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 (四庫全書本)/全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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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本兵之柄
帝典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汝作士
董琮曰或言帝者之世詳於化而畧於政王者之世詳於政而畧於化虞時兵刑之官合為一而禮樂分為二成周禮樂之官合為一而兵刑分為二故此蠻夷猾夏亦以命臯陶臣按帝舜命臯陶作士刑官也而以蠻夷猾夏為言是則後世兵官所掌之事也豈不以兵乃刑罰之大者乎班固作漢書志刑罰而不志兵乃雜兵於刑罰之中言之所謂聖人因天秩而制五禮因天討而作五刑大刑用甲兵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鑽鑿薄刑用鞭撲大者陳諸原野小者致之市朝其所由來者尚矣自黃帝有涿鹿之戰顓頊有共工之陳唐虞之際至治之極猶流共工放驩兠竄三苗殛鯀然後天下服夏有甘扈之誓殷周以兵定天下矣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敎以文徳而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衆因井田而制軍賦固有以見於此也由是觀之有虞九官之命惟言刑而不言兵而兵在其中矣
𦙍征曰惟仲康〈太康之弟〉肇位四海𦙍侯〈𦙍國之侯〉命掌六師蔡沈曰命掌六師命為大司馬也仲康始即位即命𦙍侯以掌六師次年始有徵羲和之命必本始而言者蓋史臣善仲康肇位之時已能收其兵權故羲和之徵猶能自天子出也
林之竒曰仲康即位之始即能命𦙍侯掌六師以收其兵權如漢文帝入自代邸即皇帝位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之類
臣按唐虞之世兵政兼於刑官未有専司兵政者至是仲康始命𦙍侯掌六師然則兵司之設其在有夏之世歟前代掌兵之官無定製五代以來雖設樞密院然皆以文臣充惟我聖祖開國之初首建大都督府與中書省並其後廢中書省分六部亦分大都督府為五軍設左右都督都督同知僉事各二員其有以公侯伯任府事者官與爵並入銜其後止書其銜曰掌某府事某侯若伯非舊制也
周官曰司馬掌邦政綂六師平邦國
呂祖謙曰自夏命𦙍侯掌六師舉政典以誓則邦政掌於司馬舊矣國之大事何莫非政獨戎政謂之政何也天下無事寓兵於農然後賦役百為始有所施是固政之所從出也天下有事舉兵討亂邦之存亡安危係焉其為政之大固不待論矣此戎政所以獨謂之政也綂六師而謂之平邦國則王者用師之本旨特欲平邦國之不平者耳
臣按此條已載正百官下然此復載之者威武之道必本於兵兵政之大者實掌於此官竊惟唐虞之世設為九官而獨無所謂兵官者葢是時風氣初開人心純樸雖有蠻夷猾夏盜賊姦宄特小小為害而已然猶未至如後世之昌熾毒害故止命刑官掌之遇有征討隨時命官故三苗逆命則以命掌邦土之司空未嘗特設官以掌兵政専征伐也及得三苗不過分比之而其首惡亦止於竄逐之而已非若後世犂庭掃穴而誅絶之也夏之時始有掌六師舉政典之官周分六典而司馬居其一為治之事無非政者而獨以綂六師平邦國為政典則時之所尚者在兵而政之為政莫急於兵可見矣噫於此可以觀世變矣然在周之世兵猶出於農秦漢以來兵農遂分不可復合世變愈趨而愈下為治者當隨時以制宜則今日本兵柄之大臣尤不可不得其人自非兼資文武通達古今有思患豫防之心有隨機應變之智不足以當司馬之任毋徒循資取以充位以貽誤國之禍也
周禮惟王建國乃立夏官司馬使帥其屬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
鄭𤣥曰象夏所立之官馬者武也言為武者也夏整齊萬物天子立司馬共掌邦政政可以平諸侯正天下
呂祖謙曰綂六師而謂之平邦國則王者用師之本旨特欲平邦國之不平者耳非有他求也非濟貪忿而夸武功也所謂天討也
臣按周禮六官之設皆所以佐王以治邦國也於天官曰均地官曰擾春官曰和秋官曰刑而於夏官則曰平焉大學之道其大用歸於平天下謂之平者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也夫平天下固欲其均齊方正使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然有不皆然者必有以參錯乖戾侵犯之者也有以參錯乖戾侵犯之則不平矣故凡設官分職所以均之擾之和之刑之者皆所以平之也其間有均之擾之和之刑之而猶有不平焉者然後屬之於司馬焉先儒謂馬者武也五官所掌者皆文事文事有所不及於是乎治之以武焉司馬所掌者邦政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外服之諸侯邉方之夷狄有所不正而有以悖吾之治敎干吾之刑憲則聲其罪以正之正其不正所以平其不平也
大司馬卿一人小司馬中大夫二人軍司馬下大夫四人輿司馬上士八人行司馬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六人胥三十有二人徒三百有二十人
鄭𤣥曰輿衆也行謂軍行列也晉作六軍而有三行取名於此
賈公彥曰此夏官史十六人胥三十二人徒三百二十人與諸官異者以大司馬總六軍故獨多也臣按周禮五官之卿所謂大司徒小司徒大司寇小司寇之外而其官聨未有以徒寇為名者而夏官大司馬小司馬外又有軍司馬輿司馬行司馬與夫都司馬家司馬焉意者大司馬與其貳掌邦政以平邦國在天子之左右總其大綱以佐天子所謂國司馬公司馬者也若其用以主軍賦者則謂之軍主車馬者則謂之輿主征行者則謂之行曰兩曰都曰家則各司其兩及都家者其職任有大小而其所掌之軍賦皆同非若他官所掌者各異其事此其所以不嫌於同名也歟
大司馬以九伐之法正邦國馮〈乘陵也〉弱犯寡則眚〈削其四旁〉之賊賢害民則伐〈聲其罪以討之〉之暴內〈內暴其國〉陵外〈外陵諸侯〉則壇〈置之空地〉之野荒民散則削〈削其地〉之負固〈恃其險阻〉不服則侵〈兵加其地〉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逐也〉弒其君則殘之犯令〈違棄上命〉陵政〈陵蔑王政〉則杜之外內亂鳥獸行則滅之
臣按先儒謂先王之時其所封建以為諸侯者莫非賢也邦國之君又安有罪惡如九伐之法所正者乎蓋先王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思患而豫防之故制為九伐之法其法雖具豈嘗試之哉設之使知懼而已是以當時之列爵分土者咸知九伐之法其嚴如此世祿承襲者保其富厚而無茍且之意脩職述守者務善其禮不為進取之計故信義著而道化成名器固而風俗淳推之百世可久之道也
大司馬及師大合軍以行禁令以救無辜伐有罪若大師〈謂王自出征伐〉則掌其戒令涖〈臨也〉大卜〈卜出軍吉凶〉帥執事涖釁〈殺牲以血塗之〉主〈謂遷廟之主〉及軍器及致建太常〈太常之旗〉比〈校也〉軍衆誅後至者及戰巡陳眡事而賞罰若師有功則左執律〈聴軍聲者〉右秉鉞〈致殺伐者〉以先愷〈兵樂曰愷〉樂獻於社若師不功〈無功〉則厭〈厭冠喪服也〉而奉主車
鄭𤣥曰師所謂王巡守若㑹同司馬起師合軍以從所以威天下行其政也
賈公彥曰大師王親御六軍故司馬用王之太常致衆若王不親則司馬自用大旗致之司馬當戰對陳之時巡軍陳眡其戰功之事知其有功無功而行賞罰也臣按王者之師非救無辜伐有罪不輕出蓋仁者愛人故惡人之害人義者循理故惡人之悖理天下之大兆民之衆奉一人以為君所以安我也必欲人人止其所事事合乎理然後君人之道盡是以人之無罪而為人所害人之有罪而逆理以行為人上者必命將以救之伐之若或人之衆勢之大而臣下力有不及然後親出師以救之伐之焉
小司馬之職掌凡小祭祀㑹同饗射師田喪紀掌其事如大司馬之灋
鄭𤣥曰此下脫滅漢興求之不得
軍司馬 輿司馬 行司馬
王次曰三代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儀禮吉凶軍賔嘉達於天下而軍禮獨藏於司馬號司馬法若國有師田之事縣師始受法於司馬以作其衆庻小司馬之職掌不悉書而軍司馬輿司馬行司馬皆不備官有事斯置其不欲觀兵葢如此
臣按先儒謂周禮六官之中惟小司馬一官職掌不悉備而軍輿行三司馬又徒有其官名而闕其職掌其令貢賦則為之丘甸縣鄙之名而以四起其數其㑹卒伍則為之伍兩軍師之名而以五起其數其調車徒則立通成終同之名而以十起其數同此民而易其名異其數何其不憚煩也夫軍旅一事也習戰謂之田軍政謂之禮大閲謂之敎設其財於九式離其書於儀禮特闕其兵馬之職屢易其軍伍之名變化出入使民不知葢先王以為明民以兇器危事適以成其乖爭之習所以為是藏吾用而不示民者為慮㣲也我祖宗不使天下知兵馬之數亦此意也近世乃有團營之設何居
詩六月之三章曰有嚴〈威也〉有翼〈敬也〉共〈與供同〉武之服〈事也〉共武之服以定王國
朱熹曰言將帥皆嚴敬以共武事也
臣按先儒謂兵事莫尚於嚴莫先於敬為將必嚴不嚴則軍心不齊為帥必敬不敬則軍事不整嚴敬二字乃用師之要夫惟將帥皆嚴皆敬以共武事此王國之所以定也
其五章曰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法也〉
朱熹曰吉甫尹吉甫此時大將也非文無以附衆非武無以威敵能文能武則萬邦以之為法矣
謝枋得曰漢唐而下縉紳介冑分為兩途愚儒武夫各持一説不知三代將帥必文武全才可以為萬邦之法則者也
臣按所謂文者附衆安民之謂非辭章藻繪也武者戡定禍亂之謂非膂力技能也有撫御之才足以附衆有制勝之術足以威敵國家得如是之人以為將帥尚何國威之不振而外侮之敢肆哉夫然非但可以為一時之用凡其所以建立設施端可以示法於四方而貽範於來世矣
昭公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
胡安國曰按左氏舍中軍卑公室也初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於公三軍作舍皆自三家公不與焉公室益卑而魯公之兵權悉歸於季氏矣兵權有國之司命三綱兵政之本原書其作舍而公孫於齊薨於乾侯定公無正必至之理也
臣按三軍之制國家兵權所繫承之天子傳之祖宗者也今魯國之軍其作其舍皆由臣下而為其君者無與焉國非其國矣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尚防㣲杜漸毋使兵權為人所持哉
魏置五兵尚書五兵謂中兵外兵騎兵別兵都兵
臣按後世設尚書掌兵政始此
唐制兵部尚書一人侍郎二人掌武選地圖車馬甲械之政其屬有四一曰兵部二曰職方三曰駕部四曰庫部凡將出征告廟授斧鉞軍不從令大將専決還日具上其罪凡發兵降勅書於尚書尚書下文符放十人發十馬軍器出入皆不待勅衛士畨直發一人以上必覆奏諸蕃首領至則威儀郊導
臣按唐人始分六部而兵部専掌兵戎之政其屬有四宋以來因之然皆為宰相之屬至我朝罷中書省及樞密院而兵部始得以専達於上葢専前代樞府之權而尚書兵部之政仍如故
宋志樞密院佐天子執兵政凡邉防軍旅之常務與三省分班稟奏事干國體則宰相執政官合奏
林駉曰樞府之官自唐始名肇於開元官設於永泰權重於五代而其制至宋而始詳以東府掌文事西府掌武事其官有使有副使有僉書有同僉書有知院有同知院事
臣按程頥言樞密乃虛設一大事既三省同議其他乃有司之事兵部尚書之職説者謂密院與中書對立止如參知政事與宰相分班知印未害也有使有副使有知院有同知有僉書又有所謂直學士都承旨檢詳編修其屬皆與宰屬等兵民本一而強分為二必置一司如是之浩繁所謂虛設一大事也我朝革去樞府而専以兵政歸兵部官簡而職専事權歸一而體綂不紊百年以來戎政舉而武備修有以也夫
仁宗至和中年知諫院范鎮言中書主民樞密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而樞密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中書視民之困而不知使樞密減兵三司寛財以救民困欲乞使中書樞密院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量其出入制為國用
臣按今制與宋異宋以三司主財樞密主兵今制兵部主兵而財賦錢糧則戶部所掌也兵以禦寇制亂固不可一日無者而兵之所以為兵者士必食粟馬必食芻亦豈可一日無哉是故戶兵二部必相通融以為政掌兵者遇有調發軍馬必先行文戶部㑹計邉儲之有無儲蓄既備然後師旅出焉如是則足食足兵而軍威無有不振武備無有不修者矣
神宗熈寧中監察御史裏行蔡承禧言近命趙卨為安南招討使李憲為之副外議皆云不自二府又曰憲所陳請多不經由二府徑批聖語下招討使夫王言之出尤在謹㣲其初少不留神其後遂為故事樂便疾於一時忘幾㣲於後日一啟其漸寢難改更況於邉庭休戚至重且命大臣者所以同安危而繋休戚者也至煩莫如邉鎮至重莫若將臣而二府有不預焉則大臣之能知其任者必皆自疑莫敢安其處矣既不敢安其處則同心同徳之義虧矣大臣之罷軟者必曰勢位已極矣上已為之而又以力爭則獲専權之咎也大臣之不勝其任者必曰此出於聖旨我何預哉是與其能者為自疑之端不才者為容身之地積此以徃豈國家之利耶臣欲事無鉅細非經二府者不得施行如二府之論或有異同陛下總攬其成斷其可否而後行庶盡帝王容下之美大臣無諉上之咎
臣按命將國家之大事必責成於本兵柄之大臣使之廣詢博訪必得其人果可當大事者然後用之人君於凡百司衆職猶不可任其己意用其私人矧出師命將人之生死所係國之安危所闗而可以輕用其人乎夫用其人且不可而又惟其言之是信而使之得假上語以行之尤不可也
范祖禹言於哲宗曰祖宗制兵之法天下之兵本於樞密有發兵之權而無握兵之重京師之兵總於將帥有握兵之重而無發兵之權上下相維不可専制此所以無兵變也
臣按我朝革去樞密院設五軍都督府分掌軍旅則兵權散主而無自専之患而凡宋元以來樞密之任一歸於兵部焉所謂上下相維文武相制處置之善行之萬世而無弊者也
以上本兵之柄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器械之利〈上〉
易繫辭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葢取諸睽朱熹曰睽乖然後威以服之
吳澂曰弧木弓也兵器不一弓矢所及者逺為長兵威天下者示有儆備而使之畏也
臣按人君為治所以威天下者武也而武之為用以器為威而其所以為器不一也易之制器尚象而獨以威天下之器而歸之弧矢之利何哉葢男子生而有懸弧之義射者男子之所有事也防㣲威逺之具莫先焉且兵戎之器所及者不過丈尺之間惟弓矢則有百步之威鋒不待交而威已先至折其勢於未至挫其鋭於尚逺兵戎之利誠莫有先之者也竊惟今日隊伍之制以長短兵相夾持以為威葢我朝戰勝中國而得天下其法利於守而不利於戰可以戰中國而不可戰夷狄是何也短兵無長用長兵無短用故也臣愚以為凡今日隊伍之法宜如科舉取士式毎軍各執一器如士之専一經而各經皆兼習四書其鎗刀之類乃其本經弓矢則其四書也孟子曰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中非力而能乃由巧所致巧者得於心而應之於手是葢可學而能也學斯巧巧斯中一人學射敎成十人十人敎百人百人敎千人千人敎萬人則是全隊之中無非善射之士敵在逺則用弓矢之利敵在近則用刀鎗之鋒國家有十萬善射之兵內可以制盜賊外可以制夷狄禍亂不作而國勢尊矣
説卦離為火為甲冑為戈兵
張栻曰甲冑外堅所以象離之畫戈兵上鋭所以象離之性
臣按天下之物無一而不本於隂陽者甲冑戈兵雖曰戰陳之用然皆有所本焉戰陳之用甲冑服於身惟恐人之傷己戈兵施於人惟恐己之不傷人其用雖有仁暴之殊而皆取象於離明之火也先儒謂離有甲冑戈兵之象而周官司馬之職列於夏官夏者離之時也
書禹貢荊州厥貢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蔡沈曰杶木似樗而可為弓榦砮者中矢鏃之用箘簵竹名楛木名皆可以為矢
臣按魯語肅慎貢楛矢石砮註砮鏃也葢肅慎氏之矢以楛木為笴以石為鏃也由是以觀則木亦可以為笴不但竹也石亦可以為鏃不但鐡也
説命曰惟甲冑起戎
朱熹曰甲冑本所以禦戎而出謀不當則反足以起戎
蔡沈曰甲冑所以衛身也輕動則有起戎之憂臣按五兵皆傷人之器也惟甲冑乃衛人之服焉孟子曰函人惟恐傷人則是甲冑之用在人為仁歟
費誓曰善糓〈縫完也〉乃甲冑敿〈繋之也〉乃干〈盾也〉無敢不弔〈音的精至也〉備〈具也〉乃弓矢鍛〈淬也〉乃戈矛礪〈磨也〉乃鋒刃無敢不善孔頴達曰少康子杼作甲兠鍪首鎧也經典皆言甲冑秦漢以來始有鎧兠鍪之文古作甲用皮秦漢以來用鐡鎧鍪字皆從金葢用鐡為之也糓謂穿徹之甲繩有斷絶當使糓理穿治之楯紛如綬而小繫紛於楯以為飾毎弓百矢弓十矢千使其數備足五十矢為束臨戰則用五十矢為束凡金為兵器皆須鍛礪有刃之兵非但戈矛其文互相通也
蔡沈曰甲冑所以衛身弓矢戈矛所以克敵先自衛而後攻人亦其序也
周禮天官玉府掌王之兵器凡王之獻兵器受而藏之朱申曰兵則兌之戈和之弓之類
內府掌受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凡四方之幣〈謂諸侯所贄〉獻〈謂諸侯貢物〉之兵器入焉
臣按此天官玉府既掌王之兵器內府又受良兵兵器入焉則是兵器之府備於天官矣而秋官又曰入其金錫於為兵器之府葢玉府內府所藏兵器之府也職金入金錫於槀人為兵器之府也謂之為者製作之謂也
夏官司甲下大夫二人中士八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八人徒八十人
鄭𤣥曰甲金之鎧也
臣按先儒謂書之費誓言糓乃甲冑敿乃干無敢不弔而後言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蓋甲冑與干所以自保弓矢與矛所以討敵先自保而後討敵故周官之序先司甲而後言兵也
司兵掌五兵五盾各辨其物與其等以待軍事及授兵從司馬之法以頒之及其受兵輸亦如之及其用兵亦如之祭祀授舞者兵大喪廞五兵軍事建車之五兵㑹同亦如之
吳澂曰五兵者戈殳㦸酋矛夷矛也五盾者干櫓之屬有五等辨其物則其用各有所宜辨其等則其制有長短大小也兵輸謂師旋而納兵器也用兵謂出給衛守也祭祀授兵授以朱干玉戚也廞五兵謂陳明器之五兵車之五兵即前之五兵也若步卒之五兵則無夷矛而有弓矢
呂祖謙曰古者藏兵於廟大夫家不藏甲凡用兵必取之廟歸而飲至以見不敢輕舉之意如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亦此意如鄭莊公將伐許授兵於大宮魯公治兵椘武王授師孑之類此見春秋之初其制尚存
臣按辨其物者常利其器以待用也與其等者常類其聚以待授也
司戈盾〈官名〉掌戈盾之物而頒之
鄭𤣥曰戈今之句孑㦸也
王昭禹曰掌戈盾之物而頒之謂祭祀軍旅㑹同之時頒之以給用也
臣按古者甸出革車一乘凡甲戈盾弓矢與夫旗物鼓鐸之屬悉備焉鄉遂之官以時簡其兵器及有調發則各具之而行官府不與知也司兵司戈盾司弓矢所掌授兵器非授之民也授之卿大夫從軍旅㑹同者也故司兵曰及其兵亦如之是卿大夫畢事則歸之也若民兵則自藏之民間耳秦人銷鋒鏑元人禁漢人持弓矢其與周人藏兵於農意大不侔矣
司弓矢掌六弓四弩八矢之法辨其名物而掌其守藏與其出入中春獻弓弩中秋獻矢箙
朱申曰六弓謂王弓弧弓夾弓庾弓唐弓大弓也四弩謂夾𢈔唐大也八矢謂枉矢絜矢殺矢鍭矢矰矢茀矢恆矢庳矢也法謂曲直長短之數也名以命之物以色之守之則有人藏之則有府出則頒之入則授之箙盛矢器也以獸皮為之弓弩成之於陽氣方和之時故仲春獻之矢與箙成之於隂氣將堅之時故仲秋獻之
臣按先儒謂中春陽氣方和之時故獻弓弩中秋隂氣方堅之時故獻矢箙蓋四時有明法萬物有成理先王以道制器不違乎時之序物之理與造化同其功矣是以器之成也既完且美而天下之利用於是乎出矣
藁人掌受財於職金以齎其工弓六物為三等弩四物亦如之矢八物皆三等箙亦如之春獻素秋獻成書其等以饗工乘其事試其弓弩以下上其食而誅賞乃入功於司弓矢及繕人
鄭𤣥曰箭幹謂之藁此官主弓弩箭矢故謂之藁人吳澂曰齎其工者給市財用之直也弓六物其鬥力強約分為上下中三等人各有所宜弩四物矢八物皆分三等盛矢之箙亦如之弓弩矢箙春作而秋成故春獻其胎素及秋方獻其成書其工拙之等降以制其享食之厚薄也乘其事謂計其事之成功也考其弓弩以上下其食謂考之而善則上其食尤善則又賞之其否反此
臣按秋官職金入其金錫於為兵器之府可見周之弓弩矢箙皆造於官其費用之工本皆受於職金不取於民也及其獻成則書其工拙等第為酒食以勞之不徒勞之而又試之試之而良則上其祿甚則賞之不良則下其祿甚則誅之既考其功乃入之於司弓矢以待頒賜入之於繕人以供王用也
秋官職金入其金錫於為兵器之府掌受士之金罰貨罰入於司兵
鄭𤣥曰為兵器者攻金之工六也入於司兵給治兵及工直也
賈公彥曰入兵器之府言為者攻金之工須造作也臣按藁人掌受財於職金以齎其工此入其金錫於為兵器之府則入藁人也若夫受士之金罰貨罰於司兵者所謂金罰者贖罪之金也貨罰者司闗所謂凡貨不出於闗者舉其貨是也夫兵器之作當屬於兵工而此屬於刑官者蓋明犯法之人所當罰之金貨以為製造兵器之用故也
司厲掌盜賊之任器貨賄辨其物皆有數量賈而掲之入於司兵
鄭𤣥曰任器貨賄謂盜賊所用傷人兵器及所盜財物也入於司兵若今時傷殺人所用兵器盜賊賍加責沒入官也
賈公彥曰入於司兵者其任器多是金刀所盜財貨雖非金刃亦入司兵給治兵刃之用
臣按此可見古者造兵器不取於民而取之於盜賊之任器賍物後世舉而行之是亦寛民力足兵用之一助也
考工記曰函〈包容〉人為甲犀甲七屬〈謂上旅下旅相屬之數〉兕甲〈兕皮為之〉六屬合甲五屬犀〈犀皮為之〉甲夀百年兕甲夀二百年合〈削革裏肉取其表合之〉甲夀三百年凡為甲必先為容〈請服者之形容〉然後制〈裁製〉革〈皮也〉權〈知其輕重〉其上〈腰以上〉旅〈札葉也一葉為一札〉與其下〈腰以下〉旅而重若一以其長為之圍〈謂圍之一匝〉凡甲鍛〈鍛革也〉不摯〈謂至熟〉則不堅已敝〈謂革太熟〉則撓〈曲也〉凡察革之道眡其鑽空欲其惌〈小孔兒〉也眡其裏欲其易〈無敗蔑〉也眡其朕〈謂革至〉欲其直也櫜〈衣藏甲〉之欲其約也舉而眡之欲其豐也衣之欲其無齘〈謂如齒齗〉也眡其鑽空而惌則革堅也眡其裏而易則材更也眡其朕而直則制善也櫜之而約則周也舉之而豐則明〈光耀也〉也衣之無齘則變〈隨人身之變利〉也臣按戎事以甲冑為主古之言兵者多以甲胃為先葢甲所以衛身身必得其衛然後可以制人茍無甲焉則一身且無所包容矣故制甲者古謂之函人焉屬為上旅下旅之中皆有札續之數一葉為一札上古以革為甲堅者札長故其屬少革之次者其札短故其屬多此其所以有七屬六屬五屬之異也革堅者歴久而後敝物之久而敝如人久而死故甲亦以夀言先為容者欲製為甲必因人之形長短小大而為之容使其服之而相稱不過之而有餘不不及而不足也既因人之身而為容然後以之製革則無贅虧之患上旅腰以上為衣也下旅腰以下為裳也權以知其輕重使上下等而若一則無偏重之患以其長為之圍從橫欲周其身而已摯之言至也凡甲必鍛革為之不摯則鍛之不熟不熟則革不堅不堅則易壊鍛之太熟則革過耎而易曲也若夫察眡之際其鑽孔以受線縫小而不寛緩則其革堅實而難壊可知矣其革之裏和易而不敗薉則其材歴久而難敝可知矣其革之制條直而不撓曲則其製作之善不於是而可知乎櫜而藏則約束而易收舉而視之豐厚而寛大衣之於身則方正周全而無參錯不齊之患周旋而無不齊舉動而無不便則是甲也雖極天下之銛鋒利鏑皆莫能傷之矣孟子稱函人為仁術臣亦竊以謂甲冑為仁器也葢五兵皆主於殺傷而甲冑獨専於蔽衛謂之為仁不亦宜乎古人於一甲之製而詳悉周全如此其慎重於戰陳之際可知矣後世之甲多用銅鐡而少用革札蓋日趨簡便也金質重而易於澁繡若用革為甲而制之眡之誠如函人之詳且周焉則其輕而堅視銅鐡之重而易於綻裂豈不優哉
弓人為弓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幹也者以為逺也角也者以為疾也筋也者以為深也膠也者以為和也絲也者以為固也漆也者以為受霜露也得此六材之全然後可以為良
凡為弓冬折幹而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膠絲漆也〉寒奠〈讀為定〉體氷析灂〈漆灂也〉冬折幹則易春液角則合〈讀為合〉夏治筋則不煩〈亂也〉秋合三材則合〈堅宻也〉寒奠體則張不流〈猶移也〉氷析灂則審〈猶定也〉環春被則一年之事〈謂朞年乃可用〉鄭𤣥曰取幹以冬取角以秋絲漆以夏
王昭禹曰弓所以及逺者其力在幹弓所以疾發者其勢在角角幹資筋以為堅靱以射則中深三者得膠然後相合以為和結而固之在絲飾而堅之在漆六材雖取以其時茍其質不美則不足相資以為用故得此六材之全然後可以為良也夫材美工巧不得天時則不可以為良故弓有六材而治之各以其時也是故幹欲堅而正固故冬折之於幹堅之時而折之則其勢和易也角欲和而溫柔故春液之於角和之時而漬液之則其氣浹洽也筋欲散而解緩故夏治之於筋散之時而治之則其理不煩亂也膠漆絲三者欲其成就而充實故秋合之於成材之時而合之則其質不相離而相合也至冬寒時膠堅納之檠中檠弓㭱也以定其徃來之體故體已完張之不復有流移也又於大寒氷堅時下於檠中析其漆灂後復納之則漆灂欲其不動故也其漆之灂已環則審定後不復鼔動也被於春俟一朞之久而後可用
臣按考工記於弓人一事取材既各以其時而凡折幹液角合膠與筋用漆與絲又莫不各有其法焉嗚呼古者於一器之小而委曲詳盡也如此此其器所以無不良而用無不效功無不成也歟況五兵之用用之以威天下者惟弧矢之利為大上而天文戈㦸殳矛皆無其星而弧矢之象特懸於穹蒼之上易之制器尚象五兵之中獨言弧矢是兵莫大於弓矢也臣於前既言凡軍伍人慾各執夫一器而皆兼夫弓矢蓋以人之始生必懸弧矢此男子生而所有事也有事之大者莫大於軍旅敵王之愾以衛國家委質之義盡忠之節誠莫大焉必有所事於此然後盡其為男子之事也雖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凡事皆然況戰陳乃國家安危人命生死所係者乎尤不可不利其器也今制弓矢造自州縣然地勢燥濕異氣人力巧拙異能官吏勤怠異心徃徃備物以塞責取之不以其時造之不得其法造完而進於內帑茍具其數不求其良積以歲月質損而體變一旦有事出以為用多有不堪因而誤事也多矣臣請自今以後凡造弓州縣計其歳所當造之數俾其具物料工費解官朝委有巧計臣僚専督製造仍行下出産弓材之處俾其取材必以時擇材必以良而司工者又必依傍古法順天之時隨物之性用人之能如此則弓無不良矣雖然人力有不齊弓矢亦不可一例而造必以斗石為量用漆書其上自二石以下至於六斗凡數等仍行敎閱將官於凡軍士皆較量其力之所勝著為石斗之數散弓之日按名如其數給之如此則不徒費民財而所造之弓皆有實用器良而與人力相稱所向無有不成功者矣
矢人為矢鍭矢參分〈謂三分之〉茀矢〈茀當作殺〉參分一在前二在後兵矢田矢五分〈謂分之為五〉二在前三在後殺〈當作茀〉矢七分〈分之為七〉三在前四在後參分其長而殺其一五分其長而羽其一以其笴〈矢幹〉厚為之羽深水之以辨〈猶正也〉其隂陽〈浮之於水以浮沈辨之也〉夾其隂陽以設其比〈箭括抵處〉夾〈夾之使輕重均〉其比以設其羽參分其羽以設其刃〈刃若羽三分之一〉則雖有疾風亦弗之能憚矣刃長寸圍寸鋌〈謂箭之足入槖中者〉十之重三垸〈量名〉前弱則俛〈低也〉後弱則翔〈回顧〉中弱則紆〈曲也〉中強則揚〈飛也〉羽豐則遲羽殺則趮〈旁掉也〉是故夾〈以指夾矢〉而搖〈動也〉之以眡其豐殺之節也撓〈搦其幹也〉之以眡其鴻〈鴻即強也〉殺之稱也凡相〈擇也〉笴欲生〈謂無瑕蠧〉而摶〈謂圓也〉同摶欲重〈同摶欲其材之重〉同重節欲疏〈同重欲其節之疏〉同疏欲㮚〈同疏欲其縝栗而堅〉
吳澂曰鍭矢三分言參訂之而平者前有鐡重也茀矢茀當為殺一在前謂箭藁中鐡莖居參分殺一之前也兵矢謂枉矢絜矢也此二矢亦可以田田矢謂矰矢二在前三在後鐡差短小也殺矢殺當為茀三在前四在後鐡又差短小也殺其一者謂矢藁長三尺殺其前一尺令趣鏃也羽其一者羽者六寸也笴讀為藁謂矢幹也隂沈而陽浮夾其隂陽者弓矢比在藁兩旁弩矢比在上下設羽於四角也參分其羽以設其刃謂刃二寸也前弱則俛以下言幹羽之病使矢行不正也
臣按古人之為矢其慎重周密如此此所以射無不中也五兵之用弓矢為長弓良而矢不合度雖其人巧力俱全而亦不能以命中矣觀考工記於矢人為矢則可見古人之學無所不該而小物之不遺也如此此三代盛時文事武備後世皆所不能及也大抵矢之為矢不出乎幹羽二者而已幹之強弱則欲適其中羽之豐殺則欲適其節前弱則矢行而低後弱則矢行而旋中弱則矢行而曲中強則矢行而起此強弱之失中也羽太多則矢重其行必失於緩羽太少則矢輕其行必失於急此豐殺之失節也欲眡其豐殺之節宜以指夾矢而搖之以約其輕重欲眡其鴻〈強也〉殺之稱宜以指撓其幹而曲之以審其強弱其製矢既有其量其眡矢又有其法此其器所以無不良而用之所以無不宜也
桃氏為劍臘〈謂兩刃〉廣二寸有半寸兩從半之以其臘廣為之莖圍長倍之
賈公彥曰臘謂兩刃兩面各有刃也劍脊中髙兩面趨鍔鍔即鋒也莖〈納於夾中者〉在夾〈人所握處為夾〉中者圍二寸半長五寸
臣按釋名劍者撿也所以防檢非常是葢防身之器項羽學之以為一人之敵者也司劍之官而謂之桃氏劍所以禦暴除惡以桃之為桃能辟除不祥故也
廬人為廬器戈〈二刃〉柲〈柄也〉六尺有六寸殳〈如杖無刃〉長尋〈八尺〉有四尺車㦸〈三刃〉常〈倍尋曰常〉酋〈酋之為言就也〉矛〈句兵〉常有四尺夷〈夷之為言傷也〉矛三尋凡兵無過三其身過三其身弗能用也而無已又以害人故攻國之兵欲短守國之兵欲長攻國之人衆行地逺食飲饑且涉山林之阻是故兵欲短守國之人寡食飲飽行地不逺且不涉山林之阻是故兵欲長
吳澂曰兵無過三其身者人長八尺與尋齊進退之度三尋用兵力之極也而無已猶曰不徒止言其大長也夫兵莫短於戈殳故攻國者用之莫長於矛㦸故守國者用之大要欲便於人也
臣按戈㦸皆刺兵也戈二刃㦸三刃殳擊兵也如杖而無刃矛句兵也上鋭而旁句酋矛夷矛特因長短而取名爾矛用以句則宜長於㦸然後有及故酋矛長二丈夷矛長二丈四尺酋言就也近而就之也夷矛以長為主而就之故曰酋矛夷言傷也以夷矛極長句則有及而傷物為易故曰夷矛此矛之辨也考古之兵器見於周禮者司兵註五兵戈殳㦸酋矛夷矛也説者謂此車之五兵而卒之五兵則無夷矛而有弓矢焉五兵之外有劍有刃有盾有弩戈㦸主於刺而殳用以擊矛用以句其矛之謂夷者意即詩小戎之厹矛也其形三隅如今之虎義然則又不専以句而亦用以刺也方車戰之時敵逺則用弓矢稍近則以矛句之句之至則施擊以刺焉短兵相接始用刀劍此三代以前之兵用也後世無車戰惟用騎與步其制兵之法亦惟以步為主今制五十軍為一隊有鎗有刀有弓矢有盾而無古之所謂戈㦸殳矛與弩者弩僅見用於廣右之徭徸湖南苗人所用之句刀即古人之矛遺製也臣惟我聖祖之得天下其經營惟在於中國故其制兵亦惟以中國為法然而承平之後中國無事故為民害者徃徃在於外患邉陲之地多險阻﨑嶇而吾之隊伍不可以盡施且吾器械長短相制卒然遇敵長兵無短用短兵無長用故士卒雖多而得用僅半請命臣僚之兼通文武者講求其故加用弩與矛二器以為兵用而仍下湖廣二藩選其精於二技者津遣赴官俾其敎習若夫殳之為殳略如今俗所謂木棍者然宜依古制更備此一器以擊虜馬之足葢亦不減宋人用麻札刀也考古之殳長丈二而無刃禮書作八觚形葢八稜也古人用於車上故宜長今用於步軍手執以擊馬足宜與人相稱古作八稜今宜於人手所執處為圓形而於其半至末為四稜或加鐡於稜中雲
輈人弧旌枉矢以象弧也
賈公彥曰弧旌者弧弓也旌旗上有弓所以張縿幅枉矢者就旌旗張縿弓上亦畫枉焉以象弧星也臣按天文志雲觜觽下一星曰天矢天狼下有四星曰天弧鄭氏所謂枉矢取名變星飛行有光今之飛矛是也或謂之兵矢絜矢象焉二者皆可結火以射敵考史陳球守零陵製為飛矛者其形之大如矛歟今火藥有火箭若倣漢人飛矛之法而傳以今之火藥使之射逺而流行是亦驚敵之一具也
以上器械之利〈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器械之利〈下〉
荀子曰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箇置戈其上䩜〈與胄同〉帶劍嬴〈負擔〉三日之糧
如淳曰上身一髀禪一脛繳一凡三屬
臣按魏之武卒操弩負矢而置戈其上是葢長短之兵兼用也
司馬法曰兵不雜則不利長兵以衛短兵以守太長則難犯太短則不及太輕則鋭鋭則易亂太重則鈍鈍則不濟又曰弓矢禦〈句〉殳矛守〈句〉戈㦸助〈句〉凡五兵五當長以衛短短以救長迭戰則久皆戰則強見物與侔是謂兩之臣按所謂兵不雜則不利與夫長以衛短短以救長古今制隊伍用兵器其法不出此數言
六韜曰陷堅陳敗強敵以大黃參連弩飛鳬電景矢自副
註曰飛鳬赤莖白羽以鐡為首電影青莖白羽以銅為首
臣按周禮六射之目其二曰參連參連雲者謂前放一矢後放三矢連續而去也考吳越春秋有雲夫射之道從分望敵合以參連後漢書亦云弩射以參連為竒夫古人自八歲入小學已學射藝而敎以參連之法自㓜及長習熟其事故仕而為將不仕而為卒無不能射者今世古法盡廢有能射疏及逺者已為竒矣若夫參連之法少有知者誠能以古參連法敎士卒使當矢石之間一射而連放三矢則是一人而兼三人之用也意者李廣以二千騎當胡騎四萬之圍所謂大黃即六韜所謂大黃參連乎
漢髙祖四年初為算賦註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
臣按此漢以後賦民治兵之始考史成帝建始元年立故河間王弟上郡庫令良為王註謂北邉郡庫官之兵器所藏故置令則前此邉郡各有庫庫有令以掌兵器舊矣然地理志於南陽郡宛下註有工官鐡官則不獨邉郡有武庫而內地亦有之矣
髙祖時蕭何治未央宮立武庫以藏兵器
臣按漢志中尉屬中有武庫令則是時既立武庫以藏兵器而設令以司之屬之中尉其後光武置武庫令主兵器則以屬執金吾考工令主作兵器弓弩之屬成則傳金吾入武庫魏晉一遵其制葢始於此也
百官表中尉秦官武帝更名執金吾屬官有武庫令丞中尉屬官有武庫令少府屬官有若盧考工室令丞臣按漢書註若盧以藏兵器考工室主作器械
哀帝時毋將隆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邉吏職在禦寇賜武庫兵
林駉曰周之兵器在民漢之兵器在官周之在民以兵農為一之時漢之在官以兵農已分之後
臣按漢自郡國至於京師皆有武備在郡國則有庫兵或置工官庫兵以算賦為之而工官與鐡官同置於産鐡之郡在京師則有武庫令掌於中郡而天子又有若盧考工室以藏兵器以主作器械一以少府主之武庫則以大司農錢為之也漢制財用有二供天子雜用以少府之錢若大司農錢非軍國之事不得用也兵甲之作以為軍國之備故亦用大司農錢歟
鼂錯言於文帝曰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徃來什伍俱前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匈奴之軍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鬭劍㦸相接去就相薄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
臣按自昔談兵者皆以弩為中國之長技故漢兵器以弩為尚將軍有彊弩積弩之名而其用人亦有材官蹶張之目平城之圍陳平請強弩傅兩矢外向夏侯嬰徐行弩皆因滿外向淮南之反亦欲以強弩臨江而守卜式亦願與臨菑習弩者請行死之與夫弓弩持滿抱弩負籣〈盛弩箭箙〉見於周亞夫韓延夀之傳自古用弩以取勝見於史傳者不可勝紀今世則惟用弓矢而所謂弩者隊伍之間不復用矣意者有神機火鎗之用以代之故不復置歟然以臣觀之二者皆不可偏廢也敵惟用弓矢一事今我既用弓矢又用火鎗而又復用古人之弩則是敵之長兵一而我之長兵三以一制三敵騎欲來衝突不待短兵接而我之三技已斃之於百步之外矣
武帝元狩二年李廣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為圜陳外向胡急擊矢下如雨漢矢且盡廣令持滿毋發而廣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人服䖍曰黃肩弩也晉灼曰黃肩即黃間也大黃其大者也
漢志有逺望連弩射法具十五篇
臣按古者弩之制有七一擘張弩二角弓弩三木單弩四大木單弩五竹竿弩六大竹竿弩七伏逺弩擘張弩步兵所用角弓弩騎兵所用木單竹竿伏逺等其力益大所及漸逺今世官兵全不用弩而四夷亦未聞有用者惟廣右猺獞用之然其弩不可施於騎殆古所謂擘張者歟炙轂子曰夷牟製角弩馬上用之則是角弓弩乃可用於騎者今不得其製然朝家萬一用之天下之大安知其無人以意㑹而為之者歟
李陵傳發連弩射單于
張晏曰三十絭共一臂
諸葛亮傳亮性長於巧思損益連弩皆出其意
臣按魏氏春秋雲亮損益連弩謂之元戎以鐡為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發夫弩而謂之連則非一弩也意必數者相連謂之損益者前蓋有此弩至亮而有所損益於其間耳考史魏司馬懿征公孫淵軍至遼東為發石連弩射城中唐李元諒節度隴西築連弩臺盧躭節度四川為大旝連弩南詔憚之則古人攻戰以連弩取勝者多矣今連弩之製不可考説者謂古時西蜀弩兵尤多大者莫踰連弩十矢謂之羣鴉一矢謂之飛鎗通呼為摧山弩即孔明所謂元戎也今具其法如此萬一有巧思者出因其名而想其意度以復古人之制是亦攻守之一助也
虞詡為武都守令軍中彊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並兵急攻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發無不勝
臣按五兵之利莫利於弓弩而自漢以來而弩之取勝者比弓為多虞詡守武都遇有急攻使二十強弩共射一人此非但可用之以弩而弓矢之利亦宜依此用焉此即俗所謂攅射也宜申諭軍中習為攅射法臨戰之際寇中有驍勇出掠陳者攅矢而射之蔑不中矣
陳球守零陵大木為弓羽矛為矢引機發之逺射千步
臣按此大木弓後世無有可依其法製之以為守城寨之具
明帝永平中北匈奴攻金蒲城耿恭為戊巳校尉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創者必有異虜中矢者視創皆沸大驚匈奴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臣按今唐鄧山居者以毒藥漬矢以射獸應而倒謂之毛胡盧元末因用其人為兵立毛胡盧萬戶府耿恭所用毒藥傅矢蓋此類也又聞廣西徭獞所用弩矢皆傅以藥中人濡縷即死比唐鄧者尤毒宜取其方付邉城以為毒箭是亦禦敵之一技也説者多謂西北地寒而藥性不行恐不可用然耿恭用之金蒲城豈非沍寒之地耶
唐初置軍器監後併入少府監開元初以軍器使為監領領弩甲二坊
臣按此唐人造軍器之所
府兵之法人具弓一矢三十刀一其介冑戎具皆藏於庫有所征行則給之畨上宿衛者給弓矢橫刀而已臣按此唐人府兵所執之器械也我朝制兵毎一百戶轄百軍分為二隊毎隊銃手五名刀牌手十名弓箭手十五名鎗手二十名臣愚以為今毎隊之中短兵太多長兵太少宜如唐府兵之法毎人皆具弓刀則長短兼用也或曰國家承平於今百年內外懾伏何用變更為臣非敢變亂成法也亦惟循而用之特於定製隊伍中執短兵者加以長兵執長兵者加以短兵爾於舊制固無所更變也
𤣥宗開元中擇宿衛勇者為畨頭習弩射又有羽林軍飛騎亦習弩凡伏逺弩自能弛張縱矢三百步
臣按昔人謂弩者中國之勁兵四夷所畏服者也古有黃連百竹八擔雙弓之號絞車擘張馬弩之差後世亦有參弓合蟬手射小黃皆其遺法葢射堅及逺爭險守隘怒聲勁勢遏衝制突者非弩不克
馬燧為河南節度使造甲必為長短三等稱其所衣便於進趨
臣按馬燧所造之甲可以為後世法則
宋太祖開寳二年馮義昇岳義方上火箭法試之賜束帛
真宗咸平元年馬軍都頭石歸宋進木羽弩箭以木為簳為翎長尺餘入鎧甲則簳去而箭留牢不可㧞五年石普言能發火毬火箭
臣按古所謂火攻者因風縱火也而無有今世所謂火藥者宋太祖時始有火箭真宗時始有火毬之名然或假木箭以發未知是今之火藥否也今之火藥用硝石硫黃柳炭為之硝之名見於本草漢張仲景方論中已用為劑則是漢時已有矣然陶隠居日華子及宋圖經衍義等註未嘗言其可為兵用也硫黃自舶上來唐以前海島諸夷未通中國則唐以前無此也自古中國所謂礟者機石也用機運石而飛之致逺爾近世以火藥實銅鐡器中亦謂之礟又謂之銃銃字韻書無之蓋俗字也其以紙為之者俗謂之爆爆者如以火燒竹而有聲如竹爆然也今礟之製用銅或鐡為具如筒狀中實以藥而以石子塞其口旁通一線用火發之其石子之所及者無問人物皆糜爛然惟用之攻與守也戰則資其聲以為號令焉近有神機火鎗者用鐡為矢鏃以火發之可至百步之外捷妙如神聲聞而矢即至矣永樂中平南交交人所製者尤巧命內臣如其法監造在內命大將總神機營在邉命內官監神機鎗蓋慎之也歴考史冊皆所不載不知此藥始於何時昉於何人意者在隋唐以後始自西域與俗所謂煙火者同至中國歟天祚國家錫以自古所無之兵器五兵而加以一五行而用其三可以代矢石之施可以作鼓角之號可以通斥候之信一物而三用具焉嗚呼神矣哉自有此器以來中國所以得志於四夷者徃徃藉此然用久而人玩敵人習知其故或出其巧智以為之避就者亦不能無也何也蓋士卒執此鎗而用之也人持一具臨時自實以藥一發之後倉卒無以繼之敵知其然凡臨戰陳必伏其身俟我火發聲聞之後即衝突而來請自今以後凡火鎗手必五人為伍就其中擇一人或二人心定而手捷目疾者専司持放其三四人者互為實藥畨遞以進専俾一人司放或髙或下或左或右應機遷就則發無不中者矣其視一發即退心志不定而髙下無凖者有間矣又宜用紙為爆其聲與火鎗等者毎發一鎗必連放三五紙爆或前或後以混亂之使敵不知所避如此則其用不測而無敵於天下矣書生不經戰陳以意消息而為此説乞下曽經戰陳者議其可否以聞
太宗至道二年上部分諸將攻討李繼遷以方略授諸將先閲兵崇政殿引陳著為攻撃之狀刺射之法且令多設強弩及賊布陳萬弩齊發賊無所施其技矢纔一發賊皆散走凡十六戰而抵其巢穴
臣按此前代用弩取勝之效
真宗景徳元年幸澶州王師成列李繼隆等伏勁弩分據要害周文質部下以連弩射殺達蘭
臣按宋澶淵之役所以退敵而成和者達蘭一矢之功也由是觀之則弩之為用其於守尤不可無焉城寨之守環之萬弩張其機而駕以矢動輒發焉其視礟銃必待㸃火弓矢必待開張其用為速矣
歐陽修言於仁宗曰諸路州軍分造器械工作之際已勞民力輦用般送又苦道途然而鐡刃不剛筋膠不固長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務充數而速了不計所用之不堪經歴官司又無檢責此有器械之虛名而無器械之實用也以草草之法敎老怯之兵執鈍折不堪之器百戰百敗理在不疑臨事而悔何可及乎臣按修此言切中官府造作之弊今世管工監造兵器者得無有近似之者乎宜嚴加戒飭庻不虛費民財物料工力官俸而無益於兵用也
熈寧中內副都知張若水進神臂弓初民李宏獻此弓其實弩也以檿為身檀為弰鐡瞪鎗頭銅為馬面牙麻解索札絲為弩身通長三尺二寸兩弭各長九寸二分兩閃各長一尺一寸七分弝長四寸通長四尺五寸八分長二尺五寸箭木羽長數寸時於玉津園校驗射二百四十餘步穿榆木沒長簳有司並箭奏御詔依式製造
大觀中吳擇仁奏神臂弓實乃天授以甚利之器徽宗御筆謂射逺攻堅所向無前可謂利器使敵人習而能之非中國利令民間不得習製
臣按自古弓弩之製其最善者漢稱大黃唐稱伏逺宋之神臂克敵其最也其製略見於史謹録於此使後世留心邉事者或因其名而得其遺法想像而造之以為中國之長技是亦禦邉衛民之一助也
神宗時有臣僚上言曰方今外禦兩邉之患內虞盜賊之變而天下歳課弓弩甲冑之類入充武庫之積以千萬數乃無一堅好精利實可以為武備者臣嘗觀諸州作院有兵匠乏少而拘市人以備役所作之器但形質具而已矣武庫吏亦惟計其多寡之數藏之未有貴其實用者故所積雖多大抵敝惡為政如此而欲抗威決勝外懾夷狄之強獷內沮奸兇之竊發未見其可臣私計其便莫若更製法度斂數州之作而聚以為一處毎監擇知工事之臣使専於其職且募天下之良工散為匠師而朝廷內置工官以總制其事察其精窳而賞罸之則人人務勝不加責而皆精矣
臣按此王雱所上之疏其言雖為宋神宗時發然今日亦可依此而行焉
又熈寧六年置軍器監凡産材州置都作院凡天下知軍器監利害者聴詣監陳述於是吏民獻器械法式者甚衆是歳又置內弓箭南庫而軍器監奏遣使以利器頒諸路作為式
臣按設官以造軍器是誠嚴武偹之要務我祖宗以來以其事屬之工部凡軍器専設軍器局軍裝設針工局鞍轡設鞍轡局掌管時常整㸃若有缺少隨即行下本局計料委官監督定立工程如法造完進納內帑內帑遇有闗支奏聞支給其外藩府州縣呈稟成造具奏行下依式造完支撥若各處有司歳造之數起解到部辨驗堪中送庫交收有不堪者坐監造者以罪其所邉軍器弓有二等曰二意角弓曰交阯弓鎗有二等曰魚肚鎗曰蘆葉鎗刀之制有馬軍雁翎刀步軍腰刀將軍刀凡三等又有馬軍義黒漆鈚子箭紅油團牌等器械若夫甲冑則有水磨頭盔水磨鑞子䕶項頭盔紅漆齊腰甲水磨齊腰鋼甲水磨栁葉鋼甲水銀摩挲長身甲併鎗馬赤甲之類此皆國初所造之制其後內兵仗局各以巧計加添新様者又不止是臣考漢之史臣稱頌宣帝綜核名實至謂其技巧工匠咸精其能此雖有司之事然亦上繋朝廷之政葢有是君則有是臣有是臣則有是政治政治之大者不徒在文事而亦有武功焉文事有一物之或遺則是其文之未明武功有一器之或虧則是其武之未備是故經武之有五兵猶修文之有六藉也六藉未明固是文之缺典五兵未具豈非武之失策乎漢宣帝於技巧工匠猶且留心況此兵戎之器所以修武備立戰功以衛國家安生靈而保國祚於億萬年者哉
宋髙宗紹興中詔有司造克敵弓弓乃韓世忠所獻者命殿前司閲習詔能貫甲踰三石弓施二十矢者進秩一等帝謂宰執曰此弓最為強勁雖被重甲亦須洞徹若得萬人習熟何可當也其後楊存中以為克敵弓雖勁而士病蹶張之難乃増損舊製造馬黃弩製度精密彼一矢未竟而此發三矢矣
臣按觀其所謂施二十矢及病蹶張之難之語則克敵雖以弓名其實弩也竊惟自古論兵者莫不以弩為中國長技臣故備載之以貽後世
元西域人伊斯瑪音善造礟世祖時與阿爾威丹同至京師從攻襄陽未下伊斯瑪音相地勢置礟於城東南隅重一百五十斤機發聲震天地所擊無不摧陷入地七尺宋呂文煥遂以城降元人渡江宋兵陳於南岸擁舟師迎戰元人於北岸陳礟以擊之舟悉沈沒後毎戰用之皆有功
臣按元人始造此礟以攻破襄陽世因目曰襄陽礟考唐史李光弼作駁飛巨石一發輒斃二十餘人疑即此礟葢古原有此制流入西畨伊斯瑪音倣而為之也自有此駁用以攻城城無不破用以擊舟舟無不沈今民間多有知其制度者宜行天下俾民間有傳其式様者許具其圖本赴官投獻給賞有私藏習製者罪之而賞其首者仍將其式様給與邉將收藏非警急不許輒造亦猶宋徽宗禁民不許習製神臂弓然
以上器械之利〈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牧馬之政〈上〉
易說卦乾為天為良馬為老馬為瘠馬為駁馬
胡一桂曰乾為天而貫四時純陽而健為馬在春為良夏為老秋為瘠冬為駁乾取象無所不包不可與諸卦例論
呉澂曰馬加良老瘠駁四字以見純陽無隂異於震坎隂陽相雜之馬也良謂純陽健之最善者也老謂老陽健之最乆者也瘠謂多骨少肉健之最堅彊者也駁馬鋸牙食虎豹健之最威猛者也
震為雷其於馬也為善鳴為馵足為作足為的顙蔡淵曰陽動於下故為雷氣始亨故於馬為善鳴陽在下故又為馵足為作足隂在上故為的顙的白也而顙在上也詩所謂白顛傳所謂的顱是也
坎為水其於馬也為美脊為亟心為下首為薄蹄為曳徐幾曰三畫之卦上畫為馬顙下畫為馬足其中畫陽故為美脊為亟心上柔故又為下首下柔故又為薄蹄為曳
臣按易之為書以明隂陽其取諸物也無所不有而於馬獨詳焉孔子於坤既以利牝馬之貞以取象而於大畜又取乾之象以稱馬蓋以天地間動物莫健如龍而馬次之龍非可畜之獸而世不常有就地用論之健而不息者皆莫如馬也故於大畜之馬則謂之良良者稟純陽之氣而有剛健之才者也其間坤之牝者雖曰其隂之質而其所以為性者則從一而不變亦有健徳存焉良以馬之健者屬乾而牝則屬坤坤者乾之對言馬於坤明其為乾之配也是以雜卦之中八卦所取之物惟一二見獨於馬凡三取之於物惟取其一體至於馬則其質之良齒之老形之瘠色之異性之偏無所不具以見馬之為物於畜類中最健而且大人世所不可無而有天下國家者必畜之以為治具者也
周書司馬掌邦政
蔡沈曰軍政莫急於馬故以司馬名官
臣按周六官其五者之卿皆以人為名而獨於夏官卿以馬名焉者蓋以見國之大事雖在於戎而戎之大用則在於馬所謂五官者皆主於文事而此一官獨用於武備武備之說所以平諸侯正天下無馬則無以駕車輅而以為禮無馬則無以整戎行而以即戎邦政有所不行矣
周人因井田而制軍賦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十六井也有馬一匹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一同百里提封萬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
林駉曰馬政之說古今凡幾變以官民通牧者周也成周以民牧者如丘甸嵗取馬四匹之類平時則官給芻牧有警則民供調發然而在天子之都諸侯之國士大夫之家未甞不自畜馬此蓋在官養之耳何以知之如周禮以天子十有二閑先儒論數謂不過三千餘匹衛文公承夷狄所滅新造之後末年亦至騋牝三千若以制度論之衛以諸侯之國又當殘亂之餘其他固不及論安得遽如成周全盛乘馬之數蓋所謂天子十有二閑是養之於官者衛之騋牝三千舉官民通數而言之也
臣按今之中國即古之中國萬古此天地則萬古此山川萬古此山川則萬古此人物成周之世於天子畿內千里之地而可以得馬四萬匹諸侯國三百十六里之地可以得馬四千匹大夫家采地百里之地而可以得馬四百匹今而一郡之地視古者一國一邑之地視古者一家成周盛時不聞其乏馬之用而馬之在民者亦未聞其為害後世則不然豈今古土地生牧相遼絶哉雖然不特成周盛時為然也若夫古之衛地即今懷慶彰徳大名滑濮等郡之境魯地即今兗州寧海髙密等處之境衛乃有牝之騋者至於三千牡而小者不計焉魯乃有牡之純者至於十六色牝而駁者不與焉孔子曰其人存則其政舉又曰為政在人則是馬政之興舉實在乎人今無其人耳豈其地之牧畜宜於古而不宜於今也
詩鄘風定之方中序曰美衛文公也其卒章曰靈〈善也〉雨既零〈落也〉命彼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言夙駕說〈舎止〉於桑田匪直也人秉〈操也〉心塞〈實也〉淵〈深也〉騋牝三千
朱熹曰馬七尺以上為騋言方春時雨既降而農桑之務作文公於是命主駕者晨起駕車亟往而勞勸之然非獨此人所以操其心者誠實而淵深也蓋其所畜之馬七尺而牝者亦已至於三千之衆矣蓋人操心誠實而淵深則無所為而不成其致此富盛宜矣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今言騋牝之衆如此則生息之蕃可見而衛國之富亦可知矣
又曰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
臣按蘇軾有言富彊之業必深厚者為之非輕揚淺露者之所能致也謝枋得亦言秉心也實故事事朴實不尚髙虛之談秉心也淵故事事深長不為淺近之計富國彊兵豈談髙虛務淺近者之所能辦哉是知為國者固欲其富彊然而富彊之業實繇乎人必得人以盡地力則富可致必得人以蕃畜産則彊可期然地生物雖各有所宜而無不生物之地惟畜産則地有宜有不宜焉是以古人問國之富數馬以對而設官以掌邦政者舎人而以馬名其官則富彊尤在於茲也可知已是故有文公誠實淵深之心乃能致牝馬三千之盛王安石創為保馬之法國家未必得馬之用而生民先受馬之害此無他其心不誠而慮不逺也與其得安石之徒而用之孰若得王毛仲張萬嵗而用之哉二人者髙談雖不足而猶忠實而近厚也
吉日之首章曰吉日維戊既伯既禱
孔穎達曰伯者長也馬之祖也夏官挍人春祭馬祖天駟龍為天馬故房四星謂之天駟常祭在春將用馬力則又備禮禱之
朱熹曰戊剛日也伯馬祖也謂天駟房星之神也言田獵將用馬力故以吉日祭馬祖而禱之
臣按晉天文志曰房四星亦曰天駟為天馬主車駕本朝每嵗春秋遣太僕寺官祭馬神而於州縣皆立馬神廟本諸此
魯頌駉頌僖公也其首章曰駉駉〈腹榦肥張貌〉牡馬在坰〈林外曰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黑驪白跨〉有皇〈黃白曰皇〉有驪〈純黑〉有黃〈黃而微赤〉以車彭彭〈盛貌〉思無疆〈深廣無窮〉思馬斯臧〈善也〉其二章曰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騅〈蒼白雜色〉有駓〈黃白雜色〉有騂〈赤黃〉有騏〈青黑〉以車伾伾〈有力也〉思無期思馬斯才〈材也〉其三章曰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驒〈青驪驎曰驒驎今連錢驄〉有駱〈白馬黑鬛〉有駵〈赤身黒鬛〉有雒〈黒身白鬛〉以車繹繹〈不絶貌〉思無斁〈厭也〉思馬斯作〈奮起也〉其四章曰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駰〈隂白雜毛〉有騢〈彤白雜毛〉有驔〈毫在骭而白〉有魚〈二目白似魚〉以車祛祛〈彊健也〉思無邪思馬斯徂〈行也〉
朱熹曰此詩言僖公牧馬之盛繇其立心之逺故美之曰思無疆則思馬斯臧矣衛文公秉心塞淵而騋牝三千亦此意也
呂大臨曰僖公修政以誠心行之故言思無彊思無期思無斁思無邪馬之所以臧才作徂者其效也與衛風秉心塞淵騋牝三千之意同古之賢君誠心以行善政其效皆若此非獨牧馬而已
臣按先儒謂詩人美文公之馬則言其騋而牝者有三千匹之衆多美僖公之馬則言其駉而牡者有十六種之毛色蓋各極其盛而言皆以見其國之殷富也蓋馬有牝牡而形質有髙下腹榦有肥瘠馬之牝者取其形質必髙而大使所育者皆騏驥之種馬之牡者取其腹榦必肥而張使所駕者皆驃騎之良衛之馬詩人詠其牝之騋魯之馬詩人頌其牡之駉意者說於桑田者不分牝牡舉牝最髙者以見其餘之皆然牧於坰野者特取其牡而牝不與焉各隨其毛色而分別之以見其成羣如此也雖然牧馬者將以資軍馬之用固必以牡為貴然非其牝之良則亦不能以致其馬之彊而盛也衛詩之騋特言牝而不及牡豈無意哉
周禮馬質〈質平也主買馬平其價直〉掌質馬馬量三物〈量其材質之髙下而知其價〉一曰戎馬〈供武事馬〉二曰田馬〈供田獵馬〉三曰駑馬〈下材而供冗事者〉皆有物賈〈材有美惡價有髙下〉綱惡馬〈駕不馴者以索維之禁其奔踶〉凡受馬於有司者〈謂校人之屬受馬謂國事當用馬者〉書其齒毛與其賈〈書其年齒毛色及價直〉馬死則旬之內更〈受馬在十日之內死者償之更償也〉旬之外入馬耳以其物更〈十日之外馬死者割其馬耳入官見其實死就以其皮肉筋骨來償不計價〉其外否〈十日之外則不償雖皮肉不取〉馬及行則以任齊其行〈若馬之行則以所任載之輕重道里之逺近別識之以齊其勞逸而後行〉若有馬訟則聽之〈有爭馬之訟則聽其曲直〉禁原蠶者〈原再也一年不許兩次養蠶〉
鄭𤣥曰天文辰為馬蠶書蠶為龍精月值大火則浴其種是蠶與馬同氣物莫能兩大禁再蠶者為傷馬歟
臣按周人之馬買於民間故立官以為馬質質之為言平也專以質平馬之價直蓋馬之材質有髙下氣力有彊弱年齒有老壯毛色有純駁故其價直不無多少之異焉而其用之大要有三上焉者以供戎事之用次焉者以供田獵之用下焉者以供冗雜之用馬生於民間而用之於公上不可以空取之也不可以槩取之也空取之則民不復私畜矣槩取之則民不加芻秣矣是以三代盛時其於馬也於民常賦之外有餘畜者則官以價直易之焉養之閑廏之中以備不時之用卒有國事民之無馬者則於是領給焉其給之也必書其馬之年齒毛色與原所買之價使民受之者有定色則不敢以駑易良有常齒則不敢以老易壯有原價則不敢以賤易貴所受馬在十日內死者則責其陪償受之未乆在十日外死者惟取其皮耳恐其詐偽也在十日之外死者則予之民而官不取矣後世兵民既分馬養之民而收之於官然後散之於軍官府無復有質買之政而馬之死者一切責軍之償在官者未必實得馬之用而軍民俱受其弊矣近時馬政亦有科錢買馬之令然所得者未必良而給之於軍遇有倒死陪償如故而西北之邊苦之尤甚至有鬻子女而不能償者吁可歎也已臣請自今以後朝廷酌為中制定為馬價馬之價公私交易皆不許過二十緡違者馬與價俱入官牙行之人坐以違制罪說者若謂物之不齊物之情大屨小屨同價孰肯為其大者臣竊謂天生之物與人為之物不同馬之良乃天所生人力不與焉官府既為定價則民間有馬者不過求多直而皆市之官矣惟其市之官所得有限他市則可多得以此官之所易者未必得良也若夫馬之倒死不責之償則彼蔑視其馬而死者愈多若責之償則士卒貧窘何由得錢臣愚以為待其死而責其償不若先其生而為之備凡有受馬者請如周制書其年齒毛色及其原價而又量其材質之髙下肥瘠併書之冊其馬有死者誠瘠且老則不責其償若其馬實壯肥而齒未老馴致瘦損而死者則責其同伍者合力償之同伍有先首及其督責之實狀則免其人而惟責償所受者與夫其馬因公事而死及其人本善調息而馬忽然不意暴死者皆不在償數此外又立為馬病及瘦損豫告醫治之法其馬實病而死非由人致醫證明白亦不償
挍人〈馬官之長〉掌王馬之政〈謂差擇乘養之數〉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凡頒良馬而養乘之乘馬〈四匹曰乘〉一師四圉〈養馬曰圉〉三乘為皁〈馬十二匹〉皁一趣馬〈下士一人主之〉三皁為繫〈馬三十六匹〉繫一馭夫〈中士一人主之〉六繫為廏〈馬二百十六匹〉廏一僕夫〈上士一人主之〉六廏成挍〈六馬各一廏共成一挍馬千二百九十六匹〉挍有左右〈一挍分左右〉駑馬三良馬之數〈六馬其五皆良惟駑馬物獨三倍良馬之數也〉
鄭𤣥曰挍人者馬官之長挍之為言挍也主馬者必仍挍視之
呉澂曰良馬謂五路之馬皆良善者也六廏成挍六馬各一廏共成一挍挍有左右則良馬一種者四百三十二匹五種合二千一百六十匹然後王馬大備也
臣按挍人之職鄭氏解挍為比挍之挍或者又謂用木相交為圏檻以制禽獸之出入謂之挍因謂主馬者為挍人觀挍人所掌者始於乘積而為皁為繫為廏而成於挍或者之解未必非也六馬之屬註謂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宮中之役臣竊以為不然謹考馬質量馬三物一曰戎馬即此戎馬也二曰田馬即此田馬也三曰駑馬即此駑馬也其所謂齊馬者以駕齊車者也齊車雲者先儒以為王自整齊之車所謂道馬者以駕道車者也道車雲者先儒以為王行道徳之車意者馬之足力齊者則擇以為一類而謂之齊馬之範驅馳者則擇以為一類而謂之道歟且挍人掌王馬之政辨六馬之屬六者之馬皆謂之物先儒謂其毛其足其力皆所謂物也辨其物使之皆以類而相從可為育種者為一類可供戎事者為一類毛足齊一者為一類善於馳走者為一類可供田獵者為一類材下而供雜役者為一類挍人用其材質髙下毛色純駁辨之各為一類而共有六類焉況所掌者王馬之政謂之政則非但分類以駕車一事可知也六馬之用以種馬為先後世乘輿惟牡是用漢人乘牝者為世所擯況以駕天子之輅乎鄭氏解種馬謂馬之上善似母者賈公彥謂馬亦有似父者主母而言也臣竊以謂古人質樸所謂種馬者安知非謂牝哉呉澂謂馬之至良可為種者丘葵亦謂馬之善育者所謂為種善育非牝而何夫用以乘惟取其質之良色之純而力足以任者爾又何牝牡之拘哉蓋馬之性牡者多有不馴而牝則多馴焉故用之以駕天子之輅慮其或有奔踶而致傾軼耳後世馬惟用牡所以駕乘而征戰者未甞用牝而其所謂牡者又往往去其勢而絶其生道馬之所以不蕃碩者坐此故也盍觀衛詩所謂騋牝三千言牝不言牡可見矣臣請今日除戰馬外凡公私所乘之馬皆許以牝有牡者官以價售之以為內廏及官府營伍邊方之用如此則習以成風人皆倣傚非惟官得其用而私亦得其利而國家馬政修舉生息日多武備日盛而中原之民不受保馬之害矣
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邦國六閑馬四種家四閑馬二種凡馬特〈牡馬〉居四之一
鄭𤣥曰此降殺之差也凡馬每廏一閑諸侯有齊馬道馬田馬大夫有田馬各一閑其駑馬則皆分為三焉
賈公彥曰天子十二閑分為左右每馬各分為兩廏諸侯與大夫每馬直一廏不分左右
呉澂曰閑猶闌也以木距門防馬者也六廏成挍挍有左右故十二閑也特居四之一特牡馬也三牝一牡欲其生之衆也
臣按成周之世其馬之牧於官者牝牡皆具而牡居四之一則是馬百匹而有七十五匹之牝矣後世在官之馬惟有牡而無牝而民間所畜者雖有牝然亦牡多而牝少孳牧所以不蕃而馬政所以不舉武備所以不修者坐此故也譬則人焉惟育男而不育女而欲戶口蕃息難矣臣願朝廷復古昔王馬之政特敕有司修舉廢典凡馬之在官在民者皆必牝多於牡則芻豆不徒費而國馬日以蕃息矣
春祭馬祖執〈拘也〉駒〈馬二嵗曰駒〉夏祭先牧〈始養馬者〉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善也〉僕冬祭馬步〈神為馬災害者〉獻馬〈見成馬於王〉〈簡習〉馭夫〈馭車者〉
鄭𤣥曰馬祖天駟也房為龍馬執駒無令近母春通淫之時駒弱血氣未定為其乘四恐傷之也先牧謂始養馬者夏通淫之後攻其特為其蹄齧不可乘用故騬之馬社始乘馬者臧僕謂簡練馭者令皆善也臣按周人於馬不惟養於人而又禱之於神蓋國之大事在戎而戎之大政在馬然馬之為物所以遂其性者雖係乎人之養而有人力之所不及者非神以相之安能得其孳育多而臕息壯哉此成周所以有四時之祭而其祭也又各因其祭而有所攻執簡習焉不徒責之人而又求之神不專恃乎神而又任乎人古之帝王合天人而一之非但以之治人雖畜類之賤亦無不然此治古之政後世所以不能及也今國家每嵗春秋太僕寺有馬神之祭而各州縣皆立馬神廟亦周人意也但所謂執駒攻特臧僕講馭夫之政尚缺焉誠隨其時舉其祭因其祭而行其政則馬得其養國賴其用矣或曰春之執駒秋之臧僕冬之講馭夫無非馬政也而獨於夏之攻特謂之頒何也蓋特之為言牡也攻之為言治也鄭司農所謂騬之是也韻書騬犗也〈俗謂之騸〉馬之駒者春則拘執之使其體全而不傷其血氣馬之特者夏則攻治之使其性馴而不至於蹄齧是以所牧之馬神全而力健性馴而質良然後簡擇其飼養之人練習其駕馭之卒此所以獨謂之頒也意者六馬之中惟種與駑有牝曰戎曰田曰道皆所攻之特歟不然所謂特居四之一者牝多而牡少其牝之多如此將置之何所也
趣馬〈趣養馬者〉掌贊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掌駕說〈音稅〉之頒辨四時之居治以聽馭夫
呉澂曰簡其六節謂差擇良馬以為六等也駕以行說以止有勞逸之節故敘而頒之也居謂牧庌所處之宜治謂執駒攻特之屬
臣按此可見古人養馬適飢渴之宜順勞逸之節辨寒溫之時先儒謂辨四時之居者二月之後盛陽處外則在牧而有庌八月之後陽在地中則在廏而有閑也
巫馬下士二人醫四人府一人史二人賈〈主買賣者〉二人徒二十人掌養疾馬而乗治之相〈助也〉醫而藥攻馬疾受財〈以資醫馬之費〉於挍人馬死則使其賈粥〈賣也〉之入其布〈泉也泉即錢也〉於挍人賈公彥曰巫知馬祟醫知馬病故連類在此
呉澂曰巫馬知馬祖先牧馬社馬步之神者馬疾若有犯焉則知之是以使與醫同職乘治之者謂驅馬以知其疾之所在而治之也
臣按先儒謂巫所以通神醫所以寄生死非但於人為然而於畜類亦莫不然也周官設巫馬之官專掌疾馬而乘治之乘治雲者蓋以馬之疾難知必驅步之以發其疾而後驗而療之也其職雖主於乘治然以其藥而攻馬之疾者則有醫四人焉巫馬不過禱之神以相助之而已非專主於巫禱也本朝設馬神廟太僕寺及州縣皆設獸醫蓋得周人意也近世有安驥集等書專主馬病乞下大醫院挍正刻板頒布有司俾專其業者講而用之則馬無有不得其死者矣
牧師掌牧地皆有厲禁而頒之孟春焚牧中春通淫掌其政令凡田事贊焚萊
鄭𤣥曰頒之者授圉者以牧地孟春焚牧地以除陳生新草也中春通淫以隂陽交合之時合馬之牝牡也
賈公彥曰言厲禁者謂可牧馬之處亦使其地之民遮䕶禁止不得使人輒牧牛馬
臣按古人養馬處處皆有牧田即今之草場也可耕則授之於農不可耕者則留以養馬蓋耕墾之地草萊不生留其地所以蓄草蓄草所以養馬養馬所以備武事備武事所以安邊方壯王室非小故也昔人謂農事弗擾則馬政自修故詩人稱馬政必歸之農魯頌美僖公亦曰務農重穀牧於坰野豈不以農政既修則馬政自舉乎我祖宗於畿甸之間民耕之外輒擇有水草處以為草場近日盡為權貴所有民間之馬無地可牧請一切復之立為厲禁政令異日欲行周人牧師之政舉而措之雲耳
以上論牧馬之政〈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牧馬之政〈中〉
庾人掌十有二閑之政教以阜馬〈句〉佚特〈句〉教駣〈句〉攻駒〈句〉及祭馬祖祭閑之先牧〈句〉及執駒〈句〉散馬耳〈句〉圉馬〈句〉正挍人員選〈句〉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
鄭𤣥曰阜盛壯也佚特者用之不使甚勞安其血氣也三嵗曰駣始教乘習之也二嵗曰駒攻騬之也散馬耳以竹栝押馬耳其頭動搖則括中物後遂串習不復驚也正員選者選擇可備員者平之也
臣按此九者馬之政教也
圉師掌教圉人養馬春除蓐釁廏始牧夏庌〈廡也〉馬冬獻馬
臣按古人之養馬必順其四時冬之寒也則藉之以蓐春之煖也則除去之然又恐其所居之廏積糞穢之乆而或足以致馬疾故殺牲以血塗之而後以居焉冬之寒也則燠之以廏夏之炎也則涼之以庌其養也殆無異於人則其馬安得而不壯盛哉
圉人掌養馬芻牧之事以役圉師
臣按芻以食馬牧以放馬皆所以養之也周官設官以掌王馬之政不惟有政而又有教有養焉政以正之教以導之而養以安之也養之則生息多而壯健教之則性習馴而調和是故馬質挍人掌其政者也趣馬巫馬牧師圉師圉人則以養之而庾人則又所以教之者焉
月令季春之月乃合累〈平聲〉牛騰馬遊牝於牧犧牲駒犢舉書其數
陳澔曰春陽既盛物皆產育故合其累繫之牛騰躍之馬而遊縱之使牡者就牝者於芻牧之地欲其孳生之蕃也養其中犧牲之用者及馬之駒牛之犢皆書其數者以備稽校多寡也
臣按先儒謂遊牝則牡雖在牧不得遊也蓋嗜慾不制則雖有龍牡猶將耗矣遊雖牛馬之真性若牡則連之以羈馽編之以皁棧亦豈可少哉於此可見先王於牛馬固欲遂其生育之性而亦不使之得以縱其欲而損其真如此則牝者生育多而不失其時牡者氣力全而鹹得其用是亦至誠聖人盡物之性之一事也
仲夏之月游牝別羣則縶騰駒班馬政
陳澔曰季春遊牝於牧至此妊孕已遂故不使同羣拘縶騰躍之駒者止其踶齧也班馬政布養馬之政令也
方慤曰馬政者若周官趣馬之簡其節巫馬之治其疾校人之辨其屬庾人之掌其閑以至圉師之所教圉人之所養莫不有政焉故班之也班則制而分之之謂歟
臣按月令仲夏之月班馬政則其政以養為主季秋之月班馬政則其政以御為主養之欲得其蕃息御之欲得其調習各因其時而班其政令各有其宜焉
季秋之月班馬政命僕〈戎僕也〉及七騶咸駕載旌〈旂羽曰旌〉旐〈龜蛇曰旐〉授車以級整設於屏外司徒搢撲〈即夏楚也〉北面誓之鄭𤣥曰馬政謂齊其色度其力使同乘也七騶謂趣馬主為諸官駕說〈音稅〉者也
孔穎達曰七騶者天子馬有六種種別有騶則六騶也又有總主之人並六騶為七既班馬政乃命戎僕及七騶等皆以馬駕車又載旌旗既畢授此七戎之車以其尊卑等級正其行列設於軍門屏之外東西廂以為行陳
臣按月令雖呂氏所作然其所載者皆先王之故典季秋之月班馬政而命戎僕駕車載旌以設行陳蓋以操習天子之六種馬也先王之練兵不惟習其人而又習其馬不惟命典兵之官而又命掌教之職吁三代之兵人與馬相習三代之政文與武兼用此所以兵威所及而功無不成而武不至黷也歟
魏武侯問呉起曰凡畜率騎豈有方乎起對曰夫馬必安其處所適其水草節其飢飽冬則溫廏夏則涼廡刻剔毛鬛謹落四下戢其耳目無令驚駭習其馳逐閑其進止人馬相親然後可使車騎之具鞍勒銜轡必令完堅凡馬不傷於末必傷於始不傷於飢必傷於飽日暮道逺必數上下寧勞於人慎無勞馬常令有餘備敵覆我能明此者橫行天下
臣按古人調養戰馬之法無出此矣畜戰馬者所宜用心觀玩
秦之先有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於是孝王曰昔栢翳為舜主畜之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後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邑之秦使復續嬴氏之祀
臣按人性各有所能因其能而用之鮮有不濟周穆王因非子善養馬而使之主馬於汧渭之間而馬大蕃息是知為政在人惟在乎人君之善任使也
漢制太僕掌輿馬屬官有太廏未央家馬三令又車府路軨騎馬駿馬四令丞又龍馬閑駒橐泉騊駼承華五監長丞
臣按太僕周官掌正服位出入大命及左右御僕而專命以司馬政則始於漢焉本朝初於南京設太僕寺專掌馬政及於北平山西陜西遼東各設行太僕寺以司一方之馬政其後建都於北革去北平行寺又設太僕寺以總司天下馬政
漢初鑄筴錢馬匹至百金自天子不能具□〈與醇同〉駟而將相或乘牛車
文帝二年詔太僕見馬遺財足餘皆以給傳置又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
景帝時造苑馬以廣用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邊西邊以郎為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十萬匹孝武時衆庶街巷有馬仟伯〈即阡陌〉之間成羣乘㹀牝者擯而不得㑹聚
武帝於口賦錢人増三錢以補車騎馬
建元元年罷苑馬以賜貧民
元朔五年以後大將軍衛青比嵗十餘萬衆擊胡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後與霍去病兩將軍之出塞塞閱官馬及私馬凡十萬匹而後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元鼎元年令民畜邊縣〈得畜牧於邊縣〉官假馬母三嵗而歸及息什一明年車騎乏馬縣官錢少買馬難得迺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壯馬天下亭亭有畜字馬嵗課息
征和中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修復馬令
宣帝五鳳二年令郡國毋斂今年馬口錢
林駉曰漢初稍復古制勸民養馬有一匹者復卒三人蓋居閒則免三人之算有事則當三人之卒此內郡之制也至於邊塞則縱民畜牧而官不禁烏氏居塞則致馬數千羣橋桃居塞則致馬千匹於時內郡之盛則衆庶有馬阡陌成羣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武帝初年單于入塞見馬布野而無人牧者征伐四夷而馬往來食長安者數萬匹既數出師馬大耗乏乃行一切之令自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次出馬則內郡庶民之有馬者欲望復卒難矣又令民得畜邊者從官假馬母而歸其息什一則邊郡之欲蓄牧者難矣又匿馬者有罪有以列侯匿馬而腰斬者有以民或匿馬馬不具而長安令幾坐死者故內郡不足則藉民馬以補車騎邊郡不足則發酒泉驢駝負出玉門闗輪臺之悔始修馬令此漢牧於民而用於官之制也
臣按林駉之言西漢之馬政始末盛衰之故備於此矣
唐之初起得突厥馬二千匹又得隋馬三千於赤㟁澤徙之隴右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羣頭有正有副凡羣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嵗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閑調馬習上
臣按監牧之制始於此
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閑一曰飛黃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二閑為二廏一曰祥麟二曰鳳苑以繫飼之其後禁中又增置飛龍廏
臣按此唐一代天子御馬之制所謂飛龍廏即今御馬監也
初用太僕少卿張萬嵗領羣牧自貞觀至麟徳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匹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祿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又析八監列布河西豐曠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餘為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為之名方其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嵗掌馬乆恩信行於隴右
臣按唐人牧馬置八坊四十八監其牧地在岐豳涇寧間即今陜西鳳翔府及西安之邠州平涼之涇州慶陽之寧州其地也募民所耕以為芻秣者其地止於一千二百三十頃而用其地出以飼七十萬六千匹馬而馬之直至以一縑易一匹今其地固在其中閒田民所不耕者何止一千二百三十頃而已本朝於此地立行太僕寺一及苑馬寺一以司蓄牧而苑馬之所轄者凡三十監監皆有馬然監之立百年於茲矣而其馬之蕃盛略不及唐人之一二豈無其故歟臣考唐制始曰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其後又曰其始置四十八監也據隴西金城平涼天水員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為會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皆肄之由此以觀則其所牧之地又若不專在岐豳涇寧也蓋跨數州之地凡其善水草膏腴之田皆以為牧放之所而又得人以司之是宜其馬蕃盛至七十萬之多也今其地固在然皆齊民耕種納租之地一旦奪之以為耕牧芻秣之所其勢有不可者然當唐之世民皆不耕田納租乎何養馬如此之多也乞敕有司循唐人之故跡由京兆度秦隴以求夫可以放牧之地必不奪之民必不虧於官然後行唐人監牧之政萬一有可行者其於馬政不為無助
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檢校隴右監牧儀鳳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諸牧監使後又有羣牧都使有閑廏使使皆置副有判官又立四使南使十五西使十六北使七東使九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
臣按監牧有使自儀鳳中李思文始
𤣥宗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乃請以空名告身市馬於六胡州率三十匹讐一逰擊將軍
臣按此後世以官爵易馬之始
𤣥宗以王毛仲領內外閑廏馬稍稍復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其後突厥款塞𤣥宗厚撫之嵗許朔方軍西受降城為互市以金帛市馬於河東朔方左右牧之既雜胡種馬乃益壯天寶後諸軍戰馬動以萬計議者謂秦漢以來唐馬最盛
林駉曰唐府兵之制當給馬者官與其直市之每匹錢二萬五千刺史折衝果毅嵗周不任戰者鬻之以其錢更市不足則府供之此給錢以市也至府兵漸壞兵貧難致乃給以監牧之馬此給馬以用也大抵唐之馬政皆給於官民無與焉始唐接周隋亂離之後承天下征伐之餘鳩括殘騎僅得牝牡二千匹於赤㟁澤徙之隴右始命太僕張萬嵗葺其政肇自貞觀訖於麟徳四十年間至七十萬餘匹於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秦漢之盛未始聞也垂拱以後馬耗大半開元始命王毛仲為內外閑廏使牧養百法雲錦成羣此唐牧馬於官而給於民之制也
臣按議者謂秦漢以來唐之馬最盛原其所以盛者蓋以監牧之置得其地而監牧之官得其人而牧養之有其法也唐都闗中其地宜馬我朝都燕冀亦是良馬所生之地然馬之蕃息不及唐之盛者豈無其地與其人歟蓋襲用宋人保馬之法牧馬於民而官之所以牧者徒有其名而政則未甞舉焉必欲舉其政請下戶部查究永樂以來牧馬草為官民所耕佃者盡以還官及所在閒田未經開墾者亦俾報官遣官經量創為牧馬之所而俾諳練民事臣僚講求其利害以聞必上有益於國下無害於民真有利而無害然後立為一代經乆之制以為國家安民足兵之良法
宋之馬政凡御馬之等三給用之等十有五羣號之字十有七毛物之種九十有二其官司之規則太祖初置左右飛龍二院以二使領之後改為天廏坊又改為騏驥院以天駟監𨽻焉真宗置估馬司凡市馬掌辨其良駑平其直以分給諸監三年置羣牧使景徳二年改諸州牧龍坊悉為監在外之監十有四置羣牧制置使及羣牧使副都監判官廏牧之政皆出於羣牧司自騏驥院而下皆聽命焉諸州有牧監知州通判兼領之林駉曰宋朝馬政蓄於監牧者曰官馬散於編戶者曰戶馬市於邊郡者曰戎馬
太宗淳化二年通利軍上十牧草地圖上慮畜牧之地多侵民田乃遣中使檢視畫其疆界又從趙守倫之請於諸州牧龍坊畜牝馬萬五千匹逐水草牧放不費芻秣生駒可資軍用自是諸牧馬頗蕃息
臣按馬以資軍用誠國家之急務然用軍欲何為哉衛民而已本欲衛民未有事乃先害民可乎宋太宗慮牧馬侵民田遣使檢視良是也然不遣文吏而遣中使何哉夫天下土地何者而非國家之有在民猶在官也而在官者則非民有矣其疆界之彼此誠不可不為畫定也疆界不定則官田日廣民田日削馬雖蕃而民日耗而用馬以誰衛哉
國子博士李覺言於太宗曰冀北燕代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制敵以騎兵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乎啗戎以利而市其馬然市馬之費嵗益而廏牧之數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轉徙馳逐水草騰駒遊牝順其物性所以蕃滋其焉至於中國縶之維之飼以枯藁離析牝牡制其生性𤣥黃虺隤因而減耗宜然矣古皆因田賦出馬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戎今所市戎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十千往來資給賜予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今宜減市馬之半直賜畜駒之將卒增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則止焉是則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其半亦可嵗獲萬匹況夫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況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
臣按覺疏引猗頓畜牸之事尤為切於事情由是以觀牧馬之政以畜牝為先牝得其養則生育多矣積以嵗年牝又生牝駒又生駒不出十年馬大蕃息矣覺又言中國之馬食枯芻處華廏故多生息而無耗今官散馬於編民戶丁分日而飼各家分次而牧委之以老稚食之以蕪雜處之以汙穢而欲其生息之蕃多體力之壯健性習之調伏難矣
仁宗慶厯中知諫院余靖言謹按詩書以來中國養馬蕃息故事不獨出於戎狄也秦之先曰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養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犬丘今之興平汧渭今之秦隴州界也衛文公居河之𣾨以建國而詩人歌之曰騋牝三千不言牡而言牝則牝為蕃息之本也衛則今之衛州也詩人又頌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業亦云駉駉牡馬魯今屬兗州左氏雲冀之北土馬之所生今鎮定並代其地也漢之太原有家馬廏一廏萬匹又樓煩胡北皆出名馬即今之並嵐石隰界也唐以沙苑最為宜馬即今之同州也開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監半在秦隴綏銀則知古來牧馬之政修之由人不在於地臣切見今之同州及太原以東相衛邢洺皆有馬監其餘州軍牧地七百餘所乞於羣牧使副都監判官等內差一員往監牧舊地相度水草豐茂去處選擇孳生堪牧養馬專差人員牧於四逺牧放一依周官月令之法務令蕃息別立賞罰以明勸沮庶幾數年之後馬畜蕃盛
臣按我朝奄有四海之大凡中國所謂宜馬之地皆在焉非若唐人自中葉以後失去河北宋人失幽燕寧夏之地其後也並中原而失之然是時未甞去兵而用兵也未甞乏馬今天下無事所謂馬政者特以為操習豫備之具耳司戎行者往往以乏馬為憂掌國計者切切以擾民為慮何哉不行先王之政而襲用王安石之弊政故也噫無事之時且爾一旦事出倉卒又將何以濟哉臣聞天下無難處之事君子懷先事之憂當閒暇之時而豫為之處置稽之於古驗之於今廣詢訪於衆謀不拘泥於陳跡其間必有一不虧官不損民之良法行之有利而無害者出焉
宋祁言於仁宗曰天下乆平馬益少臣請多用步兵夫鬨然聚忽然散雲奔飈馳鈔後掠前此馬之良也彊弩巨梃長鎗利刀什什相聯伍伍相縫大呼薄戰此步之良也臣料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然則不待馬而歩可用矣臣請損馬而益歩故馬少則騎精歩多則鬬徤我惟用歩所長契丹馬多無所用之
臣按中國之馬不如敵馬之良非徒無其良而孶生之多亦不及也今天下無事之秋欲為武備內疲齊民外苦邉卒皆以馬之故馬之𡚁極矣而訖無善政宋祁謂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不待馬而歩可用請損馬益歩馬少則騎精歩多則鬬徤祁之言蓋有得於周人薄伐之意其䇿誠莫有過焉者也臣請於西北沿邉一帯凡屯戍之所率以守疆界為重扼要害為主惟限敵使不得入不必窮追惟制敵使不敢越不必深入十兵之中歩八而騎二騎以為竒而驅馳必精徤之足歩以為正而什伍皆徤鬬之卒如此則馬雖不多而皆得其用內可以寛保戶之孳生外可以免騎士之倍備
英宗治平中歐陽修言唐之牧地西起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內則岐豳涇寧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今則沒入蕃界惟河東嵐石之間山荒甚多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水甘草軟最宜牧養乃唐樓煩監地臣往年出使甞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其地率多閒曠河東一路水草甚佳地勢髙寒必宜馬性又京西唐汝之間荒地亦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審度興制監牧
臣按今日馬政兩京畿及山東河南牧之於民山西陜西遼束牧之於官在官者有名而無實在民者有損而無益國家承平踰百年於茲矣正居安思危之日修政舉廢之時乞下本兵柄大臣推求祖宗立法養馬之意寺監之養必循名而責實民間之畜必無損而有益立為通融之法兩京畿及山東河南於民養之外擇地以立監牧山西陜西遼東於官養之外設法以為俵散制畜養之規修廏牧之所勘牧地之數廣收市之利分支免之等寛追陪之限如此則名稱其實有益而無損矣
神宗熙寧中王安石因曽孝寛言慶厯中甞詔河北民戶以物力養馬備非時官買乞㕘考申行之而戶馬法始此
文彥博言漢唐之盛苑監實繁祖宗以來修舉甚至七八十年蒐補取用源源不絶近時議者多不深究本末熟詳利害乃欲賦牧地與農民斂其租課散國馬於編戶責其孳息即不知所賦之地肥瘠皆可耕乎所斂租賦豐凶皆可得乎復不知戶配一馬縶之維之皆可蕃息乎既不蕃息則後將可繼乎
臣按彥博茲言雖言當時戶馬之弊殆有若為今日設也但宋時戶馬是散官馬於民今日乃令民自買馬養耳宋時賦牧地與民今日乃民自用其地所出以養耳其中所謂維之縶之皆可蕃息乎之一言尤為有見蓋馬所以蕃息者以其羣聚之相資騰游之有道今小民一家各縶一馬而欲其生息固難矣況求其皆良乎
以上論牧馬之政〈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牧馬之政〈下〉
保甲養馬者自熙寧五年始先是中書省樞密院議其事於上前文彥博呉充言國馬宜不可闕今法馬死者責償恐非民願王安石以為令下而京畿投牒者已千五百戶決非出於驅迫持論益堅帝詔開封府界保甲願牧馬者聽仍以陜西所市馬選給之六年曽布等承詔上其條約凡五路義勇保甲願養馬者戶一匹物力髙願養二匹者聽皆以監牧見馬給之或官與其直令自市毋或彊與府界毋過三千匹五路毋過五千匹襲逐道路外乘越二百里者有禁在府界者免體量草二百五十束加給以錢布在五路者嵗免折變緣納錢三等以上十戶為一保四等以下十戶為一社以待病斃補償者保戶馬斃保戶獨償之社戶馬斃社戶半償之嵗一閱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條先從府界頒焉五路委監司經略司州縣更度之於是保甲養馬行於諸路矣
馬端臨曰熙寧五年所行者戶馬也元豐七年所行者保馬也皆是以官馬責之於民令其字養戶馬則是蠲其科賦保馬則是蠲其征役
臣按此宋熙寧保馬之法大類今日兩京畿河南山東編戶養馬之法但宋人保甲養馬自願者聽及以官馬給之且免其體量草束及折變緣納錢今日則論丁養馬丁及數者與之不及數者足諸他戶不問其願與否也糧草戶役徴輸如故況宋人所謂保甲者不供他役今日則科賦征役非止一端而又於郡邑正佐之外加設以官里社之外別立羣長民以一身而當二役既為人而差復為馬而役既供芻糧以給公家之用復備芻秣以為官馬之養其害比宋為甚矣假令百姓竭力破產以飼養馬匹官得其用雖曰有損於民而實有益於官今所養之馬既皆小弱羸瘠有之若無驅逐數十里固已困憊矣況用以出塞禦戎乎是官民胥失之也夫養馬之令生必報數死必責償一馬之斃未償而一馬又斃前嵗之生未俵而嗣嵗又生生者嵗増而供給愈難死者日繼而陪償無已民何以為生乎今日兩京畿河南山東之弊政莫此為甚朝廷建國於北藉此數郡以為根本而當無事之時首先困之而不為之拯䘏可乎知治體憂深思逺者所當為之軫念也伏惟聖明明見萬里之外仁同一視之中況此根本重地不出二三千里之外者乎萬乞留神聽察則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哲宗嗣位議者爭言保馬之不便乃下詔以兩路保馬分配諸軍餘數發赴太僕寺不堪支配者斥還民戶元祐初議興復廢監於是詔陜西河東相視所當置監又下河北陜西按行河渭並晉之間牧田以聞時已罷保甲教騎兵而還戶馬於民右司諫王巖叟言兵所恃在馬而能蕃息者牧監也昔廢監之初識者皆知十年之後天下當乏馬已不待十年其弊已見此甚非國之利也乞收還戶馬復置監如故監牧事委之轉運官而不專置使今鄆州之東平北京之大名元城衛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陽洺州之廣平監以及於瀛定之間柵基草地疆畫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猶在稍加招集措置可定而人免納錢之害國收牧馬之利豈非計之得哉臣按古今牧馬之制在官在民二者而已宋人始制牧監以牧馬是牧之於官至其中世改以為戶馬保甲馬之法則是牧之於民也牧之於官雖不能無害而猶得馬之用牧之於民非獨有害而又不得馬之用焉昔王安石行新法而為戶馬之制文彥博言於神宗不見用至元豐時其弊一如彥博所言神宗乃歎曰朕於是有愧於文彥博矣雖然神宗雖知所愧而不能有所改至哲宗乃罷之而復廢監百姓如釋重負而出於水火之中今日養馬之政不幸馴致於熙寧之弊誠能如元祐之改轅易轍則此數郡之民感戴聖恩如天矣
嘉祐中置買馬司於原渭州徳順軍而増為招市之令後開熙河則更於熙河置買馬司而以秦州買馬司𨽻焉又置熙河路買馬坊六岷州通逺軍等熙寧七年詔知成都府秦延慶兼提舉戎黎州買馬以經度其事未幾罷之元豐中復命呂大防同成都府利州路轉運司經制邊郡之可市馬者
林駉曰監牧之置圉師以蓄之校人以視之秣飼以時部轄有方則以渥窪之種耳否則貴市於夷狄而賤棄於中國此李覺之所以慮也
臣按自唐以來中國馬不足往往與戎狄互市然多費財用而實無益於用宋南渡以後失中原宜馬之地而所資以為戰騎者求於西南夷蓋有不得已焉者今世全得中原之地凡西北髙寒之所宜馬之地皆為吾所有茍制置得宜牧養有道典掌得人又何患乎無馬乎患無其人耳
神宗元豐四年郭茂恂言承詔議專以茶市馬以物帛市穀而併茶馬為一司臣聞頃時以茶易馬兼用金帛亦聽其便近嵗事局既分專用銀絹錢鈔非蕃部所欲且茶馬二者事實相須請如詔奏可仍詔以雅州名山茶為易馬用至是蕃馬至者愈衆六年買馬司復置兼茶事七年更詔以買馬𨽻經制熙河財用司經制司罷乃復故自李杞建議始於提舉茶司兼買馬其後二職分合不一
林駉曰以摘山之利而易充廏之良戎人得茶不能為我害中國得馬足以為我利亦濟用之良䇿也臣按唐宋以茶易馬多是交互市於境外之夷我朝於四川置茶馬司一陜西置茶馬司四以茶易馬設官掌之蓋取之我羈縻之土民非若前代出境外而與蕃戎交易也
髙宗時廣西進出格馬上曰此幾似代北所生廣西亦有此馬則馬之良者不必西北可知上因論春秋列國不相通所用之馬皆取於中國而己申公巫臣使呉與其射御教呉乘車則是雖呉亦自有馬今必於產馬之地而求之則馬政不修故也
臣按宋南渡以後凡中國宜馬之地皆為金有然而張韓劉岳之出戰亦未聞其乏馬
建炎末廣西提舉峒丁李棫始請市戰馬赴行在紹興初𨽻經略司三年即邕州置司提舉市羅殿白杞大理諸蠻其後又置買馬司以帥臣領其事然諸蕃本自無馬蓋又市之南詔南詔今大理國也
洪邁曰國家買馬南邊於邕管西邊於岷黎皆置使提督嵗所綱發者蓋踰萬匹使臣將校遷秩轉資治道數十州驛程劵食廏圉薪芻之費其數不貲而江淮之間本非騎兵所能展奮因讀五代舊史唐明宗問范延光內外馬數對曰三萬六千匹帝歎曰太祖在太原騎軍不過七千先皇自始至終馬纔及萬今有鐵馬如是而不能使九州混一是吾養士練兵之不至也延光對曰國家養馬太多計一騎士之費可贍步軍五人三萬五千騎抵十五萬步軍既無所施虛耗國力帝曰誠如卿言肥騎士而瘠吾民民何負哉明宗出於蕃戎猶能以愛民為念李克用父子以馬上立國制勝然所畜止於此今蓋數倍之矣尺寸之功不建可不惜哉且明宗都洛陽正臨中州尚以騎士為無所施今雖純用步卒亦未為失計也
臣按古今馬政漢人牧於民而用於官唐人牧於官而給於民至於宋朝始則牧之在官後則蓄之於民又其後則市之於戎狄惟我朝則兼用前代之制在內地則散之於民即宋人戶馬之令也在邊地則牧之於官即唐人監牧之制也而於川陜又有茶馬之設豈非宋人之市於夷者乎請以今日國馬之政言之在內有御馬監掌天子十二閑之政以供乘輿之用凡立仗而駕輅者皆於是而畜之其牧放之地則有鄭村等草其飼秣之卒則有騰驤等四衛國初都金陵設太僕寺於滁州其後定都於北又設太僕寺於京師凡兩淮及江南馬政則屬於南其順天等府暨山東河南馬政則屬於北其後又用言者每府州若縣添設佐貳官一員專管馬政在外設行太僕寺於山西陜西遼東凡三處苑馬寺亦三處陜西甘肅各轄六監二十四苑遼東僅一監二苑焉內地則民牧以給京師之用外地則官牧以給邊方之用又於四川陜西立茶馬司五以茶易蕃戎之馬亦用以為邊也本朝國馬之制大略如此承平百年無大征伐遇有徵行隨用隨足雖不至於大乏絶然求其如前代之雲錦成羣則未焉所謂官牧者是蓋唐人之四十八監宋人之十八監之遺制也然唐宋行之於內地而今日則用之於邊方焉其蕃育生息雖不能盡如國初之盛然惟馬之用不足而已而害未及於民一旦按其已然之跡而振舉其廢弛之政則祖宗之良法善政固在也乞命本兵柄大臣講求本朝故事及㕘究唐宋之典以濟今日之所不及遣知馬政者勘實牧地其有舊有而今為人所侵欺埋沒者咸復其舊或有山林原隰可以開墾以為牧地者開墾之或附近州縣有空閒地可以増置監苑者増置之士卒有逃亡者則為之勾補廏庌有未備者則為之修葺所畜之馬若牡多而牝少則為之添牝孳生之牝其種有不良則為之求良游牝去特必順其時騰放調養各有其法俵散闗換咸定其規皆一一講求其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立為一定之法使之永逺遵守嵗時遣官巡視有不如法者坐以牧放不如法之律必慎擇其官而優寛士卒必務臻實效而不為虛文如此則邊圉得馬之用矣若夫所謂民牧者是蓋宋王安石新法之遺緒也方宋神宗初行此法文彥博極言其不可而不見聽其後大為民害神宗有見愧彥博之言而深知安石之誤而亟罷之是以在當時雖為民害猶未至於甚也今日之弊臣已詳之於前矣而所以為之處置者亦已具於制軍伍之條之下焉然所處置者特議以行於畿甸五郡耳萬一可以通行請下兵部及兩太僕寺查算天下馬數某布政司若干某府若干某州若干某縣若干及查各府州縣原先有無草及沒官空閒田地並可以為草馬廏者假如某縣舊額民若干里戶若干丁若干某縣原額馬若干匹羣長若干人既具其數遣官親臨州縣勘實以聞然後因其已然之法而立為救弊之政必不失其原額必不拂乎民情務使官得其用而民無其害然後行之請即一縣言之其縣舊有里五十羣長千人馬千匹今即就五十里之中擇其鄉村相依附處或十村五村為一大廏村落相去逺者或五六十家七八十家為一小廏每廏就其村居以有物力者一人為廏長年老者一人為廏老無力不能養馬者數人為廏卒每廏各設馬房倉囷及長槽大鑊毎嵗春耕之𠉀廏長徧諭馬戶每領馬一匹者種稈禾若干畝料豆若干畝履畝驗之有不種者聞官責罰毋使失時無田者許其分耕於多田之家或出錢以租耕收穫之際廏長及老計畝而收之倉囷之中稈草料豆以飼馬而豆之萁即以為煑豆之用按日而出之嵗終具數以聞於官若其馬種即以在官之數充之若其種非良許其售而換之必求其良前此倒死未償之馬五分蠲其三徴其二以市馬種凡馬始生則書其月日別其毛色使有所稽考又令通曉馬事者定為養馬之式鏤板以示之凡一嵗游牝騰駒去特皆有其時越其時者有罪凡一日齕草飼料飲水皆有其節違其節者有罰其房庌必冬暖而夏涼其牧養必早放而晡收凡可以為馬之利者無不為凡可以為馬之害者無不去如此則牧養有其道其視各家人自為養者大不同矣舊例凡羣頭管領騍馬一百匹為一羣每年孳生駒一百匹不及數者坐以罪請酌為中制每騍馬十匹止取孳生七匹其年踰數者除以補他年欠闕之數今年不足明年補之其有種馬倒死者即以駒足其數本廏生牝多許他廏聞官以牡來易每廏兼畜驢騾以馬為凖牝馬二十畜牡驢一牝驢四所生或驢或騾具數報官官為造車遇有搬運官物許於各廏起倩無事之日本廏馬戶借用者聽按日計傭收以為秣飼之用每季本縣管馬官一行巡視府官則嵗一行太僕寺官因事而行無定時凡其馬之壯老肥瘠逐月開具㸃視之凡房宇有不如度水草有不如法芻豆有不及數馳走有不如式皆為修葺處置違者治以罪是就民養之中而微寓以官牧之意上不失祖宗之成法下有以寛民庶之困苦中有以致馬政之不失大略如此雖然其間之委曲纎悉又在臨時之因事制宜補偏救弊也若夫俵散闗換之法具有成規官軍領馬騎操遇有倒死責以追償是固足以為不行用心保惜者之戒但馬之給於官軍者多係餓損並老弱羸疾者及至官給草料多不以時或馬有不時之疾猝然莫救者亦往往有之律文死損數目竝不准除然一軍之產不滿十百而一馬之直多踰數千傾家之所有不足以償甚至賣三子不足以償一馬興言及此可傷也請自今以後給馬與軍必具其年齒毛色體質或肥或瘠或有疾或無疾明具於帳如齒踰十二或原瘦弱並有疾者不償惟以皮尾入官若雖少壯而忽然有奇疾先期告官及衆所共知者亦在不償之數〈詳見前卷馬質條下〉申明舊制凡馬軍皆要攢槽共餵如居隔逺秋冬之月皆俾就近攢餵半夜以後本管頭目親行㸃視草料有不如法及不及數者罪之其闗領草料則嚴為立法不許變賣及將換易他物買者換者罪同凡馬倒死必責同伍互償若同伍之人知其馬之老瘠疾病及其人棄縱不理雇倩與人削減草料者預先告官料理者免其共償如此則人人愛惜其馬有不惜者人共責之而預得以調治之則馬無橫死而人免陪償矣是非獨以足乎馬而亦有以寛乎軍也雖然此內地官軍騎操之馬爾至於邊方之馬所係尤大與其得駑馬而乘之以禦敵又不若不乘之之為愈也蓋騎戰非中國所長而中國之馬比胡馬為劣以非長之技而騎下劣之馬以角敵人之所長非計之得也請自今給馬於軍士非良不與而所與者必良與之騎操而不倚之飼䬴宜於邊城中擇空閒地為廏置長槽或十或五隨其廣狹不為定數不分衛所隊伍因其近便而為飼養之所選其老弱之卒不堪戰陳者專一餵養置大囤以貯草支大鑊以煑料每日遣官㸃視晡時則檢其所儲夜半則視其所飼操練之日軍士持鞍就彼鞁騎無事之時輪番收放逐名調習或有瘦損疾病告官調治如此則馬得所養而無損失之患軍得其用而免陪償之苦矣或曰今邊城非一處處處皆屯重兵所騎之馬安能皆得其良竊考五代時唐明宗與范延光所言者李克用以馬上立國制勝所畜不過七千今東起自遼東西盡岷洮其間歴宣府大同延綏興慶甘肅之境邊城萬里其馬不翅數十倍矣然牧馬之數雖多未甞以之臨敵出陳往往老死皁櫪之間而責吾士卒之陪償人不幸而生於邊界天苦寒而地磽燥物不生殖而人無蓄積天下之人莫苦焉既資其出力以為國防冦又責其出財以為官償馬以每嵗所賜予之衣糧猶不足以償其遞年倒死之馬匹況望飽煖其妻子哉則是無事之時無故以是不戰之馬而坐困吾得用之士卒而使之失所離心蓋亦不思之甚也昔人有言帝王之師以萬全為勝中國之所以取勝於夷狄者以人不以馬以智不以力以守不以戰臣愚以為自今以後邊境一以髙城深池為固扼其要害塞其蹊徑來則拒之去則不追凡其制兵卒以步兵為正以騎兵為奇大率步十而騎二步軍一萬騎兵二千馬非壯健不以給軍軍非驍勇不以為騎扼之使不得入而已而不遮其出拒之使不敢來而已而不追其往如此則步兵無非良而馬亦易於辦矣或者若謂馬者兵之大用兵非馬決不能以制勝吁此論戰兵非所以論兵之守也所謂守者我靜而彼動我逸而彼勞我大而彼小我衆而彼寡彼用其所長我捨我之短而用我之長以制之焉則彼進不得戰而退可以回自然屈服於我矣臣愚無知識輒敢肆其胸臆而妄為異議伏望天地大量憫其區區一念憂邊愛民之誠
以上論牧馬之政〈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簡閲之教〈上〉
周禮大宗伯以軍禮同邦國大田之禮簡衆也
鄭𤣥曰軍禮之別有五同謂威其不服僭差者王昭禹曰坐作進退不講則不知刺伐擒縱不習則不能春以教振旅夏以教茇舎秋以教治兵冬以教大閲此所以簡其能也
臣按禮有六禮軍其一也軍禮有五王安石謂以用其命為主以合其志為終臣竊以為有大師之禮以用其衆有大均之禮以恤其終然無大田之禮以簡擇之則亦無以別其材力之強弱技藝之能否心志之離合而致之用焉故必有大田之禮以簡其能然後知其力而任之而以興大役合其志而一之而以建大封是知五禮皆不可無而大田之禮尤為其切要者也
大司馬中〈音仲〉春教振旅〈謂振整其衆〉司馬以旗致民平列陳〈平其列以為陳〉如戰之陳〈音陣〉辨鼔鐸鐲鐃之用以教坐作進退疾徐疏數之節遂以蒐田
呉澂曰凡師出曰治兵入曰振旅先王因四時之田以教民戰而春曰振旅者取兵入之義以收其衆而使之就農也以旗致民謂植旗而期民於其下也鐸鐲鐃皆似磬而大小異鐸其至大者鐸以通鼔鐲以節鼔鐃以止鼔
臣按兵者守國之備茍非素教之一旦驅之以臨敵是棄之而已然兵凶戰危以殺戮為事不可以人試於是因蒐狩而習之因祭以行獵用獸以試術使其目熟於旌旗耳熟於號令或坐以待或作以起進而之前退而之後疾而趨走徐而緩行分疏而散開急數而屢進皆於是時聞鼓而興聽金而止一旦用其所以田獵者而施之行陳用其所以殺獸者而施之敵人不至倉皇失措紛亂無統也
中夏教茇舎〈草止之也〉如振旅之陳羣吏撰〈數擇之也〉車〈兵車〉徒〈步卒〉讀書〈述事為書〉契〈合驗為契〉辨號名之用帥〈謂軍將以下〉以門名縣鄙各以其名家以號名鄉以州名野以邑名百官各象其事以辨軍之夜事其他皆如振旅遂以苗田如蒐之灋呉澂曰茇舎草止之也軍有草止之灋防冦敵也讀書契以簿書校録軍實也
丘葵曰帥六軍之帥也門所居之門公邑閒田謂之縣小都謂之鄙大夫謂之家鄉謂六鄉野謂六遂茇舎之教乃寨法專以辨軍之夜事蓋休兵偃師之時宿火而寢目固無見銜枚而處耳固無聞也將以鼔鐸而聲之則所聞必亂將以旗物而揮之則所見必昧於是專以號名為尚而號名又必外假者所以防姦細及間諜等事
臣按所謂撰車徒讀書契如今人按簿籍以名也觀其所謂辨軍之夜事可見古人教戰不徒教其晝且教其夜不徒教其行兵而又教其止息此所以舉無廢事而兵無敗陳也歟
中秋教治兵如振旅之陳辨旗物之用王載大常〈日月為常〉諸侯載旂〈交龍為旂〉軍吏載旗〈熊虎為旗〉師都〈謂孤卿之位〉載𭥆〈通帛為𭥆〉鄉遂載物〈雜帛為物〉郊野載旐〈龜蛇為旐〉百官載旟〈烏隼為旟〉各書其事與其號焉其他皆如振旅遂以獮田如蒐田之灋呉澂曰於中秋言治兵者禮春夏不興師秋乃出兵之時也陳旗物所以作戰也辨其用者有所將者有所畫無所將者無所畫
臣按夏秋之教皆曰如振旅之陳又曰其他皆如振旅遂以田如蒐之法可見四時教閱之法皆同各隨時舉其重者而言互文以見義也後世有欲用古法以教閱者宜詳考而兼用之
中冬教大閱〈大閱兵而習戰〉前期〈先大閱之期〉羣吏〈謂鄉師以下〉戒衆庶修戰灋虞人〈山澤之虞〉萊所田之野為表〈除去田草立表〉田之日司馬建旗於後表〈第一表也〉之中羣吏以旗物鼔鐸鐲鐃各帥其民而致〈致之大司馬〉質明〈天正明〉弊〈仆也〉旗誅後至者〈仆旗而後至者誅之〉乃陳〈陳列〉車〈兵車〉徒〈步卒〉如戰之陳皆坐〈使坐聽誓〉羣吏聽誓於陳前斬牲以左右徇陳曰不用命者斬之中軍以鼙令鼔鼓人皆三鼔司馬振鐸羣吏作旗〈植所仆者〉車徒皆作〈起也〉鼔行鳴鐲車徒皆行及表〈第二表〉乃止三鼓摝〈掩其口而振之〉鐸羣吏弊旗〈又仆其旗〉車徒皆坐又三鼔振鐸作旗車徒皆作鼓進鳴鐲車驟〈聚足而進〉徒趨及表〈第三表〉乃止坐作如初乃鼓車馳〈決圍而去〉徒走〈速也〉及表〈第四表〉乃止鼔戒三闋〈鼔以三為節〉車三發徒三刺乃鼔退鳴鐃且卻及表〈退至第一表〉乃止坐作如初遂以狩田
呉澂曰仲冬農暇故教大閱以簡車馬習戰陳尤詳於三時萊所田之野謂芟除田野以便馳驅也表所以正行列者於百步而立一表三表則三百步又五十步為一表則四表總三百五十步左右之廣當容三軍其步數隨軍多少可矣建旗後表之中謂第四表之中央也質明弊旗謂期衆之至須早故明以仆旗後至者誅皆坐以當聽誓也陳前謂南面鄉表也中軍謂中軍將也令鼔者鼔以作士氣也鼓人師帥旅帥也司馬謂兩司馬振鐸以作衆也及表乃止謂自後表前至第二表也三鼓摝鐸摝者掩鐸之口而振之所以止行息氣也又二鼔而車驟徒趨及表乃止謂自第二表前至第三表也又三鼔而車馳徒走及表乃止謂自第三表前至四表也鼓戒謂戒攻敵也每鼔一闋則車一轉徒一刺至三而止象敵服矣鳴鐃且卻謂軍退則卒長鳴鐃以和衆鼔及表乃止謂自前表至後表而止也
臣按周禮四時皆教閱而名各不同春曰振旅振之為言收也以冬方大閱春則農務方殷故收其衆也夏氣炎燠萬物告成故以茇止為名而教之以夜戰之事秋氣肅殺故以治兵為教而教之以晝戰之法冬則農事已隙則通以三時之教而竝舉焉故謂之大閱也國家大事在戎而國之安危下之生死所係當承平之時而習戰陳之法異時有事驅之以臨戰陳冒鋒鏑將可以全勝卒可以全生而國亦由之以全安焉然所以教之者欲其有所辨也辨之於豫則兵知將意欲有所謀為不待言語告詔曉然自喻於耳目之間耳目有所見聞則心運於中而手足應於外凡士卒坐作進退遲速開合之數皆將意之所欲為者也如此是惟不戰戰無不勝矣周禮振旅所辨者在鼔鐸鐲鐃茇舎所辨者在號名治兵所辨者在旗物至於大閱則兼辨夫是三者焉三者行師布陳缺一不可三時則各專習其一冬閱則兼用其三專之欲其精熟合之欲其貫通是知先王教戰之法雖多端而其要不外乎辨而已矣夫戰非一人可為亦非一日可了人多則難齊必欲齊之不能人人以戒之不可事事以教之故有金鼔之聲聲有不同則事亦隨異有旗物之節節有異形則事亦隨別茍非早有以辨之乃至臨期而示之必不能盡記也日多則難防必欲防之晝有晝之事夜有夜之事晝則為旗物之號使之視龍虎鳥龜之像而知所向夜則為名號之別使之聞門名縣鄙之名而契於心茍非早有以辨之乃至臨期而示之必不能遽曉也夫三時各辨一物則習之熟而諭之深矣茍非合三者而竝閲焉又安能通融而盡其用哉此嵗終所以必有大閱之教也惟今朝廷教戰之法月凡三次操練非嚴寒盛暑不息比周人之教閱止於四時尤為數矣但所以立為之法者未必詳盡而所以奉行之者多不盡心臣願特敕有司集㑹文武大臣典司政本及知兵法者斟酌古今事宜立為定製頒之將領俾其按此教習每嵗仲冬車駕親臨大閱之而施賞罰之典焉如此則列屯坐食者皆精兵而用之天下無敵矣
詩序車攻宣王復古也宣王能內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境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
朱熹曰先王之田因此見車馬之盛紀律之嚴所以為中興之勢者在此其所謂田者異乎尋常之田矣臣按古人多因田獵以講武事其所以為田者非荒於禽也是時周室中微玁狁內侵逼近京邑宣王即位北伐南征以成中興之功詩序所謂復文武之境土者此也東都之㑹久缺田獵之禮不講於是修車馬備器械復㑹諸侯因田獵以選車徒蓋借蒐狩以講武事以益嚴其內修外攘之治焉耳非專為禽也
吉日美宣王田也
朱熹曰此亦宣王之詩
呂祖謙曰車攻吉日所以為復古者何也蓋蒐狩之禮可以見王賦之復焉可以見軍實之盛焉可以見師律之嚴焉可以見上下之情焉可以見綜理之周焉欲明文武之功業者此亦足以觀矣
臣按先儒謂宣王所以復文武功業者固不止於二詩所言蒐狩之事然即二詩而觀之則其車馬徒御之所出可見王賦之復也旌旄車斾之備決拾弓矢之精可見軍實之盛也選徒則囂囂徒御則不驚行者有聞而無聲又可見師律之嚴也㑹同有繹而助我舉㧘〈積禽也〉悉率左右而以燕天子又可見上下之情也將用馬力而既伯既禱頒禽之均而大庖不盈又見其綜細之周密蓋一事之間而五美具焉即此推之則其餘可知矣
春秋桓公四年春正月狩於郎
胡安國曰戎祀國之大事狩所以講大事也用兵以訓軍旅所以示之武而威天下取物以祭宗廟所以示之孝而順天下故中春教振旅遂以蒐中夏教茇舎遂以苗中秋教治兵遂以獮中冬教大閱遂以狩然不時則傷農不地則害物田狩之地如鄭有原圃秦有具囿皆常所也違其常所犯害民物而百姓苦之則將聞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可不謹乎
臣按先王之田因獵以講武事所謂安不忘危治不忘亂也必有一定之所必有一定之時不傷乎農不害乎物所以習馳驅之節試擊射之藝蓋非所謂外作禽荒從獸無厭者也我朝都城西南有海子即古原圃具囿之類每嵗仲冬以後車駕親臨校獵即古人遺制也
桓公六年秋八月大閱
何休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故比年簡徒謂之蒐三年簡車謂之大閱五年大簡車徒謂之大蒐存不忘亡安不忘危
程頤曰為國之道武備不可廢必於農隙講肄保民守國之道也無事而為之妄動也有警而為之則教之不素豈所以保其國乎
臣按大閱之禮天子之禮也而魯以諸侯行之故春秋書以見其僭禮行之諸侯則為僭行之天子則保民守國之道也後世雖有教閱之事而其禮不備在漢唐亦間有行者乞敕禮官㑹本兵柄者考究周官及漢唐以來典故著為大閱之禮除逐月將帥自行教戰外每嵗仲冬請車駕幸教行大閱禮以考校將領及軍士技能以賞罰升黜之使天下四夷聞之知聖人安不忘危治不忘亂如此不敢萌非分作亂之心
穀梁傳曰因蒐狩以習用武事禮之大者也艾蘭〈香草〉以為防〈田之大限〉置旃〈旌旗之名〉以為轅門〈卬車以其轅表門也〉以葛〈或作褐〉覆質〈質椹也以褐覆其椹〉以為𣙗〈門中闑也〉流房握〈謂兩車轊頭各去門邊空握四寸〉御轚〈掛也〉者不得入車軌塵〈謂車不得入門車軌之塵不出轍〉馬𠉀蹄〈發足相應〉揜禽旅〈揜取衆禽〉御者不失其馳然後射者能中過防弗逐不從奔之道也面傷不獻不成禽不獻禽雖多天子取三十焉其餘與士衆以習射於射宮射而中田不得禽則得禽田得禽而射不中則不得禽是亦知古之貴仁義而賤勇力也
臣按古者因蒐狩以習用武事非徒以習戰以行禮也非徒以尚勇力以表仁義也假艾蘭之草以為防置通帛之旃以為門以毛布覆門闑恐傷其馬足也車之入門則礙之以車軸以驗其能御也車轍之塵則欲其不逺馬行之蹄則欲其相應禽之羣隊則欲其不遺若是者非御者不失其馳不能也御者不失其馳則射者闗弓命中矣獸之過防者不許逐是則戰之不逐奔走也獸之面傷者不許獻是則戰之不殺迎降也獸之不成者不許獻是則戰之不戮幼稚也田雖以得禽為上而戰則以能射為先故於頒禽之際又以射為去取焉古昔盛時因蒐狩以習用武事是以三軍之衆耳目之所濡染手足之所運動見聞貫熟心意流通一旦臨於戰陳之間進退取舎咸中其節是以軍旅所至無不成功由教閱之有素也
左傳隠公五年臧僖伯曰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
杜預曰蒐索擇取不孕者苖為苗除害也獮殺也以殺為名順秋氣也狩圍守也冬物畢成獲則取之無所擇也四時講武三年而大習出曰治兵謂始治其事入曰振旅謂禮畢整容而還也歸而飲於廟以數車徒器械及所獲也
林堯叟曰昭文章昭著也君大夫士車服旌旗各有文章明貴賤謂田獵之制貴者先殺所以明君大夫士庶人之貴賤辨等列謂辨上下之等第行列坐作進退皆是也順少長出則少者在前趨敵之義還則少者在後殿師之義皆所謂順也
臣按成周之世田獵之禮每年而四舉三年而大舉出而謂之治兵入而謂之振旅歸而飲至於廟以數軍實然不謂之治田而謂之治兵不謂之田實而謂之軍實以見蒐苗獮狩之行雖曰以田實以習戰也若其所謂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而總結之曰習威儀則又以見凡其所昭所明所辨所順無非以肄習武事之威儀使其有威而可畏有儀而可象焉後世田獵之禮惟以從禽縱欲為樂而已無復古人講武之制所謂教閱者徒應故事而射之所施戈之所擊刃之所刺皆無所受之地所演者皆虛文而無實用也
僖公二十七年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於是乎出定襄王〈周王也〉入務利民民懷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明也〉其用〈未明見用之信〉於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資〈以貨物易資財〉者不求豐焉明徴其辭〈明定其辭不貳價也〉公曰可已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恭敬之心〉於是乎大蒐以示之禮作執秩〈主爵秩之官〉以正其官民聽不惑而後用之出穀戍〈明年楚子使申叔去穀〉釋宋圍〈明年楚子使子玉去宋〉一戰而霸〈明年戰於城濮〉文之教也〈由晉侯以文徳教民〉
臣按晉文公欲用其民以戰而子犯以民未知義與信與禮故未可用也文公於是示之義示之信示之禮然後用之故一戰而能成伯功蓋有合乎孔子荅樊遲之問所謂上之所好禮義信之三事也然聖人所謂好者中心好之自然有以致民之敬服用情而文公則欲民之用而故為是以示之此王伯所以分也雖然文公伯者爾其用民也尚必有以服其心而後用之焉後世則驅之而已矣茍遂吾之所欲遑恤民之從違
昭公十四年楚子使然丹簡上國之兵於宗丘〈地名〉且撫其民分貧〈貧乏者分與之〉振窮〈窮困者救振之〉長孤幼〈孤而幼者長育之〉養老疾〈老而貧者贍養之〉收介特〈單身者收録之〉救〈恤也〉災〈天災〉患〈人患〉宥〈寛也〉孤寡赦罪〈重罪〉戻〈輕戾〉詰姦慝舉淹滯〈有才徳而淹滯〉禮新〈羈旅方新者〉敘舊〈勲故〉祿勲〈有功〉合親〈九族之親〉任良物〈事也〉官〈量能授官〉使屈罷簡東國之兵於召陵亦如之〈如然丹〉好〈結好〉於邊疆息民五年而後用師禮也
孔穎達曰兵者戰器之名戰必令人執兵即名人以為兵也簡兵謂料簡其強弱集而簡之且慰撫其人民也分貧振窮以下皆撫民之事也
臣按簡兵而且撫其民蓋民者兵之所自出也為民而設兵兵備而民失其所孰與養其兵哉本朝於邊地命大臣守備而兼巡撫之任即此意也
王制有發則命大司徒教士以車甲
鄭𤣥曰有發謂有軍師發卒
孔穎達曰國有軍旅以發士卒是司馬之事王則命大司徒教以乘兵車及衣甲之儀容必司徒者以司徒主衆又主教故與司馬相㕘也
臣按先儒謂司徒教士則使司馬論其材故出任之為比長鄉大夫伍長軍將其材無不宜司馬治軍則使司徒教其事故入以之為比閭族黨州鄉伍兩卒旅軍帥其事無不治
月令季秋之月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五戎
鄭𤣥曰教於田獵因田獵之禮教民以戰法也五戎謂五兵弓矢殳矛戈㦸也
臣按先儒謂教田獵繼以習五戎與車攻因田獵而選車徒同意上言教下言習者我教之故彼習之也戎器必以五以兵法五人為伍故也田獵所以得利軍旅所以效死人之所欲莫甚於利所惡莫甚於死以所惡寓所欲而習焉先王之深意也大司馬秋獮教治兵其以是歟
以上論簡閱之教〈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六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簡閲之教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就也〉戎〈兵也〉矣
朱熹曰教民者教之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民知親其上死其長故可以即戎
臣按先儒謂善人有忠愛惻怛之心而其教人又盡本末兼該之法孝弟忠信本也務農亦本也講武之法末也本末兼該且必七年而僅可即戎兵其可易言哉嗚呼夫以忠良易直之善人而教夫孝弟忠信之良民然必七年之乆而後可以即戎未至七年猶未可也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後世召募烏合之衆以禦必死之盜賊袵金革之戎夷其敗也宜哉其克有濟者亦幸而已矣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朱熹曰以用也言用不教之民以戰必有敗亡之禍是棄其民也
張栻曰所謂教者教之以君臣父子長幼之義使皆有親其上死其長之心而又教之以節制如司馬法是也若未之教而驅之戰是棄之死地而已矣臣按聖人所謂教民者非但教其武技必先教以文事也必使斯民知尊君親上之義然後使之執干戈擐甲冑習弓矢以敵王所愾而衛社稷如此則心專於內而堅氣奮乎外而果有不戰戰則無敵矣
魯欲使慎子為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
朱熹曰教民者教之禮義使知入事父兄出事長上也用之使之戰也
輔廣曰能如是而教其民乃可以即戎使之敵愾禦侮臨陳之際皆如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矣不然則是陷之於死地也故謂之殃民在堯舜之仁政豈容之哉
臣按孔孟百世文教之宗而言及武事切切以教為言由是觀之非獨文有教而武亦有教也名雖二而教則一要歸於明民之性全民之生而已然必民性明而後其生可全茍不教民而用之孔子謂為棄其民孟子謂為殃其民為上人者平日不知所以教民乃一旦驅之以臨鋒鏑則雖不加之以斥逐施之以刑戮其實與棄之殃之也何異嗚呼為民父母不能生養之福祐之而棄之殃之矧又所爭者乃以土地名稱之細故是則孟子所謂民賊者也堯舜之世豈容如是之人哉如是之人堯舜之世尚不之容矧居堯舜之位臨堯舜之民者乃欲自為堯舜之世所不容之人之所為哉
漢制常以九月都試太守都尉令長丞相㑹都試課殿最
東漢制立秋之日自郊禮畢始揚威武斬牲於郊東門以薦陵廟其儀乘輿御戎路白馬朱鬛躬執弩射牲牲以鹿麛太宰令謁者各一人載獲車馳駟送陵廟還宮遣使者齎束帛以賜武官武官肄兵習戰陳之儀斬牲之禮名曰貙劉兵官皆肄孫呉兵法六十四陳名曰乘之
臣按漢承秦制三時不講惟十月車駕幸長安水南門㑹五營士為八陳進退名曰乘之而東漢所肄者乃六十四陳蓋六十四陳即八陳演之為八八六十四也所謂貙劉即武帝時太初二年令天下五日之膢也膢音劉劉殺也蓋欲習戰陳之法先斬牲以為禮也
靈帝中平五年詔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大壇上建十二重五采華蓋髙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髙九丈列步兵騎士數萬人結營為陳天子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進駐小華蓋下禮畢帝躬擐甲冑介馬行陳三匝而還
蓋勲曰先王耀徳不觀兵今冦在逺而設近陳不足以昭果毅秪黷武耳
唐制仲冬之月講武於都外前期十有一日所司奏請講武兵部承詔遂命將帥簡軍士除地為場四出立五表又別墠地於北廂南向為車駕停觀之處前三日尚舎奉御設大次及御座於墠所建旗為和門如方色都墠之中及四角皆建以五采牙旗旗鼔甲仗威儀悉備大將以下各有統帥大將被甲乘馬教戰隊之法凡教為陳少者在前長者在後其還則反之長者持弓矢短者持戈矛力者持旌旗勇者持鉦鼓刀楯在前行持矟者次之弓箭為後行旗臥即跪旗舉即起聲鼓即進鳴金即止講武之日皇帝乘革輅至墠所兵部尚書介冑乘馬奉引入自都墠北和門至大次在位者皆再拜謁者引諸州使人鴻臚引蕃客立於大次四方觀者立於都墠騎士仗外四周然後講武吹大角三通中軍將各以鞞令鼓二軍俱擊鼔三鼔有司偃旗步士皆跪大將立於旗鼓之東西面諸軍將立於其南北面以聽大將誓左右三軍各長史二人振鐸分循以警衆諸果毅各以誓詞告其所部遂聲鼔有司舉旗士衆皆起騎從皆行及表擊鉦騎從乃止又擊三鼓有司偃旗士衆皆跪又擊鼔有司舉旗士衆皆起騎驟徒趨及表乃止東軍一鼔舉青旗為直陳西軍亦鼔舉白旗為方陳以應之次南軍亦鼔舉赤旗為銳陳東軍亦鼔舉黑旗為曲陳以應之次東軍鼔而舉黃旗為圜陳西軍亦鼓而舉青旗為直陳以應之次西軍鼔而舉白旗為方陳東軍亦鼔而舉赤旗為銳陳以應之次東軍鼓而舉黑旗為曲陳西軍亦鼔而舉黃旗為圜陳以應之凡軍先舉者為客後舉者為主從五行相勝之法為陳以應之每變陳二軍各選刀楯士五十人挑戰第一第二挑戰迭為勇怯之狀第三挑戰為敵均之勢第四第五挑戰為勝敗之形每將變陳先鼓而為直陳然後變從餘陳之法五陳畢兩軍俱為直陳又擊三鼓有司偃旗士衆皆跪又聲鼔舉旗士衆皆起騎馳徒走左右軍俱至中表相擬擊而還每退至一行表跪起如前遂復其初侍中跪奏請觀騎軍騎軍皆如步軍之法每軍各八騎挑戰五陳畢大擊鼔而前盤馬相擬擊而罷遂投旅侍中奏禮畢乃還
臣按教閱之法備於周禮在春夏有振旅茇舎之制在秋冬有治兵大閱之制中春振旅王執路鼔中秋治兵王載太常蓋一嵗四時之教天子再臨焉文武無二道六禮之中軍居其一我國家凡百禮制皆循古典獨於軍禮所謂簡衆講武者缺焉嵗時雖有教閱然止是命將肄習坐作進退之節而車駕不親臨焉請下禮官講究周禮及漢唐宋遺制本開元禮儀注而増損之以為一代講武之禮每嵗冬月一行焉以復古禮以講武事以作士氣以備一代之制
每嵗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為步隊十騎隊一皆卷矟幡展刃旗散立以俟角手吹大角一通諸校皆斂人騎為隊二通偃旗矟解幡三通旗矟舉左右校擊鼔二校之人合譟而進右校擊鉦隊少卻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少卻右校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鉦隊還左校復薄戰皆擊鉦隊各還大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弛弓匣刃二通旗矟舉隊皆進三通左右校皆引還是日也因縱獵獲各入其人
臣按此唐府軍教閱之法
𤣥宗先天二年十月講武於驪山之下徴兵二十萬列大陳於長川坐作進退以金鼔之聲節之帝親擐戎服持大鎗立於陳前以虧失軍容坐兵部尚書郭元振於纛下將斬之宰臣跪於馬前諫曰元振推戴上皇有大功雖違軍令不可加刑乃舎之流新州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草軍儀有失斬之衆以元帥及禮官得罪諸節度頗亦失序惟左軍節度薛納及解琬軍不動上令輕騎召納等至軍門不得入禮畢特加慰勞
開元八年八月敕四方雖安不可忘戰故周禮以軍禁糾邦國以蒐狩習戎旅不教人戰是謂棄之宜差使於兩京及諸州簡取十萬人務求灼然驍勇不須限以蕃漢皆放番役差科惟令團伍教練辨其旗物簡其車徒習攻取進退之方陳威儀貴賤之等俾少長有禮疾徐有節將以伐叛懐服保大定功協於師貞以𢎞武備臣按唐𤣥宗嗣位未乆即行講武其後又詔兩京諸州簡選教練其不忘武備有如此者
宋太祖建隆二年十一月講武於近郊六軍之容甚盛帝每御講武殿親臨教閱其法刻木為箭鏃裹以氊罽命強者兩兩相射避即捶之取其不避者又以木梃為馬檛施諸韋矟俾馳騎相擊取其尤勝者各分等級以遷𨽻之自是師旅皆精銳
太宗太平興國二年詔築講武堂於西郊九月大閱上與從官登而觀焉是冬又觀飛山兵射連弩發機石於臺下又淳化五年八月召天武士卒教射於殿庭弓力有至石三斗以引強平射者為上等艱於引滿者別為一等其諸淺軟者又為一等各量其材力而遷𨽻之至道元年又閱禁旅有挽強至一石五斗連三十發而有餘力又令騎兵步兵各數百東西列陳挽彊彀弩視其進退發矢如一容止中節上曰此殿庭間數百人耳猶兵威可觀況堂堂之陳數萬成列者乎
臣按宋之太祖太宗起自兵間故知武事不可弛而為講校如此
太宗選軍中勇士教以劒舞皆能擲劒凌空繞身承接妙捷如神每契丹使至賜宴乃出以示之凡數百輩袒裼鼔譟挺刃而入各獻其技霜鋒雪鍔飛躍滿空及親征太原巡城耀武必令劒舞前導觀者神聳
臣按秦人以講武為角觝之戲則太宗此舉不為無所本也是雖非三代之制然亦足以懾伏外夷使彼知我中國之人亦有如此巧捷之技能不敢自恃其猛鷙而輕我中國也後世所謂角觝之戲日巧一日其間有妙捷如神者非積以嵗月之乆演試之勤不能造其極如此也習成之後止以資人笑樂顧於訓練軍伍之法茍應故事有同兒戲是以真為假而以假為真也今日操練軍士誠使馳馬擊刺者皆能如優人之角觝每遇外夷朝貢燕享之際出以示之使彼目而神聳是亦不戰而屈人之兵之一計
真宗咸平二年大閲諸軍詔有司擇地於𠲒暉門外之東武村為廣場憑髙為臺臺上設屋搆行宮其夜三鼓殿前侍衛馬步諸軍分出諸門詰旦帝乘馬從官竝戎服至行宮諸軍陳於臺前左右相向步騎交屬亙二十里諸班衛士翼從於後有司奏成列帝升臺東向御戎帳召從臣坐觀之殿前都指揮使執五方旗以節進退又於兩陳中起𠉀臺相望使人執旗如臺上之數以相應初舉黃旗諸軍旅拜舉赤旗則騎進舉青旗則步進每旗動則鼔駴士譟聲震百里外皆三挑乃退次舉白旗諸軍復再拜呼萬嵗有司奏陳堅而整士勇而厲欲再舉詔止之遂舉黑旗以振旅
仁宗康定元年帝御便殿閲諸軍陳法言者謂諸軍止教坐作進退雖整肅可觀然臨敵難用請自今遣官閲陳畢令解鐙以弩弓射營置弓三等自一石至八斗弩四等自二石八斗至二石五斗以次閲習詔行之陜西河東河北路是嵗詔教士不袵金甲緩急不足以應敵自今諸軍各予鎧甲十馬甲五令迭披帶又命諸軍班聽習雜武技勿輒禁止
臣按議者謂諸軍止教坐作進退雖整肅可觀臨敵難用可謂切中教閲之弊夫戰必用兵而五兵皆莫利於弓矢故操練以弓矢為大用請凡軍士各執一器如鎗刀之類然皆必兼以弓矢焉是則長短之兵各具於一人矣每月三操之際而以一日專習長兵校其能否髙下以為賞罰必全軍皆善射之人則可以無敵於天下矣又人情由難及易易由輕入重難今之操兵者往往不擐甲而輕衣而所執之兵又用輕物代之一日遇敵驟加以厚甲重器必至於顛躓矣此亦操兵者之所當知
種世衡知環州課吏民射有過失射中則釋其罪有辭某事請某事輒因中否而予奪之人人自厲皆精於射自是數年敵不近環境
仁宗時賦近畿戶出馬備邊民以為病沈括言北地多馬而人習騎戰猶中國之工彊弩也今舎我之長技強所不能何以取勝又邊人習兵惟以挽彊定最而未必貫革謂宜以射逺入堅為法
呉玠論所以制勝金人之䇿謂金人弓矢不若中國之勁利中國士卒不及金人之堅耐吾常以長技洞重甲於數百步外則其衝突固不能相及
臣按自古以弓弩為中國之長技古之名將所以守邊禦敵者往往以是取勝載之史冊可考也沈括謂舎我之長技強所不能何以取勝呉玠謂常以長技洞重甲於數百步外使其衝突不能相及觀二人言則知中國技之所長者誠在於射然非教之有素而激勸之有方則亦不能使之射逺入堅而洞重甲也請以常時教閱之外許邊將用種世衡課吏民射法於過失之輕者差役之冗者以射中否為賞罰操縱則人人自勵皆精於射而中國之兵無敵於天下矣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臣聞太祖訓齊諸軍法制甚嚴軍人不得衣皁豈有紅紫之服蔥韭不得入營門豈知魚肉之味每請月糧時營在城西者即於城東支營在城東者即於城西給之須令自負以勞役之今則異矣臣甞入朝見諸軍帥從卒一例新紫羅衫紅羅把肚白綾袴絲鞋青紗帽拖長紳帶鮮華爛然計其所受廩給不足一身之費若有妻子爭得不飢寒此軍情所以易動也
臣按軍情所以易動者由其無恆心也何也蓋上之所以給予之者有限而下之所以用度者不貲用度不貲則衣食不給衣食不給則無恆心矣用無恆心之人以待不可測之變欲保其臨事不變難矣宋太祖起自戎伍熟知軍情所以訓齊之者其嚴如此然不得衣紅紫可也而亦不許衣皁及蔥韭不得入營門則甚矣無故不許羣飲可也
歐陽修言於仁宗曰數年以來㸃兵不絶然有㸃兵之虛名而無得兵之實數新集之兵所在教習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將領之才所教者無旗鼔之節往來州縣愁嘆嗷嗷既多多病小怯之人又無訓齊精練之法此有教兵之虛名而無訓兵之實藝也
臣按修此言切中時弊
神宗元豐三年詔樞密院曰唐李靖兵法世無全書又官號物名稱謂不同武人將佐多不能通其意今樞密院檢詳官校正分類解釋令今可行
朱熹曰陳者定也八陳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又曰大凡有兵須有陳不成有許多兵馬相戰鬬只滾作一團排作一行必須左右前後部伍行陳各有條理方得
臣按行軍不可無陳而陳法必有據依自昔以來所傳者雖多然皆以八陳圖為得其法說者謂八陳始於黃帝用之以破蚩尤於涿鹿諸葛亮造八陳圖於魚腹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桓溫見之曰此常山蛇勢也文武皆莫能識之此即九軍陳法隋韓擒虎得其法以授李靖靖為六花陳以變九軍之法大抵八陳即九軍九軍者六陳也宋蔡元定為八陳圖說朱子謂其分開方圖陳法不相混雜亦有取而又甞與之論陳法元定曰譬如一箇十分雄壯人與一箇四五分人廝打雄壯的只有力四五分的卻識相打法對副雄壯的更不費力只指㸃將去這見得八陳之法有以寡敵衆之理由此言觀之則訓練之間不可不知古人陳法也明矣
哲宗元祐元年司諫蘇轍言諸道禁軍日夜按習武藝將兵皆蚤晩兩教新募之士或終日不得休息今平居無事朝夕虐之以教閱使無遺力以治生事衣食殫盡憔悴無聊緩急安得其死請使禁軍除新募未習之兵其餘止一教朝請郎任公裕言軍中誦習新法愚懵者頗以為苦夫射志於中而擊刺格鬬期於勝豈必盡能如法
臣按軍士之所以善戰非但熟於技亦必養其力非但養其力亦必得其心茍於無事之時未戰而先失其心耗其力一旦驅之以禦敵心不在焉而氣力不足以繼之彼雖熟於技而精於藝而不為吾用用之而不盡其心亦安能成功哉本朝之制每月三操而於極寒極暑之𠉀皆停焉其為法也可謂得中矣
蘇轍進䇿於其君有所謂安萬民者其別曰教戰守有所謂訓兵旅者其別曰倡勇敢教戰守之䇿曰生民之患在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秋冬之隙致民田獵以講武教之以進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鐘鼓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志安於斬刈殺伐之際而不懾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及至後世以去兵為王者之盛節天下既定則卷甲而藏之數十年之後甲兵頓弊而人民日以安於佚樂卒有盜賊之警則相與恐懼訛言不戰而走開元天寶之際天下豈不大治惟其民安於太平之樂豢於游戲酒食之間其剛心勇氣消耗鈍眊痿蹷而不復振是以區區之祿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獸奔鳥竄乞為囚虜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見四方之無事則以為變故無自而有此亦不然矣天下固不免於用兵所不可知者有遲速逺近而要以不能免也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講習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陳之節役民之司盜者授以擊刺之術每嵗終則聚於郡府如古都試之法有勝負有賞罰而行之既乆則又以軍法從事然議者必以為無故而動民又撓以軍法則民將不安而臣以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則其一旦將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夫無故而動民雖有小怨然孰與夫旦之危哉
臣按蘇氏之策欲無事之時士大夫皆尚武勇習兵法教庶人之在官者以行陳之節役民之司盜者以擊刺之術嵗終試之較其勝負以為賞罰一旦有事免以不教之民而驅之戰臣竊以謂今天下州郡凡要害處皆設衛所以養列屯坐食之官軍以為民衛民既出賦稅以衣食之而又使之執干戈以從事乎軍旅則民有辭矣然則今日官軍之外民兵不可用歟曰有事之秋禍變有必至之理彼此同之於此教而用之非但為國亦以為民也彼又將何辭乎不得已什伍之以協助官軍事已即休可也
蘇軾倡勇敢之䇿曰戰以勇為主以氣為決天子無皆勇之將而將軍無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術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奮而爭先而致其死則翻然者衆矣弓矢相及劒盾相交勝負之勢未有所決而三軍之士屬目於一夫之先登則勃然者相繼矣諺曰一人善射百夫決拾茍有以發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間而用其鋒是之謂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難得也捐其妻子棄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難能也以難得之人行難能之事此必有難報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將將軍必有所私之士視其勇者而隂厚之人之有異材者雖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異自異而上不異之則緩急不可望其為倡故凡緩急而肯為倡者必其上之所異也
臣按蘇軾此言真得夫激勸用人之道但其所謂視其勇者而隂厚之隂之為言豈王道蕩蕩光明正大之謂哉臣竊以為其言雖不能無偏而其䇿則為甚善請如宋人廂禁軍之制分軍為二等擇其一等強壯精銳者以為正軍以備征戰之用其次者以為副軍以應工作之役軍士每月支糧一石其正軍全支副軍每名減其二斗有役則否積其減下之數以為賞費軍士有材力過人試合式者定為賞格如射十矢中八矢者為上五矢以上者為中則賞之三四矢者為平不賞不及二矢者有罰合格者月支加米三斗或五斗其他技能以此為凖用蘇氏之䇿校其技能而賞以倡之得賞者既以自負惟恐一旦不得賞不徒失利而且為人所訾而益致其操習之功彼不得賞者遇有緩急則責之曰爾平日受厚賞今日正爾報効之秋雖欲隨衆退避不可得已如是則軍士之中有才者為上所用有勇者為上所私緩急之際必有為衆人之倡者矣
胡寅言於髙宗曰減汰其疲老病弱升擇其壯健驍勇分屯在所置營房以安其家室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選衆所畏信者以董其部伍申明階級之制以變其驕恣悍悖之習然後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進戰獲酋人則厚賞死則恤其妻孥退潰則誅其身降敵則戮其族令在必行分毫不貸者乃治軍之實也無所別擇一切安養姑息之惟恐一夫變色不悅幸無事則曰大幸矣教習擊刺有如聚戲紀律蕩然雖其將帥不敢自保者為治軍之虛文也
臣按寅所言治軍虛實非但一時事也人君以誠為治凡事皆然而於治軍旅尤不可務虛文而不崇實效
孝宗淳熙十四年樞密同知趙雄奏昨日大閲車甲鮮明紀律嚴整十萬之衆一一少壯上曰前此虞允文行揀汰之法其初謗議紛然今諸軍皆無老弱乃見成效雄奏凡造事之初衆口難一惟聖明不惑乃能集事臣按人君惟不惑於羣議乃能成事況軍旅之事尤難於逆料遙度往往有意外之變報復之禍人臣非真有為國之心者不敢建議自非上人持志之堅見理之的臨事之斷而不為羣議所移動者鮮矣趙雄謂造事之初衆口難一惟聖明不惑乃能集事豈但揀汰一事然哉
以上論簡閱之教〈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上之上〉
易師之辭曰師貞丈人吉無咎
程頤曰師之道以正為本興師動衆以毒天下而不以正民弗從也強驅之耳故師以貞為主其動雖正也帥之者必丈人則吉而無咎也丈人者尊嚴之稱帥師總衆非衆所尊信畏服則安能得人心之從故司馬穰苴擢自微賤授之以衆乃以衆心未服請莊賈為將也所謂丈人不必素居崇貴但其才謀徳業衆所畏服則是也如穰苴既誅莊賈則衆心畏服乃丈人矣又如淮隂侯起於微賤遂為大將蓋其謀為有以使人尊畏也
朱熹曰師卦惟九二一陽居下卦之中為將之象上下五隂順而從之為衆之象九二以剛居下而用事六五以柔居上而任之為人君命將出師之象故其卦之名曰師丈人長老之稱用師之道利於得正而任老成之人乃得吉而無咎
呂祖謙曰丈人者老成持重諳練之人如趙充國之比是也二以一陽為卦之主猶將帥也二雖剛中必待五之應猶將帥雖賢必待君為之應然後能成功也茍五不應師變為坎矣將帥臨敵而上無君之應豈非天下之至險乎
臣按先儒謂用師之道利於得正則不正不利可知矣丈人則吉而不任老成之人則凶可知矣然師既以正動而又任夫老成之人然非在上之人為之主宰則亦不能以成功也
師九二在師中吉無咎王三錫命象曰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王三錫命懷萬邦也
程頤曰師卦惟九二一陽為衆隂所歸五居君位是其正應二乃師之主專制其事者也居下而專制其事惟在師則可自古命將閫外之事得專制之在師專制而得中道故吉而無咎蓋恃專則失為下之道不專則無成功之理故得中為吉凡師之道威和竝至則吉也既處之盡其善則能成功而安天下故王錫寵命至於三也六五在上既專倚任復厚其寵數蓋禮不稱則威不重而下不信也人臣之道於事無所敢專惟閫外之事則專制之雖制之在已然因師之力而能致者皆君所與而職當為也在師中吉者以其承天之寵任也天謂王也人臣非君寵任之則安得專征之權而有成功之吉象以二專主其事故發此義王三錫以恩命褒其成功所以懷萬邦也郭忠孝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九二剛勝之將能用中焉是以有功而宜膺寵錫者也丘富國曰上承天子之寵任而以兵權屬之錫命至三使之得專閫外之事王者用兵非得已嗜殺豈其本心故三錫之命惟在於懷綏萬邦而已
臣按人臣無專制之義故受閫外之寄者有剛中之徳而又適時中之宜然後可也然必有王者之錫命至於再至於三焉承天寵之優布懷綏之徳如後世所謂便宜行事者然後專之也不然非吉善之道也故為臣受命必協乎中道為君命將必錫以寵命則臣無專擅之過而君無中制之失而師無有不利功無有不成者矣
六三師或輿屍凶象曰師或輿屍大無功也
程頤曰師旅之事任當專一二既以剛中之才為上信倚必專其事乃有成功若或更使衆人主之凶之道也輿屍衆主也軍旅之事任不專一覆敗必矣倚付二三安能成功豈惟無功所以致凶也
楊時曰師之或以衆屍之也衆屍之稟命不一而無功矣凶之道也六三上乘衆隂輿屍也故凶唐九節度之師不立統帥雖李郭之善兵猶不免敗衂則輿屍之凶可知
楊萬里曰河曲之師趙盾為將而令出趙穿邲之師荀林父為將而令出先縠後世復有中人監軍者師焉往而不敗
臣按朱氏本義解輿屍為師徒撓敗輿屍而歸足以為犯非其分者之戒今從程氏傳以屍輿為衆主者以為人君倚任將帥之法
六五長子帥師弟子輿屍貞凶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屍使不當也
程頤曰任將授師之道當以長子帥師二在下而為師之主長子也若以弟子衆主之則所為雖正亦凶也弟子凡非長者也自古任將不專而致覆敗者如荀林父邲之戰唐郭子儀相州之敗是也長子以中正之徳合於上而受任以行若復使其餘者衆屍其事是任使之不當也其凶宜矣
朱熹曰長子九二也弟子三四也人君專於委任若使君子任事而又使小人參之則是使之輿屍而歸故雖貞而亦不免於凶也
臣按人君使其臣以統師馭衆固不可以不審尤不可以不專不審則使非其人或至於喪師而辱國得其人而任之不專則事無統攝或彼或此而不歸於一是亦覆敗之所由也使一人焉以為三軍之司命人命之生死疆之得喪國家之安危皆繫於斯茍使之而不當使之當矣而又使人參之皆足以致凶而取禍人君之使人固不可以不謹而況於任將授師乎
詩大明之八章曰牧野洋洋〈廣大貌〉檀車〈檀木為車〉煌煌〈鮮明貌〉駟騵〈駵馬白腹〉彭彭〈強盛貌〉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作亮佐助也〉彼武王肆〈縱兵也〉伐大商會朝〈㑹戰之旦〉清明
朱熹曰師尚父太公望為太師而號尚父也鷹揚如鷹之飛揚而將擊言其猛也此章言武王師衆之盛將帥之賢伐商以除穢濁不崇朝而天下清明臣按六經言將帥之勇者始見於此夫出征之事有虞氏固已命禹矣但其誓師之辭特數所征者之惡及其不可不正之意未有指言其將帥之勇者也有之始見此詩是以古今言將帥者必以太公為首稱然其所以勇而猛者鷹揚一言之外無他美焉蓋王者之師天下無敵譬如鷙禽之擊羣小雛然所至披靡夫豈有當之者哉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有徵而無戰也
江漢詩曰江漢浮浮〈水盛貌〉武夫滔滔〈順流貌〉匪安匪遊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陳也〉其二章曰江漢湯湯武夫洸洸〈武貌〉經營四方告成於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幸也〉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
朱熹曰淮夷夷之在淮上者也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詩人美之
輔廣曰其志專其氣銳有不戰戰必勝矣
臣按先儒謂讀此詩見宣王能以天下之心為心而召公受命以出征又能以宣王之心為心也宣王之心何心也心乎寧天下也何則天下之所以不寧者以爭心之未息也爭心未息則見利則奪見便則乘此王國所以靡定也王國靡定則強之攫而弱之食王之心曷由而寧乎必欲王心寧必須王國之定必欲王國之定必得滔滔洸洸之武夫而經營四方以告成於王則四方平而王國庶幾乎其定矣宣王之用召穆公穆公能體其欲寧天下之心而為之經營此王之心所以載寧也歟
常武之詩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即皇父之官〉南仲〈此時大將〉大祖〈始祖〉大師〈皇父之兼官〉皇父整我〈為宣王之自我〉六師以修我戎〈兵器〉既敬既戒惠此南國其二章曰王謂尹氏〈吉甫〉命程伯休父〈周大夫〉左右陳行戒我師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三農之事〉就緒
朱熹曰宣王自將以伐淮北之夷而命卿士之謂南仲為大祖兼太師而字皇父者整治其從行之六軍修其戎事以除淮夷之亂而惠此南方之國詩人作此以美之必言南仲大祖者稱其世功以美大之也既命皇父而又命程伯休父者蓋王親命太師以三公治其軍事而使內史命司馬以六卿副之耳楊時曰聖主得賢臣而𢎞功業古人皆然也昔宣王中興有吉甫召虎仲山甫之徒以之伐玁狁平淮夷卒致再造之業諸臣之力居多易未濟六五之光亦九四震用伐方之力也
臣按古者六軍之制軍將皆命卿無事則將歸卿列有事則諸卿皆將入則典司政本出則經營四方宣王之時命召虎以平淮夷而王心載寧又命皇父及程伯休父以省徐土徐方為之震驚然三臣者皆世臣虎則康公之子皇父則南仲之世程伯休父則重黎氏之後也世臣之於國非獨有世功且有世業詩書禮樂夙講於家庭功勲閥閲允孚於內外耳目之見聞有素技藝之傳習有常一旦用之必安詳閒雅老成持重不失於倉皇失律輕易誤國矣
春秋閔公二年鄭棄其師
胡安國曰按鄭詩清人刺文公也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之而不能逺使克將兵禦狄於境陳其師旅翺翔河上久而不召衆散而歸髙克奔陳公子素惡髙克進之不以禮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國亡師之本故作是詩觀此則鄭棄其師可知矣人君擅一國之名寵殺生予奪惟我所制爾使克不臣之罪已著按而誅之可也情狀未明黜而逺之可也愛惜其才以禮馭之可也烏有假以兵權委諸境上坐視其失伍離散而莫之恤乎二三執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進謀於君協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國事至此是謂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晉出帝時景延廣專權諸藩擅命及桑維翰為相出延廣於外一制書所敕者十有五鎮無敢不從者髙閌曰人君之使臣也知其賢而使之則功必成不知其不賢而使之則事必敗夫不知其不賢而過使之至於敗事君子猶曰君不知之當自罪耳況已知其不賢而強使之不獨陷其身又棄其民乎
呉澂曰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古人視民如赤子故平日教之習戰一旦不得已而用之於軍旅欲其完師而歸一無所損也今鄭無戰鬬之事乃使其臣將兵於外久而弗得歸致其衆潰散非棄其民而何哉
臣按髙氏之言用將之道呉氏之言用兵之道胡氏所謂三䇿則馭將之道也人主惟不知其臣之不賢而以為賢故使之知其不賢而使之者蓋鮮矣知其不賢而使之者必其久掌兵權不可猝去故不得已而使之往往置嫌疑於心而假以兵權一旦事機彰露而馴致於不可駕馭亦有之矣非但棄其師而已也春秋書鄭棄其師不但責其君兼責其臣後世有國家與夫輔人之國家者其尚以春秋為法而謹其微
左傳僖公二十有七年楚子〈成公〉將圍宋使子文治兵於睽〈楚邑〉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復治兵於蒍〈楚邑〉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國老〈謂卿大夫之致仕者〉皆賀子文子文飲之酒蒍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以靖國也靖諸內而敗諸外所獲幾何〈言所得不補所失〉子玉之敗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茍入而賀何後之有
蘇軾曰蒍賈論子玉過三百乘必敗而郤克自謂不如先大夫請八百乘將以用寡為勝抑以將多為賢也如淮隂侯言多多益辦是用衆亦不易古人以兵多敗者不可勝數如王尋苻堅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剛而無禮少與之兵或能戒懼而不敗耶
臣按用兵之道不可以無剛剛而有禮則其所以為剛者得其中矣徒有其剛而無禮則是強愎自用而已豈所謂剛者乎子玉之為人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以之一乘且不可況三百乘之多哉是知禮也者治三軍之本也子玉為人以一少年之蒍賈知之而子文不之知楚子不之知是則知人誠難也而知將為尤難然則終無可知之理乎曰有觀其持身以禮治家以禮而治兵也又能以禮以一禮為三軍之約束譬則束茅葦焉數以億萬計而束之以一繩整然齊矣
楚子及諸侯圍宋〈五國圍宋〉宋公孫固如晉告急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於衛若伐曹衛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於是乎蒐〈治兵〉於被廬〈晉地〉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徳義利之本也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君其試之乃使郤縠將中軍〈二十七年〉
臣按文武非二道也為將者徒知戰陳而不知徳義則其所謂武者非聖人之武也臯陶贊堯稱其乃武乃文是武乃戡定禍亂之具所以濟文者也為將者必講明禮樂詩書於平時而以徳義為之本然後可以本兵柄而司三軍之命所以然者詩書禮樂文徳之教也必有文徳以為武事之本則其武乃止戈之武也茍專以能戰鬬曉方略以為武則武乃不仁之器殺人之具矣
月令孟秋之月天子乃命將帥選士〈言其人〉厲兵〈言其器〉簡練傑俊專任有功以征不義詰誅暴〈殘下〉慢〈慢上〉以明好惡順彼逺方
方慤曰才足以將物而勝之謂之將智足以帥人而先之謂之帥選士則人無不能於事厲兵則器無不利於用傑俊簡之則無所不擇練之則無所不熟既選厲簡練之矣茍非已試之效則勝負猶未可知故所任必在乎有功之人也任有功矣茍置疑貳於其間則知者必不盡其謀能者必不竭其力故任之又欲其專也凡此皆欲以征不義而已無以覆下之謂暴不能敬上之謂慢詰以問其罪誅以戮其人所詰誅者暴慢則好惡公而明矣好惡得其明則合天下之所願而無逆矣
臣按月令者記一年十二月所行之政令也是以孟秋之月盛徳在金天子乃命將帥選士厲兵又於所選士之中簡擇其傑俊者以練習之以待不時之用然既練習之矣若夫有事之時則又於傑俊之中而任其有功者蓋兵凶戰危人之性命繫焉國之安危闗焉必須甞經戰陳而屢著功勩者然後用之而用之又必專焉謂之專者付之以閫外之寄權必歸於一人事不從於中制也然月令以此為孟秋之令豈每嵗至此而皆出師逺征哉蓋著為此令無事之時豫於此月而詔命將帥選士厲兵簡練傑俊有事之時必待此月而專任有功以征不義誅詰暴慢所以然者明好惡之所在使四方萬國咸知天子之所好者仁以恤下暴而肆虐者則惡之所好者忠以敬上慢而無禮者則惡之好惡既明人心順服無敢暴下慢上而為不義者也有不義者天子必命將帥征之每嵗於是月而一申明焉孰敢違王好惡而干天之誅哉
荀子孝成王〈趙君〉臨武君〈楚將〉請問為將孫卿〈即荀子〉曰知莫大乎棄疑〈不用疑謀〉行莫大乎無過事莫大乎無悔至無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號政令欲嚴以威〈此一術〉慶賞刑罰欲必以信〈二術〉處舎收藏欲周以固〈三術〉徙舉進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四術〉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欲伍以參〈伍參猶錯雜也五術〉遇敵決戰必道〈言也又行也〉吾所明無道吾所疑〈六術〉夫是之謂六術無欲將而惡廢〈此一權〉無怠勝而忘敗〈二權〉無威內而輕外〈三權〉無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四權〉凡慮事欲熟而用財欲泰〈謂不恡賞五權〉夫是之謂五權所以不受命於主有三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完〈一至〉可殺而不可使擊不勝〈二至〉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三至〉夫是之謂三至凡受命於主而行三軍三軍既定百官得序羣物皆正則主不能喜敵不能怒夫是之謂至臣〈謂為臣之至當也〉慮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終如始終始如一夫是之謂大吉〈言無覆敗之禍〉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故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凶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敬謀無壙〈與曠同〉敬事無壙敬吏無壙敬衆無壙敬敵無壙夫是之謂五無壙〈無壙言無須臾不敬也〉慎行此六術五權三至而處之以恭敬無壙夫是之謂天下之將則通於神明矣
臣按荀卿論為將之道至矣盡矣所謂可殺而不可欺百姓敬謀敬事敬吏敬衆敬敵而總以一言曰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卿之此言蓋有得於洙泗之餘論而與孫呉所著之書專以權謀詐力者不可同年語矣至若所謂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斯三如者為將行兵而能恆以此一敬存於心念念在茲事事在茲而又以是三如者凡戰凡行凡有功皆如斯言則永逺無覆敗之患而可以方行於天下矣
以上論將帥之任〈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上之下〉
莊子曰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臣按此九徵者莊周以為孔子之言引之以為泛觀人之法而六韜之論選將亦以八徵為太公之言所謂八徵者問之以言以觀其詳窮之以辭以觀其變與之間諜以觀其誠明白顯問以觀其德使之以財以觀其亷試之以色以觀其貞告之以難以觀其勇醉之以酒以觀其態其言與周蓋相出入雖非太公孔子之言然人君選將叅以二家之說而驗之則其人之賢不肖亦可得而彷彿矣
尉繚子曰凡將理官也萬物之主也不私於一人夫能無私於一人故萬物至而制之萬物至而命之
臣按理官者掌刑獄之官也夫掌刑獄之官必無一毫之私以制人之死命然後可以為理官為將之道亦猶是也
又曰夫能刑上究賞下流此將之武也故人主重將夫將提鼓揮枹〈音桴〉臨難決戰接兵角刃鼓之而當則賞功立名鼓之而不當則身死國亡是存亡安危在於枹端奈何無重將也
夫將者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故兵者兇器也爭者逆德也將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主於後無敵於前
臣按天下之道二吉與凶反順與逆反生與死反所謂吉順生人之所欲也凶逆死人之所惡也於人所惡之事非不得已烏可以用之哉是故國不得已而後至於用兵士不得已而後至於將兵可一而不可再可暫而不可常所謂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主於後豈眞無哉甚言國之用將不可有制於中而士之為將亦不可有所制於外耳
將受命之日忘其家張軍宿野忘其親援枹而鼓忘其身吳起臨戰左右進劍起曰將專主旗鼓爾臨難決疑揮兵指刃此將事也一劍之任非將事也
臣按將者三軍之司命國家之輔佐也豈一劍之任哉以一劍為任史所謂劍客也
六韜曰故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於將將者國之輔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將不可不察也
將不仁則三軍不親將下勇則三軍不鋭將不智則三軍大疑將不明則三軍大傾將不精㣲則三軍失其機將不常戒則三軍失其備將不強力則三軍失其職故將者人之司命三軍與之俱治與之俱亂得賢將者兵彊國昌不得賢將者兵弱國亡
臣按古今論治者皆知相為國之輔而不知將亦國之輔也蓋國之有將相如人之有兩手鳥之有兩翼闕一不可相得其人則國體正而安將得其人則國勢彊而固是故治忽在乎文文之所以備相之輔也彊弱由乎武武之所以周將之輔也
三略曰出軍行師將在自專進退內御則功難成臣按將能而君不御者勝人君擇將當以無用之先詳審徵驗然後用之既用之後付以便宜之權俾其隨機制勝可也茍進退皆從內制非獨將之功不成而君之心亦勞矣
孫子曰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彊輔隙則國弱臣按輔之為言夾車之木也車非輔則無蔽國非將則無威然為將者必才智全而無欠闕謀猷密而無罅隙然後其國彊焉不然中有空而不全外有間而可入則威不立威不立則勢不振勢不振則日流於衰弱矣
漢高祖為漢王時初得韓信欲以為大將呼信拜之蕭何曰王素嫚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壇具禮乃可耳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臣按古者豪傑之士上之人必待之以殊禮然後肯盡忠竭力以為我用茍待之以常調則彼亦以常人自居雖有竒才異能曷以自見哉
漢王使酈食其往説魏王豹且召之豹不聼漢王問食其魏大將誰也對曰栢直王曰是口尚乳臭安能當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歩卒將誰也曰項它曰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臣按古人之遣將必問敵之將何人先料彼之將與已之將相當否然後遣之因其所任則可以逆計其勝負不待臨戰陳而後決也
文帝前十一年匈奴冦狄道時匈奴數為邊患太子家令鼂錯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臣按錯言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林林者皆民也民之稟賦有彊有弱有智有愚有勇有怯編集為兵精而擇之敎而練之作而起之則皆良兵而可以取勝矣然非求於林林之衆而用其糾糾之良雖有其人而不能以自奮雖多亦奚以為哉是故必得一二之良然後可以成千萬之勝然千萬人之中羣居而混處未易以識之也然欲識而㧞之其不以逺而遺不以賤而棄不以讎而疎不以罪而廢是故管仲射鉤齊桓任之以伯孟明三敗秦穆赦之以勝穣苴㧞於寒㣲吳起用於羈旅樂毅之疎賤孫武之瓦合韓信之怯懦黥布之徒𨽻衛青人奴去病假子孔明不親戎服杜預不便鞍馬鄧艾以叅軍平蜀李靖用於罪累李勣收於降附是豈以形貌閥閲計其間哉
錯又言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按錯謂器械利卒可用將知名君擇將四者為兵之至要臣愚以為四要之中而君擇將一者尤為四要中之至要者焉蓋將得其人則士卒用命而器械無有不精利者矣夫以有能之將統用命之卒用精利之器則兵威振國勢彊而四夷服矣
光武敇馮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塗炭無所依訴今之徵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鬬然好虜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脩敇無為郡縣所若
臣按光武所謂征伐非必掠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斯言也天地父母之心也夫人君興師旅以征伐所以除盜而安民也然盜豈自外至哉即民之為也平定安集則民去盜而復為民矣為將者必掠而屠之以張威立功盜則除矣而民亦從而損焉光武之為此言眞知帝王用兵之㫖也哉
獻帝時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若但任勇一匹夫敵耳
臣按為將之道不過乎智勇二者而已勇以決其行智以運其用蓋當夫受命決戰之時無敵於前無君於後奮發而剛彊固是勇也然而必有怯弱之時焉則是智而已矣
諸葛亮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
李靖曰兵卒有制雖庸將未敗若兵卒自亂雖賢將危之
戴溪曰所謂制者何紀律是也兵有紀律則主帥威立而令行士卒心一而力齊勇者不能獨進怯者不能獨退左右前後如手足背腹之相為用以守則固以攻則取以戰則克舍此雖太公莫之能行矣臣按兵貴有制將貴有能兵之制否在乎將之能否是以君之擇將必求其能不能者決不可用焉武侯之言甚言兵之不可無制耳非謂將之可以無能也將既無能又焉用彼哉由是觀之選將之道在乎用其能而已蓋人各有能因其能而用之彼能擴其所能以充其所不能使皆能焉而又盡合衆人之能以為一己之能用此有能之將而統夫有制之兵進退分合左右以之無敵於天下矣
宋文帝與徐湛之等議伐魏沈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問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
戴溪曰兵家之用情狀萬變自非素所更嘗雖使良平處之亦未能灼見其利害而逆㫁其成敗古者創業中興之君天下雖已平定必有老成宿將相與圖回廟堂彼於用兵皆身所渉歷不但耳聞目見而已故謀必中機㑹而動必收成功迨至後世承平武事廢弛而天子左右前後率多不出都城坐取卿相之人往往耳未嘗聞金鼔目未嘗見旌旗兵之利害成敗何從知之邊陲卒有警急而資其發縱指示是猶訪織於奴問耕於婢豈不顛倒錯亂而失其所措哉臣按國家不可無老臣而於將臣尤不可無不可以其老而忽之也古語有之智如禹湯不如更嘗又曰百聞不如一見老將更嘗軍士多矣雖其辯論計慮未必竦動衆人而出其表然其所言論皆其所更嘗非無徵者故趙充國既罷就第朝廷每有四夷大議嘗與叅兵謀問籌策其後段㑹宗為烏孫所圍亦召陳湯問之得此意也
元魏明帝孝昌中右民郎路思令上疏以為師出有功在於將帥得其人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攘腕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憂怖交懷雄圖鋭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彊壯居後以衛身兼復器械不精進止無節以當負險之衆敵數戰之虜欲其不敗豈可得哉夫德可以感義夫恩可以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賞罰善惡先遣辯士曉以禍福如其不悛以順討逆如此則何異厲蕭斧以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髮哉
臣按思令此疏雖言當世之弊然後世世將之弊惟取其官與世不復問其人果可以將否僥倖無事徒以備員彼騃魯不自知茍快目前不顧後患固不足責矣而有國家者承祖宗百戰之餘所得之境土而付之騃童庸豎一旦有事彼豈能支之哉
唐太宗時并州大都督長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太宗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朕惟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邊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
臣按秦築長城以備虜延長數萬里役死百萬人太宗以一人而當千萬里之衝而衛千萬人之命其過於長城遠矣
唐太宗謂李靖曰當今將帥惟李勣道宗薛萬徹孰堪大用靖對曰陛下常言勣道宗用兵不大勝亦不大敗萬徹若不大勝即須大敗臣思聖言不求大勝亦不大敗者節制之兵也或大勝或大敗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孫武曰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節制在我雲耳
臣按王者用兵貴乎有節制彼幸而勝亦幸而不敗皆非有成算者也是故有節制以不敗有成算以取勝是謂萬全之師
陸贄言於德宗曰將貴專謀兵以竒勝軍機遙制則失變戎帥稟命則不威是以古之賢君選將而任分之於閫誓莫干也授之以鉞俾專㫁也夫然故軍敗則死衆戰勝則策勲不用刑而師律貞不勞慮而武功立其於委任之體豈不博大責成之利豈不精覈哉自昔帝王之所以夷大艱成大業者由此道也其或疑於委任以制斷由己為大權昩於責成以指麾順㫖為良將鋒鏑交於原野而決策於九重之中機㑹變於斯須而定計於千里之外違令則失順從令則失宜失順則挫君之嚴失宜則敗君之衆用舍相礙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綏之志其於分畫之道豈不兩傷經綸之術豈不都謬哉自昔帝王之所以長亂繁刑喪師蹙國者由此道也茲道得失兵家大樞當今事宜所繫尤切陛下宜俯徇斯意因而委之敦以付授之義固以親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其餘細故悉勿開言所賜詔書務從簡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託以示誠言見重則君道尊託以誠則人心感尊則不嚴而衆服感則不令而事成其勢當令智者騁謀勇者奮力小大咸極其分賢愚各適其懷將自效忠兵自樂戰與夫迫於驅制不得已而從之者志氣何啻百倍哉
臣按贄所謂敦以付授之義固以親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其餘細故悉勿開言此可以為人主委任將臣之法至謂所賜詔書務從簡要愼其言以取重深其託以示誠此可以為人主賜詔將臣之法凡代王言者不可不知也末言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其要在於順物情其契在於通時變此數語者非但用以制軍馭將凡處天下事皆所當然
贄又言曰自昔能建竒功或拯危厄未必皆是絜矩之士溫良之徒驅駕擾馴惟在所馭朝稱凶悖夕謂忠純始為冦讎終作卿相知陳平無行而不棄忿韓信自王而遂封蒯通以析理獲全雍齒以積恨先賞〈四者皆漢髙祖所用〉此漢祖所以恢帝業也置射鉤之賊而任其才〈齊桓用管仲〉釋斬袪之怨以免於難〈晉文公用寺人披〉此桓文所以𢎞覇功也然則當事之要雖罪惡不得不容適時之宜雖仇讎不得不用陛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則是改過不足以補愆自新不足以贖罪凡今將吏豈能盡無疵瑕人皆省思孰免疑畏又況阻命之輩脅從之流自知負恩安敢歸化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君陳曰無忿疾於頑
臣按自古聖賢有改過之說而用人者亦曰使功不如使過況乎用兵戎之士而又當有事之秋尤不當責以全而求其疵也
宋蘇洵曰議者常曰將與相均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相賢邪則羣有司皆賢而將亦賢矣將賢邪相雖不賢將不可易也故曰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臣按將相二者皆國家之大臣天下安危治亂所繫者也洵謂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此攻戰之將也戰必勝攻必取如此之將必待臨事而後見其能此誠不得與相侔若夫折衝精神之將侍夫環衛而姦盜自清處夫朝廷而邊鄙自靖雖無攻戰之事自有廓清之功將而如此其功豈下於相哉
蘇軾曰今之論者以為武舉方畧之類適足以開僥倖之門而天下之實才然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過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虛名而不較之以實至其弊也又舉而廢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復以兵術進亦已過矣天下之實才不可以求之於言語又不可以較之於武力獨見之於戰耳戰不可得而試也是故見之於治兵子玉治兵於蒍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蒍賈觀之以為剛而無禮知其必敗孫武始見試以婦人而猶足以取信於闔閭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觀將帥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驕而難令勇悍而不知戰此眞足以觀天下之才也武舉方略之類以來之新兵以試之觀其顔色和易則足以見其氣約束堅明則足以見其威坐作進退各得其所則足以見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強也故曰先之以無益之虛名而較之以可見之實庶乎可得而用也
臣按軾謂欲觀將帥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眞有見之言也夫試之以空言角之以一技誠未見其必然也惟試之以一官使之臨衆而涖事則才否見矣才則用之否則否
蘇轍曰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則必有此害天下之無全利是聖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聖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變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遷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豈不大利於世惟其利己盡而不知變是以其害隨之而生故我宋太祖太宗以為不可以長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時之安為將者去其兵權為兵者使不知將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計其意以為足以變五代豪將之風而非以為後世之可長用也故臣以為當今之勢不變其法無以求成功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與人慾先捐兵以與人則先事於擇將擇將而得之茍誠知其忠雖捐天下以與之而無憂而況數萬之兵哉
臣按天下事無全利亦無全害擇其利多而無害者為之斯可矣然所謂利者非便於己私之謂也使天下之人皆受其利宜而無禍害是也是以君子貴乎講學以明理公心以處事
轍又曰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備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勲等四人使備河東用趙贊姚內斌董遵誨王彥昇馮繼業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闗市之徵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餘其視棄財如棄糞土賙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刺其隂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毎有入冦輙先知之故其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喪是以當此之時備邉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焉而監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綵夫百餅之茶數束之綵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採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𬨨於熟戶茍有藉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能知敵之至情者也敵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嘗多屯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衆而嘗患於不足由此故也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詳其計之也熟矣故臣願陛下復脩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飬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輙近
臣按轍此言曲盡用將之道朝廷用將而能假之以權豐之以財而不繩之以文法小故則將得以盡其用矣宋太祖起自戎行蓋躬自為將者也故知為將之道一旦居人上用所以將兵者以將將此所以將盡其才而國賴其用也歟〈以上總論將帥〉
以上論將帥之任〈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十九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中〉
左傳㐮公三年晉侯〈悼也〉之弟揚干亂行〈亂行陳之次〉於曲梁〈晉地〉魏絳戮其僕公必殺魏絳魏絳至授僕人書公讀其書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使臣為此司馬之官〉臣聞師衆以順為武軍事有死無犯為敬君合〈㑹盟〉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干無所逃罪不能致訓至於用鉞臣之罪重敢有不從以怒君心請歸死於司㓂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干大命寡人之過也臣按此見魏絳能執法以肅軍禮而晉悼能容臣之執法以佐邦治
漢高祖嘗從容與韓信言諸將能將兵多少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
臣按將兵者一夫之能將將者萬乘之智君之於將猶將之於兵也人君必能將將然後將效其力將必能將兵然後兵盡其技將能將兵而君又能將其將則任用得人而所向無不成功矣茍為不然君之於將也惟因其職而用之而無駕馭之方是之為遣將而非所以將將也將之於兵也惟以其勢而驅之而無節制之法是之謂出兵而非所所以將兵也駕馭之道奈何杜甫詩曰君王自神武駕馭必英雄髙祖之馭韓信可謂駕馭英雄矣然非高祖之寛仁大度性明達而好謀能聼知人善任使則亦不能以駕馭之也較之易所謂神武不殺雖不及然亦庶幾乎
光武征河北祭遵為軍市令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光武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諌曰遵奉法不避是敎令所行也光武乃貰之以為刺姦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賈復與五校戰於眞定大破之復創甚光武大驚曰我所以不命賈復別將者為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耶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復病尋愈相見甚懽
臣按昔人謂光武善將將闗輔之役不取諸將之健鬬而獨遣馮異荊州之事以呉漢之不習舟師而獨任岑彭皆素知其才略而明於授任而又能感之以恩假之以權結之以心觀賈復病傷而恤其妻子祭遵殺舍中兒而戒飭諸將及賈復之於㓂恂有部將誅戮之恥則又為之致禮極歡以消其怒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鬬今日朕分之遂戮力同心以濟天下之難其御將亦多術矣
光武時馮異專制闗中後人有章言其威權至重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謝罪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臣按人君之於臣最不可用智數而於武將尤不可蓋君臣上下當以誠心相感茍有一毫疑貳之心而懷機蓄智以相待則君臣有不終者矣光武於馮異可以為萬世人君推誠待下之法
唐徳宗時以朱泚亂幸奉天見其反跡漸露李懷光以千里赴難不得朝頗恚恨屯兵不出戰德宗遣李晟李建徽楊惠元三節度與之聨屯晟懼為所並乃移屯陸贄上狀言太上消慝於未萌其次救失於始兆況乎事情已露禍難埀成委而不謀何以寜亂今因李晟願行便遣合軍同往託言晟兵素少慮為賊泚所邀藉此兩軍迭為掎角仍先諭㫖密使促裝詔書至營即日進路懷光意雖不欲然亦計無所施是謂先人有奪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夫制軍御將所貴見情離合疾徐各有宜適當離者合之則召亂當合者離之則寡功當疾而徐則失機當徐而疾則漏策得其要𢍆其時然後舉無敗謀措無危勢
臣按當是時李晟既徙屯東渭橋後數日李懷光果幷李建徽楊惠元兵惠元死之贄之料敵可謂明矣然贄所言非但可以施之於當時其所以制軍馭將之策離合疾徐之勢所謂得其要契其時者百世之下皆所當知者也
陸贄言於德宗曰尅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衆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才不為用兵不足恃與無兵同將不為用與無將同將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將非止費財養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災自昔禍亂之興何嘗不由於此臣按自古立國者必文武並用將相兼任然言相臣者不言馭而馭之為言乃獨加之將兵之武臣蓋將之為將以武用為事以彊毅為任非人君有以駕馭之不能得其用也雖然此特霸主馭臣之術耳豈仁君待純臣之道哉夫古之所謂將臣者非求之於文臣之外用之以總庶政則謂之相用之以統軍旅則謂之將人君待之當如一誠心以信之直道以臨之任之雲耳何名為馭哉
䞇又曰遇敵而所守不固陳謀而其效靡成將帥則以資糧不足為詞有司復以供給無闕為解既相執證理合辯明朝廷毎為含糊未嘗躬究曲直措理者吞聲而靡所誣善者罔上而不慚馭將若斯可謂課責虧度矣課責虧度措置乖方將不得竭其才卒不得盡其力屯集雖衆戰陳莫前虜毎越境橫行若渉無人之地遞相推倚無敢誰何虛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察惟務徵發益師無裨備禦之功重増供億之𡚁臣按朝廷舉事當如青天白日一事不可放過而於制馭將帥尤不可含糊隠忍是故萬人之中而一卒被虜若無損也千里之地而一障被刼若無傷也然漸不可長微所當防功過不可不明是非不可不審是非審而功過明如是則萬里之逺如在幾席之前萬夫之多悉在洞察之下措理者得以伸其藴誣罔者不能行其私將見將無不竭其才卒無不盡其力矣
宋太祖嘗命有司為洺州防禦使郭進治第凡㕔堂悉用𤭁瓦有司言惟親王公主始得用此上曰郭進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無北顧憂我視進豈減兒女邪上寵異將帥多類此故能得其死力雲
臣按宋祖視將帥不減其兒女大哉言乎帝王無間之仁也夫君以子道待其臣臣不以父道事其君君以家屬蓄其臣臣不以家事視其國非人也
太祖時內臣有逮事後唐者上問曰莊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國不久何也對曰莊宗好畋獵務姑息將士毎出次近郊禁兵衛卒必控馬首告兒郎輩寒冷望與救接莊宗即隨其所欲給之蓋威令不行賞賚無節也上撫髀歎曰二十年夾河戰爭取得天下不能用軍法約束此輩縱其無厭之求以茲臨馭誠為兒戱朕今撫飬士卒固不吝惜爵賞茍犯吾法惟有劒耳
臣按人君之與將臣待之不可不誠馭之不可不嚴太祖蓋得之矣
太祖以姚內斌為慶州刺史謂近臣曰安邊御衆須是得人若分邊寄者能稟朕意則必憂恤其家屬厚其爵祿多與公錢聼其召募驍勇以為爪牙茍財用豐盈必能集事朕雖減後宮之數極於儉約以備邊費亦無所惜也
臣按後世人主得用將之術者首稱宋祖觀其謂財用豐盈必能集事雖減後宮之數極於儉約以備邊費亦無所惜眞知所輕重緩急可以為百世帝王用將之法矣
太祖時郭進御軍嚴部下整肅上時遣戍卒必諭之曰汝輩當謹奉法我猶赦汝郭進殺汝矣嘗有軍校詣闕訴進不法事上謂近臣曰所訴事多非實蓋進御下嚴甚此人有過畏懼而誣妄之耳即命執以與進令自誅之進方奉表謝㑹北漢入㓂進謂其人曰汝敢論我信有膽氣今捨汝罪汝能掩殺此㓂則薦汝於朝廷軍校果立功而還
臣按人君用將而能用之以法使其法之必行則號令行而事無不集矣後世人主往往許將臣以軍法從事及其下有來訴其用法過度者卻又責之則為將者不知所守而為其下者無所畏矣然則奈何曰有來訴者執以還之他日別敕以戒之可也
乾德二年王師征蜀十二月京師大雪帝設氊帷於講武殿衣紫貂裘帽以視事忽謂左右曰我被服如此體尚覺寒念西征將帥衝犯霜霰何以堪處即解裘帽遣中使馳驛齎賜王全斌且諭㫖諸將不得徧及全斌拜賜感泣
臣按宋太祖因深宮之寒而思邊塞之苦臣下聞此安得不感歎而思盡其忠節哉後世人主耳目所及猶不知恤視此可以觸類而興思矣
太祖聞西川行營有大校割民妻乳而殺之者亟召至闕斬於都市初近臣營救頗切上曰興師弔伐婦人何罪殘恐至此當速置法以償其寃
臣按王者興師以至仁伐至不仁去其不仁所以廣吾仁也而為將領者不體上之仁而恣其暴虐豈仁者之師哉
太祖命曹彬伐江南始行許彬以為使相及還語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為使相品位極矣肯復力戰耶且徐徐更為我取太原因賜錢五十萬彬至家見布錢滿室乃歎曰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相也上愛惜爵位不妄與人類此
呂中曰人言漢高祖善將將者以不吝爵賞故也然當天下未定而信越諸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㑹不至則不免裂數千里地以封之此高祖有殺諸將之心矣宋初平江南之功至大然寜賜以數十萬錢而靳一使相蓋品位已極則他日有功何以處之此終太祖之世而無叛將也
臣按人君之於爵賞雖有一定之規而不可無意外之慮蓋國之爵祿有限而人之功庸無窮吾於一事之功而遽爵之極品之位後又有功將何以加之哉此後世功臣所以往往積功至於無可賞之地而罹他患也
乾德五年王全斌等平蜀還有罪責降全斌為崇義留後開寳末車駕幸洛陽郊祀召全斌侍祀以為武寜軍節度謂之曰朕以江左未平慮征南諸將不遵紀律故抑卿數年為朕立法今已克金陵還卿節鉞仍賜銀器萬兩帛萬匹錢千萬
富弼曰王全斌有功可掩其罪也太祖以諸國未平恐將帥恃功為過故抑全斌以立國法及事寜之後追賞前功此眞得駕馭英雄之術也
臣按說者謂宋太祖之於王全斌得帝王駕馭英雄之術然幸而全斌十年不死而宋祖江左即平設不幸而有不皆如人意者則全斌之罪終不白而太祖之心終不明矣大抵人君為事其處心也當如青天白日其處事也當如震雷時雨
蘇洵作衡論其御將篇有曰人君御臣相易而將難將有二有賢將有才將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漢之衛霍趙充國唐之李靖李勣賢將也漢之韓信黥布彭越唐之薛萬徹侯君集盛彥師才將也賢將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難御則是不肖者而後可也結以重恩示以赤心羙田宅豐飲食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所以御才將者也將之才有小大傑然於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傑然於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小大而為制御之術以稱其志
臣按蘇氏論將有賢才二者是已至於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所謂智者結以重恩示以赤心而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嗚呼智與信皆五常之德也不逆詐不億不信是則所謂信也而能先覺豈非智乎恩之所施心之所示皆本乎當然之禮而出乎自然之情非故以是而結之示之也蓋所謂賢才之品雖異而信智之理不殊於信智之中而又有仁有義有禮焉仁以保愛之義以節制之禮以優待之是則所謂天之道君之德國之政也術云乎哉
洵又曰御將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將之職也或者以為兵久驕不治一旦繩以法恐因以生亂昔者郭子儀去河南李光弼實代之將至之日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慄夫以臨淮之悍而代汾陽之長者三軍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脫慈母之懷而立乎嚴師之側何亂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將相者天下之師也師雖嚴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將相雖厲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勢然也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將相厲威武以振其墮彼其思天下之深仁則畏而不至於怨思將帥之威武則愛而不至於驕
臣按洵謂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將帥厲威武以振其墮得古人威懐天下之術〈以上言駕馭〉
漢興六郡良家子給選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軍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
臣按六郡者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也古人謂闗西出將即此地西方屬金金主肅殺人生其地者多壯勇耐寒苦自古以武勇奮者多在於斯雖然此論其常耳若夫天地生才無往而不有此又不可專以地氣拘也
北魏孝明時任城王澄以北邊鎭將選舉彌輕恐賊虜闚邊山陵危迫奏請重將鎭之選脩警備之嚴詔公卿議之廷尉少卿袁翻議以為北緣邊州郡官不擇人惟論資級或値貪汙之人廣開戍邏多置帥領或用其左右姻親或受人貨財請囑皆無防冦之心惟有聚斂之意其勇力之兵驅令抄掠如有執獲奪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輩微解金鐡之工少閑草木之作無不搜營窮壘苦役百端自餘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陸販貿往還相望道路此等祿既不多貲亦有限皆收其實絹給其虛粟窮其力薄其衣用其功節其食綿冬歴夏加之疾苦死於溝瀆者什常七八是以鄰敵伺間擾我疆場皆由邊任不得其人故也自今以後南北邊諸藩及所統郡縣府佐統軍至於戍主皆令朝臣王公以下各舉所知必選其材不拘階級若稱職及敗官並所舉之人隨時賞罰
臣按袁翻所議濫舉將領之弊非但在當時然也其欲朝臣王公各舉所知必選其材不拘階級若稱職及敗官並賞罰舉主之人臣竊以為其人有功並賞其舉主即漢高祖因陳平而賞魏無知也此固可以激勸薦賢為國之人若夫兵家勝敗無常事固有出於意料之外者若其人果怯懦而謂之勇果昏愚而謂之智則坐以濫舉之罰彼固無辭矣若夫事有出於不得已有非人力所能與焉者宜加硏審核實不宜一槩以連坐坐之也不然則彼過為身謀者不復為國舉賢矣
唐武舉起於武后之世長安二年始置武舉其制有長垜馬射歩射筒射又有馬鎗翹闗負重身材之選亦以鄉飲酒禮送兵部
馬端臨曰唐選舉志言武舉選用法不足道故不復書然郭子儀大勲盛德身佩安危自武舉異等中出是豈可槩言不足道耶
唐武選兵部主之課試之法如舉人之製取其軀幹雄偉應對詳明有驍勇材藝及可為統帥者若文吏求為武選取身長六尺以上籍年四十以下強勇可以統人者
臣按唐人選武將不但於武臣而亦於文吏中求焉今宜立為定製凡文吏能應武選者優等擢用之比其原資超三級不如此則人不肯應何則文吏少而重武職多而輕故也
宣宗大中六年党項復擾邊宣宗欲擇可為邠寜帥者而難其人從容與翰林學士畢諴論事諴援古據今具陳方略上悅曰吾方擇帥不意頗牧近在禁庭卿其為朕行乎諴欣然奉命
臣按將才古稱難得然以臣觀之非其才之難得良以其人之不易知也非獨上之人難於知人而其人亦不易以自知也蓋世之求將者必求其智與勇如有所用必先有所試可也然試之以勇可以得其膂力而不能得其剛決試之以智可以得其謀論而不能得其精審是故匹夫之猛未必可以當大敵警敏之見未必可以洞先機此人君之求將所以貴乎先事而預求多方而廣蓄也
宋太祖謂近臣曰今之武臣欲盡令讀書貴知為治之道
李沆曰昔光武中興不責功臣以吏事及天下已定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義夜分乃罷蓋創業致治自有次第今太祖欲令武臣讀書可謂有志於治矣臣按太祖此言即吳大帝勸魯肅讀書之意為將而不明義理不通古今雖能成功不過麤材而已是故古之名將無不知書者但不循行數墨尋章摘句如儒生之為耳
宋有武舉武選咸平時令兩制詳定入官資序故事而未行仁宗時始親試武舉先閲其騎射而後試之慶厯六年策武舉以策為去留弓馬為高下
臣按武事與文藝異固不可以言語文事求也然於無事之時欲求戰陳軍旅之士不以言語文字求之又不可得也大抵求士以資世用貴乎得識義理知機變之人無間文武皆然也試之以武舉欲其知威武戰爭之意爾彼誠識義理知機變一旦臨事料敵出竒應變舉諸此而措之耳論文科者謂科目不足以得人豪傑之士由是而出爾臣於武舉亦云
眞宗謂輔臣曰將帥才難今文武中固亦有人蓋不經戰陳無由知之雖天下無事然兵不可去戰不可忘古之道也馬知節曰將相之才非可坐而知之顧臨事機變如何耳
臣按眞宗謂將帥才難文武中固亦有之不經戰陳無由知之然戰不可試蘇軾謂試之於治兵蓋得之矣
范仲淹言於仁宗曰邊上將帥嘗患少人國家奄有四海未必乏才豈天地生人厚於古而薄於今哉蓋選之未精用之未至今諸軍諸班必有勇知之人多被管軍臣僚遞互彈壓不得進用坐至衰老伏乞專督管軍臣僚於諸班中摉羅智勇之人各舉一名不分將校長行試以武藝或觀其膽略出衆便可遷轉於邊上任使如將來頗立戰功則明賞舉主或屢敗軍事亦當連坐臣按就軍伍階級中求將㧞其優量其才循其序而用之則事半而功倍矣此可以為平世選將之法然遇有非常之變則又在乎變通焉
歐陽脩言於仁宗曰古語曰將相無種故或出於奴僕或出於軍卒或出於盜賊惟能不次而用之乃為名將耳國家求將之意雖勞選將之路太狹今詔近臣舉將而限以資品則英雄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試將才者限以弓馬一夫之勇則智略萬人之敵皆遺之矣山林奇傑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貧賤而薄之不過與一主簿借職使其怏怏而去則古之屠釣販牛之傑皆激怒而失之矣至於無人可用寜用龍鍾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為朝廷危之議者不知取將之無術但云當今之無將臣願陛下革去舊弊奮然精求有賢勞之士不須限以下位有智略之人不必限以弓馬有山林之傑不可薄其貧賤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禮待人人臣亦將有非常之效報國臣按脩謂有賢勞之士不須限以下位有智略之人不必試以弓馬有山林之傑不可薄其貧賤人君之選將才因人所舉薦及有功當陞賞者恆以此三言為權度則得之矣
脩又言曰伏見唐及五代至於國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陳其間名將多出軍卒只於軍中自可求將凡求將之法先取近下禁軍至廂軍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級因其技同者毎百人團為一隊而教之較其技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隊將合十隊將而又教之較其技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裨將合十裨將而又教之又於其中擇有識見知變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得之以為大將此一人之技勇乃萬人之選又於其中擇有智謀者以輔之臣所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者此也
臣按脩之此策行之今日亦為良便蓋祖宗以來軍伍之制階級部分已定難遽更改誠能就隊伍中較其人之技精而能勇者以次比較等而上之試以軍職與原係管軍官員相兼任用待其智勇著見及有顯功者不次擢用如此亦足以得人而用之不必他求而有矣
富弼言於仁宗曰應制科者必樂為賢良方正恥為將帥邊寄之名蓋令人重文雅而輕武節也又考試者欲使難其對必求艱奧𤨏碎之事為問故令所習不專為有用之學武舉者蹶張馳射儕於卒伍固不敢望得異士臣請近臣及藩鎮大臣於文武官中各舉明兵法有威果習練武略堪任將帥者一二人仍請不限品秩不責罪過限品秩則下位有才者遺矣責罪過則負譴有才者亦遺矣既而召置闕下量與遷擢隨其品位任於邊塞重難之地使共磨勵且以觀其能否焉或有警急則取之有處遣之不疑與夫臨事而命命而不果夐相逺也
臣按富弼請舉將帥不限品秩不責罪過蓋限品秩則卑賤者不與而世多遺才矣責罪過則詿誤者永棄而世無全人矣凡求才以用世皆不可況求將才以即戎乎
弼又言曰宜於太公廟建置武學許文武官與白身歳得入補聚自古兵書置於學中縱其討習勿復禁止夫習武者讀太公孫呉穣苴之術亦猶儒者治五經亦令雜讀史傳博知古今勝敗之勢以輔佐兵術兵術既精史傳既博然後中年一考校三年大比當雜用兵術史傳之策才者出試之不才者尚許在學
臣按自古文武無二道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未有文而不武武而不文非所以為武也然此三代之學也後世事事不如古生於世者皆今之人而所為之事必欲古之復是務虛名而無實效武學之設雖非古然聚武胄於一室之中專為一事之學子夏謂百工居肆以成其事韓愈謂事業有專攻亦未必無益也
蘇洵言於宋仁宗曰寛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冑之士今者所用非所飬所飬非所用國家用兵之時購方略設武舉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雖有超世之才而惜升斗之祿臣恐天下有以窺朝廷也今之任為將帥卒有急難而可使者誰也陛下之老將曩之所謂戰勝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為可復武舉而為之新制以革其舊弊且昔之所謂武舉者蓋疎矣其以弓馬得者不過挽彊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策試中者亦皆記録章句區區無用之學又其取人太多天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衆而待之又甚輕其第下者不免於𨽻役故其所得皆貪汙無行之徒豪傑之士恥不忍就宜因貢士之歳使兩制各舉其所聞有司試其可者而陛下親策之權略之外便於弓馬可以出入險阻勇而有謀者不過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試以守邊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舉陛下欲得將相於此乎取之十人之中豈無一二斯亦足以濟矣臣按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然安不常安也一事有齟齬一人有杌𣕕安即轉而危矣人君當國家無事之時賢才彚進之際恆思於心曰今日幸無事人才足給使令用之理政務涖黎庶固有人矣卒有急難今之將帥可以折衝千里固疆圉息禍亂者誰歟汲汲以求之切切以思之孜孜以訪之試以繁難寛其約束養其威望儲之以備一旦倉卒之用此最今日之急務也
神宗熈寜五年始建武學於武成王廟選文武官知兵者為教授入學給食習諸家兵法敎授纂次歷代用兵成敗前世忠義之節足以訓者講釋之願試陳隊者量給兵伍在學三年具藝業考試等第推恩未及格者逾年再試以兵部郎中韓縝判武學賜食本錢萬緍生員以百人為額
臣按富弼於仁宗時已講立武學至是神宗始立學後世於儒學之外別立武學始此
張舜明言於哲宗曰自古守邊選將未必專以攻戰為事要在精神折衝而已如必欲戰而取勝則是兵家之下策故有中朝而興歎側席而為憂在趙則強秦不敢加兵在漢則鮮卑不敢南牧者此豈皆戰之功其聞望精神有以服人者也其聞望精神有以服人豈一朝一夕之事哉必有素養乃可至此今敵人未殄疆場屢騷天怒未加而爪牙先缺此何理也傳雲內無良將外有敵國此秦之君臣猶以為憂況以天下之大者乎竊惟天之降才地之生物其杶榦栝栢何時而乏然自毫末以至凌雲培之植之以充梁柱又非一朝一夕之事也惟其先幾有備之實故能免倉卒不及之患
臣按舜民言將之為用不必專以攻戰為事要在精神折衝而已斯人也豈易得哉自非平日有以培植之澆灌之壅其根而條其枝去其翳而除其蔽期之以大而不計其小安能成就之使至於斯哉國家得如是者三二人焉則姦雄之心自折夷冦之謀自銷矣
高宗時校書郎汪澈因轉對言立國惟文武二道而人才尤不可偏要當求於無事之時陛下親政以來除召四出滯者奮屈者伸然武臣中未聞有薦者望詔帥臣監司於本路大小使臣舉智謀可充將帥勇鷙可率士卒者其侍從臺諌官如有所知亦許論薦
臣按國家之儲才如人家之蓄器物閒時求而收之急時出而用之則無缺絶之患矣人才有文武二途文才隨取而隨用取即有之惟武才不常用然亦不常有也須多方以求之諸路以來之積之於無用之地以俟夫一時之需然後儆急不至於乏人用也
孝宗隆興元年御試得正奏名三十七人侍御史胡沂言臣觀唐之郭子儀以武舉異等初補右衛長史歷振逺橫塞天德軍使祖宗時試中武藝人並赴陜西任使或除京東捉賊或三路沿邊試其效用今率授以𣙜酤之事是所取非所用所用非所學也請宜量其才品之高下考任之淺深授以軍職使之習練邊事諳曉軍旅實選用之初意也
乾道三年廷試始依文舉給黃牒同正奏名三十三人榜首賜武舉及第餘並賜武舉出身
臣按開武舉以試將才亦猶設文科以取儒士也科目以試士得其文而未必得其行然因言以求其心究其學識亦可彷彿其一二焉武科之於將才何莫不然宋太祖謂科目進士不敢望㧞十得五得一二人足矣臣於武舉謂亦然
朱熹言於孝宗曰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後具奏為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其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置之方乖刺如此則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氣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脩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誤哉
臣按債帥之說起於晚唐至宋南渡後亦有之方國家隆盛人主公明之時無此等事也熹之此疏說出當時營求以為將帥之弊委曲親切如躬臨其事親見其人然人君用將當加審察曰吾今日之用將帥得無亦有此弊乎幸勿以其案牘具備等級推先而即信以為實然也〈以上言選用〉
以上論將帥之任〈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將帥之任〈下〉
六韜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召將而詔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今某國不臣願將軍帥師應之將既受命乃命太史卜齋三日之太廟鑽靈龜卜吉日以受斧鉞君入廟門西面而立君親操鉞持首授將其柄曰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復操斧持柄授其將其刃曰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止勿以三軍為衆而輕敵勿以受命為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而違衆勿以辯說而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士衆必盡死力將已受命拜而報君曰臣聞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臣既受命專斧鉞之威臣不敢生還願君亦埀一言之命於臣君不許臣臣不敢將君許之乃辭而行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臨敵決戰無有二心若此則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君於後是故智者為之謀勇者為之鬬氣厲青雲疾若馳騖兵不接刃而敵降服戰勝於外功立於內吏遷上賞百姓歡悅將無咎殃
唐太宗謂李靖曰古者出師命將齋三日授之以鉞曰從此至天將軍制之又授之以斧曰從此至地將軍制之又推其轂曰進退惟時既行軍中但聞將軍令不聞君命朕謂此禮久廢今欲與卿叅定遣將之儀如何靖曰臣竊謂聖人製作致齋於廟者所以假威於神也授斧鉞又推其轂者所以委寄以權也臣按六韜之書所謂避正殿乃秦漢以後事決非武王與太公問答之言但其中所引遣將之儀又非後人杜撰得出者蓋古有此禮也後世此禮不行久矣雖以唐太宗欲行叅定而李靖猶以為出師而行告廟任將而許便宜無以異於致齋推轂不須叅定況其他乎夫出師命將所以戡定禍亂安定國家付人以斬殺之權俾其司三軍之命夫豈細事而輕易茍簡略無禮儀何以激勸士心増重將權而使之出死力以成武功哉古今異宜不能盡制請命禮官斟酌古制叅之時宜定為一代出師遣將之禮
漢文帝謂馮唐曰吾君代時聞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對曰尚不如亷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拊髀曰嗟乎吾獨不得頗牧為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陛下雖得之不能用也上曰公何以知之對曰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虛言也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功故得盡其智能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出私養錢三日一椎牛自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逺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曾一入尚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且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之吏削其爵罰遣之由此言之陛下雖有頗牧不能用也上說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臣按文帝歎不得頗牧之為將而馮唐對以帝得之而不能用且舉古人遣將之禮及李牧守邉之事以為言末以魏尚事實之此非但當時之弊而後世拘文法以繩邊將其弊至今猶然明主之任將帥專其委任責其成功惟以兵政脩舉寇盜息滅為效不必區區於薄書文法之拘可也
唐陸贄言於德宗曰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須某色甲兵藉某人叅佐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糧某處置營某時成績始終要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若謂材無足取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若謂志氣足任方略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其間也夫如是則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勞神於選材端拱於委任既委其事既足其求必然可以覈其否臧行其賞罰受其賞者不以為濫當其罰者無得而辭付受之柄既專茍且之心自息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乂賜鈇鉞示令專㫁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誠為機宜不可以逺決號令不可以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克敵成功者也
臣按古今選任將帥之方贄此疏盡之矣後之人主所當遵行者也
贄又曰自頃邊軍去就裁㫁多出宸𠂻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所懲亦有所失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志衰一則聽命二亦聽命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若所置將帥必取於承順無違則如斯可矣若有意乎平兇靖難則不可也夫兩彊相接兩軍相持事機之來間不容息蓄謀而俟猶恐失之臨時始謀固已疎矣況乎千里之逺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聼覽之不一欲其事無遺策雖聖者亦有所不能焉設使謀慮能周其如權變無及戎虜馳突迅如風飇驛書上聞旬月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鎭者以無詔不敢出師逗遛之間冦已奔逼托於救援未至各且閉壘自全牧馬屯牛鞠為椎剽嗇夫樵婦罄作俘囚雖詔諸鎭發兵惟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㨗其喪敗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干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其罪累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用師若斯可謂機失於遙制矣
臣按贄之此奏備述用師遙制之失古今一律也其中所謂雖有所懲亦有所失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其罪累陛下又以大權由己不究事情切中古今事情至若所謂惟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喪敗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以成千此又邊防陳功告㨗之通弊也
憲宗元和四年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招討處置等使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歳始以中使為監軍自古及今未有徵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臣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陛下忍令後代相傳雲以中官為制將都綂自陛下始乎
臣按晉文公欲得人守原而謀於寺人勃鞮以畀趙衰說者謂守原所以承天子樹覇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失政之端由是滋矣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貂以敗其後景監得以相衛鞅𢎞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晉文公謀守原之人於勃鞮知治體者猶以為羞當時陷後代況親用其人以統軍旅任閫寄乎有志於帝王之治者宜觸類以自省
元和十一年高霞寓大敗於鐡城僅以身免時諸將討淮西者勝則虛張殺獲敗則匿之至是大敗不可掩始上聞中外駭愕宰相入見將勸上罷兵上曰勝負兵家之常今但當論用兵方略察將帥之不勝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邪於是獨用裴度之言他人言罷兵者稍息矣
臣按韓愈曰凡此蔡功惟㫁乃成斷之一言誠人君制事之本也茍其事合於天理之正恊於人謀之公而又剛斷以主之於中則天下無難為之事人主無不成之功矣史言討淮西者勝則虛張殺獲敗則匿之此衰世將帥蒙蔽之常態非獨唐之徵淮西也有國家者不可不知
穆宗時招義監軍劉承偕恃恩陵轢節度使劉悟隂與磁州刺史張汶謀縳悟送闕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諷軍士作亂殺汶圍承偕欲殺之幕僚賈直言入責悟免承偕囚之府舍穆宗召悟送承偕詣京師悟不時奉詔穆宗問裴度宜如何處置度對曰承偕在昭義驕縱不法臣盡知之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應下半紙詔書具陳承偕驕縱之罪令悟集將士斬之則藩鎭之臣孰不思為陛下效死穆宗俛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為飬子卿更思其次度請流之
臣按劉承偕以驕縱激變劉悟為彼所囚裴度請罪之是也而乃令劉悟集衆斬之欲以此收藩鎭心如此固可以得藩鎮之心無乃失朝廷之威乎臣竊以謂承偕果有罪朝廷當下詔數其罪惡俾劉悟遣人送詣京師明正其罪如此則得之矣雖然承偕太后之養子也誅之則傷母后意奈何曰帝舉承偕罪惡反覆為太后言之曰不誅之恐激成禍亂為宗社憂言之至再至三必從之而後已
武宗㑹昌四年初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將帥出征屢敗其𡚁有三一者詔令下軍前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預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將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毎軍各有宦者為監使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為牙隊其在陳戰鬬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馬以牙隊自衛視軍勢小卻輙引旗先走陳從而潰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策監軍不得預軍政毎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有功隨例霑賞二樞密皆以為然白武宗行之自禦囘鶻至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詔意更無他詔自中出者號令既簡將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
臣按德裕謂將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豈但當時之弊哉德裕此舉善矣然非二樞密與之同心不能去此蔽而成此功二樞密使亦宦臣也乃能狥理而不狥乎私為國而不為其黨吁賢矣哉
大中九年浙東軍亂逐觀察使李訥貶訥為朗州刺史監軍王宗景杖四十配恭陵仍詔自今戎臣失律並坐監軍
唐末時諸節度既有監軍其領偏師者亦置中使監陳主將不得專號令戰小勝則飛驛奏㨗自以為功不勝則迫脅諸將以罪歸之悉擇軍中驍勇以自衛遣羸弱者就戰故毎戰多敗
臣按既用為將帥而又以中使監之者疑之也中使將帥同為臣子何用分疑信於其間哉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監軍以中使適使之撓將權壞軍政而懈士卒之心未必有益也
宋太祖欲伐江南曹彬與諸將入辭上謂彬曰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務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擊也且以匣劔授彬曰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臣按王者之師代天以行道也所以代王者以行天之道者誰歟將帥也將帥不能肅其下則有仁而不能施有義而不能振號令不行而事功不立矣宋祖命曹彬之辭及其授劒之意可見其仁義之兼盡矣
太祖埀意將帥分命李漢超等控禦西北其家族在京師者撫之甚厚所部州縣筦𣙜之利悉與之恣其囘圖貿易免所過征稅許令召募驍勇以為爪牙凡軍中事悉聽便宜處置毎來朝必召對命坐賜以飲食賜賚殊異遣還由是邊臣皆富於財得以養士用間洞見蕃夷情狀時有冦鈔亦能先知預備設伏掩擊多致克㨗故終太祖之世無西北之憂諸叛以次削平武功蓋世斯乃得壯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臣按昔人謂太祖之置將也隆之以恩厚之以誠富之以財小其名而崇其勢略其細而求其大久其官而責其成夫寵之以非常之恩則其感深待之以赤心則其志固富之以非常之惠則其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以至小其名而不撓權則位卑者有赴功之心而勇智者得以騁略其過則才能奮久其任則事體熟自古用將之方不易於是而宋祖能用之此其所以飬士少而蓄材多操術簡而收功博也歟
太宗太平興國中以楊業為雲州觀察使知代州事叢自雁門之役契丹畏之毎望見業旗即引去主將屯邊者多疾之或潛上謗書斥言其短上皆不問封其書付業
富弼曰昔魏將樂羊征中山平之及還見其君所收謗書三篋方知將帥立功不難但人君信任為難爾將帥專閫外權擅行威福人豈無嫉之者嫉之則謗自生既有謗言聞之於君君惑之則疑其將將被疑未有能立功者此樂羊所以感歎其事自後帝王非聰明睿智之主少有不惑謗言者其明不及魏國之君也楊業本河東降將太宗得之信任不疑毎納謗書一一付業使邊將安心以立事其過魏國之君矣臣按太宗之於楊業可謂合古人用將之道矣雖然將得其人如此可矣茍非其人豈不益長惡哉是以君子貴明理而先覺
太宗與㓂凖言及將帥上曰將帥材略固不求其備但量其能而用之上自節麾下至二千石第其功效而授之微勞盡甄下情必達下情必達則無猜貳之嫌㣲勞盡甄則無觖望之釁所以各務忠孝而固祿位悖亂不得而萌也
臣按太宗謂微勞盡甄下情必達此二言者用將之要道也然二者之中又以下情必達為主下情不能上達雖大功鉅庸亦或為人所蔽況微勞乎
孫何言於眞宗曰謹按史記漢高祖將定三秦擇良日齋戒設壇場拜韓信為大將軍部管諸將魏故事遣將出征符節郎授節鉞跪推轂北齊命將出征則太卜詣廟灼龜授鼓旗於廟皇帝陳法駕服袞冕拜於太廟徧告訖降就中階引上將操鉞授柄將軍既執斧鉞對曰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制臣即授令有旗鼓斧鉞之命而無一言之命於臣皇帝曰茍利社稷將軍以之將軍就載斧鉞而出皇帝推轂度門曰從此以外將軍制之也臣伏見近邊將授任赴鎭之際但授尺一之詔前所謂築壇告廟之禮皆闕而未建良可惜也
臣按後世命將之禮久廢我文皇帝遣成國公朱能征安南黎季犛聖駕幸龍江禡祭而親諭能等其儀注之祥具載於有司可考也可為聖子神孫萬世之法
仁宗時狄青自請擊儂智高韓絳言武人不可獨任上以問龎籍籍曰青起行伍若用文臣副之必為所制號令不專不如不遣乃詔廣南將佐皆稟青節制若孫沔余靖分路邀擊亦各聽沔等指揮
臣按古者命將付以閫外之寄固無俟乎文臣以為之副貳然後世人心不古為將者多用不知書之人義多而仁少勇有餘而智或不足用武人而叅之以文行義而本之以仁用智略以資其武藝似不為過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將帥之任仍宜久於其職祖宗任李漢超郭進賀惟宗等遠或二十年近猶八九年假之事權略其細故不為間言輕有移易又不與高官常令志有所未滿不怠於為善也今則不然武臣指邊郡謂之邊任借之為發身之地厯邊任者曾無寸勞薄效不數年徑至橫行而又移換改易地形山川未及知軍員士伍未及識吏民士俗末及諳已復去矣願陛下鑒祖宗故事重爵賞以待功勞責久任以觀能效
臣按方平言太祖久任將帥最可為後世法夫漢唐以來人主稱善用將者首稱宋太祖雖漢高祖有所不及蓋漢祖能御將而宋太祖則善任將也
田況言於仁宗曰古之良將以宴犒士卒為先所以然者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固宜推盡恩義以慰其心李牧備匈奴市租皆入幕府為士卒費趙充國禦羌戎亦日饗軍士太祖用姚全斌董遵誨抗西戎何繼筠李漢超當北敵人各得環慶齊棣一州征租農賦市牛酒犒軍中不問其出入故得戎㓂屏息不敢窺也又聞曹彬征江南日和州逐次起餉豬羊肉數千斤以給戰士臣按將士禦敵將以其性命為國家衛民守土茍當出戰之時而為將帥者徒以法令驅之而無犒勞之禮何以感激其心而使之竭力盡命乎昔之人固有以一炙啖之而致其報而亦有以一蹯不及而致其怨者飲食之物雖微而人之感激甚速非徒區區餔啜之故也田況之言豈無徵之空言哉
劉敞言於仁宗曰王者之遣使命將也必為之設介貳叅佐非獨司紀綱廣謀策而已亦所以謹大事備不然也今擁數萬人之衆連四路之廣節制萬里吉凶所繫而單車臨之孤拱獨立猝有疾病不意之虞無所仗託莫相維持非計之全也朝廷以狄青宣撫荊湖經制盜賊而議不制副臣以為不便
臣按人君之任將固不可以不專而亦不可以獨專也蓋人資性不同才智有限一人之見不如二人之周此命將所以必為之設叅佐也然此非獨以輔其所不及亦所以遏其所不敢焉人之所以敢於為非者無人以制之也有同心之人則潛消其非心有異議之人則遏絶其惡念
神宗元豐中內臣李憲奏置保障以為駐兵討賊之地朝廷用李舜舉言罷深入攻取之策舜舉退詣執政執政王珪迎勞之曰朝廷以邊事屬押班及李留後無西顧之憂矣舜舉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相公當國而以邊事屬二內臣可乎二臣止宜供禁庭灑掃之職耳豈可當將帥之任耶
臣按李舜舉之言蓋有所激而雲未必其本心也但所謂內臣止宜供禁庭灑掃之職豈可當將帥之任則天下之名言也內臣而能為此言豈但賢於其類而已哉
王巖叟言於哲宗曰朝廷進退大帥固當重謹不可輕用一人之言而行之或其言出於愛憎喜怒之私意而欺罔公議豈不損主上之明誤國家之事果若可疑自當令本路監司公共體量信如其言行之未晚今言者往往蔽其所長而不以告摘其所不足而暴之則其愛憎之情自已可見夫有顯效則不録而隂言則亟行四方聞之乂誰為陛下盡心者既以人之一言易元帥元帥將人人畏憚此曹有不自保之憂此曹將人人侵侮其帥有驕橫之勢此風寖長非朝廷美事
臣按漢文帝時季布為河東守嘗召至京師留邸一月而罷布曰臣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矣陛下以一人譽召臣以一人毀罷臣臣恐天下聞之有以窺陛下淺深也夫文帝之於季布君臣之情通有言猶可以達後世上下懸絶殿陛之間如在萬里況邊將眞在萬里者哉人君進退將臣當以巖叟此言為鑒
胡寅言於高宗曰將帥之才智必能謀勇必能戰仁必能守忠必不欺得是人而任之然後待以恩御以威結以誠信有功必賞有罪必刑者乃任將之實也庸駑不材本無智勇見敵輒潰與之親厚等威不立賜予過度官職踰涯將以收其心適足致其慢聼其妄誕張大之語望其朴實用命之功者此任將之虛文也
臣按寅進此疏凡七策其三曰務實效去虛文其目亦有七此其七目之一也夫事有實有虛務其實則有其功騖乎虛則無其效非但用將一事然也〈以上言委任〉
以上論將帥之任〈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出師之律
易師之彖曰師衆也貞正也能以衆正可以王矣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程頤曰能使衆人皆正可以王天下矣得衆心服從而歸正正道止於是也二以剛處中剛而得中道也六五之君為正應信任之專也雖行險道而以順動所謂義兵王者之師也夫師旅之興無不傷財害人毒害天下然而民心從之者以其義動也
朱熹曰此以卦體釋師貞之義以謂能左右之也一陽在下之中而五隂皆為所以也能以衆正則王者之師矣剛中謂九二應謂六五應之行險謂行危道順謂順人心此非有老成之德者不能也毒害也師旅之興不無害於天下然以其有是才德是以民悅而從之也
臣按王者之兵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故惟能以衆正而後可以王也蓋兵凶戰危所謂險道也非正不興師非順不用衆是謂王者之師然而不免有殺戮之慘供需之費兵戎所至毒害隨之故興師動衆如用毒藥以攻病非眞有沈痼之疾癥瘕之癖決不可輕用也毒之一言易之垂戒深矣
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師出以律失律凶也程頤曰在邦國興師而言合義理則是以律法也謂以禁亂誅暴而動茍動不以義則雖善亦凶道也善謂克勝凶謂殃民害義也在行師而言律謂號令節制行師之道以號令節制為本所以統制於衆不以律則雖善亦凶使雖勝㨗猶凶道也制師無法幸而不敗且勝者時有之矣聖人之所戒也蓋師出當以律失律則凶雖幸而勝亦凶道也朱熹曰律法也否臧謂不善也在卦之初為師之始出師之道當謹其始以律則吉不臧則凶當謹始而守法也
李過曰甘誓攻左攻右御非其馬之正牧誓正歩六歩七歩五伐六伐七伐皆不可亂周官司馬法坐作進退皆有常節魯侯撫師牛馬臣妾戒以勿逐以其亂部分後不可以為師也
臣按律有二義有出師之律有行師之律出師之律當以正以義行師之律當有號令有節制
六四師左次無咎象曰左次無咎未失常也
程頤曰師之進以強勇也知不能進而退故左次左次退舍也量宜進退以所當也故無咎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師之常也惟取其退之得宜不論其才之能否也度不能勝而班師以退愈於覆敗逺矣可進而退乃為咎也行師之道因時施宜故左次未必為失易之發此義以示後世其仁深矣
臣按聖人作易恐人以退為怯故明當退而退退而無所失雖無功亦無咎也後世一切以文法從事而有行師逗遛之罰坐於廟堂之中逆料境外之事惟欲其功之成而不計其勢之可否臣竊以為帝王之師當出萬全有行師左次者當計其得失成敗而不論其進退遲速可也
虞書帝曰咨禹惟時有苖弗率汝徂〈往也〉征禹乃㑹〈徵㑹也〉羣後誓〈戒也〉於師曰濟濟〈和整衆盛之貌〉有衆咸聽朕命蠢〈動也無知之貌〉茲有苖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
朱熹曰舜咨嗟言今天下惟是有苖之君不循教命汝往征之徵正也往正其罪也禹㑹諸侯之師而戒誓以征討之意言苖民昏迷不敬侮慢於人妄自尊大反戾正道敗壞常德用舍顚倒民怨天怒故我以爾衆士奉帝之辭罰苖之罪爾衆士庶幾同心同力乃能有功此上禹誓衆之辭也
臣按此人君征蠻夷誓衆之始先儒謂舜時薄海內外皆迪有功弗率惟有苖耳三苖之君舜嘗竄之三苖之民又嘗分之至此而尤弗率故征之蓋征之為言正也必其人有不正之罪然後人君奉天道以正之茍在我者有不正則亦無辭以正彼矣觀禹誓師所謂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則三苖之君其所為不正甚矣帝舜奉天命以為華夷主坐視其不正而不有以正之則非天意失君道矣故命禹以往征之焉大扺人君一身率天下以正道使天下之人若內若外無間華夷惟吾正道之是循是遵茍有一人之弗循王道則必命其臣以正之使之咸歸於正道之中人君於是奉君之辭而聲其不正之罪以致伐焉然人非一人人各一心而趨向之不同膂力之不齊故又必誓之戒之欲其同心同力庶幾其功勲之有成也蓋心不一則敵愾之志不專力不一則擊刺之勇不決又安能以成功哉
甘誓〈誓師於甘故以甘誓名〉大戰於甘〈地名〉乃召六卿〈六鄉之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暴殄之也〉侮〈輕忽之也〉五行怠棄〈不用正朔〉三正〈子丑寅〉天用勦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左〈車左〉不攻〈治也〉於左汝不恭命右〈車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殺也〉於社予則孥戮汝
蔡沈曰誓與禹征苖之誓同義言其討叛伐罪之意嚴其坐作進退之節所以一衆志而起其怠也有扈夏同姓之國史記曰啓立有扈不服遂滅之有扈氏暴殄天物輕忽不敬廢棄正朔虐下背上獲罪於天天用勦絶其命今我伐之惟敬行天之罰而已左車左右車右也古者車戰之法甲士三人一居左以主射一居右以主擊刺御者居中以主馬之馳驅也御非其馬之正猶王良所謂詭遇也蓋左右不治其事與御非其馬之正皆足以致敗故各指其人以責其事而欲其各盡其職而不敢忽也禮天子親征必載其遷廟之主與其社主以行以示賞戮之不敢專也祖左陽也故賞於祖社右隂也故戮於社孥戮言不用命不但戮及汝身將併汝妻子而戮之戰危事也不重其法則無以整肅其衆而使赴功也
臣按先儒謂甘誓一篇僅八十字而其間六軍之制車乘之法邦國賞刑之典誓師之辭靡不明備葢古人之學精粗本末不廢啓雖承禹傳道之後而干戈行陳之事亦曾從家學素講明來臣竊以此篇合禹征苖之辭而觀之啓所以數有扈之罪者無以異於禹之於苖也然誓之中皆必以天為言禹之於苖謂天降之咎今啓於有扈亦謂天用勦絶其命可見古之帝王所以興師問罪皆因其得罪於天而奉天討以正之也苖惟昏迷不恭所以來徂征之師有扈之侮慢怠棄即苖之不恭也禹奉辭於帝以征苖啓恭行天罰以征有扈夫征者正也人之不恭故正之茍在己有不恭與夫左右從事之人不恭命焉則己不正矣又何以正人哉故一篇之中拳拳以恭為言用命而賞賞其恭也不用命而戮戮其不恭也賞與戮不敢自專必行之於祖與社皆所以致其恭者也恭者敬之別名乃帝王相傳之心法啓之恭即禹之祗承禹之祗承即舜之恭已堯之欽明也事有常變而恭敬之心則無往而不存焉大哉恭乎其行師之本乎
𦙍征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於厥邑𦙍後承王命徂征告於衆曰嗟予有衆惟時羲和顚覆厥德沈亂於酒畔官離次俶〈始也〉擾〈亂也〉天紀遐〈逺也〉棄厥司〈所司之事〉今予以爾有衆奉將〈行也〉天罰爾衆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火炎崐〈山名〉岡〈山瘠也〉玉石俱焚天吏逸〈過也〉德烈於猛火殲厥渠〈大也〉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維新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蔡沈曰仲康始即位即命𦙍侯以掌六師畔官則亂其所治之職離次則舍其所居之位天紀即洪範所謂歳月日星辰厯數是也又言火炎崐岡不辨玉石之美惡而焚之茍為天吏而有過逸之德不擇人之善惡而戮之其害有甚於猛火不辨玉石也今我但誅首惡之魁而已脅從之黨則罔治之舊染汙習之人亦皆赦而新之威者嚴明之謂愛者姑息之謂記曰軍旅主威蓋軍法不可以不嚴嚴明勝則信其事之必濟姑息勝則信其功之無成誓師之末而復嗟歎以是深警之欲其勉力戒懼而用命也
臣按蔡氏謂天子討而不伐諸侯罰而不討仲康之命𦙍侯得天子討罪之權𦙍侯之徵羲和得諸侯敵愾之義其辭直其義明非若五覇樓諸侯以伐諸侯其辭曲其義迂也臣竊以謂篇中所謂火炎崐岡玉石俱焚可以為萬世濫殺不分者之戒殱厥渠魁脅從罔治可以為萬世誅惡宥善者之法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可以為萬世行師姑息者之戒
湯誓王曰〈王曰者史臣追述之稱〉格〈至也〉爾衆庶悉聽朕言又曰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賜與也〉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言已出而反吞之〉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臣按誓者臨衆發命述其所以興師之辭用之以作士氣一人心自禹征苖有誓之後啓征有扈則有誓𦙍侯征羲和則有誓至是湯之伐桀亦有誓焉先儒謂禹之徵苖也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則曰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至湯又益以朕不食言罔有攸赦可以觀世變矣
泰誓王曰〈追稱之〉嗟我友邦〈親之也〉冢君〈尊之也〉越〈及也〉我御事〈治事者〉庶士〈衆士也〉明聽誓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類於上帝宜〈祭社名〉於冢土〈大社〉以爾有衆底〈致也〉天之罰蔡沈曰告以伐商之意且欲其聽之審也言予小子告於天神地祗以爾有衆致天之罰於商也王制曰天子將出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受命文考即造乎禰也王制以神尊卑為序此先言受命文考以伐紂之舉天本命之文王武王特稟文王之命以卒其伐功而已
臣按泰誓所謂友邦冢君御事庶士明聽誓以征伐之意告諸人也受命文考類上帝宜土以征伐之意告於神也人君舉事必上承天意下順人心誓於臣民而無疑質之神明而無愧然後興師動衆是為王者之師不然徒以土地之故意氣之間恃強以陵弱倚衆以暴寡言於人則強為之辭告於神則曲為之禱是以人命而攄其貪殘忿怒之心人必不直之而神亦不之祐矣
王曰嗚呼我西土君子天有顕道厥類惟彰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殲乃讎爾衆士其尚迪〈蹈也〉果毅以登〈成也〉乃辟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蔡沈曰天有至顯之理其義類甚明至顯之理即典常之理也植德則務其滋長去惡則務絶根本兩句古語喻衆惡之本在所當去故我小子大以爾衆士而殄絶殲滅汝之世讎也殺敵為果致果為毅爾衆士其庶幾蹈行果毅以成汝君若功多則有厚賞非特一爵一級而已不迪果毅則有顯戮謂之顯戮則必肆諸市朝以示衆庶
臣按人君出師以作士氣一衆心者不過賞罰二者而已啓誓師於甘曰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而武王伐商其所以申命有衆亦曰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是即甘誓之意也然甘誓以用命不用命為言泰誓則以迪不迪為言蓋惟用命則能迪果毅以有功賞不用命則不能迪果毅以致顯戮其言互相發也
牧誓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過也〉於六歩〈進趨〉七歩乃止齊〈齊整〉焉夫子朂〈勉也〉哉不愆於四伐〈擊刺〉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朂哉夫子
蔡沈曰今日之戰不過六歩七歩乃止而齊此告之以坐作進退之法所以戒其輕進也少不下四五多不過六七乃止而齊此告之以攻殺擊刺之法所以戒其貪殺也上言夫子朂哉此言朂哉夫子者反覆成文以致其丁寜勸勉之意
呂祖謙曰大司馬之法伍兩卒旅各有其長使止齊之者使其部伍之長各自止其止各自齊其齊故當戰時井然有序不失紀律三軍如一人
臣按後世戰法之見於經者始於此先儒謂六歩七歩足法也六伐七伐手法也列陳進戰之時所以坐作進退者足也足以行止於六七歩焉所以戒其輕進也所以攻殺擊刺者手也手之伐止於六七伐焉所以戒其貪殺也蓋王者之師聲罪致討理直而氣壯不慮其不勇惟慮其過於勇耳武王之誓師不勸其進而戒之止而其所以止者皆必要其整肅齊一焉此王者之師所以不急於成功而亦不至於敗北其與後世之師進之惟恐不速殺之惟恐不多一敗即至於潰散也異矣
尚桓桓〈威武貌〉如虎如貔〈執夷也〉如熊如羆於商郊弗迓〈迎也〉克奔以役西土朂哉夫子爾所弗朂其於爾躬有戮蔡沈曰欲將士如四獸之猛而奮擊於商郊也能奔來降者勿迎擊之以勞役我西土之人此勉其武勇而戒其殺降也弗朂謂不勉於前三者此篇嚴肅而溫厚與湯誥誓相表裏真聖人之言也
臣按先儒謂用兵以制節為尚以武勇為主武王慮其或拘故喻以虎貔之勇又慮其過於勇而妄殺故以殺降為戒其篇終所謂弗朂者即申前所言之三朂哉也一朂其勿輕進再朂其勿貪殺三朂其尚武勇而勿殺降出師臨戰而能勉於此三者是則所謂節制之兵也是惟不戰戰則必勝雖不勝亦不敗矣武王於此丁寜反覆呼其人而致其勉然猶恐其聼信之不專也故其終也又示以有戮之戒蓋軍士主嚴不嚴則號令不立也嗚呼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歟
武成丁未祀於周廟邦甸侯衛駿〈速也〉奔走執豆〈木豆〉籩〈竹豆〉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蔡沈曰周廟周祖廟也武王以克商之事祭告祖廟近而邦甸逺而𠉀衛皆駿奔走執事以助祭祀既告祖廟燔柴祭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由近而逺由親而尊也
臣按此武功成告祖及天之禮先祖後郊者鄭氏謂其自近始蔡氏以為由親而尊臣竊以謂武王伐商受命於文考及其成功也先告焉因告文考遂及七世之廟故又三日然後以所以成文考之志者告天焉蓋武王成文考之志而文考又所以成天之志也豈以逺近為先後哉
底〈至也〉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將有大正於商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
蔡沈曰后土社也周禮大祝雲王過大山川則用事焉孔氏曰名山為華大川謂河曰者舉武王告神之語有道指其父祖而言
臣按王者之師代天致罰非其人得罪於天天理所不容人情所不堪必不輕易以動衆也其始也必以其人所積之惡所犯之罪以告於皇天后土軍旅所至之地所經過之山川皆必致吾所以興師及彼不可不討之意以告於神明茍揆之理反諸身而有一毫利己之私一念忿人之意不合於天不順於人決不敢輕舉焉孟子曰征者正也己必正而後可以正人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也不正之事言之人且不可況神乎神所不可聞者人決不可為也一己為之且不可況役使千萬人而為之乎
詩序常武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為戒然其首章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以脩我〈宣王自我〉戎〈兵器也〉既敬既戒惠此南國朱熹曰宣王自將以伐淮北之夷詩人作此以美之
其四章曰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鼔而進之〉厥虎臣闞〈奮怒貌〉如虓〈虎之自怒〉虎鋪〈布也〉敦〈厚也〉淮濆仍〈就也〉執醜虜截〈不可犯之貌〉彼淮浦王師之所
輔廣曰言王師在淮浦之上有截然不可犯之勇也臣按先儒謂此言王師至徐布陳而制勝也
其五章曰王旅嘽嘽〈衆盛貌〉如飛如翰〈羽也〉如江如漢如山之苞〈本也〉如川之流緜緜翼翼不測不克濯〈大也〉征徐國朱熹曰如飛如翰疾也如江如漢衆也如山不可動也如川不可禦也緜緜不可絶也翼翼不可亂也不測不可知也不克不可勝也
臣按先儒此極言王師之無敵如此
其卒章曰王猶〈道也〉允〈信也〉塞〈實也〉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來庭〈朝也〉徐方不囘〈違也〉王曰還歸〈班師而歸〉
臣按詩篇之名多以章首二字惟此篇則以常武為名一篇之詩凡六章章八句並無所謂常武二字也以此名篇蓋特立名義序所謂因常德以立武事是以始言敬戒終言允塞是則所謂立常德也其間所謂整六師奮厥武進虎臣執醜虜疾而栗衆而盛其靜也則不可動其強也則不可禦緜緜然而相續翼翼然而整肅有不可測度之神有不可勝當之勇乃一舉而致徐方之來同同者上下內外咸服而無二心也由一方而致四方之來庭庭者四夷八蠻朝㑹而無間也若是者雖曰奮武立功人君之常德然至於四方來庭則亦非常之武矣
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侯〈文公〉獻楚俘於王〈周襄王〉駟介〈馬被甲者〉百乘徒兵千鄭伯傅〈相也〉王用平禮也己酉王享醴命晉侯宥〈助以玉帛〉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內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九命作伯〉賜之大輅之服戎輅之服彤〈赤色〉弓一彤矢百玈〈黒色〉弓矢千秬〈黒黍〉鬯〈香草〉一卣〈中尊〉虎賁三百人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遠也〉王慝晉侯三辭從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覲
臣按此古人獻俘策命之禮見於春秋者
晉侯城濮之戰振旅〈振整行列〉愷〈樂歌也〉以入於晉獻俘〈獻所俘獲〉授〈數也〉馘〈所截耳〉飲至〈飲酒告至於廟〉大賞〈大行賞〉徵會〈召諸侯為㑹〉討貳〈討有貳心者〉殺舟之僑〈濟河先歸者〉以徇於國民於是大服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三罪謂上文殺顛頡𤑔負羈祁暪姦命及舟之僑也〉詩云恵此中國以綏四方不失賞刑之謂也〈二十八年〉臣按此雖春秋時事而亦可見三代振旅凱還之遺制
定公四年衛祝佗子魚曰君以軍行祓社釁鼓祝奉以從
杜預曰師出先事祓禱於社謂之宜社於是乎殺牲以血塗鼔鼙為釁鼓
臣按古禮天子親征祝必奉廟主社主從軍而行有功則賞於廟主前不用命則戮於社主前示不專也
論語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朱熹曰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子路見孔子獨美顔淵自負其勇意夫子若行三軍必與己同暴虎徒摶馮河徒渉懼謂敬其事成謂成其謀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又曰三軍要勇行三軍者要謀既好謀然須要成事人固有好謀而事有不成者卻亦不濟事好謀而成既謀了須是果決去做敎成若徒謀而不成何益於事所謂作舍道旁三年不成者也臨事而懼是臨那事時又須審一審蓋閒時已是思量都是了都曉得了到臨事時又更審一審
黃幹曰臨事而敬懼則有持重謹畏之心好謀而圖成則有用悉萬全之計敬其事而無忽心無惰氣臨事必能戒懼非懦怯而恐懼也成其謀則不妄動不亟取於事必有一定之謀既成而不愆於素自無僥倖速成之弊也無非抑其血氣之勇而教之以義理之勇焉
臣按孔子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之二言者萬世行軍制勝之要法也後世兵書所謂四部七書千言萬語其方法籌策雖非一途之可盡一端之能畢然其大要皆不外乎吾夫子此二言焉
漢武帝時李廣與程不識俱以將兵有名當時廣行無部伍行陳就善水草舎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衛幕府省約文書然亦逺斥候未嘗遇害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鬥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雖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
司馬光曰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言治衆而不用法無不凶也李廣之將使人人自便以廣之才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為法何則其繼者難也況與之並時而為將乎夫小人之情樂於安肆而昩於近禍彼既以程不識為煩擾而樂於從廣且將仇其上而不服然則簡易之害非徒廣軍無以禁虜之倉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嚴終為將者亦嚴而己矣然則傚程不識雖無功猶不敗傚李廣鮮不覆亡哉
臣按程李二將出師之是非司馬光斷之當矣後世行師者要當以程不識為法而以李廣為戒
宋歐陽脩言於仁宗曰攻人以謀不以力用兵鬬志不鬬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敗少者常勝王尋以百萬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苻堅以百萬之兵遇東晉二三萬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曹操以三十萬青州兵大敗於呂布退而歸許復以二萬人破袁紹十二萬人是用兵多則敗少則勝之明騐也況於夷狄尤難以力爭只可以計取李靖破突厥於定襄用三千人其後破頡利於隂山亦不過一萬蓋兵不在多能以計取爾故善用兵者以少為多不善者雖多而愈少也為今計者添兵則耗國減兵則破賊今沿邉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不精又有老弱虛數則十人不當一人是七八十萬之兵不當七八萬人之用加又軍無綂制分散支離分多為寡兵法所忌此所謂不善用兵者雖多而愈少故常戰而常敗也臣願陛下赫然奮威敇厲諸將精加訓練去其老弱七八十萬中可得五十萬數古人用兵以一當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當十則五十萬精兵可當五百萬兵之用所謂善用兵者以少為多古人少而常勝者以此也
臣按先儒謂世之為將者咸欲多兵而不知兵至三十萬難用矣前代以六十萬勝楚以四十萬勝秦惟王翦項籍二人而多多益辦者惟韓信能之自餘兵至三十萬未有得志者若趙括王尋苻堅之類其衆愈多其敗愈毒然猶有可諉者曰將不善也曹操可謂善將矣乃以水軍六十萬敗於烏林是時戰艦相接故為敵人所燒大衆屯聚故疫死者幾半豈非兵多為之累乎夫以漢祖之才不過能將十萬衆則軍六十萬當得如高祖者六人乃能將之高祖豈易得哉由是觀之則兵多適足為累爾況國家之粟帛有限生民之膏血有涯脩武備者惟在愼選將帥嚴立階級因其見有之人補其不足之數無事則簡閱之訓練之沙汰之使人人皆可用而無一人之不中用有事則約束之戒敇之申令之使事事皆合法而無一事之不如法縱不能如古人之兵以一而當十然一人有一人之用用一人是一人用千百人如一人既不虛吾之糧賞以致耗費又不閡吾之號令以致廢格所御乃所識所戰皆所教情意易以流通恩威易以周徧少而愈精多而益辦無敵於天下矣
以上論出師之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戰陳之法〈上〉
呂刑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民罔不㓂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以䲭為義其波煽始大〉
司馬遷曰神農世衰諸侯侵伐蚩尤最強暴黃帝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殺之
蔡沈曰言鴻荒之世渾厚敦厖蚩尤始開暴亂之端驅扇熏炙延及平民無不為㓂為賊鴟義者以鴟張䟦扈為義矯䖍者矯詐䖍劉也
臣按此後世戰爭之始
書序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
蔡沈曰戎車馳車也古者馳車一乘則革車一乘馳車戰車革車輜車載器械財貨衣裝者也二車謂之兩三百兩三萬人也
陳櫟曰一虎賁必長百人一乘車總用百人以車數合虎賁數蓋三萬人也
臣按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禮記孟子皆有此言古者戰陳士卒必與車乘相麗所謂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自百夫長以上皆乘車非車外又有虎賁之士也
詩序六月宣王北伐也元戎十乘以先啓〈開也〉行〈道也〉戎車既安如輊如軒
韓嬰曰車有大戎十乘謂車縵輪馬被甲衡軛之上盡有劔㦸名曰陷軍之車
朱熹曰戎戎車也軍之前鋒也輊車之覆而前也軒車之卻而後也
秦風小戎曰小戎〈兵車〉俴〈淺也〉收〈軫也〉五〈五束也〉楘〈歷録然文章之貌〉梁輈〈上曲鈎衡者〉游環〈靷環也〉脅驅〈亦以皮為之〉隂〈揜軌也〉靷〈以皮二條為之〉鋈續〈消白金以沃灌靷環作環以相接續〉文茵〈車中所坐虎皮褥〉暢〈長也〉轂駕我騏〈騏文〉馵〈馬左足白〉
朱熹曰凡車之制廣皆六尺六寸其平地任載者為大車則軫深八尺兵車則軫深四尺四寸故曰小戎臣按六月之元戎天子之車秦風之小戎諸侯之車二車皆所謂兵車用以戰者也
周禮巾車〈車官之長〉革路〈輓之以革而漆之〉龍勒〈以龍文飾馬勒〉條〈讀為條〉纓五就〈其樊纓以條絲飾之而為五匝〉建大白〈殷之旗名〉以即戎
臣按巾車之職王之五輅曰革路兵車也
車僕掌戎路之萃〈猶副也〉廣車之萃闕車之萃苹〈猶屛也〉車之萃輕車之萃
鄭𤣥曰此五者皆兵車所謂五戎也戎路王在軍所乘也廣車橫乘之車也闕車所謂布闕之車也苹猶屏也所用對敵自蔽隱之車也輕車所用馳敵致師之車也
臣按巾車所掌者五戎之正此所掌者五戎之副也古者車戰之法毎車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二十四人居前左右各二十四人居前者戰左右者挾轅常相更番後又二十五人為一隊去車二十五歩所謂炊家子守衣裝廝養樵汲者也行則以車為衛居則以車為營一車一間又有倅車以備不測焉蓋車戰之法為不可敗之計有倅車以為之副貳萬一或敗不至倉皇無備也
考工記車有六等之數車軫〈輿後橫木〉四尺謂之一等戈柲〈柄也〉六尺有六寸既建而迆〈著戈於車斜倚也〉崇〈高也〉於軫四尺謂之二等人長八尺崇於戈四尺謂之三等殳長尋〈八尺曰尋〉有四尺崇於人四尺謂之四等㦸常〈倍尋曰常〉崇於殳四尺謂之五等酋〈近也〉矛常有四尺崇於㦸四尺謂之六等車謂之六等之數
鄭𤣥曰此所謂兵車也殳長丈二戈殳㦸矛皆揷車輢之旁也
臣按五兵之用逺則弓矢射之近則矛句之句之矣然後殳擊之戈㦸刺之司馬法曰弓矢圍殳矛守戈㦸助凡用兵者皆長以衛短短以救長今此戈殳矛㦸皆置之車旁不言弓矢者乘車之人佩之也
左傳隱公九年北戎侵鄭鄭伯禦之患戎師曰彼徒〈歩兵〉我車懼其侵軼〈突也〉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無剛者嘗〈試也〉冦而速去之君為三覆〈伏兵也〉以待之戎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後者不救則無繼矣乃可以逞從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鄭大夫〉逐之衷戎師前後擊之盡殪〈死也〉戎師大奔
孔頴達曰前後及中三處受敵者前謂第一伏逆其前也後謂祝聃與後伏逐其後也中謂第二伏擊其中也衷戎帥者謂戎師在三伏之中
宣公十二年邲之戰欒武子〈晉大夫〉曰楚軍之戎分為二廣〈音曠〉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於昏內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舍也〉左則受之日入而説許偃御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御左廣屈蕩為右〈十二年〉
杜預曰十五乘為一廣司馬法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兩車十五乘為大偏今廣十五乘亦用舊偏法復以二十五人為承副
孔頴達曰右廣雞鳴初駕數及日中則左廣受而代之以至於昏此晝日事也其內官親近上者為次序以當其夜若今宿直遞持更也
臣按李靖謂楚子乘廣三十乘廣有一卒卒偏之兩軍行右轅以轅為法故挾轅而戰皆周制也百人曰卒五十人曰兩此是毎車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爾周一乘歩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澤之國車少而人多分為三隊則與周制同矣
成公七年楚巫臣使於呉以兩之一卒適呉舍偏兩之一焉與其射御敎吳乘車敎之戰陳敎之叛楚寘其子狐庸焉使為行人於吳
陳祥道曰古者之用兵也險野人為主易野車為主則險野非不用車而主於人易野非不用人而主於車車之於戰動則足以衝突止則足以營衛將卒有所芘兵械衣裘有所齎詩曰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則車之為利大昔周伐鄭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桓邲之戰楚軍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楚巫臣使於吳以兩之一卒適吳舍偏兩之一焉考之周禮五伍為兩四兩為卒司馬法二十五人為兩百人為卒卒兩則人也偏則車也杜預十五乘為大偏九乘為小偏其尤大者又有二十五乘之偏則周魚麗之偏二十五乘之偏也楚二廣之偏十五乘之偏也巫臣所舍之偏九乘之偏也先偏後伍伍從其偏也卒偏之兩兩從其偏也先其車足以當敵後其人足以待變則古者戰車之法略可知也
昭公元年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山戎〉及羣狄於大原崇〈聚也〉卒也將戰魏舒曰彼徒我車所遇有阨〈險也〉以什〈更以十人〉共車必克困諸阨又克請皆卒自我始乃毀車以為行〈歩陳〉五乘為三伍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為五陳〈即兩伍專參偏也〉以相離兩於前伍於後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誘之翟人笑之未陳而薄之大敗之
李靖曰荀吳用車法爾雖舍車而法在其中一為左角一為右角一為前拒分為三隊此一乘法也千萬乘皆然按曹公新書雲攻車七十五人前拒一隊左右角二隊守車一隊炊子十人守裝五人廐養五人樵汲五人大率荀吳之舊法也又觀漢魏之間軍制五車為隊僕射一人十車為師率長一人凡車十乘將吏二人多多倣此以今法參用之則跳盪騎兵也戰鋒隊歩騎相半也騎隊兼車乘而出也臣西討突厥越險數千里此制蓋未敢易蓋古法節制信可重也
馬端臨曰兵雖曰兇器然古之以車戰其坐作進退整暇有法未嘗掩人之不備而以奇取勝也故韓厥遇齊侯則奉觴加璧卻至遇楚子則免胄趨風可以死則為子犨之請矢可以無死則為庾公之叩輪所謂殺人之中又有禮焉雖春秋伯國之君臣其志在於爭城爭地然於勍敵之人初不迫於險固如此至戎狄之侵中國則雲合鳥散輕進易退於是乎車之雍容不足以當其徒之慓疾遂至捨車而用徒然彼長於徒我長於車捨吾之長技而與之搏是以兵予敵也故必設覆以誘之未陳而薄之然後可以取勝而車戰之法廢矣秦漢以後之用兵其戰勝攻取者大槩皆如鄭之禦戎晉之敗狄耳何嘗有堂堂正正之舉乎
臣按車戰之法中國與中國人戰之法也何也彼此皆用車戰而相遇於平原曠野之地故可用堂堂之陳正正之旗若夫中國與夷狄戰其地則險阻也其人則歩與騎也吾之車之布也不成列其動也不能行是坐以待困也幸而不敗可矣而欲用之以克㨗取勝不亦難哉自車法不行之後後世之用車者如衛青李陵之類皆不過用以齎載而已也不然則用以禦虜之衝突未有能用之明明以取勝也且三代之世分為列國故常有疆場之事以中國與中國戰則車固在所用也若夫罷侯置守之後四海一家不幸而盜賊竊發制之於早易與耳所以養兵卒以備征伐者大抵為四夷當用我所長以格之禦之不使入吾境斯可矣所謂車戰之法實無所用之政不必慕復古之名而為此不急之務也或曰用之出境以越險隘攻夷狄車法似不可用若夫用之以守中國之地何不可之有臣謂車戰之法我用而彼亦用之地有不平物有所柅非獨我不可行而彼亦不能行矣如此而用車何不可之有惟我用之而彼不用彼以萬人之衆穿地以為長溝溝之上積以所起之土不日而成則吾之輪有所柅馬有所制而不得行矣
漢夏侯嬰破李由軍於雍丘以兵車趣戰疾破之武帝時衛青軍出塞擊匈奴以武剛車自環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
李陵擊匈奴與單于相值圍陵軍陵居兩山間以大車為營引士出營外為陳連戰
馬端臨曰車戰之制漢尚用之然詳考其辭則是以車載糗糧器械止則環以為營耳所謂甲士三人左持弓右持矛中執綏之法已不復存矣
晉馬隆擊鮮卑樹機能以衆數萬據險拒之隆以山陿隘乃作偏箱車地廣則為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轉戰而前行千餘里殺傷甚衆遂平涼州李靖曰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則治力一則拒前一則束部伍三者迭相為用斯馬隆得古法深矣臣按古者車制用四馬駕之毎車用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五人其制太大利於守而不利於戰可以行近而不可以行逺行易地則易而險路則難體製重而轉動為艱一車之費動至千百成造非一二日可具且人皆不用而我用之非獨用之戰陳為難則雖行之大陸通逵亦有所杌𣕕者矣惟晉馬隆所謂偏箱車地廣則用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所謂鹿角車營者以車為營而人居其中架鎗刀於車上如鹿角然也今其制雖不可考然自古車皆有兩箱而此車獨以偏箱名則其偏為一箱可以意推矣蓋大箱者大車也一箱者小車也惟其車之小故可行於陿隘之地而且戰且前焉臣觀今世有獨輪車民間用以般運者一夫推之而或用一二人以前挽似亦可以為戰具然其制亦為兩箱偏載則傾欹推行頗遲滯臣家嶺南嘗經行海北地其所造小車獨輪無箱若因其制而改以為戰車一可以戰二可以前拒三可以為營四可以衝突五可以載軍裝六可以舁病卒且其費不多千錢以下可具一車中途有損不用匠而可脩逢險阻則舁以行遇急難則棄而去大率一車用卒五人一人推而二人挽二人執兵仗以輔之凡五人者之食具衣裝皆載其中中途有一人病者則以人舁物而以車載人夜則環列以為營可免士卒夜夜立柵挑塹之擾其車之式具於分註乞下有司計議如有可採行下工曹依式製造就令隊伍中二十五人為五車其於成法無有變更其於行軍不為無助〈其車之式用兩木圍九寸長九尺者為轅轅之首斜彎而起中以受軸為獨輪其輪徑二尺有五寸以板為之而不設輻中為死轂又於施輪處前後五六寸許兩轅上各加一橫木前二後三又於後橫木近輪處斲為二孔用二小彎木條寘其孔中引而屈之如弓狀䋲縳其端於前橫木上有所載則以繩繫於其上又於輪之後兩轅下用木為足與軸等其後橫木上施軟蓐以為坐席席之下兩足間施竹箄以盛食器軍中刁斗用畢亦載其中其轅首交合處其高準馬胸 取鑄鐡為利器如耕犂様冒於交轅之首臨戰用以當敵之馬胸也去轅首尺許又橫施一鐡條長尺三四寸許上列齒以架刀鎗兩轅之旁其前後各為鐡鐶四 前繫鐡鎻後係鐡鉤聨車為營之際前鐶相去稍遠則用鎻繫之於鐶後轅緊相挨傍則以鐡鉤搭其鐶彼此相維以為固又於後鐶之次左右各加以一大鐶駐車時用刀或鎗貫鐶中而立焉彼兩軍交鋒之際則列於前以拒馬以代鹿角敵來衝突一夫推之而前四卒各執刀鎗以夾持之趨前以當其馬胸又用木或革為摺疉牌立於車上以蔽推車者大抵其車不用雕飾其不可施斧斲處只用麻䋲縛紫毎車上各具刀斧斲各一及板木繩釘之類以備急用〉
唐大厯中馬燧為河中節度使造戰車冒以狻猊象列㦸於後行以載兵止則為陳或塞險阨以遏奔衝器械無不犀利
臣按史馬燧此車即哥舒翰所用以收黃河九曲者也范仲淹亦嘗以此車請造於朝
宋眞宗咸平中吳淑上疏請復古車戰之法謂夫人平居猶必謹籓籬固闗鍵以備不虞何況當敵人之戰陳禦突騎之輕慓而無蔽䕶哉夫人之被甲鎧所以蔽䕶其身也而戰之用車亦一乘之甲鎧也夫鱗介之蟲肌肉在內鱗介在外所以自蔽豈可使肌肉居外而鱗介反在內乎夫用車以戰亦一乘之鱗介也故可以行止為營陳賊至則斂兵附車以拒之賊退則乘勝出兵以擊之用奇掩襲見可以進故出藉此為所歸之地入則以此為所居之宅故人心有所依據不懼敵騎之陵突也
臣按淑之車製取常用車接其衡𨋗駕以牛布為方陳此但可用之平地而施於險阻恐未易行也其後至和中有郭固車戰法嘉祐中有章詢陳腳兵車治平中有黃懷信萬全車後李綱又上車制圖王大智造霆電擊車然而卒不見於用用者亦未聞有戰勝之效有則史書之矣宋失西北二邊之險而以平原曠野為邊尚未聞以車戰取勝況今日之邊皆臨崇山峻嶺浮沙積石也哉其車之大者決不可用也無輕信人言耗民財費工力以為無益之事
李綱言歩不足以勝騎而騎不足以勝車請以車制頒於京東西路使製造而教習之因繪圖進呈其法用綂制官張行中所創兩竿雙輪上載弓弩又設皮籬以捍矢石下設鐡裙以衛人足長兵禦人短兵禦馬傍施鐡索行則歩以為陳止則聨以為營毎車用卒二十有五人四人推竿以運車一人登車以發矢餘執軍器夾車之兩傍毎軍二千五百人以五之一為輜重及衛兵餘當車八十乘即布方陳則四面各二十乘而輜重處其中諸將皆以為可用
臣按李綱建此議蓋在金人侵汴之時也所謂京東西路在今山東河南湖北之境蓋此等兵車止可用於平原曠野而邊塞之間險阻之地恐未必皆宜
魏勝創為如意戰車上為獸面木牌大槍數十垂氊幕軟牌毎車用二人推轂可蔽五十人行則載輜重器甲止則為營掛搭如城壘人馬不能近遇敵又可以禦箭鏃列陳則如意車在外以旗蔽障弩車當陳門其上置床子弩矢大如斲一矢能射數人發三矢可數百歩砲車在陳中施火石砲亦二百歩兩陳相近則陳間發弓弩箭炮近陳門則刀斧槍手突出交陳則出騎兵兩嚮掩擊㧞陳追襲少卻入陳問稍憇進退俱利伺便出擊慮有拒遏預為解脫計
臣按兵車乃古者常戰之具閉門造車出門合轍彼此同一其制焉後世則人自為之製隨其時勢用其智巧而創為之不拘拘於古法然善用之者則亦可以取勝魏勝所制之車其制今不可考然大率有三曰如意戰車曰弩車曰砲車今不必盡如其制誠能推求其故而以意消息之合三者以為一製為人推之車數人之力可將者樹牌垂氊列槍駕炮毎兩必須蔽數十人略如勝所製者毎邊城製三五百兩嵗遇農作之時運置田所障蔽官軍俾得耕穫戰以為陳居以為營收穫以為載不為無益〈以上車法〉
通典黃帝制陳法
李靖曰黃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處之其形井字開方九焉五為陳法四為間地此所謂數起於五也虛其中大將居之環其四面諸部連繞此所謂終於八也及乎變化制敵紛紛紜紜鬬亂而法不亂渾渾沌沌形圓而勢不散所謂散而成八復而為一也
獨孤及曰黃帝受命之始順殺氣以作兵法文昌以命將握機制勝作為陳圖夫八宮之位正則數不𠎝神不忒故八其陳所以定位也衡抗於外軸布於內風雲附其四維所以備物也虎張翼以進蛇向敵而蟠飛龍翔鳥上下其勢以致用也至若疑兵以固其餘地游車以按其後列弛張則一廣失舉掎角則四奇皆出
臣按陳法說者謂其為黃帝所作亦猶世人謂醫書出於軒岐雖未必然而歷代名醫用之以己疾而取效也多矣八陳之作未必是黃帝所作然後世之善用兵者如諸葛亮李靖之徒皆本之以立戰陳或建之為圖或筆之於書可攷也大凡天下事必有定法法不定而能成事者未之有也朱熹曰陳者定也八陳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蔡元定曰譬如一十分雄壯之人與一四五分力人廝打雄壯人只有力而四五分人卻識相打法對副雄壯之人更不費力只指㸃將去可見八陳之法有以寡敵衆之理觀朱蔡二子之言則陳法與爭戰不為無益矣故載之
夏官中春教振旅司馬以旗致民〈立旗期民於其下〉平列陳如戰之陳中夏教茇舍如振旅之陳中秋敎治兵如振旅之陳
臣按司馬中春敎振旅如戰之陳蓋必國之所用以戰者其布列方位彌縫偏伍分合坐作進退疾徐皆有一定之號令方法故於仲春之日敎民以振旅其所演習者一皆如臨戰對敵之時也故曰如戰之陳至於夏之茇舍秋之治兵又一皆如春之振旅焉是故今日之所以教也者即前日之所已用也者敎之於閒暇者此法也用之於臨敵者亦此法也
曲禮前有水則載〈音戴〉青旌前有塵埃則載鳴鳶〈䲭屬〉前有車騎則載飛鴻前有士師則載虎皮前有摯獸則載貔貅
鄭𤣥曰戴謂舉於旌首以警衆也禮君行師從前驅舉此則士衆知所有所舉各以其類象
孔頴達曰王行宜警備善惡必先知之又軍陳卒伍行則並銜枚無諠聲若有非常不能傳道且人衆廣遠難可周徧故前有變異則舉類示之左傳曰前茅慮無是也青旌謂畫為青雀於旌上舉示之軍士望見則知前值水也鳶鳴則風生風生則塵埃起故前有塵埃則畫鴟於旌首而戴之不言旌從可知也雁行列與軍騎相似故前有車騎則畫鴻於旌首而戴之虎威猛兵衆之象若前有兵衆則舉虎皮於竿首摯獸猛而能摯謂虎狼之屬貔貅是一獸亦有威猛若前有猛獸則舉此貔貅皆欲使衆見以為防也臣按史宋曹翰遣五駿騎為斥𠉀授以五色旗人執其一前有林木則舉青旗煙火舉赤旗虜冦舉白旗陂澤舉黑旗丘陵舉黃旗雖不拘拘於古而得古人前茅慮無之意且簡以易知行軍者不可不知也
行前朱雀而後𤣥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招搖在上急繕其怒
鄭𤣥曰以四獸為軍隊象天也招搖星在北斗杓端主指者急猶堅也繕讀曰勁又畫招搖星於旌旗上以堅勁軍中之威怒
孔頴達曰此明軍行象天而作陳法也朱雀𤣥武青龍白虎四方宿名也招搖北斗第七星也北斗居四方宿之中以斗末從十二月建而指之則四方之宿不差軍行法之既張四獸於四方而摽招搖於中上以指正四方故軍旅士卒起居舉動堅勁奮怒象天之行也
臣按先儒謂軍之耳目在旗鼓故以朱𤣥青白以別其方色所以用衆也先王之徵伐非私怒也致天討而已故隨四方之色繪四方之宿而各寓以其所象而摽北斗於其中以見奉天致討之義
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鄭𤣥曰度謂伐與歩數局歩分也
孔頴達曰左右有局者軍中在左在右各有部分不相濫也各司其局者軍行須監領各有所司部分也臣按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凡行軍之法皆不外乎此無度無局則不成軍矣
左傳桓公五年王〈周恆王〉以諸侯伐鄭鄭伯禦之曼伯為右扼祭仲足為左拒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
杜預曰司馬法車戰二十五乘為偏以車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隙而彌縫其闕漏也五人為伍此蓋魚麗陳法
李靖曰按春秋魚麗陳先偏後伍此則車徒無騎謂之左右拒言拒禦而已非取出奇勝也晉荀吳伐狄舍車為行此則騎多為便唯務奇勝非拒禦而已臣按杜氏所謂車戰二十五乘為偏司馬穰苴兵法之文也五人為伍周禮司馬之文也戰陳之法見於經傳者始此
桓公八年楚子伐隨隨侯禦之望楚師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無與王遇且攻其右右無良焉必敗偏敗衆乃攜矣少師曰不當王非敵也弗從戰於速杞隨師敗績
蘇洵曰管仲謂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強敵也范蠡曰凡陳之道益左以為牡設右以為牝春秋時楚伐隨季梁敎隨侯攻其右無攻其左以左乃楚王之所在彊兵在焉蓋一陳之間必有牝牡左右要當以吾彊攻其弱爾唐太宗曰吾自興兵習觀行陳形勢毎戰視敵強其左吾亦強吾左弱其右吾亦弱吾右使弱常遇強強常遇弱敵犯吾弱追奔不過數十百歩吾擊敵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勝後之庸將既不能處其強弱以敗而又曰吾兵有老弱雜其間非舉軍精鋭以故不能勝不知老弱之兵兵家固亦不可無無之是無以耗敵之強兵而全吾之鋭鋒敗可俟矣故智者輕棄吾弱而使敵輕用其強忘其小喪而志於大得夫固要其終而已
臣按強弱兵家之常勢勝敗兵家之常事惟在要其終而已矣
宣公十有二年為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在軍之右者挾轅為戰備〉左追蓐〈在左者追求草蓐為宿備〉前茅慮無〈茅明也在前者明為思慮其所無之事〉中權〈中軍制權〉後勁〈後以勁兵為殿〉百官象物而動〈象其物類無妄動也〉軍政不戒而備
杜預曰在軍之右者挾轅為戰備在左者追求草蓐為宿備蓋楚陳以轅為主也慮無如今軍人前有斥候蹹伏皆持以絳及白為幡備慮有無也
孔頴達曰茅明也在前者明其為思慮所無之事恐卒有非常當預告軍中兵衆使知而為之備也
莊公四年楚武王荊屍授師子焉以伐隨
杜預曰屍陳也荊亦楚也更為楚陳兵之法子㦸也楚始於此叅用㦸為陳
臣按隨武子所謂荊屍而舉則是荊屍之法創於莊公至宣公時又舉行之也夫楚子以諸侯之國處荊蠻之地其行師有紀律如此士㑹所以謂之能用兵而不可敵也況有天下之大奉天討以行天誅孰能禦之哉
昭公二十一年公子城以晉師至救宋與華氏戰於赭丘〈宋地〉鄭翩願為鸛其御願為鵝
杜預曰鄭翩華氏黨鸛鵝皆陳名
臣按楚之陳名魚麗鄭之陳名鸛鵝即物以為名其布置之形狀殆或類之與
以上論戰陳之法〈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戰陳之法〈下〉
通典司馬穰苴曰五人為伍十伍為隊一軍凡二百五十隊餘奇為握奇故一軍以三千七百五十人為奇兵隊七十有五以為中壘守地六千尺積尺得四里以中壘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三百歩壘內有地三頃餘百八十歩正門為握奇大將軍居之六纛五麾金鼓府藏輜積皆中壘外餘八千七百五十人隊百七十五分為八陳六陳各有千九十四人六陳各減一人以為陳之部署舉一軍則千軍可知
蘇軾曰司馬法曰五人為伍五伍為兩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二百五十取三焉而為奇其餘七以為正四奇四正而八陳生焉夫以萬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陳之中宜其有奇而不齊者是以多為之曲折以盡其數以極其變鉤聨蟠屈各有條理
臣按凡兵者有四正四奇皆合而為一或離而為八是曰八陳故以正合為奇勝也大抵穰苴之法即古司馬之法其隊伍營壘坐作進退之度皆有所本世謂之穰苴陳法陳法者所以訓齊士卒使其上下如一前後左右進退周旋如身之運臂臂之使指無不如意也
孫子曰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彍弩節如發機紛紛紜紜鬬亂而不亂也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散也李靖曰臣脩其術凡立隊相去各十歩駐隊去師隊二十歩毎隔一隊立一戰隊前進以五十歩為節角一聲諸隊皆散立不過十歩之內至第四角聲籠槍跪坐於是鼔之三呼三擊三十歩至五十歩以制敵之變馬軍從背出亦五十歩臨時節止前正後奇觀敵如何再鼓之則前奇後正復邀敵來伺隙擣虛
吳起敎戰之令短者持矛㦸長者持弓弩強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鼔弱者給廝養智者為謀士鄉里相比什伍相保一鼔整兵二鼓習陳三鼓趣食四鼓嚴辦五鼓就行聞鼔聲合然後舉旗
臣按説者孫吳兵法主於權譎非王者之師然其計謀雖有詭詐而其行軍布陳之法則多有可取
蜀諸葛亮推演八陳圖鹹得其要
杜牧曰數起於五而終於八今䕫州諸葛武侯以石縱橫八行為方陳奇正之出皆生於此奇亦為正之正正亦為奇之奇彼此相用循環無窮也諸葛出斜谷以兵少但能用六數今盩厔司竹園乃有舊壘司馬懿以四十萬歩騎不敢決戰皆知其能也
朱熹曰陳圖自古有之周官所謂如戰之陳蓋是此法握機文雖未必風后所作然由來須逺武侯立石於江邊乃是水之囘洑處所以水不能漂蕩其擇地之善立基之堅如此此其所以為善用兵也
臣按亮至南中生致孟獲使觀於營陳之間縱使更戰七縱七擒獲曰公天威也司馬懿按行營壘歎曰天下奇材由是觀之武侯所置之陳誠非偶然也至今魚復平沙上壘石八為行相去二丈凡六十四蕝晉桓𤣥見之謂為常山蛇勢説者謂𤣥妄言耳嗚呼神兵非學到自古不畱訣至人心已悟後世徒妄説蘇氏之言有自哉
唐太宗問李靖曰卿所製六花陳法出何術乎靖對曰臣所本諸葛亮八陳法也大陳包小陳大營包小營隅落鉤連曲折相對古制如此臣為圖因之故外畫之方內環之圜是成六花俗所號耳太宗曰內圜外方何謂也靖曰方生於正圜生於奇方所以矩其歩圜所以綴其旋是以歩數定於地行綴應於天歩定綴齊則變化不亂八陳為六武侯之舊法焉
太宗曰天地風雲龍虎鳥蛇斯八陳何義也靖曰傳之者誤也古人秘藏此法故詭設八名爾八陳本一也分為八焉若天地者本乎旗號風雲者本乎旛名龍虎鳥蛇者本乎隊伍之別後世誤傳詭設物象何止八而已乎
太宗曰五行陳如何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圓曲直鋭實因地形使然凡軍不素習此五者安可臨敵乎朱熹曰八陳之法毎軍皆有用處天衝地軸龍飛虎翼蛇鳥風雲之數各為一陳有專於戰鬬者有專於衝突者又有纒繞之者
又曰古來許多陳法遇征戰亦未必用得所以張廵用兵未嘗倣古兵法不過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蓋未論臨機應變方略不同只如地圓則須布圓陳地方則須布方陳亦豈容槩論也
臣按史稱靖舅韓擒虎毎與論兵輙歎曰可與語孫吳非斯人而誰其後仕唐為大將平蕭銑於江陵獲輔公袥於丹陽禽頡利平吐谷渾太宗謂古韓白衛霍無以加則是靖自用其法有實效矣説者謂靖與太宗問對之書乃宋阮逸假託而作考宋仁宗命王震校正武經已有其書豈其然哉
宋仁宗曰黃帝始置八陣法敗蚩尤於涿鹿諸葛亮造八陳圖於魚復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此即九軍陳法也後至韓擒虎深明其法以授其甥李靖靖以時遭久亂將帥通達其法者頗多故造六花陳以變九軍之法使世人不能曉之大抵八陳即九軍九軍者方陳也六花陳即七軍七軍者圓陣也蓋陳以圓為體方陳者內圓而外方圓陳則內外俱圓矣故以圓物驗之則方以八包一圓以六包一此九軍六花之陳大體也六軍者左右虞候軍各一軍為二虞候軍左右軍各二軍為四廂軍與中軍共為七軍八陳者加前後二軍共為九軍朕采古之法酌今之宜曰營曰陳本出乎一法而已止則曰營行則曰陳奇正言之則營為正陳為奇也臣按自古出師必有營有陳止而無營則無以自守行而無陳則無以制敵周禮大司馬四時之敎中春振旅執鼓鐸鐲鐃以教坐作進退徐疾疏數之節中秋治兵所載旗物若太常旗旜旐旟之屬中冬大閲所以立表陳車徙坐作馳行三時之教皆所以習為陳法也若夫中夏之茇舍謂之茇舍者茇如召伯所茇之茇茇之為言草止也其所以撰車徒讀書契辨號名而凡門名縣鄙各以其名百官各象其事以辨軍之施事蓋三時之敎敎以行陳之法也夏時之敎敎以止營之法也周之制不可詳惟今世兵家所傳陳法雖未必如武侯衛公之舊然亦未嘗無所本者也夫時勢不同面勢不一地之險易既有所限卒之多寡復有不齊而又敵有強弱智愚勇怯之不同有不可一槩而論者所謂陳法未必皆一一可用如古人所云者也然用之雖在乎應機然習之則在乎有素譬之學奕然局面雖不可豫料而行動機變則不可不預知也知之固未必盡皆可行然非熟之於目得之於手則亦豈能應之以心哉臣請命知兵事大臣將古人陳法詳加審定櫽括以為圖條陳以為説使人人易曉然後詔武臣俾其按圖布陳使六軍之士皆習熟於耳目見聞之間曉了於心口意慮之際一旦有事大將有所謀為處置上得所依循下知所指示而行之不難矣
宋吳璘立壘陳法毎戰以長鎗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強弓次強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約賊相搏至百歩內則神臂先發七十歩強弓併發次陳如之凡陳以拒馬為限鐡鉤相連俟其傷則更代之遇更代則以鼔為節騎兩翼以蔽於前陳成而騎退謂之疉陳
朱熹曰大要臨陳在番休遞上分一軍為數替將戰則食第一替人既飽遣之入陳便食第二替人第一替人力將困即調發第二替人往代第三替亦如之只管如此更番則士常飽健而不至於困之張柔直守南劒退范汝為用此法方汝為之來㓂也柔直起鄉兵與之戰令城中殺羊牛豕作肉串仍作飯分鄉兵為數替以入陳之先後更迭食之士卒力皆有餘遂勝汝為又劉信叔順昌之勝大槩亦是如此時極暑探報人至雲敵騎至矣信叔令一卒擐甲立之烈日中少頃問甲熱乎曰熱矣可著手乎曰熱甚不可著手矣時城中軍亦不多信叔嘗有宿戒遇戰則分為數替於是下令軍中依次飲食士卒更番而上又多合暑藥往者歸者皆飲之故能大敗敵人蓋方我甲士甲熱不堪著手則敵騎被甲來者其熱可知又未免有困餒之患於此擊之是以勝也
臣按朱子所論張觷劉錡所以破敵者皆是更休之法璘之疉陳法亦是更代但璘是俟其傷而更代之夫二人者皆是立為定法預分其人為班次而更休之也然璘以鼔為節則敵知我更代之期或生他計宜於未戰之先某隊以某人為初班替某人其次班三班亦如之別為暗號使其潛自更替之為無患也吳璘謂其疉陳法乃古束伍令束伍令見兵法尉繚子今考之不合不知何據而云然〈以上陳法〉
史記武王即位九年東伐以觀諸侯集否師行師尚父左杖黃鉞右把白旄以誓曰蒼兕蒼兕總爾衆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遂至盟津
馬融曰蒼兕主舟楫官
臣按此古人用舟師之始考齊世家太公會舟楫於盟津則舟師自武王時已有之蓋以濟河也其後春秋時孟明濟而焚舟亦皆在乎河然亦暫以濟爾非若吳楚之人用之則專以戰焉昔人謂吳人以舟檝為輿馬以江海為平道是其所長吳人以舟師伐楚又越軍吳軍舟戰於江伍子胥對闔閭以船軍之敎比陸軍之法大翼者當陸軍之車小翼者當輕車突冒者當衝車樓船者當行樓車走舸者當輕走驃騎公輸般自魯之楚為舟楫之具謂之鉤拒退而鉤之進則拒之又以歷代史考之舟師可以進戰之處東南之師趨三齊者自淮入泗而止劉裕伐南燕舟至下邳是也趨河北者自汴入河而止桓溫伐燕至枋頭是也捨舟登陸尚得半利趨闗中者自河而入徑至長安王鎭惡以蒙衝小艦至渭橋是也水陸並進可得全利此皆以舟師進者也若夫舟師可以守之處塞建平之口使自三峽者不得下此王濬伐吳楊素伐陳之路也據武昌之要使自漢水者不得進此何尚之所謂津要根本之地也守採石之險使自合肥者不得渡蓋韓擒虎嘗因以滅陳也防𤓰歩之津使自盱胎者不得至蓋魏大武欲道此以㓂宋也扼其要害使不得進此皆以舟師守者也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楚子為舟師以伐吳
昭公十七年吳伐楚戰於長岸大敗吳師而獲其乘舟餘皇〈或作艎舟名〉
臣按此南國用舟師見於史者始此
哀公十年吳徐承〈吳大夫〉帥舟師將自海入齊
臣按此戰用海舟之始吳之海道通齊蓋自春秋時已然矣
漢武帝時朱買臣言東越王居保泉山更徙居大澤中今發兵浮海直指泉山陳舟列兵席捲南行可破滅也乃拜買臣為會稽太守詔買臣到郡治樓船備糧食水戰具歳餘買臣受詔與韓説俱擊破東越
臣按西漢會稽郡治在今蘇州則吳之海舟可通閩久矣臣嘗因是而通考天下之海道觀秦運負海粟以給北邊及吳徐承帥舟師將自海道入齊漢武伐東越亦自會稽以舟師入閩則燕可至齊齊可至吳吳可至閩蓋自秦以前則已通行矣然吳既可至閩閩之至廣尤易易然臣於制國用條嘗請復元人海運今日誠能用軍三四萬人舟三五千艘由海道漕運因而敎以水戰則東可以制朝鮮南可以制交阯噫當元盛時而知為此備則張士誠方國珍豈敢稱亂哉惜乎當時惟以運糧而不習水戰
武帝時有樓船有戈船有下瀨有橫海江淮青齊皆有樓船軍擊南粵救東甌則用江淮會稽樓船滅朝鮮則用齊樓船又開昆明池以習水戰
臣按漢人之造舟以為戰具於凡邊江海之處皆為樓船臣竊以為船謂之樓其質必大所費蓋不貲也有事而造之則緩不及事無事而造之則貯之無用之地歳久而自弊弊而又造則勞民費財多矣臣請凡為運舟者必備戰具無事則用以漕有事則用以戰豈不一舉而兩得哉今沿海衛所造為備倭船隻歳歳督造而無一日之用勞費無已況操海舟與河舟不同軍不素練一旦驅之登舟以戰彼方暈嘔吐之不暇又豈能禦敵哉況其舟中器具朽腐倉卒豈能猝辦賊舟多而我舟少其不能敵之決矣臣請革罷此舟備倭官軍惟拒之使不登岸不必追之可也
魏曹操遺孫權書欲治水軍與之會獵於吳張昭等曰操得荊州水軍蒙衝鬬艦浮以沿江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周瑜曰操捨鞍馬仗舟楫遠渉江湖不習水土禽操宜在今日瑜與先主進與曹操遇於赤壁瑜部將黃蓋取蒙衝鬬艦十艘載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幙上建旌旗預備走舸繫於其尾時東南風急蓋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帆餘船以次俱進去北軍二里餘同時發火火烈風猛船往如箭燒盡北船延及岸上營落煙焰漲天瑜等率輕鋭繼其後靁鼓大進曹操軍敗退
臣按此古人焚敵舟之法
晉武帝謀伐吳詔王濬脩舟艦乃作大船連舫百二十歩受二千餘人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上得馳馬往來又畫鷁首怪獸於船首以懼江神舟楫之盛自古無有吳為鐡鎻橫截江險又作鐡椎暗置江中濬知狀乃作大筏數十亦方百餘歩縛草為人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鐡椎輒著筏而去又作大炬長十餘丈大數十圍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鎻然炬燒斷於是順風鼓棹逕造三山
臣按王濬造巨舟沿長江而下其大至方百二十歩受二千餘人今長江故在舟行往來者雖百斛之舟尚有膠於淺者今晉舟如許之大轉動為難要非良法也
晉有指南舟
臣按今番舶於舵樓之下亦置盤針蓋凡舟皆用盤針於舟中以定方向非專設為一舟也
宋太祖開寳七年命曹彬伐南唐彬等發江陵水陸並進克池州敗唐兵於銅陵遂次采石磯初唐池州人樊若水累舉進士不第遂謀歸宋乃漁釣採石江上月夜乘小舟載絲繩維南岸疾棹抵北岸以度江之廣狹㝷詣汴上書言江南可取狀請造浮梁以濟師宋主然之遣內侍往荊湖造黃黒龍船數千艘以大艦載大竹絚自荊渚而下命丁匠營之三日橋成議者以為自古未有作浮梁渡江者宋主不聽師南下以若水為嚮導既克池州即用為知州者水請試舟於石牌口移置採石梁成不差尺寸宋師因之濟江若履平地
臣按自樊若水獻量江為梁之策而江面遂不可守大抵據江為國者必得上流敵者不得我之上流若水此策亦無所施矣然是策也非但可施於江除大海外凡據水以為險者我若得其上流皆可潛遣人量其廣狹以為浮筏蔑不濟矣
高宗建炎四年金烏珠入冦韓世忠與相持於黃天蕩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將戰世忠預命工鍛鐡相連為長綆貫一大鉤以授士之驍㨗者平旦敵以舟譟而前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毎縋綆則曳一舟而入敵竟不得濟烏珠既為世忠所阨欲自建康謀北歸不得去或敎以蘆地鑿大渠二十餘里上接江口在世忠之上遂傍冶城西南隅鑿渠一夜渠成次早出舟金人悉趨建康世忠尾擊敗之敵終不得濟乃掲榜募人獻所以破海舟之策有敎其於舟中載土以平板鋪之大船板以櫂槳俟風息則出江有風則勿出海舟無風不可動也以火箭射其蒻蓬則不攻自破矣一夜造火箭成是日引舟出江其疾如飛天霽無風海舟皆不能動以火箭射海舟蒻蓬世忠軍亂焚溺而死者不可勝數世忠與餘軍至瓜歩棄舟而陸奔還鎭江
臣按或人之敎烏珠禦宋人大舟之法今倣而用之亦可制倭人之巨舟
紹興五年岳飛破楊太〈一名幺〉於洞庭太時與劉豫通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橦竿官舟迎之輙碎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汊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則草木壅塞車輪礙不得行急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太計窮赴水死
臣按舟之大者非風不行而行風必以帆帆之製非蒻葉與竹𥰒則布為之以火箭射之無不焚者然則如之何而可曰楊幺之舟以輪激水雖無風亦可行也巧思者能師其意倣而製之則雖無風不用帆亦可行矣〈以上舟師〉
以上論戰陳之法〈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察軍之情
詩邶風擊鼓之首章曰擊鼓其鏜〈擊鼓聲〉踴躍〈坐作擊刺之狀〉用兵〈戈㦸之屬〉土〈土功〉國〈國中〉城漕〈衛邑名〉我獨南行
朱熹曰春秋隠公四年宋衛陳蔡伐鄭正州吁自立之時衛人從軍者自言其所為因言衛國之民或役土功於國或築城於漕而我獨南行有鋒〈兵端〉鏑〈矢鋒〉死亡之憂危苦尤甚也
臣按本朝學士朱善曰役土功於國者此民也築城於漕者亦此民也南行而平陳與宋者又此民也先王之於民也不得已而用之則必先其所急後其所緩未聞衆役並興罷民之力以逞己之志若斯之甚者也是亦可謂忍矣其卒至於敗亡也宜哉吁國風之詩皆出於閭巷之言先王命官采民詩以觀民風民之言見於詩為治者誠能因民之言而察民之心所欲與聚所惡勿施王天下之大本在此矣況征伐大事又烏可咈民之情而必從己之志哉
王風君子於役首章曰君子〈婦人目其夫之辭〉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鑿墻而棲曰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朱熹曰大夫久役於外其室家思而賦之曰君子行役不知其反還之期且今亦何所至哉雞則棲於塒矣日則夕矣牛羊則下來矣是則畜産出入尚有旦暮之節而行役君子乃無休息之時使我如何而不思也哉
臣按謝枋得曰雨雪霏霏遣戍役而預言歸期也卉木萋萋勞還率而詳言歸期也四牡之使寜幾何時勞之曰我心傷悲吉甫在鎬不過千里勞之曰我行永久吾觀先王之心惟恐一人之勞苦惟恐一人之怨咨何也不如是非所以體羣臣也本於推已及物之恕發而為序情閔勞之仁豈有無期度者哉今君子於役至於不知其期仁恕之意泯然矣由是推之暫時之役近地之行猶不可以無期矧以中土之人而為邊鄙之戍沙漠沍寒之塞炎蒸瘴厲之鄉一籍邊關永無可歸之期則人之愁怨無聊也可知矣居人上者恆念及此其去也有常時其歸也有定限知其苦而閔其情加以恩而厚其賞則彼雖艱苦萬狀亦所甘心矣唐末之禍起於龎勛桂林之戍不更後世人主尚鑒之哉
小雅採薇首章曰採薇〈菜名〉採薇薇亦作〈生出地也〉止曰歸曰歸嵗亦莫〈晩也〉止靡〈無也〉室靡家玁狁〈北狄〉之故不遑〈暇也〉啓〈跪也〉居玁狁之故其卒章曰昔我往矣楊柳〈蒲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雪甚貎〉行道遲遲〈長逺也〉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詳見真氏前書〉
朱熹曰此遣戍役之詩以其出戍之時採薇以食而念歸期之逺也故為其自言而以採薇起興曰採薇採薇則薇亦作止矣曰歸曰歸則嵗亦莫止矣然凡此所以使我舍其室家而不暇啓居者非上之人故為是以苦我也直以玁狁侵陵之故有所不得已而然耳葢敘其勤苦悲傷之情而又風以義也程子曰毒民不由其上則人懐敵愾之心矣
又曰卒章又設為役人預自道其歸時之事以見其勤勞之甚也程子曰此皆極道其勞苦憂傷之情也上能察其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勵矣范氏曰予於採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而已臣按採薇之詩真氏已載其全篇於格物致知之要下察民情條其言謂此戍者之情鬱結於中不能以自愬者文王乃先其未發歌詠以勞之如其身之疾疚焉者而臣於此不復詳載惟摘取其首末二章而備詳程朱之言程氏所謂毒民不由其上則人懐敵愾之心上察民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勵斯二言也真得斯民之情在上者誠知軍旅為毒民之具凡有興舉皆為乎民非不得已而不為及其役之也又能深察其情知其勞苦之狀䘏其飢寒之苦憐其室家之離曠念其生業之廢墜有所用心則為上所知有所效力則不為人所掩如此則彼雖勞也而忘其為勞雖憂也而忘其為憂而一於敵君王之愾而功無不成矣
詩序苕之華大夫閔時也幽王之時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因之以飢饉君子閔周室之將亡傷已逢之故作是詩也其首章曰苕〈陵苕〉之華芸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
朱熹曰詩人自以身逢周室之衰如苕附物而生雖榮不久故以為比而自言其心之憂傷也
何草不黃下國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國背叛兵革不息視民如禽獸君子憂之故作是詩也其首章曰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二章曰何草不𤣥何人不矜〈無妻曰矜〉哀我征夫獨為匪民
朱熹曰周室將亡征役不息行者苦之故作此詩言何草而不黃何日而不行何人而不將〈亦行也〉以經營於四方也哉
李樗曰文王之民無不得其所矣而猶視之如傷此周之所以興也幽王之民愁苦甚矣而幽王曽不之恤視民如禽獸此周之所以亡也興亡之鑒豈逺乎哉
謝枋得曰東山採薇出車杕杜諸詩序情閔勞皆以室家之望者為説同為天民血氣嗜欲豈有異哉先王以民待民幽王之待民如犬馬耳故曰哀我征夫獨為匪民
臣按先儒謂苕之華言國家之衰微時物之凋耗人民不聊其生天運窮矣何草不黃言士民役使之煩數征行之勞苦上之人視之與禽獸無異人事極矣周室至是無可為矣此黍離所以降為國風也噫人君當四方無虞之時九重清燕之時試以二詩與先儒所論者而諷味焉其尚日思所以愛惜民力而培養元氣凡有興師動衆揆之於天道人情物理事勢茍可以已者無不已之非甚至於不得已無不已焉者以民待民而不至以犬馬待其民必毋使天運至此而窮人事至此而極如二詩所云者天下豈有亂亡之禍哉
桑柔芮伯刺厲王也其二章曰四牡騤騤旟旐有翩亂生不夷〈平也〉靡國不泯〈滅也〉民靡有黎〈黒也〉具〈俱也〉禍以燼〈灰燼〉於乎有哀國歩〈運也〉斯頻〈急蹙也〉
朱熹曰厲王之亂天下征役不息故其民見其車馬旌旗而厭苦之自此至第四章皆征役者之怨辭也輔廣曰王者豈能無所征役但出於不得已則民將悅而從之以忘其勞今也使人見其車馬旌旗而厭苦若是則民不可得而用矣亂生不夷亂日生而無平定之期也無國不滅無民不燼則甚言之耳君子之哀則哀其國家運祚之急蹙也
其三章曰國歩蔑〈滅也〉資〈咨也〉天不我將〈養也〉靡所止疑〈定也〉雲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爭也〉誰生厲〈怨也〉階至今為梗〈病也〉
朱熹曰言國將危亡天不我養居無所定徂無所往然非君子之有爭心也誰實為此禍階使至今為病乎葢曰禍有根原其所從來也逺矣
輔廣曰居無所定則無以自安也徂無所往則無以避患也凡為君子則其心無所爭耳然不知誰為此厲階而使至今為病乎
其四章曰憂心慇慇念我土〈鄉也〉宇〈居也〉我生不辰〈時也〉逢天僤〈厚也〉怒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多我覯〈見也〉痻〈病也〉孔棘〈急也〉我圉〈邊也〉
輔廣曰土宇謂鄉里與室家也周在西故曰自西徂東前三章雖皆是征役者怨辭然二章則言亂生不已而要其禍亂之終三章則言行止無定而原其禍亂之始四章則言多矣我之見病也急矣我之在邊也情益切而辭益哀矣
臣按桑柔之詩凡十六章此四章皆士卒遭亂離而厭苦自傷之辭人君當承平無事之時而諷之於口察之於心必先有以調息而消弭之使其厲階不生國歩不頻民之居者皆有定所民之出也皆有定向不至於多矣其見病也急矣其在邊也則夫橫目而黎首者見其車馬之盛旌旗之美則欣欣然有喜色而不疾首蹙頞以相哀相怨矣
漢高祖四年下令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轉送其家
六年令吏卒從軍至平城及守城邑者皆復終身勿事八年又令士卒從軍死者為槥歸其縣縣給衣衾棺𦵏具祠以少牢長吏視葬
臣按復謂除其賦役也
光武建武元年從薊還范陽命收𦵏吏士
臣按高光皆起自兵間目見軍士之勞苦故其於死者眷眷如此也死者感恩於地下則未死者安得不大有所感乎古人於犬馬之死猶必𦵏之以帷葢況兵士有功於我乎
唐陸贄言於徳宗曰曠嵗持久師老費財加筭不止於舟車徴卒殆窮於閩濮笞肉捶骨呻吟里閭送父別夫號呼道路杼軸已甚興發已殫而將帥猶曰財不足兵不多又曰興師四方無逺不暨父子訣別夫婦分離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有餽送之苦行者有鋒刃之憂去留騷然而閭里不寜矣
䞇又言曰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而又類其部伍安其室家然後使之樂其居定其志奮其氣勢結其恩情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靡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衆自不𢹂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強其術無他便於人情而已矣今則散徴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來以為守備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強其所不欲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將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為羽衛之儀而無益備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驚沙𢡖目與豺狼為鄰伍以戰鬪為嬉遊晝則荷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永無休暇之娛地惡人勤於斯為甚自非生於其域習於其風㓜而覩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不遷焉則罕能寜其居而狎其敵也
又曰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然衣糧所給惟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闗東戍卒嵗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糧所頒厚踰數等豐約相形隔絶斯甚
臣按陸䞇之言灼見人情事弊而於征行之勞擾邊塞之苦楚人情之哀怨軍伍之事宜忽忽如昨日事如身親履其地而目親見其人辛苦勞頓悲啼怨恨阽於死亡欲求須之生而不可得也其所以為之處置者則又如親見其人親理其事必如此而後可不如此則決然有不可者非泛泛然而虛為之言也後世聖君賢輔凡䞇所言皆當恆寫一通置之座隅使邊塞寒苦之狀士卒哀怨之情恆接乎目每動於心
宋太祖建隆元年給攻城役夫死者人絹三匹復三年三年又詔瘞征蜀戰死士卒被傷者給繒帛
臣按創業之君一戎衣而有天下雖曰天命然非人力亦不能以成也同時將士與我百戰以爭天下致我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大而又傳於子孫世世享其富貴而無窮其一時攀鱗附翼之人幸而生者固與我共享之矣而其子孫亦與有焉若夫不幸而死者則是徒以一命而膏草野何為也哉此古之帝王所以既用人之力必䘏人之身非徒䘏其生而必䘏其死也繼世之君坐享富貴者尚體祖考之心而毋忘其富貴之所自哉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刃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薫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梃刃之下宛轉於刀幾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箸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
臣按此蘇軾代方平所草之奏也人君有欲用兵以廣地而雪憤者觀此亦可以惕然於心矣
或言古人之兵當如子弟之衛父兄而孫吳之徒必曰與士卒同甘苦而後可是子弟必待父兄施恩而後報也朱熹曰廵三軍拊〈撫也〉而勉〈慰也〉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纊綿也言悅以忘寒此語出左傳〉此意也少不得
臣按孔子曰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解者曰體者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也此言最善形容夫人君之於士卒雖曰勢分懸絶然其好惡則初無以異人君誠能設以其九重之身而處夫四塞之地而察其好惡之情切切然形之於言孜孜然念之於心恆使萬里之外如在咫尺之間邊塞之境恆在殿陛之下有情而無不達有功而無不知有屈而無不伸則凡為吾禦邊而敵愾者豈有不盡其心也哉或者之言所謂古人之兵當如子弟之衛父兄此就下人而言大義固當如是也若夫居人上者不能體情以盡下而惟責下之盡義非所謂以人望人也朱子所謂廵而拊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此意也少不得非但為將者少不得也而為君者亦豈可少哉
以上論察軍之情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遏盜之機〈上〉
周禮士師之職掌鄉合州黨族閭比之聨與其民人之什伍使之相安相受以比追〈追㓂〉胥〈摶盜賊〉之事以施刑罰慶賞
鄭𤣥曰鄉合者鄉所合也
賈公彥曰合其人民之什伍者此即因內政寄軍令之類五家為比比即一伍也二伍為什以此什伍比追胥焉
臣按先儒謂聨比其居什伍其人鄉官之事也而士師掌之比追逐偦伺盜賊之事可見成周盛時雖稱極治而聖人為民防患之心無所不及故鄉各有所司而士師又合而治之以比合比以閭合閭以聨其居以伍合伍以什合什以聨其人所以然者使之相安有不安者必其人非聨比閭者矣使其相受有不受者必其人非比什伍者矣於是即其相安相受之同什伍者比而合之以摶盜賊晝則追逐之夜則偦伺之廢事者則士師施之以刑罰有功者則士師施之以慶賞後世於里巷設為火鋪更夫使之互相覺察以防盜賊其原葢兆於此
士師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汋二曰邦賊三曰邦諜四曰犯邦令五曰撟邦令六曰為邦盜七曰為邦朋八曰為邦誣
鄭𤣥曰邦汋者斟酌盜取國家宻事邦賊為逆亂邦諜為異國反間者犯邦令干冒王敎令者撟邦令稱詐以有為者為邦盜竊取國之寳藏者
王昭禹曰為邦朋為私黨以亂民也為邦誣造訛言以惑衆也
臣按八者而謂之成成者國法之成事品式也朝廷為此八者之成事品式以禁制夫臣民其事皆謂之邦者以見此乃國家之大事所以係安危治亂者非但鄉黨州閭之事也八者之中邦汋邦諜是交通外國之事犯令撟令是干犯王法之事邦盜不過竊取國貨而已其間最是為邦朋者聚黨以亂民為邦誣者訛言以惑衆為邦賊者搆逆以稱亂三者乃國家之大惡生靈之禍本有天下國家者所當預懲宿戒者也先王立八成之法使士師掌之而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所以杜其幾微遏其萌櫱者豈不豫哉
司厲掌盜賊之任器貨賄辨其物皆有數量賈而揭之入於司兵
鄭𤣥曰任器貨賄謂盜賊所用傷人兵器及所盜財物也入於司兵若今時殺傷人所用兵器盜賊贓加責沒入也
吳澂曰賈而揭之定其所直之價而識之也
臣按司厲一官専主追徴賊贓
野廬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猶校也〉國郊及野之道路宿息〈廬之屬〉井樹若有賔客則令守塗地之人聚𣝔〈與柝同〉之有相翔者誅之
鄭𤣥曰廬客行道所舍達謂廵行通之使不陷絶也宿息廬之屬賔客所宿及晝止者也井共飲食樹為蕃蔽相翔猶昌翔觀伺者也聚𣝔之聚擊𣝔以宿衛之也有姦人相翔於賔客之側則誅之不得令冦盜賓客
臣按周禮遺人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候館候館有積所以待賓客師役使命之往來既已掌於地官矣而秋官之野廬氏又職往來按比而肅其守衛焉由是觀之可見古昔盛時所以防盜者無所不至非但以安行旅之往來實所以示國威之嚴肅也昔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假道於陳以聘楚道茀不可行而知陳之不能守其國矧惟堂堂乎大朝威名逺讋於萬里之外九夷八蠻無不歸仰顧於畿甸之間國門之外盜賊時時竊發公行以刼掠行旅斯聲也豈可聞於遐外乎當道者以此為小事故不以聞葢不知周官設野廬氏之意單襄公譏陳人之語也〈臣請嚴勅捕盜之官都城之外五百里內有盜賊刼掠者其應捕及統督者不獲盜皆革其冠服俾以必獲為期三月之外除其名然京師地大而人衆俗雜五方難於辨識與其督責於其後孰若豫備於其先請於都城之外分為數路每路約量逺近立一望樓毎樓於常操軍撥馬軍十名歩軍十五名五日一番輪守樓上置鼓一白旗一烽火一遇有盜賊樓上軍即擂鼔舉煙以白旗指其所往之方樓下軍具器械逐之必抵其所至如此不必嚴刑督責而盜自無矣若夫冬月河氷之後於都城外設東西二營委軍官一員督領馬軍各一二百名有大車運載者許其豫投辭告知會集衆軍必五車然後偕行每車差馬軍三名䕶送其軍人芻料之具就俾僦車者給之仍先行合經由軍衛如自良鄉至涿州涿州至河間河間至徳州臨清濟寜以至於徐州此數處該班官軍十月以後暫免赴操俾委官督領馬軍以次𨔛送至交換處遇有回車仍令順䕶以回如此則道途無壅塞之患商宦無畏途之憂四方之人經歴艱險至於近郊舉首仰望九重宮殿於紅雲紫霧之中即有登仙之樂矣〉
司寤氏掌夜時以星分夜以詔夜士夜禁禦晨行者禁宵行者夜遊者
鄭𤣥曰夜士主行夜徼候者
王安石曰禦晨行者禦使須明而行禁宵行者禁之使止也
臣按此所謂夜禁也今制一更三禁人行五更三㸃放人行即此意
脩閭氏掌比國中〈城內〉宿〈謂宿衛〉互𣝔者與其國粥〈養也謂羨卒〉而比其追〈逐冦〉胥〈讀為偦〉者而賞罰之禁徑踰者與以兵革趨行者與馳騁於國中者邦有故則令守其閭互唯執節者不幾〈察也〉
鄭𤣥曰禁徑踰者兵革趨行者馳騁於國中者皆為其惑衆也
賈公彥曰邦有故謂有冦戎大喪札皆恐有姦非則令各守閭巷門有執節公使者不幾察也
劉彞曰掌比國中宿互𣝔者謂檢國中夜士之守宿也互謂行馬以斷夜行者也𣝔謂擊柝以守門閭而傳更者也國之羨卒使之什伍以追偦擒捕冦賊獲多者賞之否則罰之
臣按成周之世所以防姦盜者畿內則有野廬氏城內則有脩閭氏是以都城內外姦無所容閭里之問斬然以齊門巷之列肅然以寜雖有不逞之姦無由而起猝遇非常之變有以制服之而不至於猖肆也脩閭氏掌比國中宿互𣝔者國中王城之中也比合什伍宿衛於王城之中以為追逐偦伺之備各於閭巷之間設為互以斷行即今鹿角之類設為𣝔以傳更即今木柝之屬夜行有禁則入息者不趨於晦㝠之時更漏分明則向晦者皆知夫早晩之候葢冦盜之興皆於夜靜人息之時而官府特於閭巷之間存此數輩俾其不寐以為姦盜之防此古昔盛時非獨海宇之內無有大姦大冦而於閭里門巷之中雖胠篋穴墉之小盜亦無有也嗚呼天下之事何者而不起於微小哉惟其絶之於微小所以不使其延蔓滋長而至於大且著也〈國初於南京設為四十八衛每衛各有營營兩際各為門本衛官軍就居其中遇有警急起集為易又於五城各設兵馬司設立弓手専以廵徼京城內外即周官脩閭氏之職也又於各坊里巷立為火鋪支更守夜其與脩閭氏所謂互𣝔追偦者無以異焉葢衛有所定居則呼召之軍易集廵徼有攸司則追偦之責有歸祖宗思患豫防之意深矣惟今京師葢襲勝國之舊街坊里巷叅錯不齊而衛所散處而士卒之名𨽻尺籍者聚散無常甚者野處在數十里之外幸而承平無事一旦不幸而有意外之變出於倉猝之間急欲有所召集豈不難哉臣愚欲於無事之先而豫為有事之備請復祖宗南京舊制雖然時異勢殊當守成之後而為創始之謀誠未易也無已請用祖宗之意以為今日之備可乎夫南京之衛四十八今京衛七十有餘其衛署隨處散置中亦有未置署者且其軍士雖係籍衛中食糧至其操練以待調發則分在各營必欲使每衛各為一處聨比其居決有不能者今名籍在衛所隊伍在將領而其所居之地方則各屬兵馬司也今京城地大人衆聚四海之人雜五方之俗承平日久人煙衆盛姦宄實繁一城之大僅設五司官僚十數員兵卒百十輩而京城內外不下百十萬人家力有所不周勢有所不及臣請毎城量地廣狹逺近添設行兵馬司數處每處添設副指揮一員居守其司署相去以鼔相聞為限司前用四木建鼔樓一所添兵置鼔以支更每更擊鼔而火鋪則擊析以相應由近及逺不許雜亂又於該轄地方除官民及匠外凡係見操官軍在地方住者不分賃寄及上班者皆俾報名附冊就於本坊見居軍官中推舉其管操者一員官最高者或侯伯或都督都指揮無則把總指揮為衆信服者奏聞以為地方總領每季一造冊冊成各為三一留本司一送兵部一送總領官每季行兵馬司率領本坊見居官軍起赴總領官私居叅見每年四見此外不許擅自起倩舊例每兵馬司嵗委御史一員督察今既多立分司宜隨地方廣狹添差分管遇有儆急兵部下兵馬司行御史督該司起集該方官軍赴總領處聽用如此則倉卒事起有備無患雖非祖宗設立軍營初制然於其間處置得宜運用有方則亦其遺意之彷彿也又京城內外自來街坊因襲前代舊名俚俗不雅混亂無別宜令各該御史督同兵馬司官分界畫圖別立新名每處立一大鋪分統小鋪每小鋪設更夫六名每夜自二更一起守至四更三㸃止其初更及五更不禁人行每更二人一守一廵其大鋪更夫倍之大鋪之立必在本巷內出大街口邊對立木橦二四尺以下懸鐵索三以截斷行路二更一㸃以後即橫絙以絶往來至四更三方開其他小巷口可通大街處俱為柵門一更三㸃即鎻斷五更一㸃方開各行司為印烙牌數十面遇有公事及人家水火昏喪𦂳急等事許先赴行司告領牌面遇夜照放無牌而闌出及擅開者坐以罪每大鋪置大銅鑼一面小鋪各置其小者一面遇有盜竊即聲鑼相應其城中大街及城下皆不必立鋪其大街中及城下居者俱分守各巷口大鋪大約京城直南北大街不過數處假如崇文門自門至四樓為一節又自此抵城下為一節每節夜撥馬軍十五名每夜止廵二更三更四更更輪五騎往來廵邏其餘倣此其九門城垣之下以城為限每城撥軍之數亦如之其廵邏之軍五軍大營每日於見操官軍內輪差如此則人家有盜賊之警而更鋪得以闌拒而賊不得以出入國家有倉猝之變而軍士易於召集而賊不得以縱橫此雖𤨏末之事而所闗係實大為國逺慮者可不加之意乎臣因是而又有一見焉昔者周幽王舉火以戱諸侯則是三代之時不獨邊境置立烽火而宮禁之中亦有之也今國家運氣隆盛徳澤深厚所謂億萬年盤石之宗泰山而四維之者也萬無意外之事然杞人憂天天豈有墜理而杞人憂之憂之誠愚也然不失為愛天之深臣愚請於皇城中豫蓄二高竿猝有不測之事即於瓊島上立之懸紅燈為號其事緩急以燈多少為符預以遍告諸總戎大臣俾知其故又於九門上各立高竿以懸紅燈定多少之數以示緩急之別徧告諸軍以為進止分散之令如此則不煩三令五申而六軍萬姓可不言而諭不召而至矣此亦愚者之一慮〉
論語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朱熹曰言子不貪欲則雖賞民使之為盜民亦知恥而不竊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
朱熹曰為政者民所視效何以殺為欲善則民善矣尹焞曰殺之為言豈為人上之語哉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而況於殺乎
臣按宋范祖禹上疏於其君首引魯論此二章孔子答季康子之問之語而繼之曰臣始讀此二章書葢嘗疑之以為聖人之言主於敎化而已行之未必有近效也及觀唐太宗初即位與羣臣論止盜或請重法以禁之太宗哂之曰民之所以為盜者由賦役繁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亷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盜安用重法邪自是數年之後海內昇平路不拾遺外戶不閉商旅野宿焉觀太宗之政如此乃始知聖人之言不欺後世行之必有效也夫以區區之魯國季康子為相孔子猶勸之以不欲所以止盜況天子之為天下乎伏見熈寜臣僚有奏請別立盜賊重法者自行法以來二十餘年不聞盜賊衰止但聞其愈多耳古者開衣食之源立敎化之官先之以節儉示之以純朴有邪僻之民然後齊之以刑豈有不治其本専禁其末哉祖禹所謂本者開衣食之源立敎化之官先之以節儉示之以純朴是已然先以節儉示以純朴非無欲而欲善者不能也人君本節儉純朴以為治則民之衣食足矣而又得人以敎化之則民皆化於善而仰事俯育之皆足放僻邪侈自不為矣
子曰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蘇轍曰古之聖人止亂以義止盜以義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義而誰與為亂哉昔者唐室之衰燕趙之人八十年之間百戰以奉賊臣竭力致死不顧敗亡以抗天子之兵而以為忠臣義士之所當然當此之時燕趙士唯無義也故舉其忠誠専一之心而用之天下之至逆以拒天下之至順而不知其非也孟子曰無恆産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産因無恆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己故夫燕趙之地常苦夫士大夫之寡也
臣按蘇轍謂止亂以義止盜以義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義誰與為亂哉臣竊以為亂與盜皆起於血氣之勇心志之欲也夫盜之起始於里閭積而至於為大盜則亂天下矣是以古之聖王必制民恆産使其仰事俯育之有餘敎以禮義使其知尊君親上之當務則其心志有所養而不敢肆其欲血氣有所制而不敢逆乎理則里社之間偷竊之盜且不作矣雖欲為亂何所資而起乎
秦二世時發閭左戍漁陽者九百人屯大澤鄉陽城人陳勝陽夏人吳廣為屯長㑹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法皆斬勝廣因天下愁怨乃殺將尉令徒屬曰公等皆失期當斬假令母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寜有種乎衆皆從之乃為壇而盟稱大楚攻大澤鄉㧞之比至陳卒數萬人入據之遂自立為王郡縣苦秦法爭殺長吏以應之使從東方來以反者聞二世怒下之吏後至者曰羣盜鼠竊狗偷郡守尉方逐捕今盡得不足憂也乃悅
臣按盜賊之起葢有所因也秦自始皇以來所以勞民力苦民心費民財戕民命者非一日矣民無以為生舉手動足何者非殺身之地使有一隙生路民亦不尋死矣不得已而死中求生此廣勝之徒所以造亂也二世承始皇酷虐之後天下愁怨之時雖施之以仁恩惠政猶恐不能補救況又自蔽其耳目哉盜已衆矣而猶稱無盜臣下有言盜者反怒之不當怒而怒當憂而不憂天下安得不亂哉
漢武帝天漢中東方盜賊滋起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殺二千石掠鹵鄉里道路不通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督之弗能禁乃使光祿大夫范琨等衣繡衣持節虎符發兵以興擊所至得擅斬二千石以下誅殺甚衆一郡多至萬餘人數嵗乃頗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羣居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盜起不發覺發覺而捕弗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府亦使其不言故盜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
臣按立法以除盜賊不可以不嚴亦不可以過於嚴不嚴則有司不肯用心除賊遂至養成大禍過於嚴則有司恐罪及己上下相䝉蔽以避文法因而馴致大亂二者皆非中道也盜賊之起必推求其致盜之由既得其由必研窮所以至於此者何故也既得其故必反其所為以民待民而不以盜待民如是而民為盜猶自若也然後以盜待之大抵民之所以為盜之故不在朝廷則在官吏又不然則是姦民之乗間生事也國家不幸而有盜賊之起則必反而思其所以致之者其禍起於朝廷則反已自責去其弊政起於官吏則根究所自而誅逐其人若但出於姦民則必急𠞰絶之痛懲以警衆使毋至於滋蔓也如此處之庶㡬得中道乎
宣帝時渤海嵗飢盜賊並起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龔遂拜渤海太守召見問何以治盜賊對曰海瀕遐逺不霑聖化其民困於飢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上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惟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黃金贈遣乗傳至渤海界郡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勅屬縣罷逐捕吏諸持田器者皆為良民吏毋得問持兵者乃為賊遂單車至府盜賊聞遂敎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而持鉤〈䥥也〉鉏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遂乃開倉廩假貧民選用良吏慰安牧養焉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遂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各以口率種樹蓄養民有帶持刀劒者使賣劒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獄訟止息至是入為水衡都尉臣按宣帝以渤海盜起選能治者丞相以龔遂應詔可謂得人矣以今觀之雖曰遂之才能然非相臣之舉則帝無由得以用之宣帝召至殿庭親行詰問假之以文法寵之以厚賜此遂所以盡心效力使郡之盜賊悉平而皆為良民也於此一事可見宣帝留心民瘼雖以一遐逺之郡二千石之吏猶拳拳如此葢欲無負乎上天之付託祖宗之傳序而亦不虛受臣民之供奉愛戴也
甘露元年免京兆尹張敞官數月京師吏民懈弛枹鼓數起而冀州部中有大賊天子使使者即家召敞拜冀州刺史到部盜賊屏息
臣按朝廷不可無名望之臣名望之臣一足以當才能之臣十夫才能有無固在乎其人而其名望則係人君優假以養成之也朝廷有此名望之臣天下之人聞之有素一旦有繁劇難處之事委以任之則事半而功倍矣盜賊雖曰小人然非有智術者亦不能以聚衆也所以敢於犯天誅而為滅族之舉者非不知王法之嚴也自恃其能而謂人皆不已若也而一聞有智術出其右者其氣自餒而從之者亦泮然解散矣宣帝起張敞而用之葢此意也
以上論遏盜之機〈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遏盜之機〈中〉
靈帝時鉅鹿張角事黃老以妖術敎授號太平道自稱大賢良師呪符水以療病令病者跪拜首過遣弟子遊四方轉相誑誘十餘年間徒衆數十萬自青徐幽冀荊揚兗豫莫不畢應填塞道路郡縣反言角以善道敎化為民所歸楊賜上言宜敕州縣簡別流民䕶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事留中司徒掾劉陶復上疏申賜前議帝殊不為意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嵗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官署〉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揚數萬人以中常侍〈內官也〉封諝徐奉等為內應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至是角弟子唐周告之於是先收元義車裂詔三公司𨽻案驗宮省直衛及百姓事角道者誅殺千餘人角等知事已露馳敕四方一時俱起皆著黃巾為幟所在燔刼長吏逃亡旬月之間天下響應
臣按黃巾之起始於張角以符水治病遂至轉相誑誘逺至十餘年多至數十萬天下九州從之者八州內而宮省之宦官近而京城之直衛莫不事其道而同其謀其原皆起於符水呪病而已今天下往往有以此治病以求衣食者而京師尤多不徒不禁絶之而又為之建祠宇用其人以清要之職則又不獨下之人為所惑而已也嗚呼先王之世左道惑衆者必誅政恐其惑世而馴致於大亂也有志於防亂者可不戒之於㣲哉
靈帝以黃巾日盛召羣臣㑹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廐馬以班軍士中常侍呂彊曰黨錮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與角合謀為變滋大請先誅左右貪濁大赦黨人料簡牧守能否則盜無不平矣帝懼而從之時宦官趙忠張讓等貴寵第宅擬宮室及封諝徐奉等事發上詰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慾為不軌皆令禁錮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角通
臣按張角之亂積十餘年而人從之者㡬徧天下則雖內官在天子左右亦與之通謀無一人敢言者何也葢一時賢人君子中常侍皆以謀為不軌而禁錮之是以舉世之人莫不緘口結舌也呂彊謂不赦黨人將與角合謀此葢以危言激帝爾黨人豈為亂者哉是知為治之急務莫急於通人言人言不通雖以天下之大皆從一賊而無一人之敢言黃巾之亂若非其黨之自言則靈帝終不知也嗚呼後世人主宜以為鑒
黃巾餘黨賊帥韓忠復據宛拒朱儁儁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衆赴之儁自將精卒掩其東北乗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乞降諸將欲聽之儁曰兵固有形同而埶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逆納降無以勸善而更開逆意使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冦非良計也
臣按處事者當知天下之大義朱儁謂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逆故不納其降以縱敵長冦以為形同而勢異嗚呼此豈但形勢哉大義亦不過如此也
交阯多珍貨前後刺史多無清行故吏民怨叛執刺史選賈琮為交阯刺史琮到部訊其反狀咸言賦斂過重百姓莫不空單京師遙逺告寃無所民不聊生故聚為盜賊琮即移書告示各使安其資業招撫荒散蠲復徭役誅斬渠帥為大害者簡選良吏試守諸縣嵗間蕩定百姓以安巷路為之歌曰賈父來晩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飯
蘇洵曰天下之勢逺近如一以吾言之近之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今廣南川峽例以為逺而朝廷稍有所優異者不復官之於此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蠻最為要害土之所産又極富夥明珠大貝紈錦布帛皆極精好水載出境而其利百倍故吏不能皆亷方今賦取日重科斂日煩罷弊之民不任官吏復有規求於其間淳化中李順竊發於蜀州郡數十望風奔潰近者儂智高亂廣南乗勝取九城如反掌國家設城池養士卒蓄器械儲米粟以為戰守備而凶䜿一起若渉無人之境者吏不肖也
臣按天下之地勢雖有內外逺近而聖人一視以同仁初無內外逺近之異焉觀賈琮之治狀蘇洵之議論曉然知逺方之民所以易動者非民之性習然也治之者不得其人也葢逺方州縣得一良令如得勝兵三千人得一良守如得勝兵三萬人得一良部使者如得勝兵三十萬人方其相安無事之時一方數千里之地若藩若郡若縣得二三十輩之賢守長則足以安之矣不幸而民窮起而為盜為亂非得數十萬人馬錢糧未易以平之也嗚呼當道之大臣掌銓選者何苦不為國計不為地方計而専為仕者之計不權其輕重緩急而拘拘於逺近內外之較哉非獨不智葢不忠也
元魏孝文以李崇為兗州刺史兗土舊多刼盜崇命村置一樓樓皆懸鼓盜發之處亂擊之旁村始聞者以一擊為節次二次三俄頃之間聲布百里皆發人守險要由是盜發無不禽獲其後諸州皆效之自崇始也臣按李崇建樓置鼓防盜之法今亦可行然可於盜發之時行之平時不用亦可
孝明時盜賊日滋征討不息國用耗竭豫徴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稅入市者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稅百姓嗟怨郎中辛雄上疏以為夷夏之民相聚為亂豈有餘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宜分郡縣為三等清官吏選補之法不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歴守令不得為內職則人思自勉枉屈可伸彊暴自息矣
臣按北魏之時以盜賊滋發之故征討不息遂至國用耗竭而行一切聚斂之法議者歸其罪於守令不得其人誠是也今宜為之法曰州縣境中有盜羣聚至五十人以上者半年不獲親民官革去冠帶捕賊一年不獲者除名府官及分廵官遞減其罪獲盜之數十獲其三即與准免
隋煬帝謀討高麗詔山東置府令養馬以供軍役又發民夫運米塞下車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過半耕稼失時榖價踴貴東北邊尤甚斗米值數百錢所運米或粗惡令民糴以償之又發鹿車夫六十二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逺不足充餱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重以官吏侵漁百姓窮困於是始相聚為羣盜鄒平民王薄擁衆據長白山剽掠齊濟之郊自稱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無向遼東浪死歌以相感勸避征役者多往歸之於是平原劉霸道漳南竇建徳鄃人張金稱蓨人高士達皆聚衆為亂自是所在羣盜蜂起不可勝數徒衆多者至萬餘人攻陷城邑
臣按周書有之撫我則後虐我則讎所謂虐之之甚者有三焉征戍之無已勞役之無已科斂之無已有一於此皆足以致亂為人上者盍亦反思乎吾之祖若宗皆起自匹夫吾幸承祖宗之祚䕃而有今日貴賤不同而好生惡死則同好逸惡勞則同好取惡予則同設使吾身處民之地上之人如此虐我必欲盡取吾之財使吾父母凍餒必欲竭盡吾之力使我親屬離亡吾堪此否乎一旦叛我起而為亂而吾之位得安乎身得樂乎不安不樂則吾不能以不操心縱假勢力以平之則所損亦多矣況未必能平乎古語有言水所以載舟亦以覆舟得乎民心則為天子失乎民心則為獨夫得民心之道無他惜民財愛民力而已民之財恆自足民之力恆有餘則得其心矣此保天下夀國脈之第一事也
唐懿宗咸通九年初南詔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別戍桂州初約三年一代至是戍桂者已六年屢求代還徐泗觀察使崔彥曽性嚴刻押牙尹戡等用事以軍帑空虛不能發兵請令更留戍一年戍卒聞之怒都虞候許佶等作亂推糧料判官龎勛為主刼庫兵北還所過剽掠州縣莫能禦詔遣中使赦其罪部送歸徐各以私財造甲兵旗幟招集亡命衆至千人陷宿州城悉聚城中貨財募兵得數千人自稱兵馬留後尋陷徐州城城中願從者萬餘人勛又募人為兵人利於剽掠皆斷鉏首而鋭之執以應募由是賊衆日滋官軍數不利遂破魚臺等縣又陷都梁城據淮口漕驛路絶勛又分遣其將南冦舒廬北侵沂海破沭陽下蔡烏江巢縣攻陷滁州大掠泗州勛自謂無敵於天下作露布散示諸寨乗勝圍夀州掠諸道貢獻商貨既而諸道兵大集於宋州勛始懼應募者益少勛乃驅人為兵斂富室及商旅財十取七八殺崔彥曽自稱天冊將軍勛自九年七月作亂至明年八月始為官軍所平
胡寅曰何以聚人曰財故省費節用恐窮竭而召禍也民無信不立故明約慎令恐欺詐而人攜也徐卒所以叛者為崔彥曽失信而已彥曽所以失信者為軍帑空虛而已自宣宗末年諸鎮相繼逐帥而叛言事者以謂藩鎮減削衣糧以充貢獻之所致況懿宗窮奢極侈所費不貲則斂財之方必又多岐州府調度僅足自給一有變故無以應之如徐州是也然則儉與信豈非為國之急務乎
臣按唐末之亂始此宋祁曰易雲喪牛於易有國者知戒西北之虜而不知患生於無備唐亡於黃巢而禍基於桂林易之意深矣後世人主宜鑒前代之所以亡而兢兢於今日省費節用以足國之用明約慎令以孚人之心而毋馴致於唐人桂林之亂也哉
僖宗時政在臣下南衙〈宰相〉北司〈宦官〉互相矛盾自懿宗以來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賦斂愈急關東連年水旱州縣不以實聞上下相䝉百姓流殍無所控訴相聚為盜所在蜂起州縣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習戰每與盜遇官軍多敗乾符元年濮州人王仙芝始聚衆數千起於長垣明年宛朐人黃巢亦聚衆數千應仙芝巢少與仙芝俱以販私鹽為事巢善騎射喜任俠粗渉書傳屢舉進士不第遂為盜與仙芝攻剽州縣橫行山東民之困於重斂者爭歸之數月之間衆至數萬
范祖禹曰自古賊盜之起國家之敗未有不由暴賦重斂而民之失職者衆也唐之季世政出閹尹不惟賦斂割剝復販鬻百物盡奪民利故有私鹽之盜使民無衣食之資欲不亡其可得乎
臣按天地生人其蚩而蠢者為民其秀而黠者為士所業不同而各求以資所生者則同也是以國家盛時仕路通而聚斂之政不行士有士之業民有民之産有以自生故視死為重不敢輕其生恐或致於死地也故盜賊不興禍亂不作當唐之世使黃巢一舉而第進士或於進士科外別有進身之途則巢不販私鹽矣使鹽而無禁則巢必終身業之鹽雖有禁而無大罪巢必不改業而為盜矣使當時民生有恆業官司無厚斂而民皆有仰事俯育之資巢雖為盜不過為推埋刼掠之雄爾豈能旬月之間衆至數萬而橫行於天下逐天子而犯宮闕乎是故明聖之主必多方以取士不盡利以遺民
廣明元年黃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帥百官迎謁巢入城勞問閭里晏然張承範等將神䇿弩手發京師神䇿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廩賜但華衣怒〈鞭之以發其怒而疾馳也〉馬憑勢使氣未嘗更戰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承範等至潼闗搜菁中得村民百許使運石汲水為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絶糧士莫有鬪志巢至舉聲大呼聲振河華士卒飢甚遂燒營而潰賊自潼闗入長安稱齊帝改元金統
臣按黃巢入潼闗時唐之兵糧皆無有也嗚呼尚何以為國哉夫巢以一介小民攘臂一呼衆至數十萬而堂堂朝廷乃至冦臨國門曽無數百可以禦敵之兵曽無數月可以給軍之餉不知平日舉朝之間官僚所以坐曹分局者所幹何事舟車所以日輦月運者其物安在雖曰承平日久儲備廢弛然自仙芝亂起至是亦七朞矣帝雖不之悟而文武羣臣乃無一人言及之一時南衙大臣皆出北司之門縱不為國計獨不為身家計乎盍思曰賊若入闗我用何人禦之今日禁卒皆街市小人安能禦冦縱使有人又於何處得軍餉乎賊至潼闗無備必長驅入京師天子必出走我一人隨行而家屬將置於何所乎嗚呼後世人主觀史至此必反思於心而思所以謹身節用信任君子而疎斥嬖近毋使國家一旦馴致於此無可奈何之地則永無禍患而常享安樂矣
中和三年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多遣人歴縣鎮詗事所至多所求取有二人過資陽鎮獨無所求鎮將謝宏讓邀之不至自疑有罪亡入羣盜中捕盜使楊遷誘宏讓出首而執以送使雲討擊禽獲以求功敬瑄不之問殺之備極慘酷見者寃之又有卭州牙官阡能因公事違期避杖亡命楊遷復誘之能方出聞宏讓之寃遂大罵楊遷去而發憤為盜驅良民不從者舉家殺之踰月衆至萬人立部伍署職役橫行卭雅二州間攻陷城邑所過塗地先是蜀中少盜賊自是紛紛競起
臣按盜冦之生發固有民窮而為之者亦有官吏將激發而致之者焉此又不可不知
周世宗時竇儼上疏請令盜賊自相糾告以其所告資産之半賞之或親戚為之首則論其徒侶而赦其所首者如此則盜不能聚矣又新鄭鄉村團為義營各立將佐一戶為盜累其一村一戶被盜累其一將每有盜發則鳴鼓舉火丁壯雲集盜少民多無能脫者由是鄰縣充斥而一境獨清請令他縣皆效之亦止盜之一術也臣按竇儼所言新鄭義營之法可與北魏時李崇村置鼔樓合而為一誠然則鄉村之盜無所容矣及其所謂盜賊自相糾告給賞之法誠行則賊黨互相疑貳不能久聚昔崔安潛出庫錢千五百緡分置三市榜其上曰有能告捕一盜賞錢五百緡盜不能獨為必有侶同侶者告捕釋其罪賞同平人未幾有捕盜而至者盜不服曰汝與我同為盜十七年贓皆平分汝安能捕我我與汝同死耳安潛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來則彼應死汝受賞矣汝既為所先復何所辭立命給捕者錢使盜視之然後咼盜於市並滅其家於是諸盜與其侶互相疑無地容足散逃出境此其法雖善然用官錢可以暫而不可以久不若儼就以所告資産之半給之為可常也今後若有盜為同侶所執而不服者亦可以安潛此語折之
以上論遏盜之機〈中〉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遏盜之機〈下〉
宋太祖淳化四年青城民王小波作亂初蜀亡其府庫之積悉輸汴京自後任事者於常賦外更置博買務禁商賈不得私市布帛蜀地土狹民稠耕稼不足以給由是兼併者益糴賤販貴以規利青城民王小波因聚衆為亂且曰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貧者爭附遂攻青城掠彭山殺縣令旁邑響應王小波中流矢死其黨推小波妻弟李順為帥冦掠州縣衆至數十萬僭稱大蜀王詔以張詠知益州得便宜從事時宦官王繼恩及上官正等總兵討賊漸有成功頓師不進専務飲博剽掠餘冦匿山谷恃險結集勢復張大州縣多陷詠至以言激正等勉其親行仍盛為供具餞之酒酣舉爵屬軍校曰爾曹𫎇國厚恩無以塞責此行當直抵冦壘平蕩醜類若老師曠日即此地還為爾死所矣由是決行深入大致克捷時冦掠之際民多脇從詠移文諭以恩信使各歸田裡且曰前日李順脇民為賊今日吾化賊為民不亦可乎真宗咸平元年廣武叛卒劉旴嘯聚數千輩逐都巡檢使畧漢蜀邛州
咸平三年益州戍卒作亂奉王均為帥均僭號大蜀改元化順陷漢州
呂中曰李順之黨方息而劉旴興劉旴之徒方平而王均起何蜀人之好亂邪葢蜀民勇悍又狃於僭偽之久故易誘以亂耳然安李順之黨者張詠也平劉旴之亂者亦張詠也代以牛冕則王均反牧守其可非其人乎張詠使蜀者再真宗曰得卿治蜀無西顧憂此為蜀擇詠非為詠擇蜀也
臣按蘇洵嘗擬為張方平之言謂民無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所仰頼之身而棄於盜賊故每每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洵之言雖若假設然亦實有此理也蓋秉彞好徳之性好善惡惡之心人人有之誰肯甘於為非為惡哉由乎上之人不以人理待之彼習知其然故亦自棄其身於非人理之地而不自惜耳嗚呼為人上者寄斯民於守牧烏可専委柱後惠文冠峩峩武弁者哉
仁宗慶厯中貝州宣毅卒王則據城反則涿州人初以嵗飢流至貝州自賣為人牧羊後𨽻宣毅軍為小校貝冀俗尚妖幻相與習五龍滴淚等經及諸圖讖書言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出世則之與母訣也嘗刺福字於背以為記妖人因妄傳則字隠起爭信事之州吏張巒卜吉主其謀黨與連徳齊諸州約以正旦㫁澶州浮梁作亂㑹其黨潘方淨以書謁北京留守賈昌朝事覺被執故不待期冬至日知州張得一方與官屬謁天慶觀則率其徒刼庫兵執得一囚之殺通判董元亨等則僭稱東平郡王建國曰安陽事聞以文彥博為河北宣慰使平之
臣按盜賊之竊發往往以妖術惑衆伏讀律文有曰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呪水扶鸞禱聖自號端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敎白雲宗等㑹一應左道亂正之術或隠藏圖像燒香集衆夜聚曉散佯修善事扇惑民人為首者絞為從者流其法可謂嚴矣聖祖製法之初其為慮一何逺也然欲禁絶其源當自京師首善地始宜勅廵城御史及兵馬司官凡京城內外有假神降神書符以救病報事為民者即令街方火甲具名報官究治驅遣之其當禁治而不禁治與容而為之者治以重罪及通行天下凡人家有収蓄異書者皆許赴官受直三月之後不首者他人首發重罪之是亦治朝遏亂之一術也
歐陽脩言近日盜賊縱橫若不早圖恐貽後悔臣計方今禦盜者不過四事一曰州郡置兵為備二曰選捕盜之官三曰明賞罰之法四曰去冗官用良吏以撫疲民使不起為盜
臣按除盜之法最不可緩緩則賊勢日大徒侶日多往往貽他日之悔脩之四事其去冗官用良吏以撫疲民其首務也得一良吏如龔遂之治渤海虞詡之治朝歌盜不難除矣
富弼言於仁宗曰訪得多有兇險之徒始初讀書即欲應舉及其長立所學不成雖稍能文不近舉業仕進無路心常怏怏頗讀史傳粗知興亡以至討尋兵書習學武藝因此張大胸膽遂生權謀每遇災祥便有竊議自負所圖甚大蔑視州縣既不應舉又不別營進身往往晦名詭姓潛跡遁形乃與其徒密相結扇此輩散在民間實多縱無成謀亦能始禍要在得而縻之使所謀不成乞命臣寮可委者多方採訪如有此等之人作草澤遺逸薦於朝廷隨其所能量加恩命
蘇軾言於仁宗曰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餘者困於無門則無所不至矣臣願特為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別開仕進之門古者不専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趣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為之制願採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士人其人才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於科舉者薦其材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於此塗而姦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
軾又代淮南轉運使李琮言於神宗曰揚雄有言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而班固亦論劇孟郭解之流皆有絶異之姿而惜其不入於道徳茍放縱於末流是知人言善惡本無常性若御得其道則向之姦猾盡是忠良故許子將謂曹操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使韓彭不遇漢高與盜賊何異臣竊嘗為朝廷計以為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黨不可勝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漢武帝嘗遣繡衣直指督捕盜賊所至以軍興從事斬二千石以下可謂急矣而盜賊不為少衰者其黨固不可盡也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則盜賊自消而豪傑之士可得而使請以唐事明之自天寳以後河北諸鎮相繼為亂雖憲宗英武亦不能平觀其主帥皆卒伍庸才而能於六七十年間與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亂樂禍之人背公死黨之士相與出而輔之也臣願陛下精選青鄆兩帥京東西職司及徐沂兗單濰密淄齊魯濮知州諭以此意使隂求部內豪猾之士或家富而多權謀或通知術數而曉兵或家富而好施如此之類皆召而勸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聞於朝所獲盜賊量輕重酬賞若獲真盜大姦隨即録用若只是尋常刼賊即累其人數酬以一官使此輩歆艶其利以為進身之資但能㧞擢數人則一路自然競勸貢舉之外別設此科則向之遺才皆為我用縱有姦雄嘯聚亦是無徒
秦觀曰自古盜之所以興皆出於仍嵗水旱賦斂橫出徭役數發故愚民為盜弄兵於山海險阻之間以為假息之計所可深慮者其間有豪俊而已何則人之豪俊猶馬之有驥犬之有盧雖上觀下獲一日千里而縱蹄𪘏之變亦可畏也昔周亞夫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也天下騷動大將得之隠如一敵國雲唐縱朱克融北還盧龍未幾軍亂遂復失河朔夫孟克融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間繫吳楚之成敗為河朔之存亡以此言之盜賊之間而有豪俊豈不為可深慮也哉臣以為銷亡大盜之術莫大乎籠取天下之豪俊天下豪俊為我籠取則彼卒材鼠輩雖有千百為羣不足以置齒牙之間矣國家取人之制其選高者惟制䇿進士夫豪俊之士固有文武縱橫之間無不可者椎魯少文獨可以任之大事者使天下豪傑皆文武縱橫之才二科足以取之若有椎魯少文之人則不可得而取之矣是制䇿進士所得之外不能無遺材也
臣按富蘇二臣所見畧同葢盜賊竊發古今代有彼其紛紛攘攘之徒為人所刼制者心無定志為利而動既可以誘脇而來亦可以哄嚇而去無足慮者所慮者粗知文義識古今者爾其言足以動衆智足以設謀其縱橫詭秘機畧變幻尤易以惑世而欺人此等之人茍非有以平時收拾之使其有所顧藉而不肯為非即不幸一旦有事則彼在中國則為盜賊主謀彼出外境則為夷狄效力其為禍害有非旦夕可已者仰惟祖宗用人於科目嵗貢之外別有賢良方正才識兼茂經明行脩諸科下至富戶老人亦在所用之列葢以天下之大人材有能有不能故以此待之使其咸盡所用而無遺也近日用事者乃盡去之而顓顓用科貢二途甚非祖宗意也臣愚願復舊制諸科以收拾天下遺才又勅有司凡士子有不習舉業者有他才能藝術可稱皆許薦聞隨所能而試之量授一職其大江以北人才樸魯固有心解而口不能言口言而手不能書者其中有知邊情諸武事及膂力技能過人者亦許以名聞量用以為都司衛所幕官或補任或添注或於武職中試職其中才能出衆者果有顯效則不次用之以為將帥以為方面異日為國立功名攘夷狄亦未必不賴其用也夫然則天下之有才者皆有用而無出位之思國家之所用者無遺才而無意外之慮黃巢必不販私鹽張榮必不為阡能草書檄樊若水必不量江面張元吳昊必不為夏人之用黃師宓必不主儂氏之謀徐伯祥必不引交人以入冦也
富弼言於神宗曰今來累有羣賊白日入城開軍資甲仗等庫刼取衣甲物帛散與賊黨州中兵士不滿三十人州官散走賊徒恣行刼殺殊無畏憚官司勢不能制禦夫小冦聚集尚如此凌侮此後更有大盜殺官吏據州城盡取官私財物召募徒衆必且將至千萬人以與朝廷相抗賊徒大刼財物散施無涯則貧民樂隨矣恣行刼殺使人震恐則大小脇從矣朝廷賞必有限罰必有條不得如賊之使人樂隨而脅從也若諸處觀望姦雄相應而起賊滿天下則大事去矣秦末隋末唐末皆由此而亂臣夙夜思慮實為寒心
趙瞻言於英宗曰伏見羣盜殺害輔郡之官吏繫囚叛起京畿之獄此皆前古禍亂之萌朝廷腹心之慮為最急務而政府惟不過發闗移為督責之狀州郡亦不過備游徼為期㑹之跡而已文書一報但用習常茍求按問未有為國家窮淵藪積姦之原塞萬一不測之計也又曰昔用一郡守則盜賊屏息今聨官數十員而不能禁者何哉葢昔之責人以實效而今之官司取空文也今盜一發符牒四走則曰吾有文書下一路矣帥府則曰吾有文書下郡矣按具則吾無責也郡則曰吾有文書下廵邏令尉矣闗白即吾無責也令尉則曰吾有文書下坊里保伍矣期㑹即吾無責也此其由來得非自朝廷之守空文邪
臣按大盜之起必刼刑獄必掠公庫必殺官吏自古禍亂之起皆始於此馴而至於其極四海塗炭宗社丘墟皆起於一州一縣之積也有國家者思患而豫防之豈容緩哉昔羣盜剽刼淮南將過高郵知軍鼂仲約度不能禦令富民出金帛具牛酒使人迎勞且厚遣之盜悅徑去不為盜事聞富弼欲誅仲約范仲淹欲宥之臣竊以為弼之欲誅法也仲淹之欲宥情也請酌之情法之中使高郵有城池士卒而仲約不禦之而使之越過其境固有罪矣若無城郭可為屏蔽無士卒可以拒敵而又無鄰境可以救援與其徒手以受害不若以計而援之不猶愈於坐致一郡之生靈之失其所乎此其失在於朝廷不在於州郡州郡之罪在未事之先而不在臨事之際夫受人牛羊為之牧而不為之閑校使為盜所竊則牧者不能無罪也責其不能為閑校之罪則可今盜來而彼能以計卻之使牛羊不失而坐以失牛羊之罪則過矣臣謂州郡之罪在未事之先而不在臨事之際者此也雖然城池之不設兵卒之無額豈但州郡之罪哉而朝廷之上廟堂之尊亦當分其責焉臣請自今以後凡天下府州縣無城池當要害處即議與築城置軍其不可置軍處則令廵撫方面及守令計議或用民力或用官錢賃工以次第為之就用附郭市民免其雜差編為丁壯夫甲量為額數守之其餘州縣地狹而民少不可為城守者亦量與丁夫為守凡其所有倉庫錢糧甲仗俱寄郡庫犯罪重囚俱監郡獄有城池處如此則凡有官司皆有城守民有依附之所軍有禦備之具異時為冦所攻刼罪有所歸而彼亦無辭矣是雖一州一縣之事積而累之天下之大宗社之安未必不由此也為國家逺慮者所宜深致意焉
蘇軾言於神宗曰臣前任密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存亡而東京之地所以漕輸河北缾竭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盜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畫所以待賊之䇿及移守徐州覽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係也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闗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從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麥一熟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臺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歩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砲石戰守之具以為城相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䟦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百里間其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才恣雎於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邪
臣按彭城乃天下南北之要衝其形勢風俗物産蘇軾言盡之矣雖然漢唐都闗中此地在當時為逺郡宋都汴梁此地在當時為陪輔其在今日則在南北兩京之間運道所必經之地凡今天下十三藩其九藩皆由茲以北上南出數百里則為帝鄉興王之地祖宗陵寢所在闗係非但漢唐宋時比也臣於京輔屯兵條下請於此處立為大鎮命大將一員統領江淮上班官軍於此守鎮一以守䕶漕運一以屏蔽皇陵而於一方之盜賊亦藉是以鎮遏之則兩京有通融之勢萬里無隔絶之患而宗社之安如磐石之固矣
徽宗宣和二年建徳軍青溪民方臘世居縣堨村托左道以惑衆縣境幇源諸峒山谷幽險臘有漆園造作局屢酷取之臘怨而未敢發時朱勔領應奉局於蘇花石之擾比屋致怨臘因民不忍隂聚貧乏游手之徒以誅勔為名起作亂自號聖公建年號置官吏將帥凡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凡得官吏必㫁臠肢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警奏至京師方聚兵以圖北伐王黼匿不以聞於是兇焰日熾附者益衆東南大震帝得疏始大驚乃罷北伐之議而以童貫為宣撫使譚正為兩浙制置使率禁旅及秦晉蕃漢兵十五萬討之貫至吳見民困花石之擾衆言賊不亟平坐此耳貫即承詔罷之吳民大悅
臣按盜賊之起非假衆力不能以獨為也然人各一心心各一見而一旦欲使之同捐生以赴死夫豈易哉葢必有以激其怒而遂其欲不如此則怒不可解不如此則欲不得遂此其所以捐生以赴死而求其生於死之中將以泄其不平之氣而成其大欲之志也方臘之反見官吏即殺之備極慘毒蓋平日受其害欲報復之無由今故甘心焉夫官吏恣己私以害民而受其慘毒固其所也然亦有承上意循衆例心實有所不忍不得已而逭一時之責以為之者其罪亦當有所分哉柳宗元有言勢不同而理同嗚呼可不省哉可不念哉
元順帝至正六年兩淮鹽運使宋文瓚言江隂通泰為江之門戶而鎮江真州次之國初設萬戶府以鎮其地今戍將非人致賊艦往來無常集慶花山賊凡三十六人官軍萬數不能進討反為所敗後竟假手鹽徒雖能成功豈不貽笑逺近宜亟選智勇以圖後功
臣按自古盜賊為民害者莫如鹽徒蓋厚利所在人之所趨不顧死生者也惟其利重所以能致人死命彼盡命以致死而我用有生路之人以禦之此所以我衆雖多而不能制其少也此事闗係甚大夫國家之於鹽課葢衆利之中一利耳其利之有無皆不係於國之重輕其害之有無而國之治亂安危實繫焉是故逺而有唐一代之禍莫大於黃巢近而前元一代之禍莫大於張士誠巢與士誠皆鹽徒也為國家逺慮者尚預思有以消弭之毋蹈昔人之覆轍而使之至於無可奈何
八年台州民方國珍為亂聚衆海上冦溫州十一年命江浙左丞博囉特穆爾討之十二年復叛殺台布哈尋命納琳討之十三年從特哷特穆爾請授國珍以徽州路治中不受命十六年國珍復降以為海道漕運萬戶未幾以為江浙行省叅政
臣按先正有言元之失天下招安之説誤之也何則人君所以立國者以其有紀綱也所以振紀綱者以其有賞罰也賞必加於善刑必施諸惡使天下之人知所勸懲焉則治本立矣方國珍者當天下無事之時一旦敢為亂首以為天下先為元人計宜痛誅𠞰之以懲夫民之不逞者可也乃聽人言行招安之䇿不徒不加之以罪而又授之以官是以賞善之具以勸惡也由是羣不逞之徒紛然相倣效相誘脅事幸成或得以為王為伯不成亦不失州縣之官用是盜賊蜂起而元因是亡矣雖然豈但元哉宋人有詩云仕途捷徑無過賊將相竒謀只是招則其來逺矣然則國家不得已而當此時有此冦何以處之乎弭禍亂者必折其萌國家無事之時齊民無故首興禍亂要必合天下之力以攻之遏絶其萌使毋致於蔓衍決不可用招安之䇿也萬一不得已而用焉必播告之曰除首惡某一名不赦外自首名外其同黨有能自首及縛其人來者皆宥其罪量加以賞焉使一世之人皆知朝廷嚴首亂之誅的然不輕恕則禍亂之原塞矣
元末盜賊蜂起有司不能制及發丁夫開河民心益愁怨思亂欒城人韓山童倡言天下大亂彌勒佛下生河南及江淮愚民翕然信之其黨劉福通等同起兵以紅巾為號既而山童就擒福通遂破潁州據朱臯攻羅山等縣陷汝寜光息等府州衆至十萬
臣按承平之時國家有所征行戍守恆患士卒消耗軍伍空缺稍欲編民為兵恐其嗟怨或生他變不獨本兵者不敢主此議而建議者亦不敢啓此言夫何盜賊一起旬月之間即成千萬是何公為之甚難而私為之乃易易如此哉必有其故矣明明在上穆穆布列者請試思之
以上論遏盜之機〈下〉臣按自古論盜賊者多矣惟宋秦觀之言最為切中機要謹備録之以為後世之鑑觀之言曰治平之世內無大臣擅權之患外無諸侯不服之憂其所事乎兵者敵國盜賊而已敵國之害士大夫講之詳論之熟矣至於盜賊之變則未嘗有言之者夫豈智之不及哉其意以為不足恤也天下之禍常生於不足恤昔秦既稱帝以為六國已亡海內無復足慮為秦患者獨匈奴耳於是使䝉恬北築長城卻匈奴七百餘里而陳勝吳廣之亂乃起於行伍阡陌之間由此言之盜賊未嘗無也夫平盜賊與馭敵國之術異何則敵國之兵甲馬如雲矢石如雨牛羊槖駞轉輸不絶其人便習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邊也利速戰以折其氣盜賊則不然險阻是憑鈔奪是資亡命是聚勝則烏合非有法制相縻敗則獸遯非有恩信相結然揭竿持梃郡縣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羣起而速戰以折其氣勿迫以攜其心葢非速戰以折其氣則緩而勢縱非勿迫以攜其心則急而變生今夫虎之為物嘯則風生怒則百獸震恐其氣暴悍可殺而不可辱故捕虎之術必先設機穽旁置網罟撞以利㦸射以強弓鳴金鼔而乗之不旋踵而無虎矣至蛇與鼠則不然雖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風生之勇其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獸之威然不可以驟而取者以其急則入於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術必環其窟穴而伺之薫以艾注以水彼將無所得食而出焉則尺棰可以致其命夷狄者虎也盜賊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薫而水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㦸撞故曰平盜賊與馭敵國之術異也雖然盜賊者平之非難絶之為難平而不絶其弊有二不可不知也葢招降與窮治是已夫患莫大於招降莫深於窮治凡盜賊之起必有梟桀而難制者追討之官素無竒畧不知計之所弭則往往招其渠帥而降之彼姦惡之民見其負罪者未必死也則曰與其俛首下氣以甘飢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刼而不失爵位之榮由是言之是乃誘民以為亂也故曰患莫大於招降凡盜賊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刀筆之吏不能長慮卻顧簡節而疎目則往往窮支黨而治之迫脅之民見彼汚者必不免也則將曰與其嬰錮金木束手而就斃孰若逃遯山海脫身而求生由是言之是驅民以為亂也故曰禍莫深於窮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與威也仁及有罪則傷惠戮及不辜則損威威惠兩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堯舜所不能也夏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汚俗咸與維新葢渠魁盡殺而罔赦則足以奪姦雄之氣脅從汚染不治而許其自新則足以安反側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捨生之塗而投必死之地哉嗚呼自古建平盜已亂之䇿莫有過於秦觀之論者其論三篇後篇即蘇軾代李琮所草之疏也國家為治誠能輕徭薄賦省刑戢吏遇有水旱即與賑濟自無盜賊之生發矣不幸而有焉方其初起未成之時即速與剪除不容少緩若其氣勢既成必須委曲計慮不可有輕之之心臣自出仕以來嘗三見反冦矣其初也皆以官軍輕之反為所敗資以器械甲兵其勢遂張大殆其後也復調官軍懲前日之敗往往持重堅守彼遂墮吾計中一舉而滅之此已然之明效也何則葢盜賊之初起也所以扇惑乎平民鼓動其惡黨者皆曰朝廷之政令不行衛所之官軍素怯城池之守備不固輙與之尅期曰某日攻某城又某日攻某城不旬月而吾之事成矣既而至期皆不應焉則衆見彼言之無驗謀之無效而知其事之決無成自然解體而散矣由是觀之秦觀所謂平盜賊與馭敵國之術異驗於臣之所見尤信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賞功之格〈上〉
易師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受〉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程頤曰上師之終也功之成也大君以爵命賞有功也開國封之為諸侯也承家以為卿大夫也小人者雖有功不可用也故戒使勿用師旅之興成功非一道不必皆君子也故戒以小人有功不可用也賞之以金帛祿位可也不可使有國家而為政也小人平時易致驕盈況挾其功乎漢之英〈英布〉彭〈彭越〉所以亡也聖人之深慮逺戒也夫大君持恩賞之柄以正軍旅之功師之終也雖賞其功小人則不可以有功而任用之用之必亂邦小人恃功而亂邦者古有之矣朱熹曰師之終順之極論功行賞之時也坤為土故有開國承家之象然小人則雖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土但優以金帛可也象所謂必亂邦聖人之戒深矣
又曰開國承家一句是公共所得底未分別君子小人小人勿用則是勿更用他與之謀議經畫耳漢光武能用此義自定天下之後一例論功行封其所以用之在左右者則鄧禹耿弇賈復數人他不與焉丘富國曰初言師之出上言師之還至此則功成凱奏之時也大君必有賞功之命開國功之大者也承家功之小者也象曰以正功者言爵賞之命乃所以正諸將武功之等差也然兵行詭道而販繒屠狗之人孰不願出竒以立功而立功不必皆君子也此又曰小人勿用何邪葢以小人有功固當例以賞之若使之參預國家之謀議則挾功以逞必生僭竊亂邦之禍故於小人戒以勿用而象曰必亂邦也其意嚴矣
臣按人臣有功於國家功之大者則分土以封之次者則列爵以授之與之以土田錫之以爵位因其功而予之賞固不可分別之也然於其中有徳學才識者則付之以官守職任使得以展其才而盡其用若夫資稟庸下局量褊淺與夫心術偏邪者則使之奉朝請居閒散有土地以世食其祿有職名以世延其賞非但不使之得以害吾之政亦所以保全之使不失其祿也程傳謂賞之以金帛祿位而本義則謂不使之得有爵土而但優以金帛臣竊以為小人難養而不令人知所以自反彼見同功一體之人皆有爵土而已獨無焉安能使其無怏怏之心哉當如程氏言與之祿位如朱氏言優以金帛但俾食邑而不臨民給祿而不涖職如此則得正功之典而亦無亂邦之禍矣
離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獲匪其醜無咎
程頤曰九以陽居上在離之終剛明之極者也明則能照剛則能斷王者宜用如是剛明以辨天下之邪惡而行其征伐則有嘉美之功也又曰去天下之惡若盡究其漸染詿誤則何可勝誅所傷殘亦甚矣故但當折取其魁首所執獲者非其醜類則無殘暴之咎也
臣按程傳以有嘉屬上句朱子以有嘉折首為句考漢書劉向上疏引此爻辭以明成湯之功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亦以有嘉折首為句葢嘉善也美也人臣奉君命以出征有殲厥渠魁之功故有以嘉美之也葢戰功莫大於獲其渠魁其於首惡之渠魁既折而馘之非徒取其脅從之醜類以備數塞責而已其為功大矣豈不可嘉尚之乎葢所折者所當折者也何咎之有彼不能折其首而徒取其類則有非所殲而殲者矣豈得無過咎哉王用將以出征而將能用王命以折冦之首以正邦既有可嘉之功必有嘉功之實此王者於出征有功者所以有爵賞之報也歟
詩序彤弓天子錫有功諸侯也其首章曰彤弓〈朱弓〉弨〈弛貎〉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與也〉之鐘鼓既設一朝饗〈大飲賓曰饗〉之
朱熹曰此天子燕有功諸侯而錫以弓矢之樂歌也呂祖謙曰受言藏之言其重也弓人所獻藏之王府以待有功不敢輕與人也中心貺之言其誠也中心實欲貺之非繇外也一朝饗之言其速也以王府寳藏之弓一朝舉以畀人未嘗有遲留顧惜意也後之視府藏為己私分至有以武庫兵賜弄臣者〈漢哀帝發武庫兵送董賢〉則與受言藏之者異矣賞賜非出於利誘則迫於事勢至有朝賜鐡劵而暮屠戮者則與中心貺之者異矣屯膏吝賞功臣解體至有印刓而不忍予者則與一朝饗之者異矣
臣按古者諸侯有四夷之功王賜之弓矢又為歌彤弓之詩以明報功宴樂先儒謂始而藏器以待有功之人則不敢輕及其推誠以錫有功之人則不敢惜王者於賞功之物始而不知重其物則必有輕視之心而人亦褻之矣終而不出於誠心又吝而不果則人雖得之亦不以為恩矣故未有功之時則藏之也不敢輕既有功之時則誠心與之而無所惜王者賞功之大權當如是矣噫一弓之微古人猶重之如此況先王之爵祿天所以命有徳者哉其不可輕予無功之人也可知矣
周禮司勲〈掌功賞之官〉掌六卿賞地之灋以等〈差也〉其功王功曰勲〈輔成王業〉國功曰功〈保全國家〉民功曰庸〈常也〉事功曰勞〈勤勞〉治功曰力〈強有力者〉戰功曰多〈多筭〉凡有功者銘書於王之太常〈日月為常〉祭於太烝〈冬祭曰烝〉司勲詔之大功司勲藏其貳〈副本〉掌賞地之政令凡賞無常〈功之大小不可預知〉輕重眂〈視同〉功〈功大者重其賞功小者輕其賞〉凡頒〈授也〉賞地參之一食〈三分計稅王食其一功臣食其二〉唯加田無國正〈既賞以田又加賜之免其徵稅〉
王昭禹曰先王於有功之臣銘書於王之太常使與日月同其光識之於不忘也祭於太烝使與先王同其榮報之而致厚也
臣按司勲所掌之六功不止於戰也乃以屬於司馬何也葢軍賞不踰時與之速則人心勸報之緩則人心疑屬之他官則司存散隔文告回復徒有壅蔽之害增減之𡚁不足以激昻人心也然其戰功所行者其事有難有易所遇者其敵有堅有脆故其行賞也又必審察考驗以視其勤勞功力與夫謀筭之大小多少難易以為之輕重高下焉
春秋左傳桓公二年凡公行告於宗廟反行飲至舍爵筞勲焉禮也
杜預曰爵飲酒器也既飲置爵則書勲勞於筞言速紀有功也
臣按軍賞不踰月欲民速覩為善之利故飲至之禮方置其爵即書其勲勞於筞書之上所以激勸有功臣子興起趨事赴功之心也
僖公二十三年楚成得臣帥師伐陳遂取焦夷城頓而還子文以為之功使為令尹叔伯曰子若國何對曰吾以靖國也夫有大功而無貴仕其人能靖者與有幾臣按易謂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恐其狥私而不靖也然既用之以效其力而成夫功矣而又棄絶之焉自非明理守道之君子不能不觖望也是以君子作事用人必謹其始茍失之於初則必善為之處置委曲以成全之以厭其素望遏其非心如此則功臣保全而國家安靖矣
晉文公與荊人戰於城濮公問於咎犯咎犯對曰服義之君不足於信服戰之君不足於詐詐之而已矣又問雍季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得獸雖多而明年無復也乾澤而漁得魚雖多而明年無復也詐猶可以偷利而後無報遂與荊軍戰大敗之及賞先雍季而後咎犯侍者曰城濮之戰咎犯之謀也君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謀也咎犯之言百世之權也寡人既行之矣
臣按晉文公為五伯之盛伯者雖曰尚功利然文公之施賞不徒賞其功利之人而必先賞其道義之士蓋去古未逺聖人之澤猶存至秦以後則不復有此論矣
戰國韓昭侯有敝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矣不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笑嚬有為而嚬笑有為而笑今袴豈特嚬笑哉
臣按人君之爵賞所以為臣下所重者以人君能自重之也得之以重而人亦以重視之得之以輕而人亦以輕視之昭侯一國之君以一敝袴之㣲猶不輕以予人況爵祿乎有天下之大者烏可輕以先王之爵祿而濫予乎人哉
司馬灋曰凡戰定爵位著功罪
臣按司馬灋雖作於戰國然多成周之遺制也葢於定功行賞之時具其功狀有功者以罪減功有罪者以功折罪
又曰賞不踰時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
臣按賞貴乎速速則人心悅慕而興起況乎軍功之賞尤不可遲遲則事已而人心怠矣葢賞之為賞非徒以報其人已然之功實用之以起後人奮發之志後世遇有當賞文移覈實動經嵗月甚至有其人已死而後得賞者嗚呼其𡚁也久矣夫賞有兩端曰官曰財而已功之小者賞之以財功之大者賞之以官賞以財隨事而給可也賞以官官非人臣所得専者然古有承制封拜之比遇有出師命將許以便宜行事者宜給以官劵如古告身之類中空其名遇有功者隨其大小填注以授之俾執以照葢許之以名而未予之以實也必待奏聞命下而後實授焉如此則立功之人既有所懐感而未立功者亦知所興發矣
三畧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又曰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故禮者士之所歸賞者士之所死
臣按將領士卒皆國家之臣子平日食君之食衣君之衣凡仰事俯育者皆君之賜也一旦有事少效㣲勞而又欲希其賞賜可乎雖然此就臣子之義而言爾若夫人君之用人則不可無賞賚之仁
秦衛鞅説孝公變法斬一首賜爵一級
臣按後世計首級以定軍功始於此嗚呼生天地間而靈於物者人也人與人同類相生以相愛相死以相衛人之理也天之道也世降而偽滋人與人乃相戕相害均是人也而又殺人以為功是豈人道當然哉夫自五帝三王之時已有戰爭之事然其人化服即止不至殺戮之甚如後世也至秦用商鞅始上首級後世襲用之以為當然而不可易百世如一日也後世忍心貪功之人乃至誣平民截死屍以為功次皆秦作俑之遺禍也臣嘗謂天下之事惟武功一事最難得其盡善而無餘𡚁何也葢興師動衆人至多也臨陳對敵機無窮也不殺則不足以退敵而功不成是武之成必在於殺人也是故論功者恆以殺敵之多少以為功庸之差等古昔盛時固已獻馘於學宮載之詩禮者可考也非但秦也葢至秦乃益盛焉耳今若不用秦之法而於武功告成之日一例陞賞然而勇者怯者同賞孰肯效死而爭先若依舊以首級為功方其戰酣乗勝之際其勢有進而無退既斬敵首何暇轉而持之非獨為人所有而敵亦或得以制其命矣二者皆非萬全無𡚁之法然則果何如而可臣竊以為自古國家所以賞功者爵與財而已矣爵以名而致貴財以利而致富是名與利富與貴乃人之所甚欲而甚慕者也以人所甚欲者以為功賞之具葢以性命者人之所甚惜身體者人之所甚愛人能舍其所甚愛甚惜之性命身體以為我操兵戈以禦敵衛生靈以安社稷厥功莫大焉於是乎即其所甚欲甚慕之貨財官爵以報之焉報其已往之功所以作其將來之志非但為其人葢為乎國也然其所立之功有大有小有多有寡有緩有急有易有難不可以一例觀也不可以一例觀亦不可以一例報然而戰陳之時急迫之際紛亂之中安能一一得其輕重多寡之實而權度之不差哉將使人臨陳而監之歟則目力所及有限而不能周將使人隨衆而紀之歟則人心所存不同而不能以皆公不然則將待其功成而通第之歟則是非真贗又將何所據而分辨臣竊以為古人有言惟公生明公則己不為私明則人不能欺在己者既不為私自然有以畏服人之心志而人不敢欺己矣國家當有事命將之時必於廷臣中擇平日理明而心公智周而性執者以為紀功之官使其隨時制宜權其緩急難易以定其功次使上下通知彼此保證一有疑似難明紛爭不一者即與移文考覈結正必須詳實歸一然後明白開具榜於通衢如科試揭曉然者有不公者許其指名開告其作私及䝉蔽之人有贓者計贓論無贓者削去其功次如此雖未盡善亦庶幾乎大凡天下萬事莫外於一實惟實則人心無不悅服更乞朝廷下文武大臣將出軍賞功資次立為定式俾其遵守原在軍伍長行及出榜召募者則一例造冊其有內外臣僚子弟臨時方行自投報效者則具名開奏取㫖葢此等之徒皆非真有智勇欲為國出力葢藉父兄勢力乗機欲得進用耳所以懈怠人心激怒士卒者皆此等者為之不可不知也又有將帥遇有徵差輙將子弟親識奏請從行及左右使令吏胥之輩其實不曽臨陳往往敘作軍功不次陞賞夫以出師取勝非一人智力所能獨成其臨陳奮勇者固為有功然左右將領為之叅謀運智以助其所不及協力幹濟以輔其所不能彼此皆不可相無者烏可全謂其無功哉但不可以斬馘論耳為今之計宜多立名件如斬將搴旗奮勇當先之類各於本類下次其名姓並著其所效之實績若是隨從之人明書曰某人隨從某官叅謀運智或協力幹濟有功合凖作首級幾功不許混報斬首功次如此則事得其實而士卒效力者不起爭憤之心矣又有陳亡士卒以其既死無人開報遂至泯滅今後但有臨陳戰亡者必須同伍開報不報者有罪死者一功當生者二功其有不曽臨陳而亡者雖無禦敵之功亦為王事而死亦須同伍開報量加優賚其子孫
漢高帝六年始剖符封諸功臣為徹侯蕭何封鄼侯所食邑獨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鋭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今蕭何未嘗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顧反居臣等上何也高祖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列侯畢已受封詔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謁者闗內侯鄂千秋進曰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畧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耳上與楚相距五嵗失軍亡衆跳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闗中遣軍補其處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闗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無曹參等數百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賜蕭何帶劒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多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千秋所食邑封為安平侯臣按以高祖初得天下論功行賞以定功臣位次而以蕭何為首羣臣不服故帝以獵為譬斯言也非但可以定創業之功臣凡後世有出師取勝而還其功次亦當以是為法
昭帝始元元年金日磾二子賞建俱侍中與上畧同年共臥起賞為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對曰賞自嗣父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對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遂止
臣按朝廷設為武爵専以報功非有軍功不可得也如此則天下之人有欲得之者皆爭先奮勇以求之矣茍可以他途而得則人皆起其速化之心以趨易進之路孰肯捐軀捨命以求其所難者哉
元帝時西域副校尉陳湯矯制發兵與都䕶甘廷夀襲撃匈奴郅支單于於康居斬之傳首至京懸於藁街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乗危儌倖生事於蠻夷為國招難帝內嘉延夀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久之不決劉向上疏辨其功於是詔公卿議封焉議者以為宜如軍法捕斬單于令衡顯以為郅支本亡逃失國竊號絶域非真單于帝取鄭吉故事封千戶衡顯復爭封延夀為義成侯賜湯爵闗內侯於是杜欽上疏追訟馮奉世前破莎車功帝以先帝時事不復録
荀悅曰誠其功義足封追録前事可也春秋之義毀泉臺則惡之舍中軍則善之各繇其宜也夫矯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已而行之若矯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矯小而功大者賞之可也功過相敵如斯而已可也權其輕重而為之制宜焉
胡寅曰甘延夀陳湯奉世矯制以成功一也蕭望之匡衡以為不可封者春秋譏遂事之法也劉向以為可封是未免以功利言耳如荀悅之論功則有大小矣矯有大小乎哉如甘陳之材氣別加任使而厚報之未晩也
張耒曰夫所惡夫賞矯制而開後患者謂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幾單于自漢撃匈奴獨一陳湯得單于耳若裂地封湯而著之令曰有能矯制斬單于如湯者無罪而封湯侯吾意漢雖欲再賞一人焉雖數十年未有繼也何遽有邀功生事之憂哉
陳瓘曰莎車之事望之據所見而言若衡於郅支則不能無阿石顯之嫌
臣按春秋書遂事公羊以為生事之詞而胡氏以為繼事之辭又曰専事之辭葢人臣行事無不稟命於君出境而遇事之係國家安危者専之可也夷狄處化外古之帝王固以術覊縻之而不與之較茍乗其敗亡而取之雖奉天子命亦非是也葢王者體天以行事彼未嘗犯吾境狀吾民而吾以私怨小憤因其敗亂而乗之非天立君之意矣君之行事必承天意臣之行事必奉君命君命不出於天臣固不可行也況臣不奉君命而所行不合於天也哉陳湯郅支之事説者不一揆之天理協之時事彼誠於吾之國體有損於吾之生民有害反之於心吾理無一之不是而彼皆非質之於事吾辭無一之不直而彼皆曲湯等殺之雖有矯制之罪亦有安邊之功則如胡氏所云別加任使而厚報如此不啓後來之邊釁而亦得以收其才智之用於他日焉張耒之議豈可聞於外夷獨不慮彼亦將悖而入乎陳瓘謂衡阿石顯固中其病然國家處事人臣建議顧理之是非何如耳固不因匪人而易其正議烏用避嫌為哉但朝廷之上議功封爵而使房闥之人與焉其時可知也其士夫可恥也
成帝時詔有司訪求漢初功臣之後久未省録杜鄴説上曰唐虞三代皆封建諸侯以成太平之美是以燕齊之祀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歴載不墮豈無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頼馬近漢功臣亦皆剖符世爵受山河之誓而百餘年間而襲封者盡非所以示後勸化也雖難盡繼宜從尤功上納其言封蕭何六世孫喜為酇侯臣按我聖祖開國之初功臣封公者六人封侯者十有五人其後列侯又有進封為公者今其子孫存者葢寡其在前朝以罪廢者固難復其爵位惟今從享太廟及列祀功臣廟者宜如成帝訪求漢初功臣之後舉其尤功録用後人俾不絶其祀亦所以示後勸功也
光武建武十三年吳漢平蜀還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増邑更封者凡三百六十五人定封鄧禹為密侯食四縣李通為固始侯賈復為膠東侯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沒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脩文徳不欲功臣擁衆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思念欲全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特進奉朝請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逺方貢珍甘必先徧賜諸侯而大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祿無誅譴者
李靖對太宗曰光武雖藉前搆易於成功然莽勢不下於項羽冦鄧未越於蕭張獨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功臣賢於高祖逺矣以此論將將之道臣謂光武得之
張栻曰光武天資雖不逮高祖而自其少時從諸生講儒學謹行義故天下既定則知兵之不可不戢閉玊關以謝西域安定南北以為單于久逺之計處置功臣全其始終此皆思慮縝密要自儒學中來臣按自秦漢以來得待功臣之體者莫如光武
建安十七年曹操之西征也河間民田銀蘇伯反扇動幽冀五官將曹丕遣將軍賈信討之應時克滅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國淵上首級皆如其實數操問其故淵曰夫征討外冦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聳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內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操大悅
臣按天下所最難清者報軍功之數也史謂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葢自漢以來則然矣豈但今日之𡚁哉然今日之𡚁則下所為而上不知也魏人之𡚁則假其虛數以威敵耳葢是時天下分裂各相為敵故也今則天下一家矣非列國相矜伐之比尤宜痛革其弊
以上賞功之格〈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賞功之格〈下〉
晉武帝㤗始七年豫州刺史石鑒坐撃吳軍虛張首級詔曰鑒備大臣吾所取信而乃下同為詐義得爾乎遣歸鄉里終身不得復用
臣按虛張首級此古今之通弊也然後世人主能如晉武帝以義責其紀功之臣有犯者痛加罪斥終身除名雖有功能亦不復用則下人皆知所警矣
武帝平吳王濬入建業受吳主降明日王渾乃濟江以濬不待己意甚愧忿將攻濬濬送吳主與渾繇是事得解渾表濬違詔不受節度渾子濟尚公主宗黨彊盛有司請檻車徴濬帝弗許但以詔書責之濬上書曰臣前被詔書直造秣陵以十五日至三山渾在北岸遣書邀臣水軍風發無縁廻船及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度之符欲令明日還圍石頭又索諸軍人名定見臣以為皓已來降無縁空圍石頭又兵人定見亦非當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棄明制也事君之道茍利社稷死生以之若顧嫌避咎則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濬至京師有司奏濬違詔大不敬請付廷尉不許渾濬爭功不已命廷尉劉頌校其事以渾為上功濬為中功帝以頌折法失理左遷京兆太守乃詔増渾邑八千戶進爵為公以濬為輔國大將軍封縣侯時人咸以濬功重報輕為之憤悒博士秦秀等上表訟之帝乃遷鎮國大將軍
臣按渾濬爭功朝廷當俱下廷尉一以詔書月日為斷其受節度之詔何日達渾所渾下節度之符何日達濬所若詔到渾軍已旬日而不遣人達於濬濬得符已旬日而不於渾軍受節制則渾濬二人各有當坐之罪若濬軍猶未抵石頭吳主猶未出降而濬得渾符而不少待則惟罪濬可也然亦當以功而折罪若夫渾符實未到及到之時而吳主已降則渾有遲滯之罪非濬不受詔㫖設渾受詔而即發其符符未到而濬受吳主降矣則彼此皆無罪也校其月日以定其功罪則兩人者皆無辭矣惜乎無人以此而告諸武帝也武帝知罪劉頌之折法失理而於所請徴濬以檻車付廷尉顧乃置之不問何也無亦以渾子尚主宗黨彊盛而庇之邪不然胡不著其功罪之狀而明白布諸朝廷使天下曉然知曲直是非之所在顧不韙歟
北魏孝文時定州刺史陸叡等謀反有司奏新興公丕應從坐孝文以丕嘗受詔許以不死聽免死為民初丕及叡與僕射李沖領軍於烈俱受不死之詔叡既誅孝文賜沖烈詔曰叡之反逆既異餘犯雖欲矜恕如何可得然猶聽自死免其孥戮丕連坐應死特恕為民朕本期始終而彼自棄絶故此別示想無致怪謀反之外皎如白日
司馬光曰夫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人君所以馭臣之大柄也先王之制雖有親故賢能功貴勤賔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於槐棘之下可赦則赦可宥則宥可刑則刑可殺則殺輕重視情寛猛隨時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悖及魏不然勲貴之臣往往豫許之以不死使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以不信之令誘之使陷於死地刑政之失無此為大焉
臣按命徳討罪皆天也人君當奉天意不可違天理而擅予奪諸人亦不可假天威而私用舍諸己有罪無罪惟其人後世往往許臣下以不死非天意也宜著之令曰所不死者律文所載雜犯者爾事關宗社得罪於天於祖宗者則否
孝明帝時征西將軍張彛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於是喧謗盈路立榜大巷剋期㑹集屠害其家羽林虎賁作亂殺張彛父子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賁凶彊者八人斬之其餘不復窮治大赦以安之識者知魏之將亂矣高歡至洛陽歎曰宿衛相帥焚大臣之第朝廷懼其亂而不問為政如此事可知矣
臣按文武無二道彼此不可相無而建議者乃欲折抑武人固非大公至正之道然所言之非則受抑者明言之以斥其非以聽朝命可也而元魏宿衛之士乃至焚言者居而殺其人朝廷之上乃不痛加懲治何以為國哉用是建議之臣事有渉武人者一切為之避諱不敢明白建置葢懼禍之及也蓋此叔季之世衰亂之時若夫明盛之代所宜明立典憲敢有蹈魏人覆轍者坐其典領之官及主使之人不徒如魏之女主有所隱忍以啟姦雄輕蔑之心則禍亂無從而興矣
唐太宗面定勲臣長孫無忌等爵邑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敘卿等勲賞或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爭功紛紜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舉兵闗西首應義旗今房𤣥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上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葢亦自營脫禍及竇建徳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黒闥再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𤣥齡等運籌帷幄坐安社稷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功臣同賞耳諸將乃相謂曰陛下至公雖淮安王尚無所私吾儕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悅服
臣按唐太宗之論房杜亦如漢髙之論蕭何然漢之功臣以何為首而唐功臣之首則長孫無忌也無忌之功不見於史豈非以除建成事為大功歟夫開國承家論功行封當先社稷而後己私顧以奪嫡之功而加諸建業之首豈大公之道乎李神通惟論房杜而不較無忌意者有所回䕶而不敢言歟
太宗時房𤣥齡嘗言秦府舊人未遷官者皆嗟怨曰吾屬奉事左右幾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宮齊府人之後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與卿軰日夜衣食皆取諸民者也故設官分職以為民也當擇賢才而用之豈以新舊為先後哉必也新而賢舊而不肖安可捨新而取舊乎今不論其賢不肖而直言嗟怨豈為政之體乎
臣按太宗此言非但以論功行賞大凡用人皆當然
肅宗至德元載帝謂李泌曰今郭子儀李光弼以為宰相若克兩京平四海則無官以賞之奈何對曰古者官以任能唐初未得關東故封爵皆設虛名其食實封者給繒布而已繇是賞功者多以官夫以官賞功有二害非才則廢事權重則難制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為子孫之逺圖嚮使祿山有百里之國則亦惜之以傳子孫不反矣為今之計莫若疏爵土以賞功臣則雖大國不過一二百里可比今之小郡豈難制哉上曰善臣按人君之頒爵祿於臣下固為國家用人之計亦不可不為其人之慮其人年方少壯而功已高位已崇一旦再有功庸吾將何官以報之不報之則其人怨望而無以振起乎人心報之則官位已極無容再加使其人賢歟固無慮也茍非其人或有以起其非分之望不然無可賞之功而或挾之以震主繇此其兆不可不知也
𤣥宗開元四年宋璟為紫薇侍郎突厥黙啜自則天世為中國患朝廷旰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荃得其首自謂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競生心徼倖痛抑其賞逾年始受郎將
臣按宋璟之不賞郝靈荃與蕭望之匡衡意同
徳宗幸梁州有百姓進𤓰果者上欲與散試官陸䞇上言曰爵位者天下之公器而國之大柄也惟功勲才德所宜處之非此二途不在賞典恆宜謹惜理不可輕起端雖微流𡚁必大所獻𤓰果量以錢帛為賜饋獻酬官恐非令典又曰今或捧𤓰一器挈果一盛亦授試官以酬所獻則彼突銛鋒而竭筋力者必相謂曰吾以忘軀命而獲官彼以進𤓰果而獲官是乃國家以吾之軀命同於𤓰果矣𤓰果草木也視人如草木誰復為用哉臣按徳宗欲以散試官賞獻𤓰果之人固為非宜然猶肯以下問於侍從之臣故陸贄得以進諫其視夫任情直行不復詢訪於人者徳宗猶為賢乎已夫散試之官無俸祿之資無攝管之柄無見敬之貴無免役之優惟假空名以籠浮俗猶不可以與人況有俸祿之給名位之榮不徒身享之而子孫又世襲之者不以軍功而可輕以予人哉
贄又言於徳宗曰賞以懋庸名以彰行賞乖其庸則忠實之效廢名浮於行則瀆冒之𡚁興一足以撓國權一足以亂風俗授受之際豈容易哉頃以駐蹕奉天廹於患難竟攘兇逆實頼武人遂旌定難之勲特賜功臣之目名頗符實事亦㑹時所霑雖多誰曰非允至如宮闈近侍班列具臣雖奔走恪居各循厥職而驅除剪伐諒匪所任臣忝縉紳之列又當受賜之科竊自校量猶知不可而況於介冑之士乎人之多言靡所不至必謂陛下溺愛近習故徇其茍得之情汎訊羣司以分其私暱之謗怨不在大釁皆自微必將阻戰士激厲之心結勲臣憤恨之氣所悅者寡所慍者多所與者虛名所失者實事且名者衆之所評也是曰公器亦為爭端當功而奨尚恐未孚奨又非功固宜見誚儻有節效尤著理當褒崇實典甚多何必在此
臣按人君行賞皆不可以不公而於軍功尤當公而不可一毫之私何者葢戰伐之功以將士之性命易敵人之性命而得之也將士捐軀捨死以立功而嬖倖富豪之徒乃以貨賄私暱而得之則彼立功者曰我以性命而得之彼以貨賄私暱而得之上之視我性命輕矣況又真有功而不得者乎彼將曰我之性命反不如貨賄私暱也上之所為如此後將何以用人乎
贄又言曰賞以存勸罰以示懲勸以懋有庸懲以威不恪故賞罰之於馭衆也猶繩墨之於曲直權衡之揣重輕輗軏之所以行車銜勒之所以服馬也馭衆而不用賞罰則善惡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當功過則姦妄寵榮而忠實擯抑夫如是聰明可律度無章則用與不用其𡚁一也自頃權移於下務相遵養茍度嵗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側欲罰一有罪復慮有惡者憂虞罪以隠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使忘身效節者獲誚於等夷率衆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懐於愧畏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褒貶既闕而不行稱毀復紛然相亂人雖欲善誰為言之況又公忠者直已而不求於人反罹困厄敗撓者行私而茍媚於衆例獲優崇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體體也臣按賞罰國家之大柄所謂紀綱是也為國不可無賞罰至於出軍命將所以寘人於死地及其成功而其賞罰尤不可不明焉葢明今日之賞雖所以正前日之功罪而實所以為來日用人舉事之地也
贄又曰謹按命秩之載於甲令者有職事官焉有㪚官焉有勲官焉有爵號焉雖以類而分其流有四然其掌務而授俸者唯繫於職事之一官以序才能以位賢徳此所謂施實利而寓之虛名者也其勲散爵號三者所繫大抵止於服色資蔭而已以敘崇貴以甄功勞此所謂假虛名以佐其實利者也虛實交相養故人不瀆賞輕重互相制故國不廢權今之員外試官頗同勲散爵號雖則授無費祿受不占員然而突銛鋒排患難者以是賞之竭筋力展勤效者以是酬之其為用也可謂重矣
臣按陸贄此疏可見有唐一代賞功之格所謂爵號者如今公侯伯之類所謂職事者如今都督都指揮千百戶鎮撫之類所謂勲者如今柱國騎都尉之類所謂散官者如今光祿大夫驃騎將軍之類在唐則分為四類而今日則惟三類焉葢在今之勲階散官隨職事而有非若唐別以授人也我朝異姓無生而封王者列爵惟公侯伯而無子男嵗錫以祿而無唐宋食邑之虛名葢自漢以後以古爵封功臣所僅見也其職事之官皆以階級相承無不掌務而授俸者但就其中又次為等第焉有世官有流官世官則以軍功得官而子孫承襲者也世世不絶自指揮使以下至於鎮撫是也流官者因其材能擢以任事則終其本身而不得世襲在內則五軍都督錦衣衛指揮在外則都指揮及試官是也贄謂輕重互相制而國不失權我祖宗葢得此意矣其報臣之功則賞延於世因人之能則用盡其才有唐人之實而無其虛焉嗚呼三代以來所未有也伏願聖子神孫念祖宗天下得之不易惜祖宗之官爵保祖宗之功臣追崇其所已然以報其功振作其所未然以激其志非軍功不授以武職非異才不試以流官使天下之人得之為難則我國家一旦有事人人慾得我之官爵以為子孫計則得之者盡職以保其家未得者竭力以求吾祿如此則維持之者既固奮起者又繼之則凡吾心之所向無不如意事之所舉無不成功宗社之安如㤗山而四維立矣伏惟聖神留意毋輕以賞功之典以為施恩之具而輕以授之嬖倖技藝之流則天下國家不勝大幸
唐自天寶末安祿山反是時府庫無蓄積朝廷專以官爵賞功諸將出身但給空名告身臨時注名其後又聽以信牒授人官爵有至異姓王者諸軍但以職事相統攝不復計官爵高下復以官爵收散率繇是官輕而貨重大將軍告身一通僅易一醉凡應募入軍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僕衣金紫稱大官而執賤役者臣按陸贄謂天寶季年嬖倖傾國爵以情授賞以寵加天下蕩然紀綱始紊安史乗釁遂亂中原遣戍嵗増䇿勲日廣財賦不足以供賜而職官之賞興焉職員不足以容功而散試之號行焉銀青雜沓於胥徒金紫普施於輿皁薰蕕無辨涇渭不分當今所病方在爵輕設法貴之猶恐不重若又自棄將何勸人繇是觀之則有唐一代賞功之格其得失可見矣大抵朝廷方創業之初慎惜官爵不輕以予人故官爵重而人得以為榮及其末世不知祖宗立法之深意往往輕以與人是以人人可得其所得未必皆有奇功異能故人視之蔑如也自古用官爵以賞功其輕賤之𡚁未有如唐之甚者也史臣書之於冊足以為萬世戒有國者尚其鑒之慎之毋蹈其故轍
穆宗長慶二年初上在東宮聞天下厭苦憲宗用兵故即位務優假將卒以求安息詔神䇿六軍及南牙常參武官具繇歴功績牒送中書量加奨擢其諸道大將人次及有功者悉奏聞與除官應天下諸軍各委本道據守舊額不得輒有減省於是商賈胥吏爭賂藩鎮牒補列將而薦之即升朝籍奏章委積士大夫皆扼腕歎息臣按自古創業之君立為法制以遺子孫未有不盡善盡羙者但事乆而𡚁生𡚁積之乆而𡚁中又有𡚁焉古今同一律也唐穆宗承唐積𡚁之後務優假將卒以求安息乃詔神䇿六軍及諸武官並諸道大將俾其內外各具事功無故而加以奨擢補官升朝蓋欲餌之使不生事也嗚呼爵賞所以待有功令無功而加以爵賞一旦有功何以酬之乎穆宗所為如此宜乎唐之不復振也
五代唐莊宗許伶人慾以為刺史郭崇韜諫曰陛下所與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賞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為刺史恐失天下心踰年伶人屢以為言荘宗謂崇韜曰吾已許之矣使吾慚見之公言雖正然當為我屈意行之遂以為刺史時親軍有從百戰未得刺史者莫不憤歎
臣按陸贄有言爵位惟功勲功徳所宜處之茍非四者雖公卿之世華夏之胄猶不可輕䙝況優伶乎莊宗之不以令終國祚不永有以夫
宋貞宗時龎籍言綱紀者其要在賞罰恩賞貴乎審當法令貴乎齊一伏見近年恩及僥倖而典憲稍縱夫賞所以勸功也無功之人坐獲殊寵後有臨敵效命立勲行陳者將何賞以塞其望乎顧陛下愛惜爵祿無及僥倖以待立功之臣申嚴憲法無使縱弛以威不恪之臣此最切務也
臣按龎籍欲真宗愛惜爵祿無及僥倖以待立功之臣申嚴憲法無使縱弛以威不恪之臣以為此最切務臣於今日亦云然
歐陽修言於仁宗曰用人之術不過賞罰然賞及無功則恩不足勸罰失有罪則威無所懼雖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時王令斌破蜀而歸功不細矣犯法一貶十年不問是時方討江南故黜全斌與諸將立法太祖神武英斷所以平定天下者其賞罰之法皆如此也昨關西用兵四年矣大將以無功罷者依舊居官軍中見無功者不妨得好官則諸將誰肯立功矣裨將畏懦逗遛者皆當斬罪或罰貶而尋遷或不貶而依舊軍中皆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所謂賞不足勸威無所懼賞罰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臣按修所言軍中見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是知國家於將領有功者固所當賞而有罪者亦不可以不罰賞必足勸罰必足懼然後可以用人
高宗時鄧肅言金人不足畏但其信賞必罰不假文字故人各用命朝廷則不然有同時立功而又相等者或已轉數官或尚為布衣輕重上下只在吏手賞既不明誰肯自勸欲專立功賞一司使凡立功者得以自陳若功狀已明而賞不行或功同而賞有輕重先後並寘之法
臣按自古最難得明實者軍功也原其所以不明之故繇於主帥之不得其人一委之吏胥之手出入輕重任其所為此將士所以不服而憤怨也鄧肅乞立功賞一司專主其事然功賞之司但能考其功狀耳未必得其虛的也臣愚以爲凡出師必擇朝臣公明有風力者一人付以屬吏俾其專掌功賞隨軍紀功遇有功次即於軍中覈實詳定焉
高宗時給事中金安節駁皇城司濫賞曰凡外之將帥效命邊庭亦必有功而後加爵豈可以僥倖一時㣲勞而反過於親臨行陣出入萬死一生者乎今劉允升幹辦皇城任滿比之立軍功者勞逸異矣遽以一官轉承宣使其以皇城任滿遂將轉節度使乎竊恐行之則將士解體望愛惜名器以待勲勞從之
臣按朝廷立武爵以待有功之臣必親臨行陳者然後為軍功彼其出入禁旅左右承奉者雖有年勞當別甄敘我朝立錦衣衛以掌宿衛官職之設雖與列衛同而其官則用其能而不用其世蓋所以待武臣之超出羣類者也然亦惟武臣之胄而他塗不得與焉其選可謂重而嚴矣今世乃有不出自武胄而以嬖倖技藝進者失祖宗之初意矣夫技藝之流舊制當屬工部今因其能而用以雜流俾專司其業豈不名稱其實哉顧乃以賞功之官以為恩賜之具彼得之而人譏之固不足以為榮彼何足惜遂使國家失賞功之常典而凡親臨行陣出萬死得一生者皆因之以解體其失豈小小也哉授之以是官固非矣而又使之世襲可乎彼技藝之流有異能者朝廷以特恩授之可也而其子豈亦有異能而使之世其官乎有異能且不可況實無異能在其身且不可況又延及其子孫乎
髙宗論諸軍使臣猥多嵗増俸廩因曰大將奏功率以所愛偏禆多轉官資而出戰士卒徃徃不及不惟無以勸有功兼亦蠧國朕嘗謂行賞當先自下行罰當先自上趙鼎曰聖慮髙逺豈諸將所及
臣按宋髙宗謂大將奏功率以所愛偏禆多轉官資而出戰士卒往往不及此𡚁匪但宋人有之唐人之詩亦云死是軍人死功是將軍功其𡚁之來也乆矣居人上者而能思慮及此遇有紀録功次者必加詳審毋俾將領專有其功而致士卒之嗟怨異時復興師旅凡在戎行者皆奮其勇而不患上之人不已知矣
以上賞功之格臣按祖宗立為武職專以賞有功之臣以延及其子孫世其職而不遷不計滿限不用磨勘父死而子繼兄亡而弟及官職簡而階級明非若宋人遙授遷轉無定職且無定員也今制十軍立一小旗五十軍一總旗兩總旗一百戶十百戶一千戶千戶有正有副千戶以上有指揮指揮有司有同知有僉事此皆世襲之官也至於都指揮都督各三等亦如指揮之制此則擢其有才能者為之用其才而不世其官者也祖宗之制可謂盡善盡羙後世雖有作者不可及已奈何積日乆而人日多前之積者未銷後之來者日至遂至軍少而官多所任者一人之事而所食者大官之祿欲國計不屈難矣伏惟我太祖高皇帝於洪武二十九年大賚天下致仕武臣論之曰同立艱難致有今日顧朕子孫保無窮之天下則爾子孫亦享無窮之爵祿一何仁之至也太宗文皇帝於永樂二年因法司言征討官有繫獄者請論功定罪諭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則賞有過則刑刑賞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過不以私廢公一何義之盡也仁之至所以報其功使其世世享爵祿之奉以衍其家慶義之盡所以勵其節使其世世奉法度之公以保其世祿大哉皇言萬世所當服膺者也然祖宗不惟形之言者仁義兼至如此而又著之於法律以維持警飭之使吾仁義之澤百世如一日焉伏讀律文有曰凡內外大小軍民衙門官吏犯公罪杖罪以上明立文案每年一考紀録罪名九年一次通考所犯次數重輕以慿黜陟又曰若軍官有犯私罪該笞者附過收贖杖罪解見任降等敘用該罷職不敘者降充總旗該徒流者照依地里逺近發各衛充軍嗚呼太祖定律之意即太宗垂戒之言也誠能本太祖立律之文用太宗垂戒之意則武臣益知所懼無有不盡忠守法者矣然人之材質不能相同其間固不能無不忠不謹者焉因其人之所犯而用國法以逓降之消之以漸日減月削去者去而來者來今之來者即所以補乎昔之去者焉則人與官互相稱矣尚何軍少官多之患哉臣於此又有見焉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註雲父子相繼為一世四世而緦服之窮也六世則親屬竭矣夫以大賢君子功業見乎一世徳澤被乎天下其沒世之後四世而後子孫尚廢其祀況彼一介武夫乗時崛起因人而成事隨衆以建功未必真有出竒制勝之智搴旗斬將之勇定難拓土之功錫之以官爵食之以俸祿終其身已為多矣況及其子若孫乎況無子及孫者又及其旁支別𣲖乎且開國大臣封國公者六封侯者十有五其餘封伯及繼封者又不下數十人今存者無幾大功多廢小功多存何大功之澤不宄而小功之澤反延哉今文武官犯入私罪律條乆廢驟而用之可駭物聽臣請勅兵部查內府貼黃將洪武永樂宣徳年間以來官職從軍陞授縁繇及行內外衛所並各官原籍與舊任去處通行造冊開具在任見在親屬若干原籍戶口若干舊任遺下家屬若干要見其人是始初從軍者的𣲖子孫與否明白詳實備具以聞彼此對照無差然後將前項軍官分為三等一曰奉天啓運二曰奉天征討其他立功邊庭及隨大將平冦者居其次三焉啓運征討之功已經五世之後若不係從軍人的𣲖者革去職任其子孫附籍所在世世優免雜差五世之後仍係從軍的𣲖子孫者遇有公私過犯依律遞降不在赦原之數無犯者照舊其不係啓運征討及各處立功者三世之後子孫不係的𣲖者革職的𣲖子孫三世之後有犯者遞降三世之後又有加功者不革否則革之其五世三世之後例該革任者若其間有一世以王事及再加功者又從此人起計其世數以上皆優免其子孫如此則禮與律皆恊人知所勸勉而官不至於冗濫矣臣愚見如此非敢犯衆怒而輒興異議以取張仲瑀之禍念此乃國家大事不於無事之時而預有以為之調停一旦馴致於無可奈何之地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伏望明主閔其愚而察其心毋使若髙觀者得以起異議而生邪心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一百四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經武之要〈上〉
易師出以律否臧凶〈師卦〉
書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大禹謨〉
殱厥渠魁脅從罔治〈𦙍征〉
臣按以上三條解見前
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𦙍征〉
李靖曰愛設於先威設於後不可反是也若威加於前愛救於後則無益於事矣尚書所以慎戒其終非謀於始也
臣按靖言雖非經意然亦有理
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傷也〉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仲虺之誥〉
蔡沈曰諸侯之賢徳者佑之輔之忠良者顯之遂之所以善善也諸侯之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亂者取之亡者傷之所以惡惡也推亡者兼攻取侮也固存者佑輔顯遂也推彼之所以亡固我之所以存邦國乃其昌矣
林之竒曰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天道之自然也佑輔顯遂為善者必為人所助也兼攻取侮為不善者必為人所侵也聖人因其常理以應世有亡之道則推而亡之有存之道則輔而固之
臣按昧者亂者攻之取之可也若有不幸而衰弱而或馴致於䘮亡乃兼之侮之豈天道哉豈聖人之心哉意所謂弱者亡者乃不為不善所致而非為善而不幸也故下文曰殖有禮覆昏暴葢所以至於弱而亡者昏而暴者也故因而覆亡之是則上天之道也故曰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同力度徳同徳度義〈㤗誓〉
蔡沈曰度量度也徳得也行道有得於身也義宜也制事達時之宜也同力度徳同徳度義意古者兵志之詞武王舉以明伐商之克
林之竒曰凡勝負之理力同則有徳者勝徳同則廢義者勝度徳校善惡也度義校勝負也
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同上〉
孔安國曰言天除惡樹善與民同
臣按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嗚呼為人上者慎母咈民之所欲哉吾咈民之欲則民不欲吾為之主矣民不欲吾為之主則必將以欲吾者欲他人矣民心既有所欲天意惟民之從為人上者奈何弗畏且敬哉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後虐我則讐〈牧誓〉
蔡沈曰武王因古人之言謂撫我則我之君也虐我則我之讐也
臣按人君常誦此二言出入起居恆存諸心口誦而心惟之則必兢兢焉在民之上恆如朽索之馭六馬矣
樹徳務滋除惡務本〈同上〉
蔡沈曰務專力也植徳則務其滋長去惡則務絶根本兩句意亦古語也
禮記軍旅思險隠情以虞〈少儀〉
程頥曰軍行舍止行繇之處必思為險阻之防又當隠密已情以虞度人之情計也
輔廣曰行軍之道以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為上思險謂臨事而懼慮敗不慮勝也隠情以虞謂好謀而成且兵事露則不神也
武車不式介者不拜
鄭𤣥曰兵車不以容禮下人也軍中之拜肅拜
子曰以之田獵有禮故戎事閑也〈仲尼閒居〉
胡安國曰三綱軍政之本古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而所主者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則皆納民於軌物而非馳射擊刺之末矣
春秋公羊傳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莊十九年〉
臣按此言雖主於聘然亦可推之以用於出師
弱者吾威之彊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無以立乎天下〈宣二十年〉
臣按此語左傳亦引之
糓梁傳知者慮義者行仁者守〈隱三年及桓十八年〉
臣按此三言糓梁傳凡兩見雖為會而言然亦可以用之於師旅
伐不踰時戰不逐奔誅不填〈音田〉服〈隱五年〉
陸徳明曰不填服者來服者不復填厭之
倍則攻敵則戰少則守〈僖二十二年〉
古者雖有文事必有武備〈襄二十五年〉
懐惡而討雖死不服〈昭四年〉
君不為匹夫興師〈定四年〉
左傳衆仲曰以徳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
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
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竝隱四年〉
君子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隱五年〉
戎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後者不救則無繼矣乃可以逞〈隱九年〉
以王命討不庭不貪其土以勞王爵正之體也〈隱十年〉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
不度徳不量力不親親不徴辭〈明徴其辭以審曲直〉不察有罪犯五不韙〈是也〉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竝隱十一年〉凡公行告於宗廟反〈回也〉行飲至〈到也〉舍〈置也〉爵〈酒器〉策勲〈書勲勞於策〉禮也〈桓二年〉
師克在和不在衆〈桓十一年〉
疆塲之事慎守其一而備其不虞〈桓十七年〉
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莊三年〉
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竝莊十年〉
得一夫而失一國與惡而棄好非謀也〈莊十二年〉
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喪而後可用也〈荘二十七年〉
輔車〈輔頰牙車〉相依唇亡齒寒〈僖公五年〉
臣按公羊糓梁二子皆載唇亡齒寒之語而左傳加輔車相依一句
諺有之曰心則不競何憚於病既不能彊又不能弱所以病也
招攜以禮懐逺以徳徳禮不易無人不懐〈竝僖七年〉
弊重而言甘誘我也〈僖十年〉
古者大事必乗其産〈謂馬〉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訓而服習其道唯所納之無不如志
重怒難任背天不祥
史佚有言曰無始禍無怙亂無重怒重怒難任陵人不祥〈竝僖十五年〉
盍姑內省徳乎無闕而後動〈僖十九年〉
量力而動其過鮮矣善敗由已而由人乎哉〈僖二十年〉國無小不可易也無備雖衆不可恃也
無謂邾小蠭蠆有毒〈竝僖二十二年〉
君命無貳古之制也除君之惡惟力是視〈僖二十四年〉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
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竝僖二十五年〉
軍志曰允當則歸又曰知難而退又曰有徳不可敵臣按凡左傳所引軍志之說必古有是書今亡矣夫幸其言猶有一二之存用兵者可以為法
師直為莊曲為老〈竝僖二十八年又宣十二年〉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僖三十年〉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僖三十二年〉輕則寡謀無禮則脫〈易也〉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敵不可縱縱敵患生又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竝僖三十三年〉
諸侯敵王所愾〈恨怒〉而獻其功〈文四年〉
敵惠敵怨不在後嗣〈文六年〉
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
兵作於內而亂於外為冦冦猶及人亂自及也〈竝文七年〉使者目動而言肆懼我也將遁矣
死傷未收而棄之不惠也不待期而薄人於險無勇也〈竝文十二年〉
禮以順天天之道也已則反天而又以討人難以免矣又曰君子之不虐㓜賤畏乎天也〈文十五年〉
我能徃冦亦能徃〈文十六年〉
平國以禮不以亂伐而不治亂也以亂平亂何治之有無治何以行禮〈宣四年〉
杜預曰責公不先以禮治之而行伐
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人之牛罰已重矣〈宣十一年〉
觀釁而動徳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叛則伐之服而舍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成師以出聞敵彊而退非夫〈非文夫〉也
寧我薄人無人薄我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之也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者也
臣按此武之七徳
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綿也竝宣十二年〉
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宣十五年〉
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成四年〉
聖人與衆同欲是以濟事又曰善鈞從衆〈成六年〉
唯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
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竝成十六年〉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亂
亂在外為姦在內為軌御姦以徳御軌以刑〈竝成十七年〉師衆以順為武軍事有死無犯為敬〈襄三年〉
謀之多族〈家也〉民之多違事滋無成〈襄八年〉
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襄十一年〉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掎其足也〉與晉踣〈僵也〉之〈襄十四年〉
臣按掎角之言出諸此
兵不戢必取其族〈襄二十四年〉
杜預曰族類也取其族還自害也
久將墊隘〈慮雨水〉隘乃禽也不如速戰〈襄二十五年〉
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蠧小國之大災也
天生五材〈金木水火土也〉民竝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乆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竝襄二十七年〉
或多難以固其國啓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失其守字〈昭四年〉
五大〈謂五官〉不在邊五細〈謂五官之屬〉不在庭
杜預曰言五官之長專盛過節則不居邊細弱不勝任亦不可居朝廷
末大必折尾大必掉〈竝昭十一年〉
軍志有之先人有奪人之心後人有待其衰〈昭二十一年〉威克其愛雖小必濟〈昭二十三年〉
乗亂不祥〈昭二十七年〉
彼出則歸彼歸則出亟肄〈勞也〉以罷〈與疲同〉之多方以誤之〈昭二十年〉
唐太宗曰朕觀千章萬句不出乎多方以誤之一句而已
不讓則不和不和則不可以逺征〈定五年〉
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干盟兵不偪好〈定十年〉
樹徳莫如滋去疾莫如盡〈哀元年〉
背大國不信伐小國不仁民保於城城保於徳〈哀七年〉臣按左傳中論戰伐之語頗多其間多是引其所聞及古志往往切於用兵之實前代名將若闗羽岳飛輩皆喜觀左傳有繇然也臣故掇其要語載之以為經武之要使後世知三代以前兵法猶有存者如此非但後世顓顓然用權謀變詐也
國語兵戢〈聚也〉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黷也〉玩則無震〈懼也〉伐木不自其本必復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復流滅禍不自其塞必復亂
夫國非忠不立非信不固既不忠信而留外寇外寇知其釁而歸圖焉已自抜其本矣
擇福莫若重擇禍莫若輕
委質為臣無有二心委質而策死古之法也
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
論語子曰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臣按萬世經武之要不出乎聖人此二語
子曰不以教民戰是謂棄之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尉繚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謹人事而已矣
荀子曰知莫大乎棄疑行莫大乎無過事莫大乎無悔至無悔而止矣不可必也〈不必其成功〉
聖人有誅而無戰城守不攻兵革不擊不屠城不濳軍不留衆師不越時
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也
仁義之兵行於天下近者親其善逺方慕其徳兵不血刃逺邇來服
戰如所行如戰有功如幸
老子曰國之利噐不可以示人
禍莫大於輕敵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管子曰攻堅者瑕攻瑕則瑕者堅
莊子曰聖人以必不必故多功衆以不必必故無功揚子曰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
淮南子曰良將之用卒也同其心一其力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止如丘山動如一體五指之更彈不若拳手之一恎萬人之更進不如一人之獨至
臣按經傳諸子言及武事者僅此以後採兵書
司馬灋曰古者逐奔不過百歩縱緩不過三舍〈此以明禮〉不窮不能而哀憐傷病〈此以明仁〉成列而鼓〈此以明信〉爭義不爭利〈此以明義〉又能舍服〈此以明勇〉知終知始〈此以明智〉
臣按此所謂禮仁信義勇智之六徳也葢五常之中而加以勇五常者教也而合之以勇故曰六徳以時合教以為民紀之道也自古之政也
古者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
從命為上上賞犯命為上上戮
介者不拜兵車不式城上不趨危事不齒
賞不踰時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罰不遷列欲民速覩為不善之害也
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廢其不欲不能於敵反是
凡陳行惟疏戰惟密兵惟雜
物既章目乃明慮既定心乃強
凡戰之道既作其氣因發其政假之以色道之以辭凡戰之道位欲嚴政欲栗力欲窕氣欲閒心欲一凡車以密固徒以坐固甲以重固兵以輕勝
凡戰以輕行輕則危以重行重則無功以輕行重則敗以重行輕則戰故戰相為輕重
舍謹兵甲行謹行列戰謹進止
凡戰非陳之難使人可陳難非使可陳難使人可用難非知之難行之難
凡民以仁救以義戰以智決以勇鬭以信專以利勸以功勝〈以上司馬灋〉
臣按此皆司馬灋中之要語也宋人集兵書為七以教習武者此其一也七書之中惟此得古盛時之遺意何者以其不專尚權謀也此書乃齊威王時使其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灋而附穰苴之說於其中然今傳記所載司馬灋之文今書皆無意者今世所傳上中下三卷仁本天子之義定爵嚴位用衆五篇者乃穰苴所說而所謂古者司馬之灋則亡焉矣今其存者特其附說耳太史公謂其閎闊深逺雖三代征伐不能竟其義意其謂全書也今其全書不可復見而三篇之中其要語者僅僅若此故摘而出之著於篇
三略曰與衆同好靡不成與衆同惡靡不傾
治國安家得人也亡國破家失人也
柔能制強柔有所設剛有所施弱有所用強有所加㢘此四者而制其宜
變動無常因敵轉化不為事先動而輒隨
臣按漢光武引此語曰柔能制剛弱能制疆而此止作一句曰柔能制疆葢有闕文也況此下文繼之以柔彊弱四者與漢詔同其間闕剛弱能制四字無疑也宜如漢詔補之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彊斯二語也非但以之自況亦當用此以備敵也
莫不貪彊鮮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
能柔能剛其國彌光能弱能彊其國彌彰純柔純弱純剛純彊其國必亡
得而勿有居而勿守拔而勿久立而勿取
用兵之要在崇禮而重祿禮崇則智士至祿重則義士輕死
臣按尊禮重祿則士之報禮重蓋用人而重之以祿非欲以是致其死也食人之祿者死人之事事君之義當然也
用人之道尊以爵贍以財則士自來接以禮勸以義則士死之
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
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竈未炊將不言饑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葢是謂將禮將之所以為威者號令也戰之所以全勝者軍政也士之所以輕戰者用命也
將無還令賞罰必信如天如地乃可使人士卒用命乃可越境
亂將不可使保軍乖衆不可使伐人
將無威則士卒輕刑士卒輕刑則軍失伍
良將之統軍也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士力日新戰如風發攻如河決故其衆可望而不可當可下而不可勝賞罰明則將威行官人得則士卒服所任賢則敵國畏將能清能靜能平能整能受諌能聽訟能納人能採言能知國俗能圖山川能表險難能制軍權
將拒諫則英雄散策不從則謀士叛善惡同則功臣倦專已則下歸咎自伐則下少功信讒則衆離心貪財則姦不禁內顧則士卒淫
將謀欲密士衆欲一攻敵欲疾將謀密則姦心閑士衆一則軍心結攻敵疾則備不及設
將謀泄則軍無勢外闚內則禍不制財入營則衆姦㑹將無慮則謀士去將無勇則吏士恐將妄動則軍不重將遷怒則一軍懼
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
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興師之國務先隆恩攻取之國務先養民
良將之養士不易於身故能使三軍如一心
用兵之要必先察敵情
千里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後㸑師不宿飽
羣吏朋黨各進所親招舉姦枉抑挫仁賢背公立私同仙相訕是謂亂源〈以上上略〉
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顧其死
無使士談說敵羙為其惑衆無使仁者主財為其多施而附於下〈以上中略〉
臣按此所謂仁者葢慈順而無執守之謂非孔孟之所謂仁也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有徳之君以樂樂人無徳之君以樂樂身樂人者久而長樂身者不乆而亡釋近謀逺者勞而無功釋逺謀近者佚而有終佚政多忠臣勞政多怨民
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彊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
臣按此等言語皆非戰國以後人所能道漢光武嘗引此語為詔以報臧宮繼之曰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逺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彊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冦豈非至願茍非其時不如息人若光武者可謂善讀書矣讀書而能用之斯為善讀不然徒資口耳而無實用所謂雖多亦奚以為者也
廢一善則一善衰賞一惡則衆惡歸善者得其祐惡者受其誅則國安而衆善至
一令逆則百令失一惡施則百惡結故善施於順民惡加於凶民
聖人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
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
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惡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以上下略〉
臣按三略後漢書註謂此即張良於下邳圯所見老人出一編書者也今雖不可知其然否然光武時已引其言以為詔即以黃石公記為言其非魏晉以後人假託可知也其言皆本道義而不用隂謀秘計上略所引古語皆曰軍□中略皆曰軍勢下略無所引葢上中二略惟演古人之語意而下略則已自為言也歟且其言曰三略為衰世作意謂盛世用徳不用兵兵者衰世之所用也時世衰而戰爭起誠能擇其言之粹美者而用之非獨可以用之於兵推而廣之則兵亦可以繇是而不用而歸於徳化之世矣
大學衍義卷一百四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經武之要
六韜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日中必彗操刀必割執斧必伐凡用賞者貴信用罰者貴必賞信罰必於耳目之所聞見則所不聞見者莫不隂化矣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
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莫過狐疑
見利不失遇時不疑失利後時反受其殃
智者從之而不釋巧者一決而不猶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電不及瞑目
將不宿戒則三軍失其備
臣按將不宿戒則三軍失其備此一語凡為將者尤所當知者也
得賢將者兵強國昌不得賢將者兵弱國亡
臣按六韜者設為武王與太公問荅其辭多鄙俚中引避正殿乃戰國後事決非太公語也晁説之謂其為兵家權謀之書陳埴謂為後世依託得之矣惟葉適謂自龍韜以後四十三篇條畫變故豫設方禦皆為兵者所當講習孫子之論至深而不可測此四十三篇繁悉備舉似為孫子義疏也然其中所言九徴莊子亦有之其作此書者取莊言而附益之耳適謂豈莊子不知其非偽豈其然哉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探也〉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隂陽寒暑時制也〈謂順天時而制征討〉地者逺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部曲隊伍曲折〉制〈金鼓旌旗莭制〉官〈偏一校列官司〉道〈所必經由道路〉主〈主管之人〉用〈合用之事〉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
岳飛曰用兵之術仁智信勇嚴闕一不可
戴溪曰孫子之書十三篇其說備矣其操術有餘於權謀而不足於仁義能克敵制勝為進取之圖而不能利國便民為長乆之計可以為春秋諸侯之將而不可以為三代王者之佐然後世之人茍達孫子權謀之用而以仁義存心庶其賢乎
臣按後世專以權謀用兵始於孫子凡其所以舍正而鑿竒背義而依詐者固無足取也篇首此數言者雖不盡純然用兵之法亦有國家及本兵柄司人命者所當知者也擇其法制之善者而用之其言與意之不善者則略焉是亦為將之一助也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
臣按古者興師命將必致齋於廟授以成算然後遣之謂之廟算
千里饋糧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其用戰也勝乆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乆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乗其弊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乆也
臣按孫武生戰國時所著書主於列國相爭故欲速戰恐諸侯之乗其弊而起若夫天下一家四海一國中國與外夷戰朝廷與盜賊戰當主趙充國之言為當
故不盡知用兵之害者則不能盡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
故知兵之將生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知勝一五知可以與戰不可以與戰者勝識衆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
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者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
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守則不足攻則有餘
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
用戰者以正合以竒勝故善出竒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又曰竒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熟能窮之蘇轍曰古之善戰必以兩擊之既為之正又為之竒故我之受敵者一而敵之受我者二我一而敵二則我佚而敵勞以佚擊勞故曰三軍之衆可以使之必受敵而無敗自唐季以來古之戰法遺散而不講今世用兵之將置陳而不知奇正夫置陳而不知奇正猶作樂而不用五聲飪食而不用五味宮竭而商不繼甘窮而酸不輔一變而盡矣不可復用也
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
䇿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靜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餘不足之處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不知山川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
言不相聞故為之金鼓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夫金鼔旌旗者所以一人耳目也
人既專一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衆之法也
故夜戰多火鼓晝戰多旌旗所以變人之耳目也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故善用兵者避其鋭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以治待亂以靜待譁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逺以逸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陳此治變者也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徉北勿從鋭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冦勿迫
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衆圯地無舍衢地合交絶地無留圍地則謀死地則戰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臣按此二語者非但用兵禦敵所當然則雖承平無事之時所以防微備患於事幾未形之先皆所當然也
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譬如驕子不可用也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
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兎敵不及拒
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凡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臣按武經之書以孫子為首葢以行兵之法惟孫子為最精諸家皆莫及也考西漢藝文志乃謂孫武子兵法八十一篇杜牧亦謂武書數十萬言魏武削其繁剰筆其精粹以成此書然考之史記司馬氏兩稱孫子十三篇且其文辭完全而貫穿非筆削者也其為孫武全書無疑杜牧註其書大略謂其用仁義使機權嗚呼機權與仁義豈相為用哉夫自先王法制廢壊之後世之趨時好者爭著為書如司馬法三略六韜之類猶知篤禮信尚訓齊雖不純於理道然猶不盡悖之也武書一切以變詐竒詭為說世爭趨之說者乃有盤之走丸丸不出盤之喻若然則用兵者必主於變詐竒詭而所為桓文之節制湯武之仁義皆非耶雖然君子不以人廢言擇其善者而從之陽貨至不仁而孟子取其為富不仁之語此學孔孟者擇善之法也臣故就其中擇其可以為師律之助者綴之於篇
呉子曰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陳不和於陳不可以進戰不和於戰不可以決勝
戰勝易守勝難
用兵必須審敵虛實而趨其危敵人逺來新至行列未定可擊既食未設備可擊奔走可擊勤勞可擊未得地利可擊失時不從可擊渉長道後行未息可擊渉水半渡可擊險道狹路可擊旌旗亂動可擊陳數移動可擊將離士卒可擊心怖可擊
臣按吳起所謂可擊者雖主於擊敵然凡禦敵者亦須因之以自反恐我亦有可擊之形敵人因此而擊我而豫為之備也
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雖有百萬何益於用
居則有禮動則有威進不可當退不可進前卻有節左右應麾雖絶成陳雖散成行與之安與之危其衆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
臣按此即所謂父子之兵桓文莭制不過如此信乎投之所在而天下莫當矣
行軍之道無犯進止之節無失飲食之適無絶人馬之力
用兵之法教戒為先一人學戰教成十人十人學戰教成百人百人學戰教成千人千人學戰教成萬人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善將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燒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
將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備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約理者治衆如治寡備者出門如見敵果者臨敵不懐生戒者雖克如始戰約者法令省不煩
將之所麾莫不從移將之所指無不前死
發號施令而人樂聞興師動衆而人樂戰交兵接刀而人樂死此三者人主之所恃也
一人投命足懼千夫
臣按世之論兵法者曰孫吳高氏謂二子共説蓋截然不相侔也起之書幾乎正武之書一於奇起之書尚禮義明教訓或有得於司馬灋者武則一切戰國馳騁戰爭奪謀逞詐之術耳雖然據其書言雖若有可取者及以史考其行事則猜忌暴刻寡恩鮮徳之人何人與言相戾如此哉二子譬則二妓然所歌之辭雖有雅鄭其為妓則一也聼者取其音可也其為人姑勿論
尉繚子曰兵勝於朝廷不暴甲而勝者主勝也陳而勝者將勝也
臣按人臣奉君命以出師將勝即主勝也而為此言者懲君之好勝者欲其息兵耳
兵起非可以忿也見勝則興不見勝則止
將者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寛不可擊而怒清不可事以財
臣按所謂不制者甚言將在軍當有執守不可受制耳
夫將之所以戰者民也民之所以戰者氣也氣實則鬬氣奪則走
令者一衆心也衆不審則數變數變則令雖出衆不信矣
上無疑令則衆不二聽動無疑事則衆不二志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者也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戰者也
國必有禮信親愛之義則可以饑易飽國必有孝慈亷恥之俗則可以死易生
戰者必本乎率身以勵衆士如心之使四肢也志不勵則士不死節士不死節則衆不勸勵
使什伍如親戚卒伯如朋友止如堵墻動如風雨車不結轍士不旋踵此本戰之道也
地所以養民也城所以守地也戰所以守城也故務耕者民不饑務守者地不危務戰者城不圍
勤勞之師將必先已暑不張葢寒不重衣險必下歩軍井成而後飲軍食熟而後飯軍壘成而後舍勞佚必以身同之如此師雖乆而不老不弊
將帥者心也羣下者支節也其心動以誠則支節必力其心動以疑則支節必背
夫民無兩畏也畏我侮敵畏敵侮我見侮者敗立威者勝
凡將能其道者吏畏其將也吏畏其將者民畏其吏也民畏其吏者敵畏其民也是故知勝敗之道者必先知畏侮之權
愛在下順威在上立愛故不二威故不犯故善將者愛與威而已
戰不必勝不可以言戰攻不必㧞不可以言攻不然雖刑賞不足信也
凡挾義而戰者貴從我起爭私結怨應不得已怨結雖起待之貴後故爭必當待之息必當備之
臣按漢志尉繚子二十九篇今逸五篇首章稱梁惠王問及第二篇引吳起言葢戰國時魏人云其卒章有曰古之善用兵者能殺卒之半則威加四海其言如此其術可知今擇其言之善者録出於此
李衛公問對李靖曰謝𤣥之破苻堅非謝𤣥之善也蓋苻堅之不善也
凡將正而無奇則守將也奇而無正則鬬將也奇正皆得則國之輔也
敵實則我必以正敵虛則我必為奇茍行不知奇正則雖知敵虛實安能致之
千章萬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於人而已
以誘待來以靜待躁以重待輕以嚴待懈以治待亂以守待攻反是則力有弗逮
兵散則以合為竒合則以散為竒
分不分為縻軍聚不聚為孤旅
攻是守之機守是攻之䇿同歸乎勝而已
兵有不戰有必戰夫不戰者在我必戰者在敵
臣按唐太宗李衛公問對説者多謂其為宋人阮逸假託雖蘇軾朱熹皆以為然馬氏通考則據宋國史謂宋神宗熈寧中明詔樞密院與王震等校正分類解釋令可行以為非逸之作然神宗詔止雲李靖兵法雜見通典不言其為問對或又別有一書歟臣嘗考宋元豐中以孫子吳子司馬灋李衛公問對尉繚子三略六韜頒之武學令習之號七書至今襲而用焉武臣之胄世守之如儒家之於六經然臣抑嘗因是而通論之漢藝文志兵家者流葢出古司馬之職王官之武備也洪範八政八曰師孔子曰為國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明兵之重也湯武受命以師克亂而濟百姓動之以仁義行之以禮讓司馬灋是其遺事也自春秋至於戰國出竒設伏變詐之兵竝作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諸呂用事而盜取之武帝時軍政楊僕攟摭遺逸紀奏兵錄猶未能備至於孝成命任䆖論次兵書為四種曰權謀曰形勢曰陰陽曰技巧是則兵之為書在古者亦云多矣後世皆不復存今所傳者僅七書焉耳説者謂其類多假託之書真贋相半然以今觀之非但真贗相半而其得失亦相半也去其非而存其是有之終勝於無能取其長皆可用也嗚呼孔子謂以不教民戰是謂棄其民而臣亦謂將不學而與敵戰是謂棄其身將棄其身一人耳君不知兵而使將統兵豈獨棄其臣與民葢棄其國也然則保國之要在文與武有天下國家者其於文經武藝烏可偏廢乎哉
孫臏曰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捄鬬者不搏撠批亢擣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
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
趙屠曰道逺險狹譬之兩鼠鬬於穴中將勇者勝婁敬曰夫與人鬬不搤其吭拊其背不能全勝
李左車曰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
鼂錯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
帝王之道出於萬全
韓安國曰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
田祿伯曰歩兵利險車騎利平地
王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
趙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遙同〉度
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
窮冦不可迫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
兵所以明徳除害也故舉得於外福生於內不可不謹帝王之師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兵以計為本故多算勝少算不勝
戰不必勝不茍接刄攻不必取不茍勞衆
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
光武曰常勝之家難以慮敵
光武詔徴鄧禹還曰毋與窮冦爭鋒
班超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
虞詡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難臣之節也不遇盤根錯節何以別利器乎
皇甫嵩曰兵有竒變不在衆寡
諸葛亮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勝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
馬謖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鄧艾曰國之所急惟農與戰國冨則兵彊兵彊則戰勝農者勝之本也
陸抗曰徳均則衆者勝寡力侔則安者制危
蔣濟曰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己譙周曰射幸數跌〈差也〉不如審發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
廖化曰智不出敵力小於冦用之無厭將何以存羊祜曰兵勢好合惡離疆場之間一彼一此慎守而已彼專為徳我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
一邑一鄉不可以無信義況大國乎
裴詵曰蝮蛇螫手壯士斷腕蛇已螫頭頭可斷乎韋叡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卻
韋孝寛曰不因際㑹難以成功
邢巒曰先為萬全之計然後圖功得之則大利不得則自全
李靖曰王者之兵弔人而取有罪彼其驅脅以來藉以拒敵本非所情不容以叛逆比之
張巡曰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將相識人自為戰不亦可乎陳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在乎一心
臣按自古名將不用古兵法者三人漢霍去病唐張巡宋岳飛而已皆能立功當時垂名後世然則兵法果不可用耶曰兵法譬則奕者之譜也譜設為之法爾用之以應變制勝則在乎人兵法亦猶是焉嗚呼世之藝術豈但兵哉儒者之於六藝亦莫不然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法度可以言傳妙法必由心悟
杜甫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臣按此杜甫出塞詩語也射人先射馬一言雖詩人吟詠之語然制勝之要法也禦邊者不可不知
陸䞇曰兵貴拙速不尚巧遲速則乗機遲則生變急者宜備之以嚴緩者冝圖之以計
當離者合之則召亂當合者離之則寡功當疾而徐則失機當徐而疾則漏䇿
有功見知人必悅勸
將貴專謀兵以竒勝
病同者雖胡越而相愍憂同者不邀結而自親
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事而不失其稱則成立大而敵脆則先其所難力寡而敵堅則先其所易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鬬
冦小至則張聲勢以遏其入冦大至則謀其大以邀其歸據險以乗之多方以誤之
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
事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謀有竒詭而不徇衆情進退死生惟將所命
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
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人心不分則號令不貳
軍法無貴賤之差實無多少之異所以同其志志而盡其力
將欲定邊先冝積榖
陳貫曰爭地之利先居則佚後起則勞
范仲淹曰將不擇人以官為先後取敗之道也
又曰將不知古今匹夫勇耳
宋祁曰馬少則騎精歩多則鬬健
蘇軾曰善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
鄒浩曰兵家之事未戰則以決勝為難既勝則以持勝為難
岳飛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謀欒枝曵柴以敗荊莫敖採樵以致絞皆謀定也
胡寅曰善覆者靡不勝遇覆者靡不敗
吳璘曰弱者出戰強者繼之
余端禮曰敵弱者先聲後實以襲其氣敵強者先實後聲以俟其機
程頥曰兵法逺交近攻須是審行此道
行兵須不失家計〈游兵夾持〉
兵陳須先立定家計然後以游騎旋旋量力分外靣與敵人合此便是合內外之道
韓信多多益辦只是分數明
兩軍相向必擇地可攻處攻之右實則攻左左實則攻右
朱熹曰廝殺別無法只是能使人捨死向前而已臣按諺雲一夫捨死萬夫莫當若為將者以節制行兵而在行列者人人皆捨死向前天下無堅敵矣
又曰廝殺無巧妙兩軍相拄一邊立得腳住不退者便贏立不住退者便輸須是死中求生方勝也
兵之勝負全在勇怯
用兵之要敵勢急則自家當委曲以纒繞之敵勢緩則自家當勁直以衝突之
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拳音絭攘臂繩今之罥袖手圏也言解鬬者當善觧之不可牽引絭繩也批亢擣虛亢音剛喉嚨也言與人鬬者不扼其喉拊其背未見其能勝也
臣按程朱道學大儒其於兵事亦皆通曉而常言之可見儒道無所不該而文武無二道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內外之限
舜典帝曰臯陶蠻夷猾〈亂也〉夏冦〈刧人〉賊〈殺人〉姦〈在外〉宄〈在內〉汝作士〈理官〉
朱熹曰夏明而大也又曰蠻夷猾夏不專指有苖但官為此而設
董鼎曰虞時兵刑之官合為一此蠻夷猾夏亦以命臯陶
臣按有虞之世臯陶為士士理官也所掌者刑獄之事而首以蠻夷猾夏為言且蠻夷處邊鄙之外負險阻以為固不可以理喻不可以言馴非用甲兵不可也豈區區刑法所能制哉而舜命臯陶以為士而首以是責焉而後及於冦賊姦宄何也葢人君為治必先去其梗吾治者然後其治可成所以梗吾治者其大在蠻夷其小在冦賊必使蠻夷冦賊不敢害吾良善之民則內外安靖而吾政化之所施者無所梗矣雖然內者外之本也內無其釁然後外患不生掌刑之官得其人則禁詰有常刑制伏有良法界限有定所潛消於未然之先遏絶於方萌之始不待其猖肆而後施之以甲兵也此聖人之微意歟
禹貢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度也〉文教二百里奮武衛蔡沈曰謂之綏者漸逺王畿而取撫安之義侯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綏服內取王城千里外取荒服千里介於內外之間故以內三百里揆文教外二百里奮武衛文以治內武以治外聖人所以嚴華夏之辨者如此此分綏服五百里而為二等也
臣按禹貢五服之制曰甸服曰侯服曰綏服曰要服曰荒服內而甸侯二服外而要荒二服而綏服居乎其中則介乎華夷之間也就此一服而言其地凡五百里內三百里以揆文教由此而至於王城千里之內聲明文物之所萃故於此揆其文之教必燦然明備度之而皆同也由此而極於荒服千里之外障塞險阻之所限故於此奮其武之衛必居然振作修之而不弛也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
蔡沈曰要服去王畿已逺其文法略於中國謂之要者取要約之義特羈縻之而已綏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蔡放也流放罪人於此也此分要服五百里而為二等也
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蔡沈曰荒服去王畿益逺而經略之者視要服為尤略也以其荒野故謂之荒服要服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也流放罪人之地蔡與流皆所以處罪人而罪有輕重故地有逺近之別也此分荒服五百里而為二等也
臣按先儒謂禹貢五服甸侯綏為中國要荒已為外國聖人之治詳內略外觀五服名義可見治中國則法度宜詳治以必治也治外國則法度宜略治以不治也觀至於五千見徳化之逺及觀要荒二服見法度之不泛及聖人不務廣地而勤逺略也如此後世為治者徃徃昧於輕重緩急之辨固有詳於內而忽於外者亦有專事外而不恤其內者又有內與外皆不加之意者胥失之矣雖然此非特世主處事之偏亦由其祖宗立法之失也載觀虞夏之世立為五服之制內二服以治乎內外二服以治乎外中一服則兼治乎內與外焉既有以為內治之具又有以為外侮之防文教之外以兵衛兵衛之外以蔡流其法一定而不可易其規一定而可長守所以為子孫生民計也逺矣
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
蔡沈曰地有逺近故言有淺深也上言五服之制此言聲教所及葢法制有限而教化無窮也
臣按中國之地南北東東西為逺故禹貢言聖人聲教之所及於東曰漸於西曰被皆指其地言而於南北則止曰暨而不言其地可見聖人嚮明之治自北而南日拓而逺不可為之限量也東漸於海海之外地盡矣西被於流沙流沙之外猶有地焉漸如水之漸漬底於海者也被則如天之無不覆被天所覆被處聖人之化皆可至也振舉於此而逺者聞焉是之謂聲軌範於此而逺者效焉是之謂教其風聲教化雖曰無逺不及然亦惟止於海而已雖然其所以漸被暨及風聞之聲神化之教使之聞而慕之振而動之而己未嘗體國經野設官分職而以內治治之也
周禮職方氏乃辨九服之邦國方外千里曰王畿其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服
鄭樵曰禹貢有五服職方有九服五服九服之制不同詳考制度無不相合禹之五服各五百里自其一面而數之職方九服各五百里自其兩面而數之也又曰周之王畿有鄉遂稍縣都即禹之甸服納總秸銍粟米之地周之侯服即禹采男之地周之男服即禹貢揆文教之地周之采服即禹貢奮武衛之地周之衛服即禹貢三百里夷之地周之要服即禹貢二百里蔡之地周之夷服即禹貢三百里蠻之地周之鎭服即禹貢二百里流之地周之藩服即禹貢九州之外地也
臣按禹服周畿要荒蠻夷邈然處於侯甸采衛之外其為當世制也嚴矣其為後世慮也逺矣又考賈公彥謂蕃之義以其最在外為藩籬故以蕃為稱後世通謂外國為蕃葢本諸此
春秋隱公二年公㑹戎於濳
臣按漢以南單于五原塞賜姓為藩臣其後劉淵劉聰大為晉室患唐至中葉以安祿山守范陽其後盡以蕃將易漢將河朔之禍直至唐亡嗚呼春秋以列國之諸侯一與會於壇坫之間猶謹其㣲如此況延之入吾疆域之中襍於編民之內甚者又付之以兵戈之柄居將領之職列宿衛而專邊閫何不思之甚哉雖聖人以天下為一家一視以同仁然仁之中不可以無義信之中不可以無智不可茍徇於目前必須逺慮於身後處之必欲盡其道安之必各止其所非獨以全吾安彼之心亦使彼得以全其所以報吾之義焉蓋彼以窮困而歸我我不受之義者不為也既受之矣因其俗而制之順其勢而安之使其衛吾邊境可也予之以爵位而不極其所欲賜之以金帛而不徇其所求任之以偏禆而不付以獨柄如此則彼得以自安而吾無後患矣然此所以處新附者耳若夫乆附易世者必須以漸而為之因事而處之不使之羣而居也不使之專其位也不使之聮其職也不使之統其類也不使之臨乎邊也不使之治其國也所聚之處一郡不許過百所居之市一縣不許過十所任之官一署不許過二如此消之以其漸為之因其機處之服其心使彼不知不覺則乆乆自然潛消而日化矣
庚辰公及戎盟於唐
臣按費誓篇首言徂茲淮夷徐戎並興而孔頴達謂此戎葢帝王所羈縻居九州之內所謂淮夷徐戎非若後世化外之戎夷葢亦徐淮之間近邊之地自昔有一種不閑禮義之人耳
莊公三十年齊人伐山戎
杜預曰山戎北狄
胡安國曰齊人者齊侯也其稱人譏伐戎也夫北戎病燕職貢不至桓公內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越千里之險為燕闢地可謂能修方伯連帥之職何以譏之乎桓不務徳勤兵逺伐不正王法以譏其罪則將開後世之君勞中國而事外夷捨近政而貴逺略困吾民之力爭不毛之地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故特貶而稱人以為好武功而不修文徳者之戒
莊公三十有一年齊侯來獻戎㨗
左丘明曰凡諸侯有四夷之功則獻於王王以警於夷中國則否諸侯不相遺俘
胡安國曰軍獲曰㨗獻者下奉上之辭齊伐山戎以其所得躬來誇示書來獻者抑之也後世宰臣有不賞邊功以沮外徼生事之人得春秋抑戎㨗之意臣按以中國諸侯而能成武功除戎狄之患而以其㨗來獻豈非羙事哉然而不奉天子命而越境出疆以啓邊釁除戎之功小擅師之罪大漸不可長不可以功而掩罪也春秋謹㣲之意深矣
僖公三十二年衛人及狄盟
宣公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
成公元年秋王師敗績於茅戎
程頥曰王師於諸侯不言敗諸侯不可敵王也於茅戎不言戰茅戎不能抗王也
陸淳曰王者之於天下也葢之如天容之如地其有不庭之臣則告諭之訓誨之如又不至則增修其徳而問其罪故曰王者之師有徵無戰今王師與茅戎為敵此取敗之道非戎所能敗也故以自敗為文所以深譏王也
臣按程氏謂王師於茅戎不言戰茅戎不能抗王也然不謂之不可而謂之不能可見王者所以尊嚴而為天下之所畏服者其不專在於師旅也必有所以制伏勝人之本而人自有不能敵者焉然則有天下者其可不知所以自反而自彊乎
九年秦人白狄伐晉
胡安國曰晉常與白狄伐秦秦亦與白狄伐晉其稱人貶辭也武王伐商誓師牧野庸蜀羌髳㣲盧彭濮皆與焉除天下之殘賊出民於水火之中雖蠻夷戎狄以義驅之可也若其同惡相濟貽患於後焉不亦甚乎
哀公十有三年公㑹晉侯及吳子於黃池
胡安國曰吳人主㑹其先晉紀賞也吳僣王矣其稱子正召也定公以來晉失霸業不主夏盟夫差暴橫勢傾上國自稱周室於已為長而黃池之㑹書法如此者蓋存亡者天也得失者人也不可逆者理也以人勝天則事有在我者矣故春秋撥亂反正之書不可以廢焉者也
於越入吳
胡安國曰吳自栢舉以來慿陵中國黃池之㑹遂及夏盟可謂疆矣而春秋繼書於越入吳所謂因事屬辭垂戒後世而見深切著明之義也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老氏曰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還夫以力勝人者人亦以力勝之矣吳嘗破越遂有輕楚之心及其破楚又有驕齊之志既勝齊師復與晉人爭長自謂莫之敵也而越已入其國都矣吳爭逺國而越滅之越又不監而楚滅之楚又不監而秦滅之秦又不監而漢滅之老氏曾子其言豈欺也哉
禮記其在東夷北狄西戎南蠻雖大曰子
陳澔曰九州之外不過子男之國朝見之時擯辭惟曰子雖或有功益地至侯伯之數其爵亦不過子故云雖大曰子也如楚在春秋雖大國而其爵則稱子也
臣按吳之爵本伯爵也春秋書吳不書曰伯而書曰子葢不以本爵與之也禮所謂四夷雖大皆曰子考於春秋尤信
自恆山至於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於江千里而近自江至於衡山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東海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而遙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恆山應鏞曰此獨言東海者東海在中國封疆之內而西南北則夷徼之外也南以江與衡山為限百越未盡開也河舉東西南北者河流縈帶周繞雖流沙分際亦與河接也自秦而上西北袤而東南蹙秦而下東南展而西北縮先王盛時四方各有不盡之地不勞中國以事外也
方慤曰不足謂之近有餘謂之遙
臣按二帝三王之盛其所治之地四方相距亦不甚逺考成周之故疆而質以後世之職方可見也洛陽為王城而陸渾戎密邇乎其境其東之萊牟介莒皆夷地淮南為羣舒秦為西戎河北真定中山之境乃鮮虞肥鼓國河東之域而有赤狄甲氏此外荊楚吳越閩蜀又皆在荒服之外是時中國所有者宋晉齊魯衛鄭通不過今數十郡地耳周之盛時猶然則夏商以前可知已説者謂自秦以上西北袤而東南蹙秦以下東南展而西北縮臣竊以為今日地勢東南已極於海至矣盡矣更無不盡之處惟西與北及西南之地尚未底於海耳然皆限以重山疊嶂大荒絶漠地氣既惡人性復獷非復所居之處有與無不足為中國輕重焉惟明主瓦礫視之可也
春秋左氏傳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
孔頴達曰中國而謂之華夏者夏大也有禮儀之大有文章之華
僖公二十三年初平王之東遷也辛有適伊川見被髮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禮先亡矣秋秦晉遷陸渾之戎於伊川
呂祖謙曰物之相召者㨗於風雨地夷而人華者公劉之治豳也以華召華不旋踵而有文武之興王地華而人夷者晉帝之納款也以夷召夷不旋踵而有耶律之俘虜物物相召未嘗不以其類也中天下而畫壤者是為伊洛伊洛之民雖居聲明文物之地意之所向已在於大荒絶漠之外矣故以心感心以氣動氣安得不為陸渾之遷哉嗚呼辛有可謂知幾矣臣按天下之事莫不起於幾㣲幾㣲之際先王之所謹也故識㣲之君子因㣲而知著由邇而察逺
昭公二十二年沈尹戌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
臣按天子以天下為家內而中國其堂奧也外而封疆其垣藩也垣藩之外則外國矣是故天子布徳行政以內和其人民而外固其封守此所以中國奠安而外侮不侵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內外之限
論語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無也〉管仲吾其被髪左袵〈衣衿〉矣
朱熹曰匡正也尊周室攘夷狄皆所以正天下也臣按孔子於他章嘗小管仲之器而於此則大其功葢以其事功言也朱子謂漢髙祖唐太宗未可謂之仁人然戰國至暴秦其禍極矣髙祖出而平定天下隋末殘虐尤甚太宗出而掃除以致貞觀之治此二君者豈非仁者之功邪管仲之功亦猶是也
孟子曰周公兼〈並之也〉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
又曰詩〈魯頌閟宮之篇〉曰戎狄是膺〈擊也〉荊〈楚本號〉舒〈近楚國〉是懲則莫我敢承〈當也〉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
朱熹曰按今此詩為僖公之頌而孟子以周公言之亦斷章取義也
臣按閟宮之詩乃魯僖公時頌而孟子兩引之皆以周公為言前曰周公方且膺之後又曰是周公所膺也朱子胡其斷章取義是固然矣然斷章而取其義泛言之可也而孟子乃明白兩指周公而言意者魯乃周公之後故頌僖公者因其嘗率車千乗徒三萬從齊伐楚故述其始封之祖兼夷狄之功以美之其下文繼以俾爾昌熾夀富之祝所謂爾者對祖之言託為周公之言也及味其兩是字及莫敢承之語葢已然必有之辭非祝頌期望之意孟子去聖人時未遠其或他有所據歟
漢髙祖四年北貉燕人來致梟騎助漢
顔師古曰貉在東北方三韓之屬
臣按此中國借兵外國之始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天下之勢方倒縣〈平聲〉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上也今匈奴侮慢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匈奴徵令主上共貢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觧猶為國有人乎
胡寅曰易曰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賈誼所謂天子天下首者其有見於此乎抑其言之偶似也若夫首不出乎庶物則與物等夷則無以相長而爭奪離析之禍起尚何咸寧之可冀又況首顧居下足反居上亂常逆理勢若倒懸偷安目前而不虞後患者哉臣按誼以漢事匈奴為天下之勢方倒懸莫之能解為國無人當文帝之世開國功臣名將固有存者而誼謂無人然誼所言如此則誼必有解縣之術誼又謂竊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説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惟上之令今不獵猛獸而獵田彘不搏反冦而搏畜莵玩細娯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徳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數百里外而威令不信〈音伸〉可為流涕斯言也其所以解天下之倒縣者在此乎雖然誼少年而未經事前所流涕者得易春秋之㫖其理萬世而不易後所流涕者謂行其計則可以係單于之頸舉其衆以惟上之命不知帝若用誼其計之行者果何如也末雲徳可逺施威可逺加直數百里外而威令不信毋乃亦欲施徳而加威乎徳與威所以施而加之者其事必有本末其行必有次第惜乎誼言之不詳也使文帝覽其言而有問焉誼必將有所陳説擇而用之安知其無少補乎
班固曰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逐水隨畜射獵為生隔以山谷壅以沙漠天地所以絶外內也是故聖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冦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內疎而不戚故政敎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羈靡〈與縻同〉不絶使曲在彼葢聖王制御外國之常道也
臣按班固謂聖王之於外國不與約誓則後世之之通和者非矣不就攻伐則後世窮兵出塞者非矣然則如之何則可固曰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斯二言者所謂治戎之上䇿也若夫使曲在彼之一言則又真得聖人正義明道之心躬自厚而薄責人之道也
固又曰西域諸國與漢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徳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徳咸樂內屬聖人逺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絶辭而未許雖大禹之敘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亦何以尚茲
臣按自古帝王皆以能致外夷以為盛徳殊不知徳在華夏文明之地而與彼之荒落不毛之區無預焉固所謂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徳在我無取於彼真知言哉
范曰先王疆理九土判別畿荒若二漢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則先零侵境趙充國遷之內地當煎作冦馬文淵徙之三輔貪其暫安之勢信其馴服之情計日用之權冝忘經世之逺略夫豈識微者之為乎
晉武帝時郭欽上疏曰北部彊獷歴古為患魏初人寡西北諸部皆為戎居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彼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矣宜及平呉之威謀臣猛將之畧出北地西河安定復上郡實馮翊於平陽以北諸縣募取死罪徒三河三魏見士四萬家以充之漸徙平陽𢎞農魏郡京兆上黨雜胡峻內外出入之防明先生荒服之制萬世之長䇿也武帝不納
惠帝元康九年太子洗馬江統作徙戎論以警朝廷曰漢建武中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闗中居馮翊河東空地數歲之後族類蕃息永初叛亂夷夏俱敝自此之後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輙復侵叛魏武帝徙武都氐於秦川以禦蜀葢權宜之計今已受其敝矣今宜及兵威方盛因其死亡流散與闗中之人戶為仇讐之際徙諸羌著先零罕幵析交支之地徙諸氐出還隴右著隂平武都之界廩其道路之糧令足自致谷附本種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并州之胡本匈奴桀惡之冦也建安中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廚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今為五部戶至數萬驍勇便利倍於氐羌若有不虞則并州之域可為寒心正始中毌丘儉討句驪徙其餘種於滎陽戶落今以千計數世之後必至殷熾夫為邦者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此等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遣還其本域慰彼土思惠此中國於計為長也朝廷不能用
臣按郭欽之疏江統之論晉人心腹之病也而不能用之其後劉石迭起率如所料自長淮之北無復晉土而為戰爭之者幾二百年嗚呼後之人主為國家逺慮者其尚為子孫計豫有以杜絶而消弭之哉
惠帝時成都王頴表匈奴左賢王劉淵行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使將兵以其子聰為積弩將軍其右賢王劉宣謂其族人曰自漢亡以來我單于徙有虛號自餘王侯降門編戶今吾衆雖衰猶不減二萬奈何斂手受役奄過百年左賢王英武邁世天茍不欲生匈奴必不虛生此人也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復呼韓邪之業此其時矣乃相與推淵為大單于使其黨詣鄴告之淵白穎請歸會葬穎弗許及王浚及東嬴公騰起淵説穎曰今二鎮跋扈衆十餘萬恐非士卒及近郡士衆所能禦也請還説五部以赴難穎悅拜淵為北單于參丞相軍事淵至右國城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有衆五萬尋稱漢王又四年稱皇帝
唐大宗時突厥既亡其降唐者尚十萬口詔羣臣議區處之宜朝士多言北狄幸而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間分其種落散居州縣敎之耕織永空塞北之地中書侍郎顔師古請皆寘之河北分立酋長領其部落則永無患矣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突厥雖雲一國然其種類區分各有酋帥今宜因其離散各即本部署為君長不相臣屬國分則弱而易制勢敵則難相吞滅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國仍請於定襄置都督府為其節度此安邊之長䇿也夏州都督竇靜以為置之中國有損無益莫若因其破亡之餘假之王侯之號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為羈制可使常為藩臣永保邊塞溫彥博請凖漢建武故事置匈奴於塞下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實空虛之地使為中國扞蔽䇿之善者也魏徵以為突厥世為冦盜百姓之讐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盡殺宜縱之使還故土彥博曰王者之於萬物天覆地載靡有所遺今突厥窮來歸我奈何棄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敎無類若捄其死亡授以生業敎之禮義數年之後悉為吾民選其酋長使入宿衛畏威懐徳何後患之有太宗卒用彥博䇿處突厥降衆東自幽州西至靈州分突厥故所統之地置四川都督府以統其衆其餘酋長至者皆拜將軍中郎將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餘人殆與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
臣按唐太宗朝羣臣承詔議處突厥降者部落朝士多言欲處之河南兗豫之間顔師古欲寘之河北溫彥博欲凖漢建武故事李百藥欲各即本部署為君長與竇靜之議畧同惟魏徵之議思患豫防之道太宗散處其民於諸州用其酋長以為宿衛數年果有結社率之反言事者多言突厥留河南不便乃詔突厥在諸州者並令渡河反其舊部太宗有朕不用魏徵言幾致狼狽之嘆由是以觀為人臣者不可不明春秋之義而議事者當援古以證今昭昭然明矣
武后時四夷質子多在京師如論欽陵阿思徳元珍孫萬榮皆因入侍見中國法度廢弛及還並為邊害薛登諫曰戎夏不雜古所戒也故斥居塞外有時朝謁已事則歸三王之法也漢魏以來革襲衣冦築室京師不令歸國較其利害三王是而漢魏非拒邊長而質子短伏見突厥吐蕃契丹因往入侍並被奬遇官戎狄歩黌門窺圖史成敗熟山川險易國家雖有冠𢃄之名而狼子孤恩患必在後昔申公奔晉使子狐庸為呉行人敎呉戰陳使之叛楚漢遷五部匈奴於汾晉卒以劉石作難竊計秦並天下及劉項用兵人士凋散以冐頓之盛乗中國之虛而髙祖困阨平城匈奴卒不入中國者以其生長磧鹵謂穹廬賢於城郭氊罽美於章紱既安所習是以無窺中國心不樂漢故也劉淵五部散亡而能自振者少居內地明習漢法鄙單于之陋竊帝王之稱使其未嘗內徙不過刼邊人繒綵麴糵歸隂山而已臣謂願充侍子可一切禁絶則夷人保疆邊邑無爭矣臣按昔之忠臣為國逺慮者無所不至薛登斯言是亦思患而豫防之者也
唐自貞觀以來任蕃將者如阿史那社尒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奮然猶不為上將皆大臣總制之故上有餘權以制於下
臣按自古創業之君經事多而慮患逺其所創制立法皆有深意後世子孫所當遵守者也唐𤣥宗不守太宗之法專用蕃將遂成變亂嗚呼可不戒哉
天寶六載李林甫為相欲杜邊帥入相之路乃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則勇決習戰寒族則孤立無黨上悅其言始用安祿山至是諸道節度使盡用胡人精兵咸戍北邊天下之勢偏重卒使祿山傾覆天下皆出於林甫專寵固位之謀也
范祖禹曰明皇蔽於吞滅四夷欲求一切之功是以林甫得以行其計人君茍不能以義制欲迷而不復何所不至哉
臣按李林甫欲為專寵固位之謀杜邊將入相之路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而欲用胡人夫文臣固怯矢石矣而豈無武臣乎當世如王忠嗣等流軰固非文臣也盍用之乎使𤣥宗而慮及此則林甫之奸計不行矣當貞觀時魏徵為太宗處置突厥乃為國家逺慮於數百年之後而林甫區區乃為一身之謀於年歲之間君子小人用心不同如此而國家安危治亂之所由分也為人君者可不謹於擇相哉
天寶十四載安祿山使副將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將二十二人代漢將韋見素謂楊國忠曰祿山乆有異志今又有此請其反明矣明日入見上迎謂曰卿等疑祿山邪見素因極言祿山反已有跡所請不可許上不悅竟從祿山之請他日國忠見素言於上曰臣有䇿可坐消祿山之謀若除祿山平章事召詣闕以賈循呂知誨楊光翽分領范陽平盧河東節度則勢自分矣上從之已草制而不發更遣中使輔璆琳以珍果賜祿山潛察其變璆琳受祿山厚賂還盛言祿山無二心上謂國忠等曰朕推心待之必無異志朕自保之卿等無憂也臣按自昔帝王用人不繫世類蕃將之中如漢之金日磾唐之阿史那忠等不可謂無人然而為治之道當循其常從其多不可以其一二而廢其千百以其偶然而遂不信其常然耳何者天地生人同此天而各異其地地有不同則其生智習性自然殊別及其混處之乆則不知不覺而合為一矣方當無事之秋聚居而托處聨絡而親比日染月化遂認并州為故鄉者多矣彼其感恩思報之心忠君親上之念固未嘗無非惟無異夢指天誓日真如金石之固死生不渝矣一旦而有風塵之警疆場之變我之勢方彊氣方壯根本方固彼固不敢有異志不幸而我弱彼強我負彼勝則彼將持兩端觀成敗以為去留此等之事不能無也其甚者若漢之中行説宋之郭藥師豈非後世之永鑑哉然唐之蕃將如執失思力出自突厥契苾何力生於鉄勒他如史大奈李謹行泉男生李多祚之倫皆能知義而鷙挺不遷為唐史所稱其尤著勲名者則有如渾減阿跌光顔者焉豈可以非華而不用哉仰惟我祖宗朝凡諸歸正而建功者往往錫之以封爵膺之以顯任惟於五府諸衛之長諸邊總戎之任則有所限制而不得以專葢有合於唐人不用蕃將為上將之意夫於任用之中而寓制馭之意非獨使上之人無所疑於後而亦俾下之人得以保其全於終也豈非萬世之良法乎聖子神孫所當遵而行之萬世而不可輕變者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慎徳懐逺之道
舜典咨十有二牧〈養民之官〉曰食哉惟時柔〈寛而撫之〉逺能〈擾而習之〉邇惇〈厚也〉徳允〈信也〉元〈仁厚之人〉而難〈拒絶也〉任人〈包藏凶惡之人〉蠻夷率服
朱熹曰凡此五者處之各得其宜則不特中國順治雖蠻夷之國亦相率而服從矣
孫覺曰夫以堯舜之時聖賢相會宜有長䇿成筭以厭伏四夷然其言專以難任人為本葢任人處內則主聽主聽則任使不明忠邪雜進雖有知勇安所施任人放逺則智者竭其智勇者獻其力夫如是則何蠻夷之足慮哉
大禹謨益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朱熹曰九州之外世一見曰王帝於是以上文八者朝夕戒懼無怠於心無荒於事則治道益隆四夷之逺莫不歸往矣
臣按上文所謂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游於逸罔淫于樂任賢不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是即無怠無荒之實也夫人君儆戒於宮闈之中朝廷之上京邑國都之內何預於四夷哉然而一念不謹萬事為之廢弛一言有失四方為之傳播是故自古鎮服外國之道不在於邊鄙而在於朝廷雖以舜大聖人而伯益猶以怠荒為戒良以一人無怠荒之失則四夷有歸往之誠外無邊患則內有善治而吾君享安富尊榮之樂矣吁伯益所事者舜也而猶切切儆戒如此後世人主無帝舜萬分一乃欲生事四夷而為其臣者不敢輒出一言諫正或者又從而從臾之其臣可謂不忠矣而其君亦豈智者哉
三旬苖民逆命益贊〈佐也〉於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屆〈至也〉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至諴感神矧茲有苗禹拜昌言〈盛徳之言〉曰俞班〈還也〉師振〈整也〉旅帝乃誕〈大也〉敷文德〈文命徳教〉舞干〈盾也〉羽於兩階〈賔主之階〉七旬有苖格〈至也〉
朱熹曰三旬三十日也以師臨之閲月苗民猶不聽服也是時益葢從禹出征以苖負固恃強未可威服故贊佐於禹以為惟徳可以動天其感通之妙無逺不致葢欲禹還兵而增修其徳也滿損謙益即易所謂天道虧盈而益謙也誠感物曰諴益又推極至誠之道以為神明亦且感格而況於苗民乎言班師七旬而有苖來格也史臣以禹班師而歸弛其威武專尚徳敎干羽之舞雍容不廹有苖之至當其時故作史者因即其實以形容有虞之徳
陳櫟曰益之贊禹謂天道之逺而徳可動神明之幽而誠可感苗亦人耳豈有徳之盛誠之至而不可動者當不煩兵而自服也
臣按益之贊禹所謂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者若就戰伐言之小國若能制節謹度不敢縱逸則必得大國賔禮之益不然負其強固侮慢自賢則大國必有所不堪者而謀動干戈所損大矣大國若能包含徧覆嘉善而矜不能必得小國賔貢之益不然恃其衆大非禮侵陵則小國必有所不堪者而肆其蜂蠆之毒豈得無損哉若是者即易所謂虧盈而益謙者乃天之道也上之人體天道以字小下之人奉天道以事大則上下各得其所而兵戈不興矣
旅獒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西方蠻夷國名〉底貢厥獒〈犬高四尺〉大保〈召公奭也〉乃作旅用訓於王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服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方土所生之物〉
蔡沈曰九夷八蠻多之稱也武王克商之後威徳廣被九州之外蠻夷戎狄莫不梯山航海而至曰通道雲者葢蠻夷來王則道路自通非武王有意於開四夷斥大境土
臣按徳而謂之慎者葢必兢兢業業不敢有須臾放肆者也慎徳而必歸之明王者葢人心虛靈不昧乃能知所謹彼昏迷蔽塞者烏知所慎哉徳昏而不謹則雖宮禁之中左右使令之人或有以致其怨京輦之下百官庻姓之衆或有以激其怒況四海之外九夷八蠻之逺而能得其來賔哉是故人君之徳不可以不明既明矣而尤不可以不慎也故明明徳於天下者當何如而用功大學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魯頌曰翩彼飛鴞〈惡聲之鳥〉集於泮林食我桑黮〈桑實〉懐我好音憬〈覺悟也〉彼淮夷來獻其琛〈寳也〉元〈大也〉龜〈尺二寸〉象齒大賂〈遺也〉南金
曹居貞曰傳曰桑黮甘甜鴟鴞革響是知鴞食桑黮則其音變而美也泮林有黮鴞來食之歸我好音則淮夷被泮宮之化其有不革靣而柔服者哉
臣按泮水之詩説者以為魯侯與羣臣燕飲泮宮而作所謂淮夷之服葢無此事詩人頌禱願望耳雖然學校者修崇教化之地也敎化修則義理明義理明則人心固人心固則士氣作士氣作則彼蠢然冥頑者亦將惕然感動幡然歸順矣
交阯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三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曰道路悠逺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譯而朝成王以歸周公公曰徳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獲此賜也其使請曰吾受命吾國之黃耉曰乆矣天之無烈風雷雨意者中國有聖人乎有則盍往朝之周公乃歸之王
臣按越裳重譯來朝可見周之徳及乎人而其所以朝者則曰乆矣天之無烈風雷雨可見周之徳格乎天矣
國語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先王之訓也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譴責〉不貢告〈以文辭告曉之〉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増修於徳無勤民於逺是以近無不聼逺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戎之二君〉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示也〉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危也〉頓〈敗也〉乎吾聞夫犬戎樹惇〈言其立性淳樸〉能帥舊徳而守終純固〈純専固守而身不移〉其有以禦我矣王不聼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臣按穆王征犬戎無故興萬里之師所費不知幾何而所得者僅四狼四鹿而已嗚呼損億兆之財棄千萬人之命所得不償所失而又使荒服之君由此而輕我中國不復朝貢則併其先世以來保世之具而失之其所損又不但財而已
論語子曰葢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朱熹曰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內治修然後逺人服有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亦不當勤兵於逺臣按所謂文徳者徳即虞書惟徳動天之徳文即禹貢揆文教之文也文徳與武功對所謂文徳之修即內治之有條理者是也
漢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求和親不許臧宮馬武上疏曰虜今人畜度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平聲〉在陛下豈宜固守文徳而隳其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平聲〉購賞諭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匈奴之滅不過數年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柔者徳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強者怨之歸也故曰有徳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徳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乆而亡舍近謀逺者勞而無功舍逺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人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彊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逺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氏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茍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言兵事者
戴溪曰光武啟中興之運悼斯民之塗炭親拯救而撫摩之初遣馮異入闗戒以征伐非必屠城要在還定安集之耳復遣岑彭撃蜀告以每一發兵髪動皓白常欲置隗囂公孫述於度外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務休息羣黎而鞏固漢業其肯遵高祖顛沛之畏塗蹈武帝虛耗之覆轍而舍近謀逺爭勝負於夷狄乎故二將抗章比伐詔引黃石公剛強柔弱之説而報之帝王之道然也
臣按光武此詔所謂有徳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徳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乆而亾舍近謀逺者勞而無功舍逺謀近者逸而有終又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與夫人不自保而欲逺事邊外傳聞之事恆多失實凡此皆藥石之格言無間古今皆所同然也後世人主有欲勤兵於逺者尚其鑒諸
以上慎徳懷逺之道
譯言賔待之禮
周禮懐方氏掌來逺方之民致方貢致逺物而送逆之逹之以節治其委積館舍飲食
鄭𤣥曰懷來也逺方之民四夷之民也諭徳延譽以來之
王昭禹曰致方貢則逺方所貢之物若西旅底貢厥獒是也致逺物則致逺方所獻之物所謂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是也逺方之有貢猶六服之貢則世一見各以其所貢之寳為摯是也逺方有所獻之物猶六服諸侯之獻國珍是也送逆之送往而逆來以為之禮也逹之以節逹民以旌節逹貢物以璽節也治其委積所以備其用也治其館舍所以安其居也治其飲食所以順其嗜好也
臣按成周設官以待外夷之來朝貢者逹之以節則其往來闗津道路之間無有留難淹滯之阻即今給驛劵也治其委積館舍飲食則其日用居止餼廩芻秣而無飢寒困乏之憂即今之館驛廩給及有司餽送是也凡若此者皆所以懷逺人也名官而謂之懷方氏豈無意也
象胥掌蠻夷閩貉戎狄之國使〈謂蕃國之使〉掌傳王之言而諭説焉以和親之若以時入賔則協其禮與其辭言傳之凡其出入送逆之禮節幣帛辭令而賔相之
鄭𤣥曰通外國之言者曰象胥凡其出入送逆之禮節幣帛辭令而擯相之從來至去皆為相而詔侑其禮儀也
朱申曰八蠻四夷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國遣使來朝貢不曉中國言語故象胥傳王言而開諭解説之如此則逺人之心和而不乖親而不疏也若蕃國之君世一見之其禮不同於中國象胥則敎之使恊於禮其言不通於中國則傳其言辭出則送之入則逆之禮節以相接幣帛以致享辭令以相與接賔曰擯贊禮曰相
臣按外國之人其拜揖進退拜伏之禮不同於中國象胥掌教之以中國之儀用恊於禮也夫上有所言則象胥為之傳導而開諭曉説之然後從而譯其言以達之於上焉今制鴻臚寺設通事官即周之象胥也
大行人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各以其所貴寳為摯
鄭𤣥曰九州之外蕃服也無朝貢之歳父死子立及嗣王即位乃一來耳各以其所貴寳為摯則蕃國之君無執玉瑞矣所貴者若犬戎獻白狼白鹿是也
禮記中國夷戎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逹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
鄭𤣥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氣使之然也方慤曰以言語之不通也則必達其志以嗜欲之不同也則必通其欲必欲達其志通其欲非寄象鞮譯則不可故先王設官以掌之寄言能寓風俗之異於此象言能倣象風俗之異於彼鞮則欲別其服飾之異譯則欲辨其言語之異周官通謂之象胥而世俗通謂之譯也
臣按譯言之官自古有之然惟譯其言語而已也彼時外夷猶未有字書自佛教入中國始有天竺字其後回回女直䝉古緬甸其國人之黠慧者各因其國俗而自為一種字書其來朝貢及其陳説辨訴求索各用其國書必加翻譯然後知其意嚮之所在唐宋以來雖有潤文譯經使之銜然惟以譯佛書而已我文皇帝始設為八館曰西天曰韃韃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蕃曰緬甸曰百夷初以舉人為之其就禮部試則以蕃書譯其所作經義稍通者得聮名於進士榜授以文學之職而譯書如故其後又擇俊民俾專其業藝成會六部大臣試之通者冠帶又三年授以官葢重其選也葢此一事似緩而實急似輕而實重一旦外夷有事上書來言其情使人人皆不知其所謂或知之而未盡則我所以應之者豈不至相矛盾哉非惟失逺情而或至啟邊釁者亦有之矣我文皇帝專設官以司之其慮逺哉
明堂位九夷之國東門之外西靣北上八蠻之國南門之外北靣東上六戎之國西門之外東靣南上五狄之國北門之外南靣東上九采之國應門之外北靣東上四塞世告至
孔頴達曰按職方雲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爾雅雲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數不同者文異爾九州之外夷狄為四方蕃塞每世一至或新王即位及其君嗣立皆來朝也
陸佃曰九采之國所謂要服荒服歟四塞即九夷八蠻六戎五狄也
陳澔曰夷蠻戎狄各從其方之門而以右為尊獨南靣東上者不然方氏以為南靣疑於君故與北靣者同其上也四塞九州之外夷狄也
臣按此古者蕃國君長來朝入門立班之制
中庸孔子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其八曰柔遠人也又曰柔逺人則四方歸之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
朱熹曰往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以迎之又曰逺人來至去時有節以授之過所在為照如漢之出入闗者用繻唐謂之給過所者是也
臣按周禮秋官環人所掌送逆邦國之通賔客以路節達諸四方送逆及疆是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也地官遺人所掌邦之委積以待賔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𠉀館𠉀館有積是則豐其委積以迎之也舊註以柔逺人為蕃國朱註始以為無忘賔旅葢以九經之次列於懷諸侯之上以逺先近非其序也竊意成周盛時環人遺人之所掌在於道路之間非特為中國設也則雖夷狄之經行者亦為之送迎焉況九經之名其八者各有所指而此通謂之人意者凡逺去其家鄉而出於道途以朝京闕者皆給之歟
漢志典客秦官掌歸義蠻夷景帝更名大行令武帝更名大鴻臚屬官有行人譯官
臣按此秦漢以來設官主掌蠻夷之始所謂大行令即周禮行人之職譯官即王制所謂寄譯之類也考史昭帝用蘇武為典屬國亦掌夷狄之官而百官表不載臣以為漢大鴻臚即今鴻臚寺卿譯官即今通事之職典屬國其今御前通事之武臣歟
宣帝時匈奴呼韓邪單于欵五原塞願朝三年正月詔有司議其儀丞相御史曰單于朝賀宜如諸侯王位次在下蕭望之以為單于非正朔所加故稱敵國宜待以不臣之禮位在諸侯王上外夷稽首稱藩中國讓而不臣此則羇縻之誼謙亨之福也書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如使匈奴後嗣卒有鳥竄鼠伏闕於朝享不為畔臣萬世之長䇿也天子采之詔曰匈奴單于稱北藩朝正朔其以客禮待之令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謁贊稱臣而不名
荀悅曰春秋之義王者無外欲一於天下也戎狄道里遼逺人跡介絶故正朔不及禮教不加非尊之也詩曰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故要荒之君必奉王貢若不供職則有辭讓號令加焉非敵國之謂也望之之議僣度失序以亂天常非禮也
臣按胡安國謂荀氏為此説其知內外之㫖明於馭戎之道
唐志主客郎中掌諸蕃朝見之事殊俗入貢者始至之州給牒覆其人數謂之邊牒蕃州都督刺史視品給以衣冠袴褶初至及辭設會參曰設食
臣按外夷而來朝給以衣冠宴食自古皆然然唐志但謂之會而不以宴名葢不備燕享之禮也然惟主之以禮部之屬而未嘗專命大臣後世乃或有用武將待之者臣竊以為非宜葢禮儀非武臣所宜預將乃吾國之爪牙止可使敵聞其名不可使敵識其靣設或有貎不掦如裴度者中雖有智彼惡知之哉或因此而藐我將相闗係亦不小也吁武將且不可況內侍乎昔童貫初使遼也遼人以為宋無人因此以占宋人失政而啟其輕蔑之心此前代之明鑒也
鴻臚寺領典客司儀二署凡四夷君長以蕃望高下為簿朝見辨其等位諸蕃封命則執冊而往凡獻物皆各執以見駝馬則陳於朝堂不足進者州縣留之其屬有典客署令掌四夷歸化朝貢酋渠首領朝見者給廩食病則遣醫給湯藥䘮則給以所須還蕃賜物則佐其受領教拜謝之節
臣按唐人之待蕃夷之朝貢者既有宴賜資給其不幸而病及䘮者亦有給賜焉
宋設鴻臚寺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凡四夷君長使價朝見辨其等位以賔禮待之授以館舍而頒其見辭賜予宴設之式戒有司先期辦具有貢物則具其數報四方館引見以進諸蕃封冊即行其禮命
臣按唐宋俱有諸蕃封冊之禮
四夷君長來朝先遣使迎勞於𠉀館次日奉見於乾元殿設黃麾仗及宮懸大樂典儀設君長位於懸南道西北阿又設其諸官位於後所司引其國君服其國服至明徳門外通事舍人引就位皇帝服通天冠絳紗袍即御位典儀贊拜國君拜稽首侍中承制降勞皆再拜稽首復位次引其國諸官以次入就位拜如儀其賜宴與受諸國使表及幣皆有儀具載開寳通禮元豐八年夏使來詔夏國使見辭儀制依嘉祐八年見於皇儀殿門外辭詣垂拱殿
凡蕃使見辭同日者先夏國次高麗次交阯次海外蕃客次蠻夷
臣按采人外夷朝見皆於別殿不在常朝之所其同日辭見者亦有次第葢朝廷之於外夷不能無厚薄同時待之而各異其禮固非一視同仁之道亦恐因此而啟其忿忿不平之心也
唐太宗貞觀四年高昌王麴文泰入朝西域諸國皆因文泰請朝上令文泰使人迎之魏徴諌曰昔光武不聼西域送侍子置都䕶以為不以蠻夷勞中國前者文泰之來縁道供億甚苦若諸國皆來將不勝其𡚁姑聼其商賈往來與邊民交市則可矣儻以賔客遇之非中國之利也時所使人已行上遽止之
臣按人君行事當務實不可徇虛名蠻夷慕義而朝固是美事然其中亦有貪中國貨物而假以朝貢為名者不可不知也所以待之者要在得其輕重之宜既不為所欺紿而又不失其禮可也
宋哲宗元祐中學士院言諸蕃初入貢者請令安撫鈐轄轉運等司體問其國所在逺近大小與見今入貢何國為比保明聞奏庻待遇之禮不致失當
臣按諸蕃初入貢者前此未有體例因其所言而制為禮節欺無失矣
漢武帝元狩二年匈奴渾邪休屠王帥衆來降漢發車二萬乗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之人乎上黙然及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今反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飬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於邊闗乎陛下縱不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臣按此以外夷來降罷敝中國雖與朝貢者不同然後世外夷入貢經過郡縣為生民擾害亦往往有類此者汲黯論匈奴來降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臣竊以為外夷朝貢而不為之節制則是慕虛名而受實害也況後世人心不古非獨中國為然而外夷尤甚彼其所以梯山航海而來者慕華向義之心固不能無然亦多有貪中國之貨物而欲以轉貨他國以取厚利者此亦不可不知也今宜為之制隨其地逺近立定年限亦如宋朝立回賜于闐國信分物法所遣使雖多止一加賜又命于闐國使以表章至則間嵗聼一入貢餘令於熈秦州貿易及元豐著令西南五姓蕃毎年許一貢期限不及者不許如此則朝廷既得懐柔外夷之道而我之百姓亦不至罷敝於道路矣
宋哲宗元祐中禮部尚書蘓軾言高麗人毎次入貢朝廷及淮浙兩路賜予餽送燕勞之費約十餘萬貫而修飾亭館騷動行市調發人船之費不在焉除官吏得少餽遺外了無絲毫之利所得貢獻皆是玩好無用之物而所費皆是帑廩之實民之膏血也今來直牒國子監収買諸般文字內有䇿府元龜歴代史及勅式國子監知其不便申稟都省下禮部㸔詳謹按漢書東平王來朝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當時大臣以為諸子書或反經術非聖人或明神信物恠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竒䇿天官災異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諸侯王不可與詔從之臣竊以為東平王骨肉至親特以備位藩臣猶不得賜而況海外之裔夷乎臣聞河北𣙜塲禁出文書其法甚嚴徒以契丹故也今高麗與契丹何異
臣按今四夷之好書籍者惟安南與朝鮮朝鮮恭順朝廷歲時覲聘禮節無失所經過郡縣無多而貨買止於京師安南入貢雖疏然經行道路幾至萬里沿途隨處得以市買且宋朝書籍版本俱在國子監今書籍處處有之請自今外夷有來朝貢者非有㫖不得與交易而於書籍一事尤宜嚴禁彼欲得之許具數以聞下翰林院㸔詳可否然後與之
大學衍義補巻一百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征討綏和之義〈上〉
周易既濟九三高宗伐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程頥曰高宗商之高宗也天下之事既濟而逺伐暴亂也威武可及而以救民為心乃王者之事也唯聖賢之君則可若騁威武忿不服貪土地則殘民肆欲也三年克之見其勞憊之甚
朱熹曰三年克之言其乆而後克戒不可輕動之意鄭汝諧曰以高宗之盛而伐方猶三年而後克之其可用小人而啟多事之源乎無事之世捨內治而幸邉功者皆小人啟之也
臣按先儒謂威武可及而以救民為心乃王者之事也唯聖賢之君則可高宗商中興之君雖不至於聖亦不可不謂之賢君也其所伐之方意其人必有可伐之罪不得已而興師以弔民然而不急近功不用非人是以兵雖乆用而處之者有道不至於罷敝中國師雖逺出而任之者得人不至於別生他變後世以帝王之師為弔伐之舉者必須事出乎萬全非萬全不可舉也是故於未濟之初審幾而緩進於既濟之後擇人而任用
虞書帝曰咨禹惟時有苖弗率汝徂征禹乃會羣後誓於師曰濟濟有衆咸聼朕命蠢茲有苖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臣按此萬世中國帝王征討蠻夷之始葢夷有四而居南方者謂之苖苖民弗循正理故帝舜遣禹征之由此一事而觀可見唐虞之世非獨政教與後世不同其征伐亦與後世不同也何也後世之徵伐四夷皆以其侵軼我邊境戕賊我生靈以故興師討之而帝舜之命禹大禹之誓衆則惟數有苖之罪所謂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責其行己之不循正道也君子在野小人在位責其用人之不循正道也民棄不保責其不循正道以恤民而致其怨天降之咎責其不循正道以奉天而召其怒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未嘗有一言而及國家疆埸之事嗚呼此所以為帝王之師也歟
詩序六月宣王北伐也其首章曰六月棲棲〈皇皇不安之貎〉戎車〈兵車〉既飭〈整也〉四牧騤騤〈強貌〉載是常服〈戎事之常服〉玁狁孔〈甚也〉熾〈盛也〉我是用急王於出征以匡王國
朱熹曰六月建未之月也成康既沒周室漸衰八世而玁狁見侵逼近京邑宣王即位命尹吉甫帥師伐之有功而歸詩人作詩以序其事如此司馬法冬夏不興師今乃六月而出師者以玁狁甚熾其事危急故不得已而王命於是出征以正王國也
謝枋得曰戎車曰既飭則車馬器械士卒馬牛無一物不整齊矣四牧曰騤騤則無一馬不精強矣曰載是常服則無一衣一裳不經檢矣
臣按本朝學士朱善曰先王之法天下有大變諸侯有能討之者許之先發而後聞其急如此今玁狁內侵不得已而應之雖六月出師而人不以為暴者知其過之不在於君上葢以為所以勞我者乃所以安我也
其第四章曰玁狁匪茹〈度也〉整居焦〈地名〉穫〈地名〉侵鎬〈地名〉及方〈朔方〉至於涇陽〈言其深入為冦〉織〈幟同〉文鳥章〈鳥𦤎之章〉白斾〈繼旐〉央央〈鮮明貌〉元戎〈戎車〉十乗以先啟〈開也〉行〈道也啟行猶言發程〉
朱熹曰言玁狁不自量度深入為冦如此是以建此旌旗選鋒鋭進聲其罪而致討焉直而壯律而臧有所不戰戰必勝矣
王安石曰元戎十乘所謂選鋒也兵法兵無選鋒曰北
臣按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左傳師直為壯曲為老所以然者惟其辭直故其氣壯惟其用之以律故每事而盡善今宣王興六月之師因玁狁深入我地不得已而應之其辭直矣其辭既直是以聲罪致討而我三軍莫不懷敵愾之心其氣安得而不壯哉辭直而氣壯而又選諸隊伍之中簡其鋒鋭之士使之開先啟行其旗旐鮮明兵甲犀利無一事之不盡善此其所以為王者之師彼區區醜虜惡足以當我之鋒哉
其五章曰戎車既安如輊〈車之覆而前也〉如軒〈車之郤而後也〉四牡既佶〈壯徤貎〉既佶且閑薄伐玁狁至於太原〈地名〉
朱熹曰至於太原言逐出之而已不窮追也
臣按漢書嚴尤曰宣帝時玁狁內侵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蝱蟲之螫驅之而已薄伐玁狁至於太原叛則伐之服則舍之不窮追逺討也由是觀之可見先王之治以吾邊境為限越境而入者則治之不及吾境者則不治焉
詩序采芑宣王南征也其首章曰薄言采芑〈苦菜〉於彼新田〈二嵗曰新田〉於此菑〈田一嵗〉畝方叔涖〈臨也〉止其車三千師〈衆也〉干〈扞也〉之試〈□習〉方叔率〈總率之〉止乘其四騏四騏翼翼〈順序貌〉路車〈戎路〉有奭〈赤貎〉簟笰〈以竹簟為車蔽〉魚服鉤膺〈馬婁領有鉤而在膺有樊有纓也〉鞗〈轡也〉革〈轡首也〉
朱熹曰方叔宣王卿士受命為將者也其車三千法當用三十萬衆然此亦極其盛而言未必實有此數也宣王之時蠻荊皆叛王命方叔南征軍行采芑而食故賦其事以起興曰薄言采芑則於彼新田於此菑畝矣方叔涖止則其車三千師干之試矣又遂言其車馬之美以見軍容之盛也
其卒章曰蠢〈動而無知之貎〉爾蠻〈荊州之蠻〉荊大邦為讐方叔元〈大也〉老克壯其猷〈謀也〉方叔率止執訊獲醜戎車嘽嘽〈衆也〉嘽嘽焞焞〈盛也〉如霆〈疾雷〉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荊來威朱熹曰言方叔雖老而謀則壯也方叔葢嘗與於北伐之功者是以蠻荊聞其名而皆來畏服也
臣按南蠻北狄最為中國患在帝世已有有苖之師矣北狄之寇見於經者始於宣王之世是時北有玁狁之徵六月之師是也南有蠻荊之伐采芑之詩是也説者謂二詩皆班師時作六月之辭迫采芑之辭緩六月以計而定采芑以威而服也雖然時世不同盛衰亦異南與北殊俗古與今殊時強與弱殊勢所謂計與威不可以偏廢又在用之何如耳茍北伐而有文武之吉甫南征而有壯猷之方叔上之人用得其人而又委任之專則成功不難矣
詩序江漢尹吉甫美宣王也能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其首章曰江漢浮浮〈水盛貌〉武夫滔滔〈順流貌〉匪安匪遊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陳也〉朱熹曰淮夷夷之在淮上者也鋪陳師以伐之也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詩人美之此章總序其事言行者皆莫敢安徐而曰吾之來也惟淮夷是求是伐耳
其二章曰江漢湯湯武夫洸洸〈武貌〉經營四方告成於王四方既平王國庻〈幸也〉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
輔廣曰四方既平則王國庻可平定所謂柔逺能邇也時靡有爭王心載寧又見宣王以天下為心一有爭鬩則心之不安也讀此章見宣王能以天下之心為心而召公又以宣王之心為心也
臣按周室至厲王出居於彘國勢中微矣宣王即位北伐玁狁則命吉甫南征蠻荊則命方叔至於討淮南之夷則又得召虎焉召公既自疾其驅而一時從行之人亦莫敢安徐焉既而經營四方告成於王止曰王國庻定而已庻之雲者昔人謂幸其僅然非以是為美也此無他用兵非人主之美事不得已而興師以遏絶亂略焉耳非以快吾所大欲也
漢宣帝時先零羌楊玉叛時趙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丙吉問誰可將者對曰亡踰於老臣者上問當度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遙也〉度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羌戎小夷逆天背叛滅亡不乆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
臣按充國謂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此真老將諳練之言彼不出國門而任己意以節制千里之外固有幸而中者矣要之不可為法也
趙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輙營陳會明畢乃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旁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又恐其為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擊遣騎𠉀四望陿中無虜乃引兵進召諸校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塞也〉四望愜中兵豈得入哉充國常以逺斥堠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臣按充國謂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此有國者馭敵之法充國行兵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此可以為將兵者持重之法
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擊䍐〈口堅反〉開〈音其〉奪其畜産虜其妻子冬復擊之虜必震壞天子下其書充國以為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又有衣兵器難以追逐虜必商〈計度〉軍進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阸以絶糧道非至計也先零首為畔逆它種刼略故臣愚䇿欲捐䍐開闇昩之過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拊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䇿
臣按天子之師所以誅有罪罪有大小則誅有先後先零首為畔逆而䍐幵特刼略耳刼略夷人之常它種皆然不但䍐幵也未嘗加兵於畔逆之先零而先加兵於闇昩之䍐幵雖能制其命不足以服其心況未必能乎充國自謂其議為全師保勝安邦之䇿非但可用於一時真可以為萬世帝王以全取勝之法也
宣帝拜許延壽為彊弩將軍辛武賢為破羌將軍嘉納其䇿以書勅讓充國曰今轉輸並起百姓煩擾將軍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至冬虜藏匿山中依險阻將軍士寒手足皸〈折裂〉瘃〈寒創〉寧有利哉今詔武賢等以七月擊䍐開將軍其引兵並進充國上書曰陛下前幸賜書欲不誅䍐以解其謀臣故遣開豪雕庫宣天子至徳䍐開之屬皆聞知明詔今先零為寇䍐羌未有所犯乃釋有罪誅無辜起一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今䍐羌欲為寇宜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擊勞取勝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臣愚以為不便先零欲畔故與䍐開解仇結約常欲先赴䍐開之急以堅其約今虜馬肥食足擊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得施徳於䍐羌堅其約合其黨廹脇諸小種虜兵漸多誅之用力數倍臣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不二三嵗而已先誅先零則䍐開之屬不煩兵而服涉正月擊之得計之理及其時也以今進兵誠不見其利
臣按充國引兵法曰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今彼欲為寇宜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待勞取勝之道也此數言者真萬世守邊保圉之格言良法今日所當遵行也
宣帝詔武賢與充國合擊先零時羌降者萬餘人矣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其子卬使客諫之充國嘆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今兵乆不決四夷卒有動揺相因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吾固以死守之遂上屯田奏曰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臣愚以為擊之不便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臣願罷騎兵留歩兵分屯要害處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各千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謹上田處及器用簿上報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熟計其便復奏充國上狀曰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百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亾一也今虜亡其美地薦〈稠也〉草愁於寄託逺遯骨肉離心人有畔志而明主班師罷兵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虜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此坐支解羌虜之計也
臣按充國所謂帝王之師以全取勝此一言者萬世中國保治安邦之格言國家當全勝之時猝有兵革之變一以是言為主毋僥倖於一戰以中賊之計張賊之威必持重而不輕動必詳慮而不茍進非在我者有必不可勝之資而在彼者有必可勝之算斷然不輕發也
趙充國奏毎上輒下公卿議臣初是充國計者什三中什伍最後什八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魏相曰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將軍數畫軍䇿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上於是報充國嘉納之其後充國乞骸骨罷就第朝廷毎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問籌䇿焉張栻曰漢將臣當以趙充國為最凡將之病患於用而不詳也充國葢更軍事多矣及聞西羌之事則不敢以遽而曰兵難遙度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其不敢忽如此葢思慮之深經歴之多孔子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將之病在於急近切也充國則圖其萬全陳屯田十二利持乆而為不可動之計其規模與孔明渭上之師何以異哉將之病在果於殺而不恤百姓也充國任閫外之寄而為國家根本之慮要使百姓安邊疆固而西戎坐銷焉此殆三代之將非戰國以來摧鋒折敵者所可班也反覆究其規模味其風㫖逺大周密拔出倫輩其在宣帝時且不獨為賢將殆可相也使其為相必能為國家圖回制度為後世慮安養百姓為邦本計如魏相輩當在其下風耳
戴溪曰世有所謂智將有所謂勇將有所謂常勝之兵有所謂幸勝之兵四者不可同日而語也圖事揆䇿因時制勝以深謀逺慮為先惟全國全軍是務此智將也躍馬撫劒窮討殊鬬貪前利而不恤後害急近功而不暇逺略此勇將也以律而出見利而動十則圍而五則攻避其鋭而乘其𡚁此常勝之兵也勃興於草野閭巷之中再鼓於奔北敗衂之後垂亡而復存轉禍以為福此幸勝之兵也勇將能效搏執之力智將能取指縱之功幸勝之兵可成事於一時常勝之兵可為法於萬世充國以智將而用常勝之兵先計而後戰常曰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又曰兵所以明徳除害也舉徳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謹又曰帝王之兵以全取勝又曰兵以計為本故曰多算勝少算不勝又曰戰不必勝不茍接刄攻不必取不茍勞衆凡上書至於論列再四其言深切可為萬世法與夫不度彼已不計成敗殘兵以逞僥倖功名者豈不相萬萬邪
臣按自古論兵者多矣惟趙充國最得帝王全勝之要道焉萬世持盈守成之君所當師法者也葢創業之君與守成之君不同故其用兵亦不同焉何也創業之君尺地一民皆非己有其所糾集者皆一時烏合之衆兵雖衆而人心不堅軍資有限而餽餉或至於不繼故乘勢急戰以求決勝若夫守成之君則不然上承祖宗之業內撫人民之衆以衆而臨寡以大而制小以有餘而應不足其於寇盜除去其害爾非有所利之也況其所嘯聚者皆吾之民克之雖可喜而亦可悲勝之未必得福而敗或足以致禍在我所繫者重故其發之也不可以輕故非萬全決勝必不為也自世尚孫呉之法謂兵貴神速往往以逗遛為將之罪殊不知帝王之師與敵國戰爭不同彼言各有當耳惟充國以深逺之謀用常勝之兵所謂帝王之兵以全取勝全之一言真得三代帝王用兵取勝之要道萬世所當師法者也張栻謂漢將當以趙充國為最嗚呼豈但漢之將哉臣竊以為古今論帝王之師者一充國而已何止最於將而已哉
班固曰乆矣匈奴之為患也故自漢興忠言嘉謨之臣曷常不運籌䇿相與爭於廟堂之上乎高祖時則劉敬呂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鼂錯孝武時王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𢎞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異然總其要歸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冑之士則言征伐皆偏見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終始也自漢興以至於今曠世歴年多於春秋其與匈奴有修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代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強弱相反
臣按班固謂漢之諸臣論馭匈奴者不過兩科和親與征伐而已然兩科之中又各有兩科焉修文而和親之上也卑下而承事之則失之弱矣威服而臣畜之上也黷武而征伐之則失之暴矣然此皆視彼以為屈伸強弱非帝王慎徳威懷之道也是故凡為天下國家者必內無虞廷怠荒之失外有周官九伐之師合內外而一之斯其為帝王馭逺之術歟〈以上言征討〉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巻一百四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征討綏和之義〈下〉
左傳襄公四年晉悼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魏絳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薦〈草也〉居〈狄人逐水草而居〉貴貨易〈輕也〉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習也〉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徳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壞也〉四也鑒於后羿而用徳度逺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説使魏絳盟諸戎
臣按此後世和戎之始
襄公十一年鄭人賂晉侯以歌鐘二肆〈列也〉及其鏄磬女樂二八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
臣按魏絳所和之戎戎而入居中國者也而後世所和之戎則是化外之人處荒漠不毛之地者也
漢高祖八年匈奴數苦北邊帝患之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與疲同〉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冐頓弒父代立妻羣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説也獨可以計乆逺子孫為臣耳陛下誠以適長公主妻之彼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嵗時問遺諭以禮節冐頓在固為子壻死則外孫為單于可無戰以漸臣也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呂后不可乃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以妻單于使劉敬往結和親約
司馬光曰劉敬謂冐頓殘賊不可以仁義説而欲與為婚姻何前後之相違也帝王之御外國服則懐之以徳叛則震之以威未聞與為昏姻也
臣按齊景公一列國之諸侯也畏呉之強不得已而以女女〈去〉呉呉泰伯之後周之同姓固在九州之域中也景公猶且為之涕泣焉堂堂中朝奄有四海之大土宇之廣甲兵之強人士之衆乃至無䇿以禦外侮而與之通昏姻嗚呼景公不得已而為之髙帝則可以已而不已焉夫以創業之君任百戰之將馭戎豈無他䇿而必割所愛以遺所惡哉蓋髙帝因劉敬之言劉敬本魏絳之説後遂祖之以為馭戎上䇿夫以閨門窈窕之姿為殊族異鄉之配田舍翁溺所愛者尚不忍也孰謂英雄之主如漢髙祖唐太宗者乃忍為之哉蓋其慕割愛為民之名而不明內外之分人倫之理故也
文帝遣陸賈使南越賜其王佗書曰朕髙皇帝側室之子也棄外奉北藩於代道里遙逺壅蔽樸愚未嘗致書髙皇帝棄羣臣孝惠皇帝即世髙後自臨事不幸有疾諸呂為變頼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不得不立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弟請罷長沙兩將軍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修治先人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不止當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與無同〉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惡終今以來通使如故賈至南越佗恐頓首謝罪願明詔長為藩臣奉貢職胡寅曰賢哉文帝之不欺也實言之於徳無損而聴者心説而誠服矣或者誇大其辭侈耀其事假於符䜟託於恠神欲以讋厭肅衆而不知虛誕之可愧也易曰謙尊而光卑不可踰文帝有焉
臣按天下道理最大且真者誠而已是誠也可以感天地格神洞金石孚禽魚南越亦人也孰謂不可以誠感乎誠之謂言真實無妄之謂也真則無偽實則無虛無妄則誠矣觀漢文帝賜尉佗書自言其為側室子而又言高后自臨事諸呂為變非但言其身之所自出而國家不幸之變故亦併及之千載之下讀之猶使人心悅而誠服況同時之人素不知其故者一旦得而聞之寧能不感動其心乎後世帝王惟我聖祖開國之初所降詔書與文帝不約而同一則曰朕本淮右小民二則曰朕本淮右布衣其言不一而足中庸謂惟天下至誠可以參天地贊化育區區小醜固在其化育之中矣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匈奴侮嫚侵掠而漢歳致金絮采繒以奉之翫細娯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
顔師古曰愛人之壯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乗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髙堂䆳宇倉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
臣按或問朱子曰五餌之説何如曰伊川言宋朝正用此術契丹分明是被金帛買住了彼分明是遭餌但恐金帛盡則復來觀此説則昔人謂誼為迂誼豈迂者哉蓋用兵則利在臣下不用兵而和則利歸其主此所以樂從也宋富弼説契丹以歳幣亦是此意雖然金帛出於民國家既竭民力以養兵而又使出財以為賂金帛有時而竭而彼之貪饕無已一旦無以應其求則兵端起矣宋人之於契丹女真可見也已此君子作事所以貴乎謀始而必思為可繼也邪
武帝建元六年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其議王恢燕人習胡事曰匈奴和親不過數嵗即復倍約不如勿許興兵擊之韓安國曰匈奴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今行數千里與之爭利則人馬疲乏虜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親羣臣議者多附安國於是許之
臣按匈奴求和親割所愛而與之固不可而又假以家人子與之則是待之不以誠也尤不可若夫彼不曽侵我也而興兵擊之則曲在我直在彼可不可乎方其彼之有求也則正辭以拒之曰中國女子不習外國水土而又多病況人生修短不常而女子性質不定或反因之以成釁隙不若各守疆界敦禮義之為乆長也如此復之非獨善為之辭理亦當如是也
宣帝時議者多曰匈奴為害日乆可因其壞亂舉兵滅之詔問御史大夫蕭望之對曰春秋晉士匄帥師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以為恩足以服孝子誼足以動諸侯前單于慕化鄉善遣使請求和親海內欣然夷狄莫不聞不幸為賊臣所殺今而伐之是乘亂而幸災也彼必犇走逺遁不以義動兵恐勞而無功宜遣使者弔問輔其㣲弱救其災患四夷聞之咸貴中國之仁義如遂蒙恩得復其位必稱臣服從此徳之盛也上從其議
成帝河平二年匈奴遣右臯林王伊邪莫演奉獻罷歸自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殺終不敢還使者以聞下公卿議議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谷永杜欽以為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單于稱臣朝賀無有二心接之宜異於往時今既享其聘貢之質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一國之心擁有罪之臣而絶慕義之君也假令單于初立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使之詐降以卜吉凶受之虧徳沮善令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為反間欲因而生隙受之適合其䇿使得歸曲而責直此誠邊境安危之原師旅動靜之首不可不詳也不如不受以明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懷附親之心便
臣按谷永杜欽此議得帝王誠信之道後世邊夷來貢而降有與此事相同者宜準此以為法
光武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失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逺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彊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既未能助南則亦未宜絶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所適
臣按孔子言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之為賢班彪之處北匈奴蓋有得於先覺之道者矣其所立藁草委曲明盡可為後世代言者法
班固曰和親之論發於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以救安邊境孝惠髙後時遵而不違匈奴冦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漢女増厚其賂嵗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於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然嘆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親見四世之事猶欲復守舊文頗增其約以為義動君子利動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説也獨可以厚利結之於天耳故與之厚利以沒其意與盟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以累其心匈奴雖欲輾轉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殺愛子何夫賦歛行賂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母緩帶稚子咽哺胡馬不窺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察仲舒之論考諸行事廼知其未合於當時而有闕於後世也當孝武時雖征伐克復而士馬物故亦略相當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里匈奴人民每來降漢單于亦輒拘留漢使以相報復其桀驁尚如斯安肯以愛子而為質哉此不合當時之言也若不置質空約和親是襲孝文既往之悔而長匈奴無已之詐也夫邊境不選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備禦之具厲長㦸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冦而務賦歛於民逺行貨賂割剝百姓以奉冦讐信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不窺不已過乎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利而媮恃一時之事者未可以經逺也
臣按班固引董仲舒之言和親謂其不圖萬世之利而媮恃一時之事㫁之曰仲舒之言漏信乎其漏也仲舒此言蓋與賈生五餌之説略同其言與之厚利和親後世亦有用之以餌禍息爭者矣然而無益焉唐人之遣公主宋人之納歳幣徒費民財損國威其後效果何如也後之人尚鑒之哉
魏毌丘儉為安定太守將之官魏公操戒之曰羌胡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徃善人難得必將教羌胡妄有所請求因欲以自利不從便為失異俗意從之則無益事興至遣校尉范陵至羌中陵果教羌使自請為屬國都尉公曰吾預知當爾蓋經事多耳
臣按曹操謂羌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往此誠練逹事體之語也蓋中國之與外域疆域殊隔無事時正不必屑屑相與通往來也非甚不得已決不可以通使必不得已須擇其人不得其人寧受其責而不輕啓其途是何也善人之難得也彼不善之小人昧於大體惟顧目前理之可行與否事之可繼與否皆不暇計往往順適敵情以為身利假上㫖以許予教敵人以請求啓其所未知逄其所欲為允其所不可必得既而不副其意因而啓釁端開邊隙者皆此輩為之也然其中固有怵於利害茍逭一時者而亦有反假敵勢以為身榮利如范陵者曹公為此言自謂其經事多豈不信哉萬一國家不得已與外國通使須審擇其人必知禮義有氣節通古今識事體者然後遣之不可專用武弁而必兼之文士不可專任邊吏而必主之廷臣
唐文宗太和五年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帥其衆奔成都李徳𥙿遣兵據其城具奏其狀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皆請如徳𥙿䇿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靣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涼坂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況天子乎上以為然詔徳𥙿以其城及悉怛謀等悉歸之吐蕃吐蕃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至武宗朝徳𥙿為相言維州據髙山絶頂三靣臨江在戎人平川之衝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盡沒惟此獨存吐蕃以計䧟之號曰無憂城從此得以併力西邊憑陵近甸韋臯欲經略河湟須此城為始急攻數年卒不可克臣到西蜀空壁來歸南變震懾山西八國皆願內屬可減八處鎮兵坐収千餘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豈顧盟約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累表陳論乞垂矜捨答詔嚴切竟令執還將吏對臣無不隕涕蕃帥即以此人戮於境上絶忠欵之路快兇虐之情乞追奨忠魂各加褒贈悉怛謀右衛將軍
司馬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捨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為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為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為向化在吐蕃不免為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徳𥙿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人猶恥之況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於家或勸其兄歸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之是非可見矣
胡寅曰司馬公之言過矣使維州本非唐地既與之和棄而不取姑守信約可耳本唐之地為吐蕃所侵乃欲守區區之信舉險要而棄之可乎僧孺所謂三日至咸陽特以大言怖文宗非事實也夫奪吾之地而約以盟此正蒲人所以要孔子者不可謂之信也取我故地乃義所當為司馬公不以義斷之而以利害為言又斥徳𥙿為利僧孺為義是皆無所據矣故以維州歸吐蕃棄祖宗土宇縛送悉怛謀沮歸附之心僧孺以小信妨大計也下維州遣兵據之洗數十年之恥追奨悉怛謀贈以官秩徳𥙿以大義謀國事也此二人是非之辨也
臣按維州悉怛謀之事司馬氏是僧孺胡氏是徳𥙿其所論者牛李二人已然之是非也臣請就其未然者而為之處置焉夫徳𥙿初得悉怛謀之通款即密以其事聞之朝廷且致書宰執俟報下而行焉報可則行不可則姑已之以待機會之來如此則不失歸附之心而貽之禍患且亦不起邊釁矣不然若其人既歸其地已為吾所據業已如此不待其請即明言告諭之歸其地而不予其人則彼感吾恩信而歸附之人亦不遭慘毒矣由是觀之二人者皆有失也徳𥙿之失在於急功名僧孺之失在於報私怨就二人之中而言則急功名者猶為彼善於此也嗚呼假國家之事以行其私其於私計得矣如公義何
范仲淹議和守攻備四䇿其和䇿曰元昊未嘗挫衂而輒求通順實圖休息所獲者大利所屈者虛稱然干請多端姦謀未測國家以生靈為念不可不納如唐髙祖太宗應天順人百戰百勝猶屈於突厥當彼主始亡為之舉哀廢朝三日遣百僚詣館弔其來使其屈禮之之甚也又太宗驅六騎於渭上見頡利與語復親與之盟頡利既退左右勸擊之太宗不從此盛王之謀也陛下如唐髙祖太宗隆禮謹信以盟好為權宜選將厲兵以攻守為實事彼不背盟我則撫納無倦彼將負徳我則攻守皆宜如此結好之䇿未有失也
臣按仲淹所謂隆禮謹信以盟好為權宜選將厲兵以攻守為實事後世不得已而與和親者當以此言為權度
以上征討綏和之義臣按昔人謂戰守和皆應敵之具而非制敵之本制敵之本乃在夫可以戰可以守可以和何者此實其腹心而運夫四肢之道也蓋盡吾所以治中國者則戰之中有守有和守之中有和有戰和之中亦有戰有守如環無端迭相為用其變不同則其所以應之者亦不一要令制敵在我而其力常有餘欲戰則為唐太宗欲守則為漢光武欲和則為漢文帝如斯而已茍惟先外而後內執一而廢二以鏖兵為戰以畫地為守以解弛為和則以戰乃秦氏隋氏之戰守乃朱梁之守而其和乃石晉之和矣由是觀之則知戰守和之三言者古今制馭外國之道不出乎此矣漢人所謂治戎三䇿者皆在焉然就其三者而言之上䇿莫如守守而彼侵軼要求不已然後量彼己審時勢或與之戰或與之和所以戰者以固吾守非利其有而侵之所以和者以安吾守非畏其彊而屈之是故戰而彼吾服吾亦不忘戰而一於守和而彼吾孚吾亦不忘戰而一於守戰也守也和也皆應敵之具而所以用之以制敵者在因其勢隨其機應其變可以戰可以無戰可以和可以無和其運用在吾之一心然要其歸止於守吾之封疆而已是則三者之中則又以守為本焉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脩攘制御之䇿〈上〉
詩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內採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
臣按或處乎內或居乎外天造地設而以山川為之疆域所以別生分類而使之毋相混淆毋相侵越也是以自古聖帝明王必嚴內外之辨所以治內者必詳必慎而無一事之不備所以治外者必嚴必宻而無一隙之可乗此其所以憂勤於其始而逸樂於其終也歟
又曰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㣲矣
孫覺曰小雅王道之序凡其所言皆紀綱人倫惠養萬物君臣相遇以誠而知羣下之樂苦遣使勞還恩意愈篤反覆以自治為先故能周道中興夷狄逺跡夫以夷狄之患雖盛王所不能免惟知自治者為能勝之
臣按孟子謂王者之跡熄而詩亡推而言之可見王道盛時治跡昌熾而詩之為詩所以宣暢歌詠於朝廷燕饗之際歡欣和恱以通羣下之情恭敬齋莊以發先王之徳者無非和平正大之音內治既修而外治無不舉自小雅之詩廢則內治不修矣內治不脩則紀綱廢弛政教乖亂又何以治外哉
又曰宣王能內脩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土修車馬備器械復㑹諸𠉀於東都
臣按成康既沒周室漸㣲八世而厲王胡暴虐周人逐之出居於彘儼狁內侵逼近京邑宣王即位內修政事外攘夷狄遂使文武成康之盛復其舊焉夫以帝王為治先內而後外必內之政事既無不脩然後外之夷狄攘斥焉是知內脩者外攘之本也
漢文帝時太子家令鼂錯言臣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經川〈常流之水〉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也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逺川谷居間仰髙臨下此弓努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劍楯三不當一萑〈音完〉葦竹蕭〈蒿也〉草木䝉籠枝葉茂接此矛鋋〈鐵把〉之地也長㦸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阸相薄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撃後解與金鼓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宻與袒禓同努不可以及逺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
臣按錯此言地形各有所宜與夫兵卒相當之數而卒歸其過於不習勒卒將不省兵夫將能省兵則器械無不利矣卒能習勒則兵無不可用矣
錯又言曰臣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令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險道傾仄〈古側字〉且馳且射風雨罷勞飢渇不困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材官騶〈矢之善者〉發矢道同的〈同一中的〉下馬地鬬劍㦸相接去就相薄〈迫也〉此中國之長技也然兵㓙器戰危事以大為小以疆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令降胡義渠來歸誼者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邉帥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而各用其長技衡〈橫也〉加之以衆此萬全之術也
臣按錯謂兵凶戰危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俯仰之間臣愚以為用兵之變豈但大小彊弱之間可易置而已哉生死興亡在呼吸頃耳其蹉跌也不但不振而已其為悔也何可及哉是以帝王之道必出於萬全必先事而深思不臨事而後悔也
宣帝元康三年先零羌與諸羌解仇交質上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撃勢不一也
哀帝建平中匈奴單于上書願朝哀帝以問公卿亦以為虛費府帑可且勿許揚雄上書諌曰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不可不察也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以秦始皇之彊䝉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㑹漢初興以髙祖之威靈三十萬衆困於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竒譎之士石〈大也又堅固也〉畫〈計策〉之臣甚衆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髙後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邉𠉀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栁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迺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迺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絶大幕破寘顔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瀚海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匈奴地名〉之北哉以為不一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匈奴中山〉之壑而不悔也至太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迺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以撃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風雷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不得髙枕安寢也至元康神爵之間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匍匐〉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拒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逺攻傾國殫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匈奴真中國之堅敵前世重之滋甚未易可輕也今單于歸義懐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迺上世之遺䇿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來厭之辭疎以無日之期消徃昔之恩開將來之隙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惟陛下少留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臣按揚雄此書前漢所以處匈奴者備於此矣但其所謂單于歸義陳見於前以為迺上世之遺䇿神靈之所想望則過矣夫荒服之外禮教所不及者聖王所不臣必欲使冠帶以列位稽顙而來朝以此為遺後之䇿以此為足以慰神靈之想望是乃秦皇漢武誇大喜功之私心非帝王大中至正之道也
王莽時匈奴入雲中塞諸將在邊未敢出撃嚴尤諫曰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當周宣王時玁狁內侵至於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匈奴之侵譬猶蟁蝱之螫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逺戌雖有克獲之功胡輙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䇿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扵負海彊境既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䇿劉貺曰嚴尤辨而未詳班固詳而未盡推其至當周得上䇿秦得其中漢無䇿何以言之荒服之外聲教所不逮其叛不為之勞師其降不為之釋備嚴守禦險走集使其欲為寇而不能欲為臣而不得也恵此中夏以綏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䇿易稱王侯設險以守其國築長城守障塞所以設險也趙簡子起長城燕秦亦築長城以限中外秦兼天下益理城塹城全國滅人歸咎焉後魏築長城議者以為人治一步方三千里役三十萬人不旬朔而獲久逸故曰秦得中䇿漢以宗女嫁匈奴而髙祖亦審魯元不能止趙王之逆謀謂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冐頓手殺其親而冀其不與外祖爭彊豈不惑哉然則知和親非久安計而為之者以天下初定紓嵗月之禍耳武帝時中國乂安北寇益希疏而絶之此其時也方更縻耗華夏連兵積年故嚴尤以為下䇿
臣按嚴尤謂後世征戎有三䇿謂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不知其所謂上䇿者果何代有之乎意者必如虞之無怠無荒而四夷來王周之明王慎徳而四夷咸賔然後為上䇿乎夫虞周之事化之也非征之也若夫命將征之之䇿臣竊以為儼狁來侵從而禦之驅之出境不復窮追周得上䇿矣秦之築長城急於成功輕用民力內竭中國以喪社稷固為無䇿然使其能因近邉之人當農隙之時以漸而修築邉牆以禦戎馬之衝突劉貺謂之得中䇿亦非也漢武之窮兵黷武兵連禍結三十餘年謂之下策也宜哉雖然漢人出塞之兵猶因其犯邉而征之也後世乃有彼本不犯邊而出其不意以掩襲之者豈非無䇿之甚哉又出漢人之下矣
順帝永和五年南匈奴吾斯車紐等反冦西河詔度遼將軍馬續招降之大將軍梁商移書續等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良騎野合交鋒接矢決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彊弩乘城堅營守固以待其衰中國之所長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務先所長以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
臣按中國與外國各有所長吾惟用吾之長而於彼之所長也恆思有以避之設法用計隨時趨勢使彼違所長而以吾所長乗而陵之鮮不勝矣
唐太宗貞觀二年北頡利政亂薛延陀囬紇等叛之頡利不能制㑹大雪羊馬多死民大飢鄭元璹使還言於上曰戎狄興衰皆以羊馬為𠉀今突厥民飢畜瘦將亡之兆也羣臣多勸上乗間撃之上曰背盟不信利災不仁乗危不武縱其種落盡叛六畜無餘朕終不撃必待有罪然後討之
臣按太宗此言得帝王之道大哉王言天地之心也
貞觀四年西突厥種落散在伊吾詔以李大亮為安撫大使貯糧磧口以賑之大亮言欲懐逺者必先安近中國如本根四夷如枝葉疲中國以奉四夷猶拔本根以益枝葉也今招至西突厥但見勞費未見有益況西河州縣蕭條不堪供億不如罷之其或自立君長求內屬者羈縻受之使居塞外為中國藩蔽此乃施虛恵而收實利也上從之
臣按大亮此言既知所輕重又知所內外朝廷用若人以安撫外夷豈徒外夷得其安哉而中國亦將賴之也
貞觀十八年突厥𠉀利苾可汗北渡河薛延陀惡之數相攻𠉀利苾有衆十萬不能撫禦其衆悉南渡河請處於勝夏之間上許之羣臣皆曰陛下方逺征遼左而置突厥於河南距京師不逺豈得不為後慮願留鎮洛陽遣諸將東征上曰彼亦人耳其情與中夏不殊人主患徳澤不加不必猜忌異類葢徳澤洽則四夷可使如一家且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歸我其情可見矣𠉀利苾既失衆輕騎入朝上以為右武衛將軍
胡寅曰子貢問博施濟衆堯舜其猶病諸四海至廣矣施必極其博濟必周於衆聖人心所欲也而勢有所弗及爾是故先王畿次中夏外四夷雖一視同仁然必篤近而舉逺也於是畫為五服要荒在外為之限禁自堯舜三代皆不敢廢夫聖人之心與天地同試必不為猜忌也而太宗所見特異乎此是以二帝三王有所未盡耶夫厚遇降人則於中國將薄矣推誠異類則於可信者將疑矣是以有徵遼造舟之擾絶昏仆碑之失葢必然之理也
臣按胡氏所言非但為唐太宗也萬世人君皆當留念焉
貞觀二十一年回紇諸部皆來朝請吏詔以為六府七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各賜金繒遣之諸酋長奏請以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道謂之參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驛上許之於是北荒悉平
范祖禹曰舜曰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又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蓋柔逺能邇治內安外而殊俗之民嚮風慕義不以利誘不以威脅而自至矣故不勞民不費財至於後世之君或雔疾而欲殄滅之或愛恱而欲招來之是二者皆非也何則彼亦人類也王者於天地間無所不養況人類而欲殘之乎殘之固不可況不能勝而自殘其民乎仁人之所不為也為之者秦始皇是也山川之所限風氣之所移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列為州縣是崇虛名而受實𡚁也且得之既以為功則失之必以為恥不在於己則在子孫故有征伐之勞餽餉之煩民不堪命而繼之以亡隋煬帝是也且國家地非不廣也民非不衆也曷若修徳行政以恵養之使男有餘粟女有餘布兵甲不試以致太平不亦帝王之盛美乎夫有求於外如彼其難也無求於外如此其易也然而人君常捨所易而行所難何哉忽近而喜逺厭故而謀新雖或未至於亡而常與之同事其累徳豈細哉太宗好大無窮兼蓄夷夏非所以遺後嗣安中國之道此當以為戒而不可慕也
臣按范氏此論人主宜留心玩味則知內外之所闗係孰輕孰重孰緩孰急孰是孰非瞭然於心目之間而為之去取從違則內安而外靖本固而末順矣
徳宗時陸贄上言曰陛下忿蕃醜之暴掠懲邉鎮之空虛繕甲益兵庇人保境此誠雄武之英志覆育之仁心刷憤恥而揚威聲海內咸望有必攻之期矣既而統師無律制事失權戍卒不𨽻於守臣守臣不總於元帥至有一城之將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皆承別詔委任分鎮亘千里之地莫相率從沿邊列十萬之師不設謀主毎至敵人犯境方馳書奏取裁行李往來動輸旬日比䝉徴發救援冦已獲勝罷歸小則蹂藉麥禾大則驅掠人畜是乃益甲兵而費財用竟何補侵軼之患哉夫將貴専謀軍尚氣勢訓齊由乎紀律制勝在於機𫞐是以兵法有分閫之辭有合拳之喻有進退如一之令有便宜從事之規故能動作恊變通制備垂永久出則同力居則同心患難相交急疾相赴兵之奉將若四支之衛頭目將之守境若一家之保室廬然後可以扞寇讎䕶甿庶蕃畜牧闢田疇天子惟務擇人而任之則髙枕無虞矣吐蕃之比於中國衆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葢彼之號令在將而我之節制在朝彼之兵衆合併而我之部分離析則紀律不一而氣勢不全節制在朝則謀議多端而機權多失臣故曰錯置乖當此之謂乎
臣按贄謂吐蕃之比於中國多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葢彼之號令在將我之號令在朝彼之兵衆合併而我之部分離析此非特當時蕃漢用兵之𡚁而今世沿邉將領所以守邉而禦敵其實與之無異焉善為國者尚思其所以然而豫為之圖豈非邊鄙生靈之幸哉
贄又言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其於制禦之方得失之論備存史籍可得而言大抵尊即敘者曰非徳無以化要荒曾莫知威莫立則徳不能馴也樂武威者曰非兵無以服凶獷曽莫知徳不脩則兵不可恃也務和親者曰要結可以睦鄰好曽莫知我結之而彼復解之也美長城者曰設險可以固邦國而扞寇讎曽莫知力不足而人不堪則險之不能恃城之不能有也尚薄伐者曰驅遏可以禁侵暴而省征徭曽莫知兵不銳壘不完則遏之不能勝驅之不能去也議邊之要略盡於斯雖互相譏評然各有偏駁夫時勢有盛衰事機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時而不失其稱則成形變不同胡可専一夫以中國彊盛而彼屈膝稱臣歸心受制拒之則阻其嚮化滅之則類於殺降安得不存而撫之即而敘之也又如中國彊盛而彼棄信忤盟蔑恩肆毒諭之不變責之不懲安得不取亂推亡息人固境也其有遇中國喪亂之時圖之則彼釁未萌禦之則我立不足安得不卑辭降禮約好通和啗之以利以引其懽心結之以親以紓其交禍縱不必信且無大侵葢時事亦有不得已而然也儻或彊弱適同撫之不寧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勢不足以出攻安得不設險以固軍訓師以待寇來則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則攘斥而戒於逺追雖非安邉之令圖葢勢力亦不得已而然也
臣按古今制禦之方不出贄所陳四者之䇿但其所謂設險以固軍訓師以待寇來則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則攘斥而戒於逺追以為非安邊之令圖臣竊以為中國帝王所以攘外安內之上䇿無出於此而贄以為非令圖然則圖之令者豈有過於此哉
贄又曰夫制敵行師必量事勢勢有難易事有先後力大而敵脆則先其所難是謂奪人之心暫勞而永逸者也力寡而敵堅則先其所易是謂固國之本觀釁而後動者也頃屬多故民勞未瘳而欲廣發師徒深踐冦境復其侵地攻其堅城前有勝負未必之虞後有餽運不繼之患儻或撓敗適所以啓戒心而挫國威以此為安邉之謀可謂不量事勢而務於所難矣天之授者有分事無全功地之産者有物宜無兼利是以五方之俗長短各殊長者不可踰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校其所長必殆用所長而乘其所短必安彊者乃以水草為邑居以射獵供飲茹多馬而尤便馳突輕生而不恥敗亡此彼之所長也而中國乃欲益兵蒐乘角力爭驅交鋒原野之間決命尋常之內以此為禦冦之術可謂勉所短而較其所長矣務所難勉所短勞費百倍終於無成雖果成之不挫則廢豈不以越天授而違地産虧時勢以反物宜者哉將欲去危就安息費從省在其慎守所易精用所長而已若乃擇將吏以撫寧衆庶脩紀律以訓齊師徒耀徳以佐威能邇以柔逺禁侵鈔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議以安戎心彼求和則善待而勿與結盟彼為冦則嚴偹而不務報復此當今之所易也賤力而貴智惡殺而好生輕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後動俟其時而後行是以脩封彊守要害塹蹊隧壘軍營謹禁防明斥堠務農以足食練卒以蓄威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鬬寇小至則張聲勢以遏其入冦大至則謀其大以邀其歸據險以乗之多方以誤之使其勇無所加衆無所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進有腹背受敵之虞退有首尾難救之患所謂乘其𡚁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中國之所長也以長制短則用力寡而見功多以易敵難則財不匱而事速就捨此不務而反為所乘斯謂倒持戈矛以鐏授冦者也
贄又曰守封未固冦戎未懲者其病在於謀無定用衆無適從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聞不必實實者不必聞所信不必誠誠者不必信所行不必當當者不必行故令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衆愛力分於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制又曰理兵而措置乖方馭將而賞罰虧度制用而財匱建軍而力分養士而怨生用師而機失此六者彊埸之蟊賊軍旅之膏肓也蟊賊不除而但滋之以糞溉膏肓不療而茍啗之以滑甘適足以養其害速其災欲求稼穡豐登膚革充美固不可得也
臣按贄此言雖為一時人君告然而自古及今守封所以未固冦戎所以未懲正坐此六者之失若夫所謂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聞不必實實者不必聞所信不必誠誠者不必信所行不必當當者不必行又不止於用兵禦冦而已也後世人主所以應用不得其人而紀綱廢弛處制不得其宜而政治乖張皆以此也然則人君為治必欲任得其才聞者必實信者必誠行事必當其道何繇曰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
贄又曰今四夷之最彊盛為中國甚患者莫大於吐蕃舉國勝兵之徒纔當中國十數大都而已其於內虞外備亦與中國不殊所能寇邉數則葢寡且又器非犀利甲不堅完識迷韜鈴藝乏趫敏動則中國懼其衆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彊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制多門蕃醜之統帥専一故也夫統帥専一則人心不分人心不分則號令不貳號令不貳則進退可齊進退可齊則疾徐如意疾徐如意則機㑹靡愆機㑹縻愆則氣勢自壯斯乃以少為衆以弱為彊變化翕闢在於反掌之內是猶臂之使指心之制形若所任得人則何敵之有夫節制多門則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則號令不行號令不行則進退難必進退難必則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則機㑹不及機㑹不及則氣勢自衰斯乃勇廢為尫衆散為弱逗撓離析兆乎戰陳之前是猶一國三公十羊九牧欲令齊肅其可得乎開元天寳之間控禦西北兩蕃惟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而已猶慮權分勢散或使兼而領之自頃割裂誅鋤所餘無㡬而又分朔方之地凡三使焉其餘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稟屬每𠉀邉書告急方令計㑹用兵既無軍法下臨惟以客禮相待是乃從容拯溺揖遜救焚冀無佔危固亦難矣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邉備勢弱氣消建軍若斯可謂力分於將多矣
臣按三軍以氣勢為用氣勢以人心為主人心不分則氣勢自壯氣勢既壯則事權歸一可以折衝於內而制勝於外矣陸贄論將權之専分而以氣勢壯衰為言蓋真有見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修攘制御之䇿〈下〉
宋太宗時張齊賢奏曰聖人舉事動在萬全百戰百勝不若不戰而勝若重之慎之勁敵不足吞矣自古疆之難非盡由外國亦多邊吏擾而致之若緣邊諸寨撫御得人但使峻壘深溝蓄力養銳以逸自處寧我致人李牧所以稱良將於趙用此術也擇卒不如擇將任力不及任人如是則邊鄙寧矣夫邉鄙寜則輦運減輦運減則河北人民獲休息矣獲休息則田業時而蠶織廣務農積穀以實邊用且敵人之心亦擇利避害安肯投死地而為冦哉又曰家六合者以天下為心豈止爭尺寸之事角強弱之勢而已是故聖人先本而後末安內以養外是知二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堯舜之道無他廣推恩於天下之民爾推恩者何在乎安而利之民既安利則四海歛祍而至矣
臣按齊賢之言乃反本之論自治之䇿
田錫言於太宗曰應動而靜則養冦以生姦應靜而動則失時以敗事動靜中節乃得其宜今北鄙繹騷蓋亦以居邉任者規羊馬細利為捷捕斬小勝為功賈結怨仇召戎起釁職此之由伏願申飭將帥謹固封守勿尚小功許通互市索獲蕃口撫而還之如此不出五載河北之民得務三農之業亭障之地可積十年之儲
臣按田錫斯言得安靜守邉之道
錫又言於太宗曰將帥行恩信䘏士卒必豐財貨方得士心昔趙奢為將所得王之賞賜盡與軍吏又李牧為將軍市之租皆用享士卒魏尚守雲中其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享賔客軍吏是以匈奴不近雲中之塞今國家所命將帥雖古今異宜凡有給賜今則誰敢效古散家財賞士卒哉若以年年供億輓運老師費財曷若厚給將帥使之賞用也
臣按錫之此言得任用邉將之道
錫又言曰禦戎在乎辨邉上奏報之虛實察左右䝉蔽之有無奏失利則未必盡言報大捷則不足深信陛下未當信而先信陛下本欲知而未知如此何以料安危䇿成敗安危成敗之理乞詳而察之
臣按錫謂禦戎在辨邊報虛實察左右䝉蔽有無蓋以有為無以無為有多為少少為多邉上奏報卒用此計以欺罔朝廷將以希功而免罪也然非左右之臣僚為之䝉蔽則彼亦不敢肆其欺焉此人主於聴任之際尤不可不擇其人也任非其人則咫尺之間為所蔽矣況萬里之邊城乎
王禹偁言於太宗曰漢之十三帝言乎聖明者文景也言乎衰亂者哀平也然而文景之時單于最為彊盛大有侵掠𠉀騎至雍火照甘泉宮哀平之時呼韓邪單于毎嵗來朝委職稱臣邊烽罷警此豈繋乎厯數而不由於道徳邪臣以為不然矣且漢文當單于彊盛之時而外能任人內能脩徳使不為深患者由乎徳也哀平當單于衰弱之際外無良將內無賢臣而使之來朝者繋乎時也
臣按禹偁謂漢文帝內能脩徳外能任人故單于不為深患嗚呼人君能盡二言中國之治不出此而已矣
范中淹上仁宗和守攻備四䇿其備䇿曰請朝廷力行七策以防大患一宻為經畧二再議兵屯三専於選將四急於教戰五訓練義勇六脩京師外城七定討伐之謀其一請選有材識近臣暫往經畫使親視邉壘精究利害凡邊計未備者皆條上而更置之不出半年歸奏闕下更令中書樞宻院子細詢訪熟議經久之計臣按范仲淹所上四策雖為當時契丹而設然萬世之下備禦之方實不外此謹凖當時之事以為今日之用其備䇿凡七其一請選材識近臣親視邊壘精究利害此䇿今日實可用之我朝罷前代樞宻院而以兵事専屬兵部臣請兵部於尚書外添設尚書一員輪掌部事毎嵗遣一員行邉錫以璽書俾起自遼東厯宣府大同延綏寧夏甘肅抵平涼等邊地凡山川之險易營壘之逺近戍卒之多寡糗糧之有無敵人之向背將領之壯怯已然者當何如而修飭未有者當何如而増補某處當設為營堡某堡當加軍守備某墩臺可廢某蹊隧可塞某處可屯種某處宜牧蓄凡邉計未備者皆與巡撫都御史守備總兵㕘將等官計議經畫條而上之如此則可銷患於未萌如此則可以待敵之來攻如此則可以遏其衝突如此則可以遏其侵擾歸奏闕下更令內閣大臣㑹合六卿以下詳訪熟議施行之嵗歲以為常其四川湖北兩廣雲貴則三年一巡行如此朝廷不忘邊備邊方無復廢事居廟堂者無遙度之失守封疆者無不通之情
其二曰再議兵屯者自來北邉分為三路其所轄軍馬不甚整齊及有一州兵馬卻屬兩路之處又未曉本路將於何處控扼合行重兵若干又甚處只宜固守合屯兵若干及三路互相應援次第須差近臣徃彼宻為經畧方可預定法制臨時不至差失或事宜未動亦當相度兵馬合那減於何處駐泊使就芻糧以省邊費庶免先自匱乏
臣按此䇿亦切於今日之用臣請毎嵗所遣行邉大臣即以其事付之
其三曰専於選將者委樞密院於閤門祗𠉀使臣以上選人三班院於使臣中選人殿前馬步軍司於軍旅中選人或有智畧或有材武堪邊上試用者逐旋進呈據選到人數以籍記之𠉀本路有闕則從而差授如此則二三年間得人多矣
臣按范中淹欲凡掌兵諸司選將今不必盡如其言毎嵗行邉大臣所至邊境即令總兵以下各舉所知不問有官無官皆明著其名目某人有智略某人有膂力某人有膽氣某人善騎射因而試之用為選鋒試中即於本色糧賞外加以廩食量為任使
其四曰急於教戰者於四路抽取曽經押戰隊使臣十數人更授以新議八陳之法遣徃河北閱習諸軍使各知竒正循環之勢應敵無窮
臣按今朝廷訓兵已有成法大約教之使知金鼓作止旌旗偃仰角礟𦂳緩以為進退疾徐分合之節而已然按行故事視為泛常請於時常教閱之外専以教射為事乞勑緣邊將領通行各處抽選能射軍士分軍教習名為教師毎一人教十人或二十人其都御史往來提督試驗行邉大臣至日計所教有成效者多少以為教師陞賞及凡軍中有差役爭訟事有疑似難辨取與分輕重及有過失者皆以射決之射中者予之免之輕之如此則人皆習弓矢無不善射者矣
其五曰訓練義勇今河北所籍義勇雖約唐之府兵法制三時務農一時教戰然未見府衛之官而法制不行號令不一湏別選知州知縣可治兵者並増置將校使人人各知軍中之法應制可用斯則彊兵制勝之本矣臣按邉城有州縣之處今已簽民與軍相兼守禦可用仲淹此議俾其隨軍操練仍湏擇守令責以訓練之任旌其勤而懲其惰
其六曰脩京城外城者後唐無備契丹一舉直䧟洛陽石晉無備契丹再舉直䧟京師故契丹之心至今驕慢必謂邉城堅而難攻京師坦而無備一朝稱兵必謀深入若京城堅固則戒河朔重兵勿與之戰彼欲戰不能戰謀深入則前有堅城後有重兵必將沮而自退退而不整則邀之可也是則脩京城者非徒禦冦誠以伐深入之謀也漢恵帝起六百里內男女城長安二年而畢唐明皇時城長安九十日畢考法於古擇利於今京城之修蓋無疑矣然湏二年成之則民不勞苦人不驚駭臣按宋都汴梁去幽燕之地千餘里而范仲淹議守邊策猶以修京城為言當時若余靖輩皆力攻之以為非其後靖康之禍果有如仲淹所議者矧今國家都燕其去邊地尤近尤不可不留意焉者已已之變也先直犯京師雖我金城湯池如天難升然而重城之外百萬人家亦嘗為之驚疑幸此無事之時請如漢𠅤帝唐明皇故事築為外城包圍城外民居萬一有儆人心有所倚賴而不至於驚潰矣
仲淹又言曰元昊作偽詔誘邉人實闗中其謀不細蓋漢多叛人䧟於窮漠衣食嗜好皆不如意必以苻堅劉淵元魏故事日夜遊說元昊使其侵取漢地而以漢人守之則富貴功名衣食嗜好得如其意非獨元昊志在侵漢實漢之叛人日夜為賊之謀也
臣按外國不用中國人其為害不深而其所以深為中國害者用中國之人也臣請立為條格凡近邉之人有一才一藝者皆許自陳試之稍如所言不必深求全備茍有可用皆隨其才而授以官如此則此輩心有所繋跡有所拘而不為彼用矣
吳育言於仁宗曰聖人統馭之䇿羈縻弗絶而已或有一背叛來則備禦去則勿追今西夏止是鈔掠邉隅當置而不問若已見叛狀必須先行文告以詰其由若是用中國叛臣即加征討太凡兵家之勢征討者貴在神速守禦者利在持重況夷狄之性惟事剽急因而偽遁多誤王師武夫氣銳輕進貪功或䧟誘詐之機今但明烽堠堅壁清野以挫剽急之鋒而徐觀其勢乃廟堂之逺算也
臣按大朝用兵與小國不同呉育以徐觀其勢之一言為廟堂之逺算諒哉
田況言於仁宗曰古之良將以燕犒士卒為先所以然者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固宜推盡恩義以慰其心李牧備匈奴市租皆入幕府為士卒費趙充國禦羌戎亦日饗軍士太祖用姚全斌董遵誨抗西戎何繼筠李漢超當北冦人各得環慶齊棣一州征租農賦市牛酒犒軍中不問其出入故得戎寇屏息不敢窺邉
臣按田況言古之良將以燕犒士卒為先而引李牧趙充國姚全斌董遵誨事為議且曰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宜推恩義以慰其心此語尤為警切臣惟今日邊城糧賞之外為將者別無儲蓄況邊塞之地多無征租臣請自今以後別扵常儲之外稍以嬴餘付邉將為燕犒之費遇有警報勑遣近臣齎宮錢赴邊市牛酒燕犒將卒是以感人心作士氣之一事也
蘓軾代滕甫草奏上神宗曰近者因病求醫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財幸臣近患積聚醫雲據病當下一日而愈若不下半月而愈然中年以後一下一衰積衰之患終身之憂也臣私計之終不以一日之快而易終身之憂遂用其言以善藥磨治半月而愈初不傷氣體力益全因悟近日臣僚獻言欲用兵西方皆是醫人慾下一日而愈者也其勢亦未必不成然終非臣子深憂君父欲出萬全之道也以陛下聖明將賢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為非萬全者俗言彭祖觀井自係大木之上以車輪覆井而後敢觀此言鄙而切於事陛下愛民憂國非特如彭祖之愛身而兵者兇器動有危亡其䧟人可畏有甚於井故臣願陛下用兵如彭祖之觀井然後為得也
臣按蘇軾代滕甫草此奏而引醫及彭祖觀井為譬蓋合古人所謂帝王之師以萬全為勝之㫖矣末章乂曰滅國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兒之毀齒以漸搖撼之則齒脫而兒不知若不以漸一㧞而得齒則毀齒可以殺兒此譬尤善凡除宿𡚁興善政莫不皆然非但用兵滅國一事也
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師其帥斡哩雅布至京城西北屯牟駝岡天駟監即孳生馬監之所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得㫖打毬於其間金人兵至徑趣其所藥師導之也
臣按自古國都於其近郊必有牧馬之所其間必積芻豆以為飼秣之具方無事時資以牧育固為近便然世道不能常泰而意外之變不可不先為之慮金人犯汴京姦人導之屯兵於其近郊之牟駝岡藉其芻豆飼其馬以為久駐之計此往事之明鑒也矧今國都去邊伊邇已己之變倉卒用言者計焚棄芻豆何啻千萬當時見者莫不悔惜然事已即休無復有以為言者竊惟都城東北鄭村壩二十四馬房其倉所儲積者如京如坻請於無事之時即其地築為一城以圍䕶其積聚及移附近倉場咸聚其中就將騰驤等四衛官署軍營設於其中特勅武臣一員於此守鎮仍司羣牧四衛官軍不妨照舊輪班內直下直囘城屯住是亦先事而備之一策也伏惟聖明決其可否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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