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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衍義補/卷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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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固邦本

△總論固本之道

《易·泰》之象曰:天地交,泰。後(君也)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程頤曰:「天地交而陰陽和,則萬物茂遂,所以泰也。人君當體天地通泰之象,而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生民也。財成,謂體天地交泰之道而財製成其施為之方也。輔相天地之宜,天地通泰則萬物茂遂,人君體之而為法制,使民用天時、因地利,輔助化育之功,成其豐美之利也。如春氣發生萬物則為播植之法,秋氣成實萬物則為收斂之法,乃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輔助於民也。民之生必賴君上為之法制,以教率輔翼之,乃得遂其生養,是左右之也。」

朱熹曰:「泰,通也。財成以制其過,輔相以補其不及。」

臣按:天地交而陰陽和,萬物遂其茂育者,天地所以為泰也。上下交而心志通,萬民遂其生育者,世道所以為泰也。世道之所以泰者何也?蓋由上之人於凡下之人心志之所欲、身命之所關、日用飲食之資、養生送死之具,所恃以為生生者無一而不得以通於上,上之人一一皆有以知其所以然,如此則順、如此則逆,如此則利、如此則害,於是量其可否折為中道,立為法制,定為品則,大過者則裁截成就之,不及者則輔翼相助之,所以然者無非左右乎生民而已。上之人左右乎民如此,民之心志無有不通達於上者矣,下之情通乎上亦猶地之氣通乎天,此世道所以為泰歟。

《剝》(落也)之象曰:山附於地,剝。上(謂人君)以厚下安宅。

程頤曰:「下者上之本,未有基本固而能剝者也。故上之剝必自下,下剝則上危矣。為人上者知理之如是,則安養人民以厚其本,乃所以安其居也。」

朱熹曰:「厚下者乃所以安宅,如山附於地,惟其地厚,所以山安其居而不搖,人君厚下以得民,則其位亦安而不搖,猶所謂本固邦寧也。」

臣按:山高出於地而反附著於地,猶君居民之上而反依附於民,何也?蓋君之所以為君者以其有民也,君而無民則君何所依以為君哉?為人上者誠知其所以為君而得以安其位者,由乎有民也,可不思所以厚民之生而使之得其安乎?民生安則君得所依附而其位安矣。

《益》之彖曰:益(卦名),損上益下,民說(音悅)無疆(謂無窮極)

朱熹曰:「損上益下曰益,損下益上曰損,所以然者,蓋邦本厚則邦寧而君安,乃所以為益也,否則反是。」

臣按:益之為言有所增加之謂也,今而無所增加而有損焉,乃謂之益何哉?有若對魯哀公之問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蓋深有得於《益》卦之義也。

《大禹謨》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眾非元後何戴,後非眾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

朱熹曰:「可愛非君乎,可畏非民乎,眾非君則何所奉戴,君非民則誰與守邦。欽哉,言不可不敬也。可願猶孟子所謂可欲,凡可願欲者皆善也。人君當謹其所居之位,敬修其所可願欲者,苟有一毫之不善生於心、害於政,則民不得其所者多矣。四海之民至於困窮,則君之天祿一絕而不復續,豈不深可畏哉?此極言安危、存亡之戒以深警之。」

臣按:人君至尊也,小民至卑也;人君至強也,小民至弱也。君之於民,欲生則生之,欲死則死之,是可畏者莫如君也,今舜之告禹乃曰「可畏非民」,何哉?籲,人君誠知民之真可畏,則必思所以養之安之,而不敢虐之苦之,而使之至於困窮矣。夫然,則天祿之奉在人君者豈不長可保哉?

《五子之歌》其一曰:皇(大也)(謂禹)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蔡沈曰:「此禹之訓也。君之與民,以勢而言則尊卑之分如霄壤之不侔,以情而言則相須以安猶身體之相資以生也。故勢疏則離、情親則合,以其親故謂之近,以其疏故謂之下,言其可親而不可疏之也。且民者國之本,本固而後國安,本既不固,則雖強如秦、富如隋,終亦滅亡而已矣。」

臣按:「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之言,萬世人君所當書於座隅以銘心刻骨者也。

又曰:予(五子自稱)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蔡沈曰:「君失人心則為獨夫,獨夫則愚夫愚婦一能勝我矣。三失者言所失眾也,民心怨背豈待其彰著而後知之,當於事幾未形之時而圖之也。朽,腐也。朽索易絕,六馬易驚,朽索固非可以馭馬也,以喻其危懼可畏之甚,為人上者奈何而不敬乎?前既引禹之訓,言此則以己之不足恃、民之可畏者申結其義也。」

臣按:此章言國以民為本,君之固結民心以敬為本。人君誠能以敬存心,兢兢業業以臨兆民,如以朽敗欲斷之索以馭夫並駕易驚之馬,惟恐其索之斷絕而馬之驚軼,以致吾身之墜,惕然恆存此心以臨乎民,必不肯非法以虐之、非禮以困之,而使之得以安其身、保其命,以遂其仰事俯育之願,則有以固結其心而宗社奠安矣。

《左傳》:襄公十四年,師曠侍於晉侯,論衛人出其君曰:「良君將賞善而刑淫(明良之君賞加於善人、刑加於淫人),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空匱其神)乏祀,百姓絕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又曰:「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臣按:《書》曰「惟天惠民,惟辟奉天」,君承天之命以治天之民,知天之心甚惠愛乎民也,則必養之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則民之奉其君亦將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矣。苟以一人肆於民上,以縱其淫虐而棄天地之性,豈天意哉?

哀公元年,陳逢滑對懷公曰:「臣聞國之興也以福,其亡也以禍。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

臣按:國之所以為國者民而已,無民則無以為國矣。明聖之君知興國之福在愛民,則必省刑罰、薄稅斂、寬力役以為民造福,民之享福則是國之享福也。彼昏暴之君視民如土芥,凡所以禍之者無所不至,民既受禍矣國亦從之,無國則無君矣。國而無君,君而無身與家,人世之禍孰有大於是哉?推原所自,起於一念之不恤民也。

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朱熹曰:「民之所欲皆為致之如聚斂然,民之所惡則勿施於民。晁錯所謂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之而不傷;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此類之謂也。」

張栻曰:「所欲與聚非惟壽富安逸之遂其志,用舍從違無不合其公願而後為得也。」

又曰:「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廣野也)也。故為淵(深水也)驅魚者獺(食魚獸)也,為叢(茂林也)驅爵(與雀同)者鸇(食雀鳥)也,為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

朱熹曰:「民之所以歸乎此,以其所欲之在乎此也;民之所以去此,以其所欲在彼而所畏在此也。」

張栻曰:「秦為漢驅,隋為唐驅。季世之君肆於民上,施施然自以為安,而不知其為人驅,哀哉!」

臣按:民心莫不有所欲,亦莫不有所惡,於所欲者則趨之,於所惡者則避之。人君知民之所欲者在仁則施仁之政以來之,所惡者在不仁則凡不仁之政一切不施焉。去其不仁而所施者無非仁,則有以得民之心,而民之歸之不啻如水就下、獸走壙矣。苟為不然,反其好惡之常,民心所欲者則不之施,而所施者皆其所不欲者也,如此,則失民之心矣。既失民心,民是以視其欲之所在而趨就之,則是吾為之驅之也。嗚呼,有天下國家者尚鑒諸此,其無為人驅民哉。

孟子曰:「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

朱熹曰:「丘民,田野之民至微賤也,然得其心則天下歸之;天子,至尊貴也,而得其心者不過為諸侯耳。」

張栻曰:「人君惟恃崇高之勢而忽下民之微,故肆其私慾、輕失人心以危其社稷,使其知民之貴、社稷次之而己不與焉,則必兢兢業業不敢自恃,惟懼其失之也,則民心得而社稷可保矣。是以明王畏其民而暗主使民畏己,畏其民者昌,使民畏己者亡。驕亢自居,民雖迫於勢而憚之,然其心日離,民心離之,是天命去之矣。」

臣按:天生民而立君以牧之,是君為民而立也。君無民則無以為國,而君又安能以一人之身而自為哉?此人君所以貴乎得民也。所謂得民者非謂得其土地生齒也,得其心也。得其土地生齒而不得其心,猶不得也。

晁錯言於漢文帝曰:「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饑之於食不待甘旨。饑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製衣則寒。夫腹饑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儲蓄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臣按:君之所以為君也以有民也,無民則無君矣。君有民不知所以恤之,使其寒不得衣、饑不得食,凶年饑歲無以養其父母、育其妻子,而又從而厚征重斂,不時以苦之,非道以虐之,則民怨懟而生背畔之心,不為君有矣。民不為君有,君何所憑藉以為君哉?古之明主所以孜孜焉務民於農桑,薄稅斂、廣儲蓄以實倉廩、備水旱,使天下之民無間豐凶皆得飽食暖衣以仰事俯育,則常有其民而君位安、國祚長矣。

和帝時,魯恭上疏曰:「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為之舛錯,況於人乎?故愛民者必有天報。」臣按:魯恭謂愛民者必有天報,則害民者必有天殃可知矣。

唐太宗時,馬周上疏曰:「三代及漢,曆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餘年,皆無恩於人,本根不固故也。臣觀自古百姓愁怨,國未有不亡者,人主當修之於可修之時,不可悔之於既失之後。」

臣按:唐三百年天下,太宗貞觀之世極盛之時也,馬周猶欲其修於可修之時而無悔於既失之後,況君非太宗而時不及貞觀,乃坐視百姓愁怨而略不一動心,可乎?

陳子昂曰:「天下有危機,禍福因之而生,百姓是也。百姓安則樂其生,不安則輕其死,輕其死則天下亂矣。」

臣按:子昂此言警切痛至,人主之於百姓要必使之皆樂其生而重其死,則禍亂無從作矣。然則所以使之樂生重死者,其道何由?曰圓顱方趾之民莫不愛其身體氣力也、莫不愛其父母妻子也、莫不愛其田廬貲產也,上之人不以興作疲其筋力、不以刑法殘其體膚、不以征役散其父母妻子、不以誅求耗其田廬貲產,則凡民之所愛皆為其所有,民不幸而死猶不忍捨去,況捨去而死哉?為人上者誠能省刑罰、薄稅斂,不窮兵以黷武,不營作以勞人,則民咸有樂生之願而無輕死之心,禍亂不作而君位永安、國祚無窮矣。

以上總論固本之道

△蕃民之生

《周禮》: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圖周(遍也)知九州(揚、荊、豫、青、兗、雍、幽、冀、並也)之地域廣(橫也,東西為廣)(縱也,南北為輪)之數,辨其山(積石曰山)(竹林曰林)、川(注瀆曰川)(水鍾曰澤)、丘(土高曰丘)(大阜曰陵)、墳(水涯曰墳)(下平曰衍)、原(高平曰原)(下濕曰隰)之名物(十等之名與所生之物)

又曰: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謂十二分野之土各有所宜,辨其名謂白壤、黑墳之類,物謂所生之物),以相(占祝也)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猶盛也)人民,以蕃(蕃息也)鳥獸,以毓(育生也)草木,以任(就地所生,因民所能)土事,辨十有二壤(亦土也)之物而知其種,以教稼穡樹藝。

臣按:天地生人止於此數,天之所覆者雖無所不至,而地之所容者則有限焉,惟氣數之不齊而政治之異施,於是乎生民有盛有衰、生齒有多有寡焉。是以為人上者必知其民之數以驗吾之政,又必有以知其地域之廣狹、長短以驗其民居之所容,辨其土地之寒暖燥濕以識其民性之所宜,察其民物之詳、審其利害之故,蕃鳥獸以為其衣食之資,毓草木以為其室器之用,別其土壤,教其稼穡,凡若此者無非以蕃民之生也。民生既蕃,戶口必增,則國家之根本以固,元氣以壯,天下治而君位安矣。

大司徒以保息(謂安其民而使之蕃息)六養萬民,一曰慈幼(謂愛幼小),二曰養老(七十養於鄉),三曰振窮(閔其無告),四曰恤貧(助其不給),五曰寬疾(略其事任,保其正命),六曰安富(平其徭役,保其常產)

李覯曰:「大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六曰安富,謂平其徭役,不專取也。孔子謂既庶矣富之,既富矣教之;管子言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然則民不富、倉廩不實、衣食不足而欲教以禮節,使民趨榮而避辱,難也。田皆可耕,桑皆可蠶,材皆可飭,貨皆可通,彼獨以是而致富者,心有所知、力有所勤,夙興夜寐,攻苦食淡,以趣天時聽上令也。如此之民反疾惡之,何哉?疾惡之則任之重求之,多勞必於是,費必於是,富者幾何其不轉而貧也,使天下皆貧,則為之君者利不利乎?故先王平其徭役,不專取以安之。世俗不辨是非,不別淑慝,區區以擊強為事。噫,富者乃強耶?彼推理而誅者果何人也?」

呂祖謙曰:「大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三曰振窮,四曰恤貧,六曰安富,後世之政自謂抑強扶弱者,果得先王之意歟?」

臣按:大司徒以保息養萬民,謂之保息者,保養而使其蕃息也。成周盛時以此養其萬民,所以致其蕃息,其天地生生不息之仁乎?蓋以民之生也始於幼而終於老,其間強壯之年固皆有以自養而無賴乎人也,惟其幼也不能自立必待有以慈愛之,迨其老也不能自存必待有以安養之,不幸而窮匱焉、貧乏焉、疾病焉皆必待上之振之、恤之、寬之而後得以自遂也,凡此五者皆因其所不足而養之,惟富而有財者則又因其所有餘而養之焉。誠以富家巨室,小民之所依賴、國家所以藏富於民者也,小人無知,或以之為怨府,先王以保息六養萬民而於其五者皆不以安言,獨言安富者,其意蓋可見也。是則富者非獨小民賴之而國家亦將有賴焉,彼偏隘者往往以抑富為能,豈知《周官》之深意哉?

小司寇及大比(三年比較民之眾寡)登民數,自生齒以上登(載也)於天府,內史、司會、塚宰貳之以製國用。

臣按:人生齒而體備,男子八月生齒、八歲而齔,女子七月生齒、七歲而齔,皆書於版,其正本登於天府,其內史、司會、塚宰三官所掌者乃其副貳耳。民數既登之後,乃計其數以製國用焉。始之內史以書其名,繼之司會以計其數,終之塚宰以統其成,蓋因其戶口之多少、年齒之長幼以會計其用度之盈縮,以見先王之舉事無非所以為民,民用既足然後以製國用,不厲民以自適也。

司民(主民數者)掌登萬民之數,自生齒以上皆書於版(籍也),辨其國中(王國之內)與其都鄙及其郊野,異其男女,歲登(上也)(除也)其死生(每歲有生者登而載之,死者下而除之)。及三年大比,以萬民之數詔司寇,司寇及孟冬祀司民之日(祀司民之星)獻其數於王,王拜受之登於天府,內史、司會、塚宰貳之以讚王治。

臣按:孟子有言,「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天子之所以為天之子而享有天下之奉者,以其有民也。天生民而命天子一人以君之,凡君之所以尊、所以貴而為四海九州之人愛戴之無已者,非民孰致之?故雖匹夫匹婦之賤且貧,而天子必敬而愛之,不敢以其勢位權力加之,況千萬億人之名數聚於一書之間而敢輕忽之哉?古昔帝王所以受人之獻民數而必拜之者,此也。雖然,徒拜其民數之版而忽其蠢動之人,則亦虛禮而已。此人君所以貴乎有愛民之實也。

漢惠帝六年,令民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漢律人出一算,令人出五算,罪之也)

章帝元和二年春正月,詔賜民胎養穀著為令,詔曰:「諸懷妊者賜胎養穀人三斛,復其夫勿算一歲。」三年春正月,詔嬰兒無親屬者及有子不能養者廩給之。

臣按:漢之時去古未遠,所以著之詔令以惠愛元元,以蕃其生者,猶有古意。女子過時不嫁者有罪,婦人懷妊者有養,嬰兒失養者有給,三代以下漢祚所以獨長、既失而復得者,豈不以此歟?

孝景元年詔曰:「間者歲比不登,民多乏食,夭絕天年,朕甚痛之。郡國或磽鋋無所農桑係畜,或地饒廣薦草莽水泉利而不得徙,其議民欲徙寬大地者聽之。」

崔寔曰:「昔聖人分口耕耦地各相逼,今青、徐、兗、冀人稠土狹不足相供,而三輔左右及涼、幽州內附近郡皆土曠人稀,厥田宜稼,悉不墾發。今宜遵故事徙貧民不能自業者於寬地,此亦開草闢土振人之術也。」

北齊天保八年,議徙冀、定、瀛無田之人遷於幽州寬鄉以處之,始立九等之法,富者稅其錢、貧者役其力。

臣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荊湖之人觀之則荊湖之民異於江右,自江右之人觀之則江右之民殊於荊湖,自朝廷觀無分於荊湖、江右,皆王民也。夫自天地開辟以來,山川限隔,時世變遷,地勢有廣狹,風氣有厚薄,時運有盛衰,故人之生也不無多寡之異焉。以今日言之,荊湖之地田多而人少,江右之地田少而人多,江右之人大半僑寓於荊、湖,蓋江右之地力所出不足以給其人,必資荊湖之粟以為養也;江右之人群於荊湖,既不供江右公家之役,而荊湖之官府亦不得以役之焉,是並失之也。臣請立為通融之法,凡江右之民寓於荊湖多曆年所、置成產業者,則名以稅戶之目,其為人耕佃者則曰承佃戶,專於販易傭作者則曰營生戶,隨其所在拘之於官,詢其所由,彼情願不歸其故鄉也(不願者勿強)則俾其供詞、具其邑裏,定為版冊,見有某人主戶(本貫無人者不許)、見當某處軍匠(遇闕依次句解),明白詳悉,必實毋隱,然後遣官齎冊親詣所居,供報既同,即與開豁所在郡邑收為見戶,俾與主戶錯居共役,有產者出財,無產者出力。如此通融,兩得其用,江右無怨女,荊湖無曠夫,則戶口日以增矣;江右有贏田,荊湖無曠野,而田野日以辟矣。是亦蕃民生、寬力役,一視同仁之道也。

漢自高祖訖於孝平,民戶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餘、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餘,漢極盛矣。

臣按:此西漢戶口極盛之數。桓帝永壽二年,戶千六百七萬九百、口五千六萬六千。

臣按:此東漢戶口極盛之數。

隋承周得戶三百六十萬,平陳又收戶五十萬,洎於大業二年,干戈不用,唯十八載乃至八百九十萬。

杜佑曰:「隋承西魏喪亂,周齊分據,暴君慢吏賦重役勤,人不堪命,多依豪室,禁綱隳廢,奸偽尤滋。高睹流冗之病,建輸籍之法,定其名、輕其數,使人知為浮客被強宗收大半之賦,為編奉公上蒙輕減之徵。先敷其信,後行其令,烝庶懷惠,奸無所容,隋氏資儲逾於天下,人俗康阜,之力焉。」

胡寅曰:「方隋之盛也,郡縣民戶上版圖者八百九十餘萬,自經亂離之後,十存不能一二,皆獨孤後無《關雎》之法,廢長立少而其禍至此也。」唐天寶十三載,戶九百六萬九千。

杜佑曰:「唐自武德初至天寶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漢室,而人戶才比於隋氏,蓋有司不以經國馭遠為意,法令不行,所在隱漏之甚也。」

胡寅曰:「明皇享國雖久,戶口雖多,不待易世而身自毀之,比禍亂稍平,幾去其半,徒以內有一楊太真、外有一李林甫而致之。嗚呼,可不監哉!」

憲宗元和時,戶二百四十七萬三千。

胡寅曰:「天寶初戶幾一千萬,元和戶僅二百四十七萬,是十失其八也。憲宗急於用兵則養民之政不得厚,重以用異、枿聚斂受諸道貢獻,百姓難乎其阜蕃矣。」

臣按:天下盛衰在庶民,庶民多則國勢盛,庶民寡則國勢衰,蓋國之有民猶倉廩之有粟、府藏之有財也。是故為國者莫急於養民,養民之政在乎去其害民者爾,所以使民受害而戶口不得阜蕃者必有其根,故胡寅論隋氏之耗不咎楊(玄感)、李(密也)而咎獨孤後,天寶之耗不罪安(祿山)、史(思明)而罪楊太真、李林甫,元和之耗則又歸其獄於程異、皇甫鎛之聚斂焉。嗚呼!私意行於宮禁而災禍延於閭閻,小人用於廟堂而毒害及於黎庶,人君之欲蕃民生者,其尚去讒、遠色、賤貨而一於貴德也哉。

徐幹曰:「夫治平在庶功興,庶功興在事役均,事役均在民數周,民數周為國之本。故民數者,庶事之所自出也莫不取正焉,以分田裡、以合貢賦、以造器用、以制祿食、以起田役、以作軍旅,國以建典、家以立度、五禮用脩、九刑用措,其惟審民數乎?」

臣按:今制每十年一次大造黃籍,民年十五為成丁,十四以下為不成丁,蓋得此意。

杜佑曰:「古之為理也在於周知人數,乃均其事役,則庶功以興,國富家足,教從化被,風齊俗一。夫然故災沴不生,悖亂不起,所以《周官》有比、閭、族、黨、州、鄉、縣、鄙之制維持其政,綱紀其人,獻民數於王,王拜受之,其敬之守之如此其重也。及理道乖方,版圖脫漏,人如鳥獸飛走莫製,家以之乏,國以之貧,奸冗漸興,傾覆不悟,斯政之大者、遠者,將求理平之道,非無其本歟?」

臣按:古人有言,觀民之多寡可以知其國之強弱,臣竊以為非獨可以知其強弱,則雖盛衰之故、治亂安危之兆皆於此乎見之。是以人君常於拜受民數之後,閱其版籍、稽其戶口以知其多寡之數。今日之民較之前世多歟,吾則求所以致其多之之由,兢兢焉益思所以保養之;寡歟,必求所以致其寡之之故,汲汲焉益求所以改革之。如此,則危者可安、亂者可治而衰者可由是而盛矣。

以上論蕃民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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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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