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報/1939年/11月/10日/社評

美日關係的演變
作者：大公報　1939年11月10日

近幾日來，太平洋上美日兩國間的大氣，相激相盪，達於極點。東京輿論，發動排美聲調，要求美國放棄理論，承認現實，表示妥協；否則便以對美戰爭，肆其恫嚇之口脗，如今日本報所載日軍部機關「國民新聞」美日南洋大戰的預測，尤極其恫嚇之能事。我們觀察歷史，美國乃世界上最不受恫嚇的一國，日本的恫嚇伎倆，決不能動搖美國的輿論與政府。美國駐日大使格魯氏，本月四日向日外相野村，以說明美國政策之備忘錄，當面遞交，下了一個嚴重的警告：（一）美日關係有惡化的可能，（二）美國國會明年一月有通過對日禁運案的可能，（三）日本應該知所善處。這樣警告，性質很是嚴重，野村與格魯大使會談畢後，即邀外交界長老石井菊次郎、芳澤謙吉、有田八郎等二十四人午餐，交換意見，其認格魯警告的嚴重，由此可見。本月六日美國參院外交委員長畢德門氏，談稱：「一俟美日商約滿期，即將敦促議會通過其前此所提出之建議案，授權總統，禁止主要物品，輸往日本，並深信美日將無另訂新約之可能。」這一個重要表示，與格魯大使的警告，互相呼應，更證明美國對日，將出以實際行動。難怪東京方面聽聞之後，益增惶恐，深受刺激。至於今後美日關係，究將如何演變，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日本究將如何打開此局面？（二）美國的決心，究竟怎樣？試申論之。

一、大家皆知道，美日商約能否續訂，是日本的死活問題，她是必得而甘心的。在格魯返任以前，日本曾派多少人，費多少力，向美國去活動疏通；結果格魯到東京卻放一個震動日本島的大砲。日本政府挨了罵，忍了痛，還低心下氣的乞求美國開談判。格魯演說發表之後，日外務省曾開了兩天兩夜的會，內閣要人幾度出入宮廷，都是研究對美的方策。日本對美策的內容怎樣，雖不可知，其態度則不外軟硬並用。揆之有取必有予之義，日本欲「取」美日續訂商約，然而所「予」者何？自動砍倒所謂「東亞新秩序」的旗幟嗎？不可能。尊重九國公約而承認中國領土主權完整及門戶開放嗎？也不可能。因為如此是等於日本承認侵華失敗掩旗息鼓而滾蛋。那麼，日本將以開放長江做交換條件嗎？這不用說美國絕不以此區區而軟化，也非日本所甘心。「報知新聞」已經說了：「政府如以揚子江復航為條件，而與美再締商約，則無異於犧牲莫大國土與同胞將獲得之佔領區域之甘汁，而讓美人吸收。同時日如對美讓步，則英國亦必乘此態度硬化，其結果非但對處理事變而無所濟，反招致英美之干涉，」這確是日人的肺腑之言。日本絕不肯把口中的肥肉讓給旁人吃，且所謂「以戰養戰」，也就靠着獨佔貿易；且英美是連雞之勢，對美讓步，也就是對英讓步。然則軟既難得實際，她將硬嗎？日本雖作硬的姿態，但也不敢冒險。格魯演說之後，代表少壯軍閥的「國民新聞」曾一再攻擊野村的對美媚態外交，「都新聞」且公然以戰爭恫嚇美國，謂「日本對美有戰勝之把握」。上月二十五日日皇在宮內宴中將以上的海軍將領三十餘人，特別指出已退伍的「艦隊派」山本英輔大將到會，顯然為諮詢海軍的實力狀況。芳澤謙吉是不輕開口的老練外交家，於本月二日也說：「日美關係，目下極為嚴重，此在日本政府，亦知之甚稔。」這都可象徵日本的焦灼；然則，她會不會冒險嘗試呢？以理智判斷，日本絕對不敢，因為她沒有對美作戰的能力，她只可用這類姿態對美恫嚇而已。日本今天一不放棄侵華立場，二又貪吝橫暴，縱使在姿態上表示屈膝，在實利上必不肯屈膝，所以「軟」不澈底；同時日本在軍力及經濟上均無對美作戰的能力，所以「硬」也不澈底。軟硬皆不能澈底，結果是對美莫奈何！

二、我們相信美國有決心。看美國的事，很簡單明瞭，因為她是尊重輿論而具有一貫政策的國家。判斷美國的對日外交，我們注意到以下三點，就可以「思過半矣」：（一）美國的遠東政策是一貫的，「中國門戶開放」的原則，無論從歷史傳統或實際利益上看，她均絕對不放棄。（二）九一八事變以來，美國在原則上從未對日屈讓，以前美國未能制裁日本，是因為力量不足之故。現在事經八年，美國的擴軍已近完成，且中國抗戰兩年多，日本衰竭，美國不須動兵，以經濟的手即可捏死日本。（三）美國是輿論國家，這兩年多，羅斯福大總統一面積極擴充實力，一面耐心領導輿論。現在美國輿論確是動了，達到空前的一致與高度。美國輿論力量之大，格魯大使曾經明白告訴日本，政府只有隨着輿論的方向而行。美國有不怕日本虛聲恫嚇的實力，美國無中途軟化的必要，則現在自然以決心制裁日本。於此，我們願特別指明一點，美國是九國公約的盟主，美國的遠東政策是以九國公約為立場，九國公約的精神，就是中國領土暨行政主權之獨立完整與門戶開放兩大原則。沒有中國的獨立完整，便沒有門戶開放。日本的所謂「東亞新秩序」，就是要取消中國的獨立，打碎中國的完整，關閉上東亞的大門，這與九國公約及美國的遠東政策是不能並立的；所以中國必努力抵抗，美國也必堅決反對，必期達到中國的獨立完整與門戶開放而後已。

抑更有進者，美日關係的演變，與一切糾紛的所由，都由侵華戰爭而起。日本一方積極進行滅華政策，一方要美國放棄傳統的理論與政策，而承認現實，此直等於一場幻夢，斷無達其貪慾的可能。東京輿論？雖連日咆哮，肆意恫嚇，不但色厲內荏，肺腑各見，亦且將促成美國經濟制裁的決心，未來美日關係，究將演變至如何地步，不卜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