵作《通志•藝文略》,始無所詮釋,並建議廢《崇文總目》之解題,而尤袤《遂初堂書目》因之。自是以後,遂兩體並行。今亦兼收,以資考核。金石之文,隋唐《志》附《小學》,《宋志》乃附《目錄》。今用《宋志》之例,並列此門。而別為子目,不使與經籍相淆焉。
宋王堯臣等奉敕撰,蓋以四館書併合著錄者也。宋制:以昭文、史館、集賢為三館。太平興國三年,於左升龍門東北建崇文院,謂之「三館新修書院」。端拱元年,詔分三館之書萬餘卷,別為書庫,名曰「秘閣」,以別貯禁中之籍,與三館合稱四館。景祐元年閏六月,以三館及秘閣所藏或謬濫不全,命翰林學士張觀,知制誥李淑、宋祁等看詳,定其存廢。訛謬者刪去,差漏者補寫。因詔翰林學士王堯臣、史館檢討王洙、館閣校勘歐陽修等校正條目,討論撰次,定著三萬六百六十九卷。分類編目,總成六十六卷。於慶曆元年十二月己丑上之,賜名曰《崇文總目》。後神宗改崇文院曰秘書省,徽宗時因改是書曰《秘書總目》。然自南宋以來,諸書援引,仍謂之《崇文總目》,從其朔也。李燾《續通鑒長編》雲,《崇文總目》六十卷,《麟台故事》亦同。《中興書目》雲六十六卷,江少虞《事實類苑》則雲六十七卷,《文獻通考》則雲六十四卷,《宋史•藝文志》則據《中興書目》作六十六卷。其說參差不一。考原本於每條之下具有論說,逮南宋時鄭樵作《通志》,始謂其文繁無用,紹興中遂從而去其序釋,故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著錄皆雲一卷。是刊除序釋之後,全本已不甚行。南宋諸家,或不見其原書,故所記卷數各異也。考《漢書•藝文志》本劉歆《七略》而作,班固已有自注。《隋書•經籍志》參考《七錄》,互注存佚,亦沿其例。《唐書》於作者姓名不見紀傳者,尚間有注文,以資考核。後來得略見古書之崖略,實緣於此,不可謂之繁文。鄭樵作《通志》二十略,務欲淩跨前人,而《藝文》一略,非目睹其書則不能詳究原委。自揣海濱寒畯,不能窺中秘之全,無以駕乎其上,遂惡其害己而去之。
此宋人忌刻之故智,非出公心。厥後脫脫等作《宋史•藝文志》,紕漏顛倒,瑕隙百出,於諸史志中最為叢脞。是即高宗誤用樵言,刪除序釋之流弊也。宋人官私書目,存於今者四家。晁氏、陳氏二目,諸家藉為考證之資。而尤袤《遂初堂書目》及此書則若存若亡,幾希湮滅。是亦有說無說之明效矣。此本為範欽天一閣所藏,朱彝尊抄而傳之,始稍見於世,亦無序釋。彝尊《曝書亭集》有康熙庚辰九月作是書跋,謂欲從《六一居士集》暨《文獻通考》所載,別抄一本以補之。然是時彝尊年七十二矣,竟未能辦也。今以其言考之,其每類之序,見於《歐陽修集》者,只經、史二類及子類之半。馬端臨《文獻通考》所載論說亦然。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皆在《通考》之前,惟晁公武所見多《通考》一條。陳氏則但見六十六卷之目,題曰「紹興改定」者而已。《永樂大典》所引,亦即從晁、陳二家目中采出,無所增益,已不能複睹其全。然蒐輯排比,尚可得十之三四,是亦較勝於無矣。謹依其原次,以類補入,厘為一十二卷。其六十六卷之原次,仍注於各類之下。又《續宋會要》載,大觀四年五月,秘書監何志同言:「慶曆間,集四庫為籍,今案籍求之,十才六七。宜頒其名類於天下,《總目》之外,別有異書,並借傳寫。」紹興十二年十二月,權發遣盱眙軍向子固言:「乞下本省,以《唐藝文志》及《崇文總目》所闕之書,注闕字於其下,付諸州軍,照應搜訪」云云。今所傳本,每書之下多注闕字,蓋由於此。今亦仍之。王應麟《玉海》稱,當時國史,謂《總目》序錄,多所謬誤。黃伯思《東觀餘論》有校正《崇文總目》十七條。鄭樵《通志•校讎略》則全為攻擊此書而作,李燾《長編》亦雲《總目》或有相重,亦有可取而誤棄不錄者。今觀其書,載籍浩繁,牴牾誠所難保。然數千年著作之目,總匯於斯。百世而下,藉以驗存佚、辨真贗、核同異,固不失為冊府之驪淵、藝林之玉圃也。
《郡齋讀書志》四卷,宋晁公武撰。《後志》二卷,亦公武所撰,趙希弁重編。《附志》一卷則希弁所續輯也。公武字子止,鉅野人。沖之之子。官至敷文閣直學士、臨安少尹。岳珂《桯史》記隆興二年湯思退罷相,洪適草製作平語,侍御史晁公武擊之,則亦骨鯁之士。希弁,袁州人,宋宗室子。自題稱江西漕貢進士,秘書省校勘。以輩行推之,蓋太祖之九世孫也。始南陽井憲孟為四川轉運使,家多藏書,悉舉以贈公武。乃躬自讎校,疏其大略為此書。以時方守榮州,故名《郡齋讀書志》。後書散佚,而志獨存。淳祐己酉,鄱陽黎安朝守袁州,因令希弁即其家所藏書目參校。刪其重複,摭所未有,益為《附志》一卷,而重刻之,是為袁本。時南充遊鈞守衢州,亦取公武門人姚應績所編蜀本刊傳,是為衢本。當時二書並行於世。惟衢本分析至二十卷,增加書目甚多。卷首公武自序一篇,文亦互有詳略。希弁以衢本所增乃公武晚年續裒之書,而非所得井氏之舊,因別摘出為《後志》二卷。又以袁、衢二本異同,別為《考異》一卷,附之編末。蓋原志四卷為井氏書,《後志》二卷為晁氏書,並至南渡而止。《附志》一卷則希弁家書,故兼及於慶元以後也。
馬端臨作《經籍考》,全以是書及陳氏《書錄解題》為據。然以此本與《經籍考》互校,往往乖迕不合。如《京房易傳》,此本僅注三十餘字,而馬氏所引,其文多至十倍。又如《宋太祖實錄》、《太宗實錄》、《建康實錄》、《汲塚周書》之類,此志本僅述其撰人時代及卷數而止,而馬氏所引,尚有考據議論凡數十言。其餘文之多寡,詞之增損互異者,不可勝數。又希弁《考異》稱,袁本《毗陵易傳》,衢本作《東坡易傳》。袁本《芸閣先生易解》,衢本作《呂氏章句》。今《經籍考》所題,並同衢本,似馬端臨原據衢本采掇。然如《晉公談錄》、《六祖壇經》之類,希弁《考異》稱袁本所載而衢本所遺者,今《經籍考》實並引晁氏之說。則當時亦兼用袁本。疑此書已經後人刪削,不特衢本不可複見,即袁本亦非盡舊文,故與馬氏所引,不能一一符合歟?又前志《子部•序錄》,稱九曰《小說類》,十曰《天文曆算類》,十一曰《兵家類》,十二曰《刑家類》,十三曰《雜藝類》,十四曰《醫家類》,十五曰《神仙類》,十六曰《釋家類》,而志中所列小說類《雞蹠集》後即為《群仙會真記》、《王氏神仙傳》、葛洪《神仙傳》三種。是《天文》、《曆算》等五類全佚,而《神仙類》亦脫其標目。則其他類之殘闕,蓋可例推矣。然書雖非舊,而梗概仍存,終為考證者所取資也。
宋尤袤撰。袤字延之,無錫人。紹興十八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諡文簡。事蹟具《宋史》本傳。陳振孫《書錄解題》稱其遂初堂藏書為近世冠。楊萬里《誠齋集》有為袤作《益齋書目序》,其名與此不同。然《通考》引萬里序列《遂初堂書目》條下,知即一書。今此本無此序,而有毛幵一序,魏了翁、陸友仁二跋。其書分經為九門:曰《經總類》,《周易類》,《尚書類》,《詩類》,《禮類》,《樂類》,《春秋類》,《論語》、《孝經》、《孟子類》,《小學類》。分史為十八門:曰《正史類》、《編年類》、《雜史類》、《故事類》、《雜傳類》、《偽史類》、《國史類》、《本朝雜史類》、《本朝故事類》、《本朝雜傳類》、《實錄類》、《職官類》、《儀注類》、《刑法類》、《姓氏類》、《史學類》、《目錄類》、《地理類》。分子為十二門:曰《儒家類》、《雜家類》、《道家類》、《釋家類》、《農家類》、《兵家類》、《數術家類》、《小說家類》、《雜藝類》、《譜錄類》、《類書類》、《醫書類》。分集為五門:曰《別集類》、《章奏類》、《總集類》、《文史類》、《樂典類》。其例略與史志同。惟一書而兼載數本,以資互考,則與史志小異耳。諸書解題,檢馬氏《經籍考》無一條引及袤說,知原本如是。惟不載卷數及撰人,則疑傳寫者所刪削,非其原書耳。其《子部》別立《譜錄》一門,以收香譜、石譜、蟹錄之無類可附者,為例最善。間有分類未安者,如《元經》本史,而入《儒家》;《錦帶》本類書,而入《農家》;《琵琶錄》本雜藝,而入《樂》之類。亦有一書偶然複見者,如《大曆浙東聯句》一入《別集》,一入《總集》之類。又有姓名訛異者,如《玉瀾集》本朱槔作,而稱朱喬年之類。然宋人目錄存於今者,《崇文總目》已無完書,惟此與晁公武志為最古,固考證家之所必稽矣。
宋高似孫撰。似孫有《剡錄》,已著錄。是書卷首冠以目錄,始《漢志》所載,次《隋志》所載,次《唐志》所載,次庾仲容《子鈔》、馬總《意林》所載,次鄭樵《通志•藝文略》所載,皆削其門類而存其書名。略注撰人卷數於下。其一書而有諸家注者,則惟列本書,而注家細字附錄焉。其有題識者,凡《陰符經》、《握奇經》、《八陣圖》、《鬻子》、《六韜》、《孔叢子》、《曾子》、《魯仲連子》、《晏子》、《老子》、《莊子》、《列子》、《文子》、《戰國策》、《管子》、《尹文子》、《韓非子》、《墨子》、《鄧析子》、《亢桑子》、《鶡冠子》、《孫子》、《吳子》、《範子》、《鬼穀子》、《呂氏春秋》、《素書》、《淮南子》、賈誼《新書》、《鹽鐵論》、《論衡》、《太玄經》、《新序》、《說苑》、《抱樸子》、《文中子》、《元子》、《皮子》,隱書凡三十八家。其中《說苑》、《新序》合一篇,而《八陣圖》附於《握奇經》,實共三十六篇。惟《陰符經》、《握奇經》錄其原書於前,餘皆不錄。似乎後人刪節之本,未必完書也。馬端臨《通考》多引之,亦頗有所考證發明。然似孫能知《亢倉子》之偽,而於《陰符經》、《握奇經》、《三略》、諸葛亮《將苑》、《十六策》之類,乃皆以為真,則鑒別亦未為甚確。其盛稱《鬼穀子》,尤為好奇。以其會稡諸家,且所見之本猶近古,終非焦竑《經籍志》之流輾轉販鬻,徒構虛詞者比。故錄而存之,備考證焉。
宋陳振孫撰。振孫字伯玉,號直齋,安吉人。厲鶚《宋詩紀事》,稱其端平中仕為浙西提舉,改知嘉興府。考周密《癸辛雜識》「莆田陽氏子婦」一條,稱陳伯玉振孫,時以倅攝郡。又「陳周士」一條,稱周士,直齋侍郎振孫之長子。則振孫始仕州郡,終官侍郎,不止浙江提舉,鶚蓋考之未詳也。《癸辛雜識》又稱:「近年惟直齋陳氏書最多,蓋嘗仕於莆,傳錄夾漈鄭氏、方氏、林氏、吳氏舊書至五萬一千一百八十餘卷,且仿《讀書志》作解題,極其精詳」云云。則振孫此書,在宋末已為世所重矣。其例以歷代典籍分為五十三類,各詳其卷帙多少,撰人名氏,而品題其得失,故曰「解題」。雖不標經史子集之目,而核其所列,經之類凡十,史之類凡十六,子之類凡二十,集之類凡七,實仍不外乎四部之說也。馬端臨《經籍考》惟據此書及《讀書志》成編。然《讀書志》今有刻本,而此書久佚,僅《永樂大典》尚載其完帙。惟當時編輯潦草,訛脫宏多,又卷帙割裂,全失其舊,謹詳加校訂,定為二十二卷。方今聖天子稽古右文,蒐羅遺籍,列於四庫之中者,浩如煙海。此區區一家之書,誠不足以當萬一。然古書之不傳於今者,得藉是以求其崖略;其傳於今者,得藉是以辨其真偽,核其異同。亦考證之所必資,不可廢也。原本間於解題之後附以隨齋批註。隨齋不知何許人。然補闕拾遺,於本書頗有所裨,今亦仍其舊焉。
宋王應麟撰。應麟有《周易鄭康成注》,已著錄。《漢書•藝文志》因劉歆《七略》而修。凡句下之注,不題姓氏者皆班固原文。其標某某曰者,則顏師古所集諸家之說。然師古注班固全書,《藝文》特其八志之一,故僅略疏姓名時代。所考證者,如《漢著記》即《起居注》,《家語》非今《家語》,鄧析非子產所殺,莊蔥奇、嚴助之駁文,逢門即逢蒙之類,不過三五條而止。應麟始捃摭舊文,各為補注。不載《漢志》全文,惟以有所辨論者摘錄為綱,略如《經典釋文》之例。其傳記有此書名而《漢志》不載者,亦以類附入。《易類》增《連山》、《歸藏》、子夏《易傳》。《詩類》增《元王詩》。《禮類》增《大戴禮》、《小戴禮》、《王制》、《漢儀》。《樂類》增《樂記》、《樂元語》。《春秋類》增《冥氏春秋》。《道家》增《老子指歸》、《素王妙論》。《法家》增《漢律》、《漢令》。《縱橫家》增《鬼穀子》。《天文》增《夏氏日月傳》、《甘氏歲星經》、《石氏星經》、《巫鹹五星占》、《周髀星傳》。《曆譜》增《九章算術》、《五紀論》。《五行》增《翼氏風角》。《經方》增《本草》。凡二十六部。各疏其所注於下,而以不著錄字別之。其間如子夏《易傳》、《鬼穀子》皆依託顯然,而一概泛載,不能割愛。又庾信《哀江南賦》稱,栩陽亭有離別之賦,實由誤記《藝文志》,與所用「桂華馮馮」誤讀《郊祀志》者相等。應麟乃因而附會,以栩陽為漢代亭名,亦未免間失之嗜奇。然論其該洽,究非他家之所及也。
明楊士奇編。士奇有《三朝聖諭錄》,已著錄。是編前有正統六年題本一通,稱各書自永樂十九年南京取來,一向於左順門北廊收貯,未有完整書目。近奉旨移貯文淵閣東閣,臣等逐一打點清切,編置字型大小,寫完一本,總名《文淵閣書目》。請用「廣運之寶」鈐識備照,庶無遺失。蓋本當時閣中存記冊籍,故所載書多不著撰人姓氏。又有冊數而無卷數,惟略記若干部為一櫥,若干櫥為一號而已。考明自永樂間取南京藏書送北京,又命禮部尚書鄭賜四出購求。所謂鋟板十三,抄本十七者,正統時尚完善無闕。此書以《千字文》排次,自「天」字至「往」字,凡得二十號,五十櫥。今以《永樂大典》對勘,其所收之書,世無傳本者,往往見於此目,亦可知其儲庋之富。士奇等承詔編錄,不能考訂撰次,勒為成書,而徒草率以塞責。較劉向之編《七略》、荀勖之敘《中經》,誠為有愧。然考王肯堂《鬱岡齋筆麈》,書在明代已殘闕不完。王士禎《古夫於亭雜錄》亦載。國初曹貞吉為內閣典籍,文淵閣書,散失殆盡。貞吉檢閱,見宋槧歐陽修《居士集》八部,無一完者。今閱百載,已放失無餘。惟藉此編之存,尚得略見一代秘書之名數,則亦考古所不廢也。舊本不分卷數。黃虞稷《千頃堂書目》作十四卷,不知所據何本,殆傳寫者以意分析。今厘定為四卷雲。
明朱睦撰。睦有《易學識疑》,已著錄。是編所述,經學源流也。案《崇文總目》有《授經圖》三卷,敘《易》、《詩》、《書》、《禮》、《春秋》三傳之學,其書不傳。宋章俊卿《山堂考索》嘗溯其宗派,各為之圖,亦未能完備,且頗有舛訛。睦乃因章氏舊圖而增定之。首敘授經世系,次諸儒列傳,次諸儒著述、歷代經解名目卷數。每經四卷,五經共為二十卷。睦自序,稱厘為四卷,疑傳寫有脫文也。舊無刊版,惟黃虞稷家有寫本。康熙中虞稷乃同錢塘龔翔麟校而刻之。虞稷序稱:「西亭舊本(案西亭即睦之別號),先後不無參錯,予與龔子蘅圃重為釐正。《易》則以復古為先,《書》則以今文為首。其他經傳之闕軼者,複取歷代史《藝文志》及《通志》、《通考》所載,咸為補入。而近代傳注可傳者,亦間錄焉。視西亭所輯,庶幾少備」云云。又睦《義例》,稱周漢而下至金元,作者凡一千一百三十二人,國朝三十九人;經解凡一千七百九十八部,二萬一千七十一卷。虞稷等附註其下,稱新增入古今作者二百五十五人,經解凡七百四十一部,六千二百一十八卷。則虞稷等大有所竄改,非復睦之舊矣。今以所改者觀之,《易》稱以復古為先,而列《子夏易傳》實王弼本,非古《易》也。《書》稱以今文為首,而所列朱子《書古經》實孔安國本,非今文也。以是例推,殆未能盡允。且睦之作是書,大旨病漢學之失傳,因溯其專門授受,欲儒者飲水思源,故所述列傳,止於兩漢。其子勤{艸美}跋(案「{艸美}」字原本誤作「羹」字,今改正)亦稱:「秦燼之餘,六經殘滅。漢興,諸儒頗傳不絕之緒,於是專門之學甚盛。至東京則授受鮮有次第,而經學亦稍稍衰矣。故是編所列,多詳於前漢」云云。其著書之意,粲然明白。虞稷等乃雜采諸家以補之,與睦所見正復相反。然朱彝尊《經義考》未出以前,能條析諸經之源流,此書實為之嚆矢。正不以有所點竄,並其原書而廢之矣。
乾隆四十年奉敕撰。初,乾隆九年,命內直諸臣檢閱秘府藏書,擇其善本,進呈御覽。於昭仁殿列架庋置,賜名曰「天祿琳琅」。迄今三十餘年,秘笈珍函,蒐羅益富。又以詔求遺籍,充四庫之藏。宛委叢編,嫏嬛墜簡,咸出應昌期。因掇其菁華,重加整比。並命編為目錄,以垂示方來。冠以丁卯禦題昭仁殿詩,及乙未重華宮茶宴用「天祿琳琅」聯句詩。其書亦以經、史、子、集為類,而每類之中,宋、金、元、明刊版及影寫宋本各以時代為次。或一書而兩刻皆工致,則兩本並存,猶尤袤《遂初堂書目》例也;一版而兩印皆精好,亦兩本並存,猶漢秘書有副例也。(案事見《漢書•敘傳》。)每書各有解題,詳其鋟梓年月及收藏家題識印記,並一一考其時代爵里,著授受之源流。案張彥遠《歷代名畫記》有論十六篇。其十一記鑒識收藏閱玩,十二記自古跋尾押署,十三記自古公私印記。自後賞鑒諸家,遞相祖述。至《鐵網珊瑚》所載書畫,始於是事特詳。然藏書著錄,則未有辨訂及此者。即錢曾於《也是園書目》之外別出《讀書敏求記》,述所藏舊刻、舊鈔,亦粗具梗概,不能如是之條析也。至於每書之首,多有禦制詩文題識,並恭錄於舊跋之前,奎藻光華,增輝簡冊。旁稽舊典,自古帝王惟唐太宗有《賦尚書》一篇,《詠司馬彪續漢志》一篇,宋徽宗有《題南唐舊本金樓子》一篇而已。未有乙覽之博、宸章之富、鑒別之詳明、品題之精確如是者。臣等繕錄之下,益頌聖學高深,超軼乎三古也。
國朝黃虞稷撰。虞稷字俞邰,先世泉州人。崇禎末,流寓上元。書首自題曰閩人,不忘本也。所錄皆明一代之書。經部分十一門,既以「四書」為一類,又以《論語》、《孟子》各為一類;又以說《大學》、《中庸》者入於《三禮類》中,蓋欲略存古例,用意頗深。然明人所說《大學》、《中庸》皆為「四書」而解,非為《禮記》而解。即《論語》、《孟子》亦因「四書」而說,非若古人之別為一經,專門授受。其分合殊為不當。《樂經》雖亡,而不置此門,則律呂諸書無所附,其刪除亦未允也。史部分十八門,其《簿錄》一門,用尤袤《遂初堂書目》之例,以收錢譜、蟹錄之屬古來無類可歸者,最為允協。至於《典故》以外又立《食貨》、《刑政》二門則贅設矣。子部分十二門,其墨家、名家、法家、縱橫家並為一類,總名《雜家》,雖亦簡括,然名家、墨家、縱橫家傳述者稀,遺編無幾,並之可也。並法家刪之,不太簡乎?集部分八門,其《別集》以朝代科分為先後,無科分者則酌附於各朝之末。視唐宋二志之糅亂,特為清晰,體例可雲最善。惟《制舉》一門可以不立。明以八比取士,工是技者隸首不能窮其數。即一日之中,伸紙搦管而作者,不知其幾億萬篇。其不久而化為故紙敗燼者,又不知其幾億萬篇。其生其滅,如煙雲之變現、泡沫之聚散。虞稷乃徒據所見而列之,不亦傎耶?每類之末,各附以宋金元人之書,既不賅備,又不及於五代以前,其體例特異,亦不可解。然焦竑《國史經籍志》既誕妄不足為憑,傅維鱗《明書經籍志》、尤侗《明史藝文志稿》,尤冗雜無緒。考明一代著作者,終以是書為可據,所以欽定《明史•藝文志》頗採錄之。略其舛駁而取其賅贍可也。
國朝朱彝尊撰。彝尊字錫鬯,號竹垞,秀水人。康熙己未,薦舉博學鴻詞。召試授檢討,入直內廷。彝尊文章淹雅,初在布衣之內,已與王士禎聲價相齊。博識多聞,學有根柢,複與顧炎武、閻若璩頡頏上下。凡所撰述,具有本原。是編統考歷朝經義之目,初名《經義存亡考》,惟列存亡二例。後分例曰存,曰闕,曰佚,曰末見,因改今名。凡禦注敕撰一卷,《易》七十卷,《書》二十六卷,《詩》二十二卷,《周禮》十卷,《儀禮》八卷,《禮記》二十五卷,《通禮》四卷,《樂》一卷,《春秋》四十三卷,《論語》十一卷,《孝經》九卷,《孟子》六卷,《爾雅》二卷,群經十三卷,四書八卷,逸經三卷,毖緯五卷,擬經十三卷,承師五卷,宣講、立學共一卷,刊石五卷,書壁、鏤版、著錄各一卷,通說四卷,家學、自述各一卷。其宣講、立學,家學,自述三卷,皆有錄無書,蓋撰輯未竟也。每一書前,列撰人姓氏、書名卷數。其卷數有異同者,則注某書作幾卷。次列存、佚、闕、未見字。次列原書序跋,諸儒論說,及其人之爵裏。彝尊有所考正者,即附列案語於未。雖序跋諸篇與本書無所發明者,連篇備錄,未免少冗。又《隋志》著錄,凡於全經之內專說一篇者,如《易》類之《系辭注》、《乾坤義》,《書》類之《洪範五行傳》、《古文舜典》,《禮》類之《夏小正》、《月令章句》、《中庸傳》等,皆與說全經者通敘先後,俾條貫易明。彝尊是書,乃以專說一篇者附錄全經之末,遂令時代參錯,於例亦為未善。然上下二千年間,元元本本,使傳經源委,一一可稽,亦可以雲詳贍矣。至所注佚、闕、未見,今以四庫所錄校之,往往其書具存。彝尊所言,不盡可據。然冊府儲藏之秘,非人間所得盡窺。又恭逢我皇上稽古右文,蒐羅遺逸。嫏嬛異笈,宛委珍函,莫不乘時畢集。圖書之富,曠古所無。儒生株守殘編,目營掌錄,窮一生之力,不能測學海之津涯,其勢則然,固不足為彝尊病也。
──右「目錄類」經籍之屬,十一部、四百二十一卷,皆文淵閣著錄。
(案,《隋志》以下皆以法書、名畫列入《目錄》,今書畫列入《子部•藝術類》,惟記載金石者無類可歸,仍入《目錄》。然別為子目,不與經籍相參。蓋《目錄》皆為經籍作,金石其附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