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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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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第十五卷評

鈍翁曰:

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人能改過遷善,孰不可為聖賢?況宦萼之惡,不過一片呆公子氣習未除,心性暴戾。賈文物不過欺世盜名,童自大不過鄙吝刻嗇。雖皆為造物所忌,然其罪未至於殺人淫人,天良尚未泯滅。一朝悔悟,便能出人頭地,非異事也。所可異者,鄔合以篾為生者也。自他三人改過後,而鄔合諛亦減於往昔,為可異。然亦無足異也。如裴矩[1]為隋家之佞臣,而後為唐室之良臣,顧其主為何如耳。

富氏蓄怒一段,寫得層層次次,自一二分而積至十分,真是生花之舌,令人絕倒。

寫賈文物之病,因要引出鮑信之、含香。引出鮑信之、含香,又好引出道士。引出道士,賈文物方得受藥以服富氏。服了富氏,然後將金銀珠玉一齊合攏來。不然,賈文物怕到何時是了?這四婢年俱二十以外,終留為老婢乎?抑遣而去之乎?且不因此,含香不能使出。含香不出,後來何以親密?委委曲曲,算到賈文物一病,真入神妙之想。

峨嵋山人去得乾淨。此處寫他者,為傳藥與賈文物耳。藥已傳了,倘又遇著,刺刺不休,便成贅文。

道士雲遊天下,早結第一回內,彼雲要往四處雲遊。不如此寫,要說他這些年在何處修行,再講他如何靜養,如何學道,便是呆筆。

寫裘氏同眾妾叫僕婦們說白話,長舌婦講笑話,見得一夥淫婦人相聚,無聊之極。思牛親哥之創造,二婢之搶奪,裘氏取來入己,又轉贈菊姐醫病,總是寫諸婦之淫濫不堪,皆不過好此而已。

寫裘氏、和尚之死,道士遁跡他往,總是要結眾人。不然,將紙筆只管拖長了。

姚予民之遣嫁眾婢妾,不是單說他的好處,也是隨手收拾眾人。不然,作何結局?

道士重訪到聽、黑姑子,雖有物是人非之感,總是始終照應,一筆不肯漏處。

賈文物歸家時,隨筆帶出富新一段。後來再說他的事,見得先曾有此人,不是臨時強扭來湊合。

寫和尚、道士宣淫於姚宅,雖說僧道之壞,卻是旁筆,巧極。力寫眾婦人不堪處,正是寫姚澤民父子不堪處,更是寫姚廣孝之不堪處也。

第一卷開首所出三人,到此回內,到聽已死,道士一去不復再見,只一黑姑子矣。

《姑妄言》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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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惡少改非 仙方療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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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萬緣和尚仗雄陽力竭取救兵 峨嵋道人逞異術興足多淫女

話說宦萼自那日在錢貴家正然作惡,得了他父親的密信,一驚,跑了出門,在途中就同他眾人作別。獨自歸家,忙叫家人把大門關上。活是呆公子,若有禍臨,關上大門便躲得過乎?心中惶懼之極,茶也不吃,飯也不吃,在家中走來走去。因想道:我向來只說魏上公是長遠在的,我故倚勢橫行。到處指名唬嚇,說魏上公是我的家祖,誰知有今日這番事?但人惱我的多,倘一時有人混說是他的孫子,這卻怎處?想到此處,坐臥不安。侯氏見他如此,疑他有甚麼外遇。這是婦人疑丈夫的第一件事。再三詰問,他悄悄將始末告知。何必悄悄,豈怕丫頭輩聞之乎?昔有一鄉人,在田中回家,其妻曰:「你的鋤頭呢?」答曰:「我忘在地裏了。」妻曰:「你悄聲的,恐人聽見拿去,快去取來。」其人去了一會,空手而回。妻曰:「鋤頭呢?」彼悄悄的道:「不見了。」宦萼同此。侯氏也吃了一驚,吩咐家人不許在外面胡走生事。這還有理。

到次日,忽見那多嗣來說道:「小的才在門首看見迎新舉人,昨日錢家那小秀才也在內中。」宦萼中口豈止多嗣一人?前次侯氏問扇子乃是多嗣,此處見迎新舉人又是多嗣,此何故?因起初說錢貴之名是他,故此但是錢貴之事便是他,以見是他多事說起,方多出這番爭鋒的事耳。宦萼聽了,又吃了一驚,道:「昨日在家好好的吃酒賞花罷了,又訪甚麼錢貴,爭鋒打鬧,弄出這番事來。他這一中了舉,若懷恨在心,他是同鄉同里的人,我家的事都是知道的。若對了他座師房師同年混說起我的根底來,如之奈何?」越想越急,因叫家人悄悄的將賈、童、鄔三人請了來商議。

不多時,都到了。坐下,童自大道:「昨日一團高興去訪他,不留我們這樣有錢的老爺,是極。有錢已該敬,況是有錢的老爺,更該敬,此語譏刺不小。倒留那個窮酸。人一窮便覺得酸,可歎。要知窮酸勝富臭也。正打得興頭,我才燥脾。哥為何跑了回來?」宦萼道:「還說呢,如今打出事來了。你們可知道昨日那小學生竟中了,我家人看見今日在門口迎過去。」因向賈文物道:「三弟沒有昨日那把柄還罷了,你我都是八千女鬼的那把刀。他一時記恨,混說起來,怎處?」賈文物道:「君子不為己甚,兄昨亦過甚矣。我兩人有終身之憂,尚何言乎?即三弟亦不能辭其責也。昨日浸潤之譖,膚受之□,皆三弟為之,彼豈不在心乎?且三弟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而罵焉。我看他其人之品清矣,必小有才。倘明歲會場中言必有中,後生亦可畏也。」童自大聽了,幾乎掉下眼淚來,說道:「我雖是個財主老爺,終日縮頭在家,財主老爺會縮頭,罵得惡而趣。守著幾個錢,連樹葉兒掉下來還怕打破了頭,從不敢得罪人的。昨日仗大哥的威勢,故罵他幾句,學樣兒。可見世人皆有一點天良,都是學壞了。誰知就弄出事來,原來人是欺不得的。此語悔心之明。我想來,我比不得二位哥的勢。要我去替他叩頭賠個禮,或者他也罷了。不然,他後來果有造化,做起官來,懷恨在心,茄子揀軟的掐,我這個家俬就有些保不住了。」世上肯顧惜身家者,便是好人。賈文物道:「三弟之言,不太卑乎?當從容議之可耳。」宦萼道:「我倒想了一個道理,叫老鄔去訪一訪他,姓甚名何,在何處居住,我們且聽著。他若有話講,我們再做道理對付。他若總不計較,也還是個好人,雖然窮些,我們相與他,也還不錯。再煩人去對他說,我們向日不認得,得罪了他,如今要給他賠禮,同他做朋友,他自然也肯。」童自大道:「哥好算計,他若是這樣好人,我還要送他一分短八厘的一分厚禮。」的是江南口頭語。賈文物道:「善哉言乎。但使乎使乎之任,孰能當之?」宦萼道:「昨日老鄔在那裏勸鬧的,改日若去,除非是他。」鄔合道:「這事晚生當效勞。」他大家因有心事,也無有興頭吃,各自散去。

次日,鄔合來對宦萼道:「晚生去訪了來了,此人姓鍾名情,中在第六名上。他房師座師見他青年飽學,甚是得意。他家在鳳凰臺住。」宦萼道:「看他不出,年小小的,倒中得高呢。你可再去暗暗打聽那話。」鄔合去了。過了些日子,又來說道:「晚生日日打聽,並無話說,倒打聽了一件新聞。這鍾舉人他叔叔送了他一處大房子,已搬了過去,竟將錢貴娶去做妻子了。」宦萼聽了,又驚又喜。喜的是不見他有甚話說,庶可放心。驚的是說他一個新舉人,如何娶個瞎妓為妻。更恐錢貴懷恨,挑唆鍾生同他為難。說道:「這些話你打聽得實確麼?」鄔合道:「晚生有一個相識,新投在他家當長班,都討的他口裏實話。」宦萼這才信了。又過了幾日,總無動靜。宦萼約了賈、童、鄔來,說道:「那人毫無話說,我們前日之議該行了。」賈、童亦無異辭。因對鄔合道:「我備一分厚禮,煩你明日去對他說,要把我們的意思說得妙方好。」鄔合道:「晚生雖愚鈍,決不敢負三位老爺之命。」宦萼連日來見事情稍冷,心中又放下了些,就留他們小飲了一回方散。

宦萼到了房中打點禮物,侯氏道:「你拿禮送誰?」宦萼不敢說為爭鋒打鬧賠禮的話,只答道:「我有個姓鍾的朋友,新中了舉人,打點賀禮送他。」侯氏道:「我從不曾聽見你有個姓鍾的朋友到我們家來。」宦萼道:「這人曾在賈家會過,才得二十來歲,生得標緻非常。滿肚才學,只關門在家讀書,容易不肯出門,所以不曾到過我家。」侯氏道:「是怎麼樣個人,就生得這等標緻?幾時他來,等我張他一張。」又道:「這樣男子,不知誰家有福的女兒嫁他。」宦萼失口道:「就是前次所說要接來唱與你聽的那個瞎妓,他娶了去了。」侯氏驚問道:「這瞎妓姓甚麼?怎有這樣造化?他一個新舉人,又怎肯娶他?你必定知道。」宦萼不留神,將要說出錢貴,猛想起前番扇子的話。照應得到。忙改口道:「倒不知他的姓,只聽得他與鍾舉人是相知的,所以一中了就娶了他去。」侯氏暗想道:這鍾舉人如此美貌,又這樣多情,我一個千金小姐,反不如這瞎妓命好。若嫁了這樣丈夫,也不枉為人一世。長籲了一口氣,道:「這鍾舉人真是好人,他與這瞎妓不過是露水夫妻,就這樣的恩情不舍。我同你夫妻多年,你全是假意待我。」宦萼道:「我是千真萬真,可敢攙一毫假。」侯氏道:「你若有恩愛真心到我,如何時常躲懶。不躲懶者便是真心恩愛,婦人之見大多類此。自從我好意把丫頭與你,我見你凡做事時,倒留一半心在他身上。」宦萼見他說到此處,針著了心病,忙答道:「我那裏有這個心?這是你猜疑的。你要我不躲懶,凡事肯依我麼?」侯氏道:「我便依你,看你怎樣不懶?」宦萼見左右沒人,忙掩上房門,笑嘻嘻上前抱住,親了個嘴,就替他脫褲。侯氏先聽說鍾生標緻多情,往他身上想,動火已久,任他脫去。也不上床,就在椅子上架起兩條腿來,做了一出懶漢推車。這一出就借懶字生發。他二人從不曾白晝交鋒,這是初次,覺得比被窩中十分親切,騷興大發,一場狠弄。那侯氏陰中如狗舔糨糊一般聲音,極力抽提,方才興過。牝中淫水流得地板上濕了好大一堆,拭抹穿衣,不在言表。


卻說鍾生在家讀書,還是做秀才光景,總不出門。一日,忽見鍾用來說道:「外面有個姓鄔的來拜相公。」將名帖遞上,鍾生看時,上寫著晚生鄔合拜。鍾生想道:「我相識中並沒個姓鄔的。他來拜我何事?」因道:「你回他罷。」鍾用道:「小的回他的,說家主閉戶讀書,概不會客。他說定要求一面會,還有要緊話說,我才來稟。」鍾生道:「既如此,請他進來。」那鍾用去了,鍾生也就迎了出來。只見鄔合已走進門內,後面兩個人掇著兩個大篾絲緞盒。鍾生拱讓進廳,鄔合曲腰足恭,其態甚謙。他一到廳上,便深深一揖,道:「晚生驚動老先生,得罪得罪。」鍾生讓他坐下,說道:「小弟寤寐平生,未曾相識,何敢承鄔兄過謙乃爾。」鄔合打一恭,道:「晚生那日同宦公子在老夫人府上曾識荊的。」鍾生細把他一看,方記起那日在錢家,在中間勸鬧是他。因向他舉手道:「向日承兄解紛,小弟與拙荊不致十分狼狽,深感深感。但今日承兄賜顧,有何見教?」鄔合又深深一恭,道:「不敢。晚生向來在宦府走動,不意那一日宦公子開罪於老先生。同他在那裏的二位,一位是賈進士先生諱文物的,一位是童援納先生諱自大的,皆因不識老先生,故爾冒犯。後來知道了,甚是不安。今他三位要來荊請,不敢造次唐突。特命晚生先來奉聞,兼備了些微薄禮,稍致一芹之敬,望老先生莞納。」遂在一個家人手中取禮單來遞過。鍾生也不來接,說道:「尊帖請收回。那日之事,小弟之過居多,與他三位何涉?小弟全不介意,承他不苛刻追求,就荷愛多矣,何敢當荊請二字?小弟與他諸公雖住一城,所謂風馬牛不相及,怎敢當此隆禮?至於說要來賜顧,一來小弟要閉戶讀書,從來不會一客;二來小弟雖然僥倖,還是一個貧士,怎敢與他諸公交往?煩鄔兄婉復。」鄔合道:「宦公子三位因慕老先生大名,故要敬來奉拜,老先生何拒絕太甚?」鍾生道:「鄔兄言重,弟何人斯,安敢拒絕於人?特不敢當耳。就來賜顧,小弟也不敢會。倒是客日小弟無事,先去奉拜則可。望鄔兄轉致他諸公,說厚情心領。」鄔合見他苦苦推辭,只得別了回去。鍾生送他出門之後,回到內中,笑對錢貴道;「適才宦公子託了一個姓鄔的會我,就是當日在你家勸鬧的那個人,說向來不知得罪,今要來賠禮。又送我一份厚禮,我苦苦辭去了,可謂前倨而後彬矣。」錢貴道:「此等小人,君不可拒絕太甚,恐狂奴舊態復萌,又生枝葉。」鍾生道:「他既知如此修飾,大約非昔日咆哮舉動矣。」錢貴道:「他也是恐君不能去懷,故來結交耳。」鍾生道:「此雖容或有之,也是他一番美意,不可滅他美情。」說罷,往前邊去了。

且說鄔合回到宦家,他三人正在等回信。一見他來,便問道:「所說何如了?」鄔合道:「晚生將三位老爺的意思細述了一道,他再三遜謝。說向日是他得罪了眾老爺的,與眾位何干,決不敢當此厚禮,也萬不敢當眾位老爺去拜。他要讀書,就去也不敢會。倒是他閑了先來奉拜則可,不敢勞先施。」宦萼道:「他的樣子像還不能忘情麼?」鄔合道:「據晚生看起來,他真個絕頂的好人,謙和至極,說的話都是真心真意。連待晚生的那一種禮貌也謙虛得了不得,一毫狂妄的氣兒也沒有。」宦萼沉吟了一會,對眾人道:「世上有如此好人,人辱了他,他還說是他得罪了人。我每常淩辱了人,還說是人觸犯了我。這樣比並起來,豈不自愧?我想時勢也有盡了的日子,何不做個好人,只管作惡何益?況如今魏上公已完,泰山已倒,我家的勢漸漸差了些。況且人生可有長生不老的?我家父百年之後,這些豪勢豈不冰消瓦解。我只顧目前作惡,倘後來遇了我這樣有錢有勢,比我還惡的惡人,得罪了他,就未必肯像鍾舉人這樣包容了,那時豈不弄出天大的是非。我從今後決不做宦惡了。」因吩咐眾家人道:「你們自今以後再不許生事,都要改過遷善。若再以當日倚我的宦勢與外人作惡,我就要在家與你們作惡了,可闔家傳諭。」眾家人領命應諾。

童自大接著說道:「哥這想頭主意是極。我想我家有百十萬銀子,見人送我一個錢,我就喜歡出屁來,恨不得連人的手都接著。我要用一個錢,比抽一條筋還疼,就像殺我的命一般。如今老鍾一個窮舉人,見送這樣厚禮,是落得收的。要叫我,就像冷手抓著熱饅頭,死也不放了。他還不肯受,可見銀子錢也有該要也有不該要的。況且人不能活一百歲,一死了,一文也拿不去,仍舊撂下。我何苦這樣刻薄臭吝,被人指指戳戳,臭呀臭的笑駡。且是天道最忌滿盈,我的財也算多了,再不學好,倘被那紅鬍子姓火的老爹請我去搖起會來,豈不弄個乾乾淨淨?我如今也看破些罷,此後也不銅臭了。至今我的老爺是個紙老虎,原是個假的,只好嚇小孩子同鄉下人。二位哥使勢還有一說,我怎麼仗別人的勢,狐假虎威,鑽在人腰裏硬起來,世上鑽在人腰裏硬的人甚多。幫扶作惡。倘撞著吃生米的,與我做起對來,只怕這家俬性命就有些不穩。我從今後也不自大了,只隨高逐低,縮頭藏頭,安分守己,在家受用罷。」保身秘訣。千古來多少聰明乖巧人不能及此,不意被這臭呆悟透。賈文物也歎了一口氣,道:「我想我不過是仗著孔方兄之厚,借著富泰山之力,夤緣了一個舉人進士,就以為遍江南獨我尊。便不曾回想天下之舉人進士,車載斗量,而且真才實料的亦自不少。不知有多少科甲大老先生都謙謙自遜,我假文的是甚麼?從今再不假文欺物了。如鍾舉人一個真才子,尚在家閉戶讀書,我一個假進士狂到那裏?今後也去學做些正經事吧。」因對宦、童二位說道:「我們彼此大家做些好事。聖人云:既往不究。又云:過則勿憚改。當痛悔前非,留個好名,有何不妙。況我三人皆無子嗣,積些善行,倘然得個兒子嗣續,不斬祖宗,保得血食,也可免不孝之罪。何苦胡做非為,與人唾駡,與自已有何益處,空為人做千秋笑話。」宦萼、童自大道:「此言甚是有理。」

三人遂焚香設誓,自今悔過自新,若再蹈前非,人神共殛。此後三人竟大變起來,宦萼一絲也不倚宦作惡了,童自大也不刻薄銅臭了,賈文物也不假借一毫之文以欺人物了。合城賢愚見他三個絕頂的壞人忽然自己都改變了,皆轟傳以為異事。人雖有恨他們的,見他如此改過,前憾也都釋然,故他三人得無後患。


單說賈文物別了回家,深悔往非,坐在轎中不住歎息。到了家,進房中來,見富氏同他的一個族間侄兒正在好好的說話。一見了賈文物,忽然就把臉放了下來。你道富氏的侄兒到家來何事?他姓富名新,他父親雖是個飽學老儒,卻是一個學霸,各樣便宜的事他無不會占。奈時運淹蹇,被這一領青衿困了他一生,到老還是個精窮的措大。此正是學霸的報應,見得壞人終無結果。他系富戶部遠房侄兒,這富新才十三歲,生得面容嬌媚,宛如一個美女。性極聰慧,得他父親的家傳,讀了滿腹時文。不幸昨日他父親病故,家無一文。他母親是個沒腳蟹,無門可告,真是苦惱。古語兩句道得好,叫做:

上山探虎易,開口告人難。

她見丈夫的屍骸暴露,無棺可殮,千思百想,想起富氏來。他們雖系一家,向因貧富不敵,不大上門。令人傷心,此類富宦皆范文正公之罪人也。今沒奈何了,只得叫富新到姑娘家報喪告助。富氏性雖潑悍,只待賈文物同家人嚴厲,他在外人倒還有點慈心。聽說哥哥沒了,沒有棺材,覺不忍,忙取了三十兩銀子付與富新,是個大家手段,不愧姓富。然而若是個富男子,或倒捨不得。道:「你回去對母親說,將你父親的大事趕著料理要緊,隨後我再送些柴米來與你。」此真是雪中之炭,今日尚有此等人否?富新千恩萬謝去了,賈文物坐著,尚歎聲不已。

富氏喪著臉問道:「你往那裏撞屍遊魂去了一會,回來望著我歎氣,做甚麼事?想是見我給侄兒銀子,花了家俬麼?」賈文物忙道:「我豈敢為此。因我當日年幼無知,倚仗著財勢,凡是可欺淩刻薄之事,無不踴躍為之。後來同宦、童結盟,大家又同惡相濟。況自從一第以來,假充文墨,欺世盜名,近日又欺辱了個姓鍾的寒士。誰知他竟一舉成名,我們要去賠禮,他再三謙遜說不敢當。況魏公今日伏法,泰山已化做冰山,或有不虞,身家性命所系。我三人今日設誓,痛改前非,歎息之故,為悔當日之無知耳。」富氏聽了丈夫這番話,要是賢德婦人,自當慫恿獎譽一番才是,他反放下臉來,道:「魏太監剮了,你這無用的忘八拿去殺了也不虧你。你這種沒用的東西,不若早死早超生,要你活在世上現世。你做這個賊樣,望著我短嘆長吁,要來魘樣我麼?」

賈文物一篇好話,本意也圖富氏誇他兩句,不想討出這種好讚語來。雖不敢怒,未免也有些怫然之色,便答道:「因你下問,我才敢上呈,並無一字衝撞,何須動怒乃爾?」富氏大怒道:「好大膽,我跟前也許你回嘴麼?你把屁臉彈子放下來,我難道怕你不成?」跳起身來,伸手要來拿他,嚇得賈文物往外就跑。恐怕衣服長絆倒了被他拿住,兩手拽起前衿來摟著,如飛而去。

你道這富氏與賈文物夫妻也十多年了,越發性子潑悍到這個地位,連好話都容不得一句,是何緣故?他當日在家做女兒時,因尊性猖獗,合郡馳名,人皆不肯求此溫柔佳配。等到二十多歲,雖不知男子的味道如何,情竇已開久了。那一種願為有家的心腸,時刻在念。況他自幼無母,他父親跟前這些妾婢們,肆無忌憚,說頑說笑,村言淫語,何所不出於口。皆以為姑娘年小,尚無知識,可以不必防他。孰不知他年紀雖小,耳朵是有的。且人在幼年時聽的話,就是終身也不能忘記。及至年紀大了些,想起那些話來,他們說得這樣津津有味,裙帶之下個中定有佳境,不想只管磋跎住了。倒合了古詞二句,道:

欄杆十二,倚遍又還重倚;二十八宿,手中輪數不到,星張翼軫。

他心中雖然暗急,沒有個在家的閨女好向父親說我年紀大了,摽梅期過,想要女婿之理,只好隱之而已。他暗地又自思自解道:假如十四五歲嫁了人去,不過也是十四五歲的男子。一個乳臭小兒,吃飯尚不知饑飽的時候,料也無濟於事。我今已若許的青春,定然佳婿的芳年不過仿佛上下。那二十外的小後生,正是人強馬壯之秋,只要多用些工夫,也可補前之不逮。不意嫁到賈家來。一見了賈文物,還是個小孩子,自己若再大得幾歲,竟可以做他的阿母。與前在家的算計,一絲也不合。你叫他著急不著急,不由得那一腔怒氣發動了一二分,只得權且按住。晚夕成親,那賈文物雖只十三歲,他曾領教過此道,也還知親親熱熱,爬爬弄弄,竟像個子母懷中抱著個耍娃娃在那裏戲弄。幸得他生性好此,每夜定要動作一番才罷。富氏雖然年大,還是一朵鮮花,未曾經過風雨,並不知如何是個丟,怎麼叫做樂。只似乎有個蟶乾大的東西,在牝中動動扯扯,微微也有些癢癢酥酥的,覺得比在家做女兒成年空閒著他到底差強。過了些時,就不能像起初殷勤了。

但這賈文物他是個老來子,未免生得單弱,又且是十三歲的孩童。就鬼弄這些把戲,他也只儘自已之興而已,並不知此道中婦人也有妙境。他一個血氣未定的人,把這品咸蚌肉吃傷了些,未免臉黃瘦了。見此四字,想起一笑話。一龍陽娶妻,日漸肌瘦。一人贈之詩曰:個個人兒忒殺矬,看看臉上肉無多。算來家公真難做,不如依舊做家婆。咳咳嗽嗽,懨懨無力的樣子。不但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母親見他這個形狀,疼兒心重。又見媳婦忒大了,先媒人瞞著,只說大四五歲,後來方知大了兩個五歲還有零。恐怕把兒子當起家常茶飯來,日日不離口,如何了得?心中急了,只得背地勸兒子,這件異品只可當果子,偶然吃些,不可當飯吃的,過飽了定要傷人,諄諄囑咐。

那知賈文物也正在要告免催徵的時候,恰又遇有母命,焉敢不遵?一曝十寒起來,那富氏未免又增了二三分的怒氣。雖然含怒胸中,怎好說夜來不勤謹的打鬧一番,戒他的下次。

只得含忍,待時而動。

後來見他調戲丫頭這番舉動,怒有四五分的地位。暗想,必須拿住他真贓實犯,才好施威,泄泄怒氣,故吩咐丫頭們設計誘他。不想賈文物還像個夢井落在他的圈套中,捱了那兩次肥打。雖然郁怒覺得稍舒,卻被婆婆絮聒了兩番,終是未曾泄得。後來又聽說他與婆婆的丫頭,不但是新偷,竟還是敍舊,一枝嫩筍反被丫頭先奪去頭籌。那六七分的怒氣,火騰的攻將上來,那裏還忍耐得住?所以那日一見了含香,就如燈上的硫黃,見火就灼起來,故此有那一番大鬧,尋死覓活。

次日聽得老子來,只道來替他出氣,誰知反是來教訓他的,一個肚子幾乎蠱脹起來。後來喜得賈文物領過這兩次辣麵,知道這女諸葛的智謀利害,已經過二擒二打。若到了七擒上,就未必肯如那慈悲的軍師,還肯七縱蠻王的性命。富氏有六七分的恨怒,賈文物也就有六七分的膽怯,拱手服降,俯伏在地。夫人天威,男人不復再敢矣,倒也太太平平過了兩年。

賈文物雖然生得身材瘦怯,也長成大人的規模,不似先小孩子的行徑了。他身子既長大,那厥物自然也就大些。比得上沒疙瘩的海參,較那蟶乾又壯觀了許多。他又歷練了些,每於床幃之中,也就比先在行,富氏方知這件海味果然美口。只是賈文物連身子都被他降服了,何況那腰中之物?到了交合之際,不由得轅門拜倒,十度盤桓倒有六七次掃興。富氏雖然心恨,自己破開一步想,雖不過適口充腸,又強如當日食而不知其味的時候。那怒氣雖不曾添上一分,他舊日蓄在胸中的也不曾消釋半點。富氏正想再激勵他一番,或者有奮勇之時。不想被那不知疼癢的父親,把個才知竅的女婿又叫往京中去了,好不難過。及聞他中了進士,以為他這一回來家,離了半年有餘,不但於此道中或者長了些學問,他今日得了功名,身子既然發達,或連身邊的那件物事也發達些,亦未可知。終日在家潔具淨牝,恭候早光的等候。誰想公公沒了,丈夫回來開喪出殯,家事紛紜,又接著婆婆病故,又忙亂了多日。此時賈文物方自己當起家來,百事俱要自己操心。雖也常與富氏點綴點綴,不過應卯而已,也無心情只管去鞠躬盡瘁。富氏此時又添有一二分的怒氣,與前那六七分合併在一處,足足的竟有八九分的局面。後來父親亡逝,又忙過了些日子,才完了喪事。後兩家合為一家,家業越大,身子越忙。況且中了進士的人,勢利中又多有一番應酬。

他名字叫做賈文物,如今又學起假斯文來,一舉一動無不文文縐縐。後來演習慣了,雖到夫妻交合之時,那富氏急得要死要活的時節,他也還是這等彬彬儒雅,不由他不怒目切齒。富氏此時三十多歲的壯婦,正是慾火蒸炎的時候。俗語說,婦人三十四五,站著陰門吸風,蹲著牝戶吸土。可是看得這般舉動的?把怒氣整整積到十分。別的怒氣向人訴說訴說,也可消去些須。這一種氣,雖父母兄弟之前,亦難出之於口。況左右不過是些婢婦,向誰說得?

只好自已鬱在胸中。因其人而蓄者,即以其人而泄之。所以一見了面,輕則罵而重則打,從無好氣。就是他獨自坐著,丫頭們見他面上,即如當日褒姒一般,從不曾見他一點笑容。

那賈文物雖怕到十分,卻不敢避他,日間推故躲在外邊,每晚必定同床伴宿。自已也知這假斯文不好,惹他憎惡。但習以成病,欲改不能。如今雖不敢望其垂愛動憐,可還敢離開了,添他的怒氣?天地間的事,譬如疼愛那個人,雖有天大的不是,不拘怎樣,都待諒得過;如惱怒那個人,雖百般都是,還要在那是中尋出不是來才罷。俗語說得好,在雞蛋中還要尋出骨頭來,就是此謂。今日賈文物一番好話,他不但四馬了,而且還要才丁。賈文物到了這個性命干係的時候,假斯文不得了,只得認真的一跑。跑到書房中,著了一嚇,又忍了一口氣在胸中,倒在一條春凳上,不覺沉沉睡去。

此時深秋天氣,金風颯颯,寒氣侵肌。一覺醒來,已經日暮。覺得頭痛眼花,胸腹悶脹,身熱如火,口內呻吟,不能動履。眾家人見主人有病,問著不答,忙抬到床上臥下,蓋上了被,如飛去稟知富氏。富氏餘怒未息,罵道:「那裏就得死,你們見神見鬼,輕狂的是甚麼?憑他睡在那裏,不必來向我說。」家人不敢多言,諾諾而出。富氏毫不在心。夜間眾家人守著,見主人沉沉昏睡,十分著急。到次日,大家商議,主母既不管閒事,我們請個醫生來看看方好。內中一個老家人道:「使不得。老爺病勢來得甚重,奶奶不做主,我們知道請誰好。醫好了呢,是造化。倘有一差二誤,干係誰人擔得。」眾人俱道:「有理。」正在躊躇,忽門上賈閽進來,道:「鮑信之來看老爺,叫我進來說聲。」眾人聽得他來,甚喜,道:「來得好。他認識的人多,同他商量商量再處,你快去請他進來。」

你道鮑信之為何認得賈文物,到他家來?他娶的妻子就是賈文物自幼相知的那個含香。他原有百金本錢,就在富戶部左近住,門口開個錢鋪。為人又老實又和氣,富家使錢都往他鋪中兌換,這些家人都相認識。日久熟了,值富戶部命家人尋個好人家,一文不要,打發這丫頭。眾人知他無妻,舉薦了他,遂將含香嫁了與他為室。他見一文不費,不但得了個好老婆,又還蒙富戶部賠了那女人許多器皿衣飾之類,感恩不盡。料道富戶部不稀罕他的酬報,因系眾家人的總成,他也甚是知情,眾人但到他家中來,非茶即酒,相待得十分契厚。眾人見他如此親熱,竟認做親戚往來。及至富戶部故後,這些家人都歸到賈家來,眾人念他情長,舉薦到門下,做個換錢的主顧。賈文物也知道含香在他家,念其婦而及其夫,甚照顧他。見他本錢短少,應付不來,借與他五百銀子,只要一分利息。借這點恩私,以報含香當日的情義,這也是賈文物的一點好處。他添了這些本錢,又搭上賣米,鋪子大了,就興旺起來,大有所獲。夫妻感他不盡,時常尋些好東西來孝敬。這日因打門口過,聽得賈文物有病,要進來問候。

眾人忙接了他進來,就把要請醫生的話同他商議。他道:「我且看了老爺著。」走到床前,恰好賈文物醒轉來,他忙上前問道:「老爺尊體是怎麼樣?門下特來請安。」賈文物讓他坐下,道:「我昨日在宦家吃了些飲食回來,在春凳上睡了一覺,著了涼了,身子沉得很,甚不好過。」鮑信之道:「還得延醫用服藥,發表發表才好。」賈文物道:「我不過是感冒了,又沒甚大病,吃那藥做甚麼。況目前的醫生,可有一個好的?好人醫死的多,病人醫好的少。我以為目今如是,不意當年已是如此。有一笑話,一醫生搬家,辭眾街鄰時,各送藥一服作別敬。眾人云:「我們沒病,要藥做甚事?」醫云:「你吃了我的藥,自然就會害病。」倒不如捱兩日,自然就好了。」鮑信之道:「老爺千金之軀,可是輕易得的捱的?懨纏日久,怎麼了得?本地的醫生,門下也不敢舉薦。近日洞神宮,剛來了個老道,自稱峨帽山人,在那裏賣藥,不論疑難雜症,多年宿疾,一服就愈。貧不計利,治好了許多人,合城都是知道的,請了他來看看罷。」賈文物道:「那些走方賣檔,都是騙人的太歲,他知道甚麼?請他何益?」鮑信之道:「也一例論不得。這個道人,門下眼見他治好了許多人。請他來看看,診了脈,若說透病源,便服他的藥。若說不著,只丟得幾錢銀子,是有限的。只當是請了來說評話,替老爺解悶。」賈文物見他說得有理,依了,就託他去請。他道:「這老道古怪著呢,他不甚肯到人家去。他自己說,要有緣的呢,不請也去。無緣的呢,請也不去。果然有那大官府財主慕名去請他兩次三番,他決不肯去。有那貧窮的人不敢請他,說了病來求藥,他忽自己要去,人也不知他是甚麼緣故。老爺既請他,須發個名帖,打發一位管家爺們,門下同了去請。」賈文物叫了個家人,拿帖子同他去了。

不多時,請了來了,鮑信之陪了進來。那老道向賈文物舉手道:「居士,貧道不為禮了。」賈文物見他仙風道骨,鶴髮童顏,一部長髯如銀絲相似,長有尺餘,好一個仙姿道貌:

布衣革履,昂藏無流俗之風;道貌長軀,磊落似神仙之品。蕭蕭幾莖華髮,望見藹然可親;落落一部蒼髯,行來肅然起敬。只知是今日施藥神醫,那識乃當年采陰道士。

賈文物忙道:「賤軀有恙,不能奉迎,得罪了。」讓他坐下,鮑信之陪著,茶罷,到床前來診了脈。完了復坐下,便道:「尊恙乃飲食後感冒風寒,叫做內傷外感,可是麼?」賈文物疑是鮑信之路上告訴他的,也不答應。他又道:「這回內傷,非止飲食,因著了驚嚇,又著了一口暗氣,如今是氣裹了食,在內中作禍,所以沉重。」賈文物見他說著了病根,如同目睹,連連在枕上點頭道:「不差不差。」老道笑著道:「貧道也略知風鑒。我觀尊相面上隱隱有些驚懼之容,又帶些忿怒之色,胸中有說不出的一種隱恨藏蓄久了。古云:冰厚三尺,非一朝一夕之寒。所以今日這一斗著,就病得沉重了。」賈文物這十多年的心事,無門可訴,鬱在胸中久了,今被他一語道破,便道:「真神仙,真神仙。」遂問道:「尊師看弟子的賤恙還不妨麼?」老道道:「這個浮病有何慮得,一服就管痊癒。居士心中之恙,古人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等居士尊體健了,貧道再來商議救治。」解開藥囊,取出一丸藥來,如龍眼大小,不知可是鍋巴丹?道:「用薑湯調服,出微汗,不可太過。再行過一二次,明日即痊癒矣。」起身作辭。賈文物道:「恕不送了。」那老道把手一舉,飄然而去。

賈文物隨叫家人封一兩藥資趕了送去。鮑信之送了老道出門,復翻身進來,問道:「這老道看得何如?」賈文物道:「真是神醫。多謝你的盛情,薦了他來。」鮑信之也謙謝了兩句,辭別而去。

這賈文物多年的心病被他看透,覺得身子竟好了些。忙用薑湯服了藥,出了些微汗。午後又行了兩次,病勢已退。只是身子軟些,叫煮了些冬舂米粥,用小菜吃了一碗。睡了一夜,次日平復如舊,心中大喜。

見那富氏毫不瞅睬,也不問一聲,如同陌路。心中恨道:人之無良,一至於此。十數載夫妻,毫無一點情意。想道:「昨日老道許來替我治心病,看他定是個異人,倘有妙法,把妻子這個兇惡治好了,豈不是萬幸?但要求人,不可托大,須要盡一個禮。今日再養息一日,明日再講。還在書房宿了。

次早起來,吩咐家人備一桌豐盛蔬齋,寫了一個拜帖,一個請帖,親自坐轎去拜這道人。到了他寓處,他尚在屋內靜養,還不曾賣藥。他做定的例子,早飯後賣起,午飯後即收,他要做早晚工夫。賈文物問明瞭住處,也不用人傳說,就走了進去。那老道正跌坐著,見了,也就立起相迎。賈文物深深一揖到地,起來,親手遞上拜帖,道:「昨承尊師下降,又蒙賜仙丹,使賤軀平復,特來拜謝。」那老道道:「昨日既承厚儀,今日又勞光顧,深感了。」相遜坐下。賈文物又親自送過請帖,道:「寒舍備一餐蔬齋,要奉屈仙駕,不敢定日,或今日,或明日,聽憑尊便。」老道道:「貧道要說無事,每日賣藥濟人也是一件事。要說有事,我一個出家人,如閑雲野鶴,何日不可以高飛,可是羈絆得住的?近日僧道比在家人更有羈絆,成了檻猿囚鶴矣。只是怎麼好事擾?」賈文物又深深一恭,道:「一餐便飯,猶恐褻尊,何足雲擾。不過弟子欲親道節,以聹清誨之意耳。倘蒙不棄,受愛多矣。」那老道見他這樣殷殷誠懇,便立起道:「居士請先回,貧道即刻便到。」賈文物吩咐家人,「快叫一乘轎子來,我同尊師同去。」老道止住道:「貧道兩隻芒履將歷遍四海,這幾步路又坐起轎來。」賈文物道:「弟子奉屈尊師,安敢自己乘輿尊師步履之理?」老道再三不肯,只得道了罪。辭了出來。老道送到寓所門口,賈文物讓他進去。又一揖,道:「專候了。」

上轎回來,到廳院中,方才下轎,賈閽跟進來,道;「老道士來了。」賈文物吃一驚,道:「這老道果有些奇異,轎子走得如飛,家人們跑著還跟不上,他如何走得這等快?定然有些妙處。」分外恭敬,忙忙的走出迎接,到書房坐下。老道舉手道:「適才有勞。」賈文物道:「豈敢?屈駕不敢耳。」吃了茶,齋飯預備現成,就安了桌子。讓了坐,篩了一杯酒,執在手中,問道:「尊師可用酒?」老道道:「也飲一杯。」賈文物遂雙手將酒遞過,然後坐下相陪。蔬菜一碗碗送將上來,酒過數巡。老道道:「不用了,送飯吃罷。」撤開,又送過茶來。

老道吃著茶,問道:「承居士一番敬愛,無以相報,可將心中病根說來,商酌治之,以答盛情。」賈文物見許多家人在傍,不便說得。此果自愧耶?或恐傳知富氏耶?老道哈哈大笑,道:「居士不過因閫政太嚴之故耳。此乃人之常情,何須隱諱?」賈文物被他一句說得毛骨悚然,吩咐家人都迴避了。眾人出去之後,他出位深深一揖,道:「尊師既洞鑒弟子肺腑,可有療妒奇方,使弟子愈此心病,沒齒不忘大惠。」老道道:「居士試道其詳。」賈文物遂將他夫妻十餘年並無美言悅色,相見非打即罵,如同仇敵一般。更性情凶暴,家中奴婢稍有失意,淩虐不堪。弟子每每見之,不禁目慘心裂。開心見誠,細細相告。復一揖,道:「今日幸遇恩師,何以教我?」老道道:「居士休怪,令正已犯七出了,何不棄之?」賈文物道:「賤荊雖不賢,乃先嚴慈所聘娶。且當日先岳愛我如子,況遺我許多厚產,故不忍休棄耳。」老道笑道;「居士非不忍,特不敢耳。」賈文物聽了,紅了臉,答應不出。老道又道:「居士可知婦人中這種悍妒的緣故麼?」賈文物道:「自然是天性使然。」老道道:「非也。人生自幼至老,其性不改,方謂之天性。居士請想,人家女子在閨中悍妒的可有麼?間有一兩個性凶粗暴者,乃父母失於教訓之故耳。此孟夫子所謂,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豈天性使然耶?」賈文物聽到這裏,將座兒挪近,促膝坐著,道:「求尊師明以教我。」老道道:「婦人未有悍而不妒,妒而未有不淫者。若果能遂他的淫心,那悍妒之氣自然就漸漸消磨下去。居士試想,任你萬分悍妒的婦人,他到了那枕席上心滿意足的時候,可還有絲毫悍妒之氣否?皆因不能飽其淫慾,使忿怒之氣積而成悍。陰性多疑,以為男子之心移愛於他人,故在他身上情薄,此心一起,悍而又至於妒。婦人犯了淫、妒二字,棄之為上。既不能棄,萬不得已而思其次。古云:治水當清其源。只有把他的淫情遂了,他那悍妒就不知其然而然自化為烏有矣。」賈文物聽了,沉吟了半晌,道:「尊師金諭,一絲不錯。但弟子不敢瞞尊師說,賤軀微弱,賤具亦甚鄙猥,力不及此,奈何?」老道道:「此非我出家人所知也。」賈文物不覺跪下,道:「尊師所見若神,若不救拔弟子,將來此軀就不知作何光景了。」竟有個墮淚的樣子。老道扶起他來,道:「承居士一番厚愛。此雖非我世外人所當管,但救居士的災難,化妒婦的凶心,也是慈悲一案。不得不如此了,然當慎之,他悍妒之氣一消就罷了,不可過用。倘有傷性命,不但貧道有大罪過,居士亦損陰德。」說著,就取過藥囊,拿出個葫蘆,倒出兩粒大丸藥來。又將一個葫蘆倒出有綠豆大的七八丸來,包好,附耳傳了許多的妙訣。又道:「但遵而行之,自當有驗,萬不可過。至囑至囑。」賈文物滿心歡喜,接將過來,深深揖謝,道:「蒙尊師大恩,弟子思自救耳,豈敢縱惡傷人?」老道提了藥囊要走,賈文物再三留住,道:「屈尊師在此下榻一宵。」老道執意不肯。賈文物見留不住,叫家人進來,吩咐到當鋪中取銀一百兩來,為恩師一茶之敬。老道笑道:「我要那東西何用?貧道賣藥之餘,盡行周濟貧乏,我何需此物?」又要走。賈文物道:「恩師雖如此說,但弟子蒙恩,白骨再肉,若不得稍盡寸心,如何過得去?」老道也不回答,將手一舉,道:「請了。」大笑著大踏步走出。賈文物忙隨著趕到大門外,見他已去遠了。這老道正合了古語四句:

坐如鐘,立如松,臥如弓,走如風。

賈文物想道:這恩師定是個異人。他雖然不受財物,我明日備一套衣服,親自去拜謝才是。仍回到書房中,到臥下時,要了一壺暖燒酒,將那兩大丸藥取一丸用酒細嚼咽下。放下帳子,取出長不過四寸、粗不過一圍的匪具來,將那丸藥用燒酒調末,把陽物周身搽到。又飲了幾杯,然後睡下。

睡不多時,藥力發作起來,覺得陽物熱脹得好不難過,虧得先因心中歡喜,將一壺燒酒盡情飲在腹中,有了幾分醉意,脹了一會,就睡著了。一覺直到天明,也不覺熱脹了,用手一摸,嚇了一跳。忙起來低頭一看,大非昨夜之比,竟長將七寸,粗逾雞子,紫威威一個茄子相似,心中比當日中舉中進士還加倍快活。舉人進士乃身外之榮。此物粗大,不但是身內之榮,且可免許多淩虐,其快活豈止加倍而已哉。贊道:「恩師真神仙也。」忙起身洗沐了,叫家人拿了幾匹尺頭數對好布,親自坐轎去謝老道。以為他或者不收綢緞,求他收幾疋布,心中才過得去。不想到他寓處,門鎖著。問別的道士時,說他昨日回來,今早又往別處雲遊去了。賈文物悵然而返,轎中自思,這尊師果然是個異人。或是上蒼憐我改變心腸,降下這位真神仙來救我的苦難,也不可知。他的藥這一樁驗了,別的自然應驗,依他法則去行,萬無不效之理。

不一時,到了家中,心內道:此時且不要去招惹他。設或變下臉來,一時難以收拾,豈不誤了晚上的大事?索性等掌燈後再進去。吃了早飯,要養息精神,一覺直睡到下午。又吃了飯,已掌上燈。他走了上去,心中還不住亂跳。走進了房,那富氏也將要睡。好端端坐那裏,一見了他,顏色頓改,惡狠狠的道:「你跑了出去罷了,又進來做甚麼?你拿害病嚇我,你便死了,看可在我心上?我守活寡不如守死寡,還有個名望呢。」賈文物總不敢答一言。他罵了幾句,氣忿忿上床去睡了。賈文物等他睡下,然後也脫衣上床,同他共枕而臥。伸手去摸,見他穿著小衣,便去解帶。富氏道:「你既沒這本事就罷了,強掙這個命做甚麼?」緊攥住了褲腰,不肯放手。賈文物道:「我病中離了你這幾日,心裏想你得很。我今番既樣樣都改過了,我這一回決不文縐縐的,若不像意,憑你怎樣的打罵。」富氏心中也要吃一杯,恐才興豪,壺已告罄。或半途而廢,倒心裏難過,所以不肯,非是不好。聽見他說這話,或者他養了兩日,比前略好了些。倘得一次的樂處,也不可知,不可錯過機會。心裏既如此想,那手自然就鬆了些,賈文物趨勢脫下。他這一遭,一點的斯文氣也沒有了。還拿出幼年偷丫頭的架勢,一個鷂子翻身,便到了他肚子上,將他兩腿分開,因自已的東西大了,用手捏著,對準了門,下力往裏一頂。進去了一個頭子。富氏哎呀了一聲,道:「你拿甚麼東西塞我這麼一下?」急用手摸時,竟是他的陽物,還有些疑心,急忙叫他拔出,爬起身來,燈光照著一看,不是是甚麼?還點頭抬腦,對著他一跳一跳。

富氏大驚大喜,道:「你這是甚麼法兒?弄得這麼大?」便一手捏著,尚握不過來。笑得他了不得。賈文物道:「我也不知是怎緣故,我昨夜睡著了,夢底下覺得發脹,及至醒來,就長得這麼大。可惜醒早了,若再睡一會,長個尺把長,鐘子粗,可不好呢。」富氏笑嘻嘻的攥攥又量量,說:「你也就得一望二的,這麼大就盡夠了,此婦竟還知足。還要大做甚麼?你的話我就不信,世上只有暴發戶的財主,那有暴發戶的雞巴?」賈文物推著他,道:「你要看,改日慢慢的細看,此時不要說閒話,誤了正經事。」他聽了,忙放下手睡倒。

賈文物爬上身,對直一搗,就進去了好些。富氏道:「你好冒失,這還比得往常那一點子麼?慢慢的抽抽著。」賈文物那裏理他,一連幾聳到根,富氏覺得內中滾熱,且又塞滿,便不動也甚有趣。賈文物定了一定,大抽大送起來,約有數百。那富氏身不搖而自顫,足無意而高蹺,忽大叫道:「不好,你且歇歇著,我要溺尿呢。」賈文物知他要丟,越發加力緊扯,只見他道:「我要死了。」就腳癱手軟,雙目緊閉,鼻孔中微有哼聲。賈文物也不緊了,只淺抽慢送,培養力氣,卻也不歇。過了一會,富氏醒來,問道:「我怎麼樣的了?」賈文物道:「你怎麼樣,如何問我?」富氏道:「我裏頭急得像要溺尿一般,你不肯歇,忍不住滾熱的流出來。我從頭髮根麻起,直到腳跟底下一酥,就不知道了。」賈文物也不答應,有一調《黃鶯兒》說這富氏:

雙足自高呈,聳花心任送迎。通身暢快渾忘恨,方才罷停。須臾又興,仙丹助力能連陣。問卿卿,此際可嫌憎?

此時賈文物也有些乏了,就伏在他身上。停了一會,他又醒過來,道:「我怎麼又是一陣熱,身上一陣麻,是怎麼說?」賈文物道:「每常我丟你是知道的,你這也是丟。」富氏道:「你每常弄時,幾遭裏面間或有一遭我也麻麻的,有些水流出,不像這等快活。你又說也是丟?」賈文物道:「雖都是丟,卻是兩個道理。當日我的短小,只弄到你這門裏不深,男女交合都有些興頭,弄得工夫長久些,癢癢酥酥的,也就丟了。那出來的是些清水。如今我這個長大了,直頂到你小肚子裏最深處,叫做牝屋,下下搗著,這一丟是從骨縫裏出來的,是黏糊糊像糨子一股,所以快活得大不相同。」富氏歡喜得要不得,道:「我的親親,這是誰傳授你的?怎麼這些年不曾聽見你這話。」賈文物生平不曾聽見他親親熱熱叫,這麼一聲,不覺渾身也快活的麻了一下,高興起來,又是一場大弄。

這富氏連丟三次,也就軟了。叫他道:「我的哥哥,你也歇歇罷,不要累壞了你。我可夠了。」賈文物才發市,也覺有些乏倦,便道:「依你,歇歇罷。」拔了出來,睡下。富氏覺得陰門口一陣熱熱的流了出來,伸手出去摸了摸,如稀糨子一般,笑著道:「果然你說的不錯。」揩拭了,摸見他的陽物還跳呀跳的,笑道:「你往常不多一會就像一根皮條,今日也算久了,為何還是這樣挺硬?其中必定有何緣故,你告訴我。」賈文物道:「我前日有病,鮑信之舉薦了一個四川來的老道來替我醫治。我先還不肯,他再三勸我請了來,不但治好了病,又傳了我這個方兒,你說好不好?」富氏道:「你好造化,遇著了這樣恩人,不該重謝他麼?」賈文物道:「你說我造化?難道就不是你的造化,你就不該謝他?」富氏道:「謝他一千兩我也肯,明日就送了去。」漢文帝云:百金乃中人產。富氏視千金等鴻毛,談何容易?蓋富氏乃一不知稼穡之閨中女子,視千金易而得此巨物難。且又是富宦之嬌女口氣,做平常人說話不出,故妙。賈文物道:「我要謝他,他一個錢也不要。我親去拜謝時,他已不知那裏去了。」富氏道:「可惜這麼個恩人,就不得謝謝,難怪鮑信之薦了他來。他又時常送東送西,一事兩勾當,也該謝謝他才是。」賈文物乘他歡喜,對他道:「你說鮑信之常送我們東西為甚麼?他就是含香的漢子,因沾著這些,故此他才常來。」富氏道:「既然是他,為何不接含香來走走?當個親戚往來也好。」賈文物笑著道:「他怕你打,不敢來。」

富氏雖說著話,手中不住的捏弄著那話兒,聽他說了這句,笑著將陽物狠狠的攥了一下,道:「你還記著舊仇麼?」賈文物爬起來又要弄聳,富氏道:「我軟癱熱化得動不得了,明日晚上罷。」賈文物笑道:「誰叫你攥惱了他。替他賠個禮是。」富氏捏住,笑道:「你這個好怪的東西,每常膿袋似的那個賊樣,今日狗仗人勢起來,就想要我賠禮。」賈文物也要養息精神好明晚試法,也就住手。兩人都有些睏倦了,嘴對嘴,胸貼胸,手交手,足勾足,睡了一夜。

自從成親十多年,這算親熱第一次了。二人一覺直睡到日高三丈,方才下床梳洗。那富氏精神抖擻,眉開眼笑,把素常那一副惡狠狠的面孔,竟不知往何處去了。丫頭們隨了他多年,並不曾見過他這歡喜樣子,甚是動疑,又不敢問。賈文物雖見他和顏悅色,笑容滿面,大不同往日,恐這一下床,又變起卦來,怎處?且得趣抽身,好圖晚間作用。往外走,富氏見了,叫道:「你回來。」賈文物見他叫,倒有些心怯,又不敢不來。走回問道:「叫我說甚麼?」富氏道:「大清早你往那裏去?」賈文物假說道:「外頭還有些事。」富氏道:「料道沒甚要緊的事。這麼大二十多歲的人,還不知愛惜身子。才好了兩日,大空心就往外跑,外頭風颼颼的,你吃了飯再去不得。」賈文物是膽嚇酥了的,有些怕他,故要躲出去。聽見他說了這幾句知疼著熱的話,好生樂意,隨接道:「也罷。我吃了飯再去罷。」這丫頭們從不曾見姑娘有這恩愛的話到姑爺,今忽見他這樣親愛關切,賈文物雖不怕了,丫頭們倒有些怕起來。此是何故?向日順著姑娘捉弄姑爺,姑爺久知道了的。每常仗著姑娘的勢,諒姑爺沒法奈何。今日若姑娘姑爺和美了,以前的事,姑娘自然不肯認帳,都要推在丫頭們身上。姑爺若追究起來,如何禁得?姑爺若追究起來,不過送給姑爺一錐,則冰釋矣。各人在肚內尋思,卻懷著鬼胎。

賈文物富氏同吃了早飯,富氏一來想起鮑信之舉薦老道的情,二來聽得含香在他家,想起舊日的事,恐丈夫記恨。要做些情在他身上,以圖丈夫歡喜。況他嫁夫多年,料道決無別事。叫了個家人來,吩咐道:「你到鮑信之家,對他娘子說我心裏想他,請他來走走。他要推卻不肯來,你是必拉了他來。」家人應諾而去。賈文物也就出去,到書房睡覺養神去了。

那家人奉主人之命到了鮑家,鮑信之正在櫃上穿錢,見了,忙道:「請坐,到此有何貴幹?老爺全好了麼?我這兩日忙得很,也沒有去問安。」家人道:「我們老爺麼,吃了道人的藥,第二日好了。又請了那老道一席酒,後來又親自去拜,送禮與他,他已經去了。我聽得說送他一百銀子,他一文也不要,真是個老呆。今日奶奶差我來,叫請你娘子去會會。說想他久了,是必要去走走。」鮑信之道:「既奶奶好情來接,敢有個不去的?」走進去對含香說了,他倒吃了一驚。想道:當日原是瞞著他的,他如何知道了來接我,恐未必是好意。不去的是,我不去,他沒奈我何。到了他家,一時有些口角起來,就不好了。含香後既去而先作此想者,見得是個有心機伶俐女子,非愚蠢猛浪而往。寫得好。推道:「我今日身子不好,出不得門。」鮑信之道:「你好好的在這裏,如何會不好起來?況且你是他府上出來的,他好意來說個請字,多少體面,你推辭不去,顯得我們就不識拾舉了。」一力撮掇。鮑信之只知他妻子自富家出來,並不知是賈家的人,以前那些事含香又不好說得,沒得推辭。他生的兩個孩子都不乳食,離得的了,也不帶去,只自已打扮了。叫轎子到賈宅來,來便來了,測料不出是甚主意。

不多時到了,下轎進去,跟著那家人到了上房。家人說道:「鮑家娘子接了來了。」富氏一看,好幾年沒見,也出挑的一個大婆娘了,比當日白淨胖大了好些。穿著綢絹衣裙,稀稀戴著幾件首飾,涼線冠子,蜜蠟冠簪,俏生生走進房來。富氏也就站起,他見了,連忙下跪,叩下頭去。富氏忙拉住,道:「快些起來,你是客,這是甚麼道理?」含香道:「奶奶是舊主,應該叩的。」富氏再三拉著,道:「使不得,拜拜罷。」那含香強不過,起來拜了幾拜,富氏也回了他一福。一手拉著,讓他坐下,親親熱熱,說長道短。含香才放了心,說道:「我久想奶奶,不敢來的。今日不是奶奶差管家爺們去叫,我還不敢來呢。」富氏道:「我起先不知道,只說你不知嫁到那裏去了。昨日聽得你老爺說,才著人來接你。你是過世老奶奶手裏舊人,就是親戚一樣,時常來走走,可不好麼?」含香道:「奶奶這樣恩典抬舉,我可有不來的?」他又道:「奶奶這幾年生過幾位姑娘相公了?」富氏道:「倒小產過兩三胎。醫生說是怒氣傷了的,總不曾大生一個。你有幾個小孩?」含香道:「生了兩個小子,大的五歲,第二的兩歲半。我身上又還落明年正月。」敘話處,確乎是婆娘道的寒溫。富氏道:「好好,是你的造化。」那含香道:「好幾年不見姐姐們了,我會會他們去。」說了,站起身來。富氏笑道:「今日早起,替老爺裁了幾件子衣服,分給他們趕忙去做。你不必去,我叫了他們來。」遂叫了四個丫頭來,他們都平拜了拜。富氏復讓他坐下,拿了果碟來吃茶,家長里短說話兒,好不親香。吃了茶,就擺上飯來吃了。

此時天氣漸短,日色將已落西。富氏叫丫頭道:「看你老爺在外頭做甚麼,去請了來。說鮑家娘子在這裏,請來,我有話說。」含香心中也想會會他,因有當日的事,不好說得。聽見去請他,遂道:「我還不曾見老爺叩頭呢。」只見丫頭來說道:「老爺沒往別處去,睡了一日。此等閒話,後還一照。才醒了吃飯呢,吃了飯就來。」賈文物知含香在內,恐富氏多心,不便進來。聽見來請,吃罷飯就進來了。含香一見,忙跳起身來,就要跪下去。賈文物不好拉他,叫丫頭拉住了。問他道:「你這幾年好麼?」含香眼睛紅紅的,忍住淚,答道:入神之筆。此所謂笑啼俱不敢,方見作人難。欲哭,不但富氏在傍看著,且兒已有夫,何得還向舊情人灑淚?若竟不哭,幾年的恩愛,百種深情,數年久別,竟忽然如陌路,世上寧有此鐵心人?只如此眼睛紅紅的,忍住淚幾字,寫得不即不離,妙甚。「託老爺奶奶的福,將就過窮日子罷了。」富氏接過來道:「我才問他,原來他家使的是我們的本錢。」賈文物道:「鮑信之那年借的五百銀子,你難道忘了?」富氏道:「我那裏記得?他是我婆婆眼前的人,你就看顧著顧他兩口子也該。」賈文物道:「那是自然,因此我只要他一分利錢。」富氏道:「噯呀!好小器,我家怕沒錢使,稀罕一個月要他五兩利錢。」因對含香道:「你當日出去,我們扣針也沒與你一根。明日叫你家裏來把那文書改成四百兩的,那一百兩算我送與你做本錢。」富氏處處行事大方,斷手做他人不得。含香聽了,道:「我怎敢當奶奶老爺這樣厚賞?」稱得妙極。先稱老爺奶奶者,禮也。此系奶奶厚賞,故曰奶奶老爺者,權也。富氏道:「你要推辭,敢是不稀罕我的。」含香真歡喜出屁來,忙要叩謝。富氏一把拉住,道:「多大事,也值一個謝?」他又要叩謝,賈文物富氏也拉住了。他辭道:「蒙老爺奶奶賞。天晚了,我回去罷。」富氏道:「你且站住。」叫丫頭把方才那個包袱拿來。丫頭抱過來,富氏打開,道:「沒有甚麼與你的,這套衣服與你打粗穿罷。」又在頭上拔下一對金花針,替他插在頭上。含香又謝了,富氏叫了先那家人來,問道:「他轎子可在這裏?」家人道:「在外邊伺候呢。」又叫替他把包袱拿了出去,細。賈文物在傍看著,心中暗感激得了不得。當感激令師。

再說含香到了家,下了轎,那家人在轎櫃內把包袱取出,遞了與他。含香對那家人道:「煩大爺到家謝老爺奶奶,又多謝大爺送我來。」那人去了。鮑信之把轎子也打發錢去了。此時他已關了鋪子,隨跟了進來,問道:「叫你去做甚麼?」含香不好說別的話,只說:「奶奶念我當日是去世老爺打發出來的,叫我去看看。」遂將給的衣服簪子拿與他瞧。又許明日叫你去換文書,與一百銀子做本錢的話,說了一遍。把個鮑信之喜歡得幾乎打跌,道:「這樣好事,你先還不肯去呢。」鮑信之滿心只說含香當日是他父親的寵婢,今日想起父親,故看顧他夫妻。再想不到是照看他丈夫的情人,要博丈夫的歡心。

再說賈文物夫妻二人共坐,吃了幾杯宵夜酒,上床而臥。富氏問賈文物道:「今日含香我給他這些東西,你知道為甚麼?」賈文物道:「這不過是你的恩典。」富氏道:「我並不是恩典,我是三為:一者為是婆婆的舊人;二則看是你的舊情人;三來是暗謝他男人薦道士的謝儀。」賈文物見他一個惡鬼母變了一個善菩薩,心中想,尊師的那種藥可以不必用了。又想道:「不好,恐或有變,須遵尊師的法度。」遂笑道:「我們且做正經事著。」故意道:「我且摸摸你的這東西,可比每常寬大些沒有?」他手中藏了一丸藥,假做摸他的陰戶,摳摳挖挖,已輕輕的送進去了。賈文物卻不動手,只對他說些趣話,動他的興頭。不多時,只見他嘴中雖也說話,屁股只是亂扭。賈文物道:「你做甚麼只是扭?」他笑道:「我的這裏頭有些火辣辣的,不好過。」賈文物笑道:「你就像那饞人一樣,昨日嚐了些好味道,今日看見,就要吃起來。」富氏笑道:「就把你那東西說得這樣稀奇寶貝一般,我這些年怎麼了?」雖是勉強說著,又見他把腿伸伸,又縮縮屁股,越扭得利害,那手不住的一會兒伸去摸摸,有個十分難忍的光景。賈文物知他內中藥性到了,對付了道:「我有些饞了。」爬上他身子上要幹。他故意夾著兩腿,道:「不說你饞,倒說我饞,我偏不。」賈文物道:「算是我饞罷了。」強攀他的腿,他也就借意兒把腿放開,賈文物把那話兒對了他牝門,他已將屁股就了上來。陰門口水淋淋的。

賈文物笑著道:「偏有這些閒話,你要弄就弄,不弄就罷。」賈文物見他心裏硬,便不動作,只塞進半截。那富氏只管將屁股亂疊上來就他。他總不深入。富氏急了,問道:「你怎動也不動一動?」賈文物道:「到底是你饞我饞?說明白了好弄。」富氏此時也硬不來了,便道:「就算我饞,怕甚麼?」賈文物笑著盡力向內一抵,直頂到花心之上,覺得龜頭撞著,甚是有趣,就認定那個去處,箭箭皆中紅心。起先那一下,只聽得他呀的一聲,後便如豬哼一般,鼻孔內呼兒呼兒的響。再一會,連這個聲都沒有了,惟聞喉中格格略有聲息,就像人臨死掙命的光景,兩腿一蹬一蹬。此一段與宦萼降服侯氏時對看,意思微有相似,舉動行事並全不相合掌。賈文物雖自幼弄了這些年的此竅,從未見過這局面,興致勃然,一頓狠搗。猛然那富氏把他一把抱得緊緊的,道:「罷了我了,我可死了。」賈文物倒嚇了一跳,看他時,已動不得了。他也就歇歇力,將那話拽出半截,憑他放在戶中。

有一盞茶時,只見富氏又往上就呀就的。賈文物知藥力又作,想道:「再與他個甜頭著。」又極力衝突一陣,富氏又丟了一次,道:「歇歇罷,我乏了。」賈文物拔出來,揩抹了睡下。睡不多時,只見富氏下身又是不住的扭。賈文物想道:「等他大煎熬,給他個辣手,方可治服。」便假裝要睡。過了一會,富氏有些忍不得了,搖他道:「我睡不著,你醒醒,大家說說話。怎麼只是要睡?」賈文物道:「昨日熬了半夜,我困得慌,讓我睡睡罷。」富氏道:「昨日我不曾熬夜麼?你今日還睡了半日,映前丫頭說老爺睡覺語。我還是打早間起來,眼睛還不曾合一合呢。偏我就不瞌睡?」說著,由不得伸手去捏弄那話。捏弄了一會,賈文物見他手中不住的捏,口中不住的哼,究竟連他自己也不覺得有這種聲息,賈文物聽得暗笑,自已也興動了起來,道:「我再弄弄著。」那富氏正在熱癢難過,真要死的時候,卻硬捱著不肯叫他。忽聽他說要弄,如得了命一般,忙將身子睡平,兩足高抬。見他才上身,捏著陽物往牝中亂塞。賈文物心中又好笑,又恨他嘴硬,上手一別氣就有千餘下,富氏又丟了一次。

賈文物不歇氣,又是一陣大弄。富氏又丟訖一度。此時身子也軟了,膀子也扳酸了,腿也蹺疼了,便道:「我可夠了,你也下來睡罷。」賈文物道:「我看你每常饞撈撈的,就像要吃多少的一般,怎麼如今略弄弄就說夠了?恨不得求饒,怎這樣不濟?」富氏笑著道:「虧你文縐縐的呢,連一點道理都不知道。譬如一個人饑著,一頓只與他一個燒餅吃,一日到晚,零碎吃五六個燒餅,名總吃了五六頓,如何得飽?把大酒大肉放在跟前,盡性吃飽了,一日不過吃兩頓,敢自夠了。」富氏此比,深悟得此道中三味者。說得賈文物也笑了,也就下來。

不多時,那富氏心中實在足了,怎奈那陰中又一陣熱癢起來,先還咬牙忍著,過了一會,忍不得了,故意問賈文物道:「我看你這東西,他那樣強頭硬腦的,也有本事一夜弄到天亮麼?」賈文物道:「又不是鐵的,那裏有這樣本事?我弄了這一會,也就有些怕動的了。」這兩句話,一則是知他想弄,故推懶動急他;二者要激出他的話來,好降服他。富氏一面笑著,一面用手指將他臉上一掃,道:「不害羞,你這樣的本事,開口就笑話我不濟,看你濟的這光景也有限。」他這話也是激賈文物再來弄弄的章思,誰知正落在他彀中,賈文物道:「你我也不必爭讓,我們打下一個賭賽,我就動不得,拼命也做做。」富氏道:「怎麼打賭賽?我不怕你,我小時聽見老婆們說,有怕屄的屌,沒有怕屌的屄。不意今日竟怕屌也。任你怎麼來。」賈文物道:「我們兩個此時弄起,不許歇。我若說乏了,算我輸;你若說夠了,就算你輸。我輸了呢,明日我篩一杯酒,站著雙手送與你,作揖哀告說,『好姐姐,兄弟知道你利害,饒了罷,下次再不敢犯上了。』你若輸了,也是這樣,要叫親哥哥,妹子你可敢賭麼?」富氏要弄得很了,說硬話道:「不怕不怕,看我可求你。你就來。」

賈文物摟住了他,笑著一翻身爬起來,他把臀墊起,極力抽打,約有數百下。看他那樣子,像又丟了。賈文物息了一息氣,又是一陣,更加勇猛。富氏又丟了,覺得有些支撐不住,卻不肯輸口。

你想一個婦人的陰戶,弄了大半夜,丟了五六次,就是鐵打的陰門也磨銼了。娼妓之牝戶,鐵耶?鋼耶?想情更不知銼之如何。水做的陰津也流乾了,何況是皮肉?賈文物看他有些難支架了,笑著激他道:「我看你像要敗了,你求告一聲,我饒了你罷。」那富氏是倔強硬慣了的人,不做聲死捱。竟有恆心。賈文物又緊提慢抽的弄將起來,富氏嘴中的聲氣與先大不相同。先前是快活的哎呀二字,那是帶些喜樂的腔口;此時雖還是這兩個字眼,聲音是帶些痛苦的光景。賈文物見他有些受不得了,趁此好收服他,鼓勇直前,一下重似一下,一抽重似一抽。那富氏忽然一個寒噤,便昏迷過去,賈文物也就不敢動,伏下身子,口對了口,見他只出冷氣,雙眼緊緊閉住,就如要死的一般,幸得都是老道預先說到,補出先老道附耳傳授的話。不然這一驚不小,他度了半會的氣,將有半個時辰,方見他漸漸醒將轉來,也沒聲氣了,低低的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厲害了,饒了我的命罷。」又有《黃鶯兒》道兩人這番光景道:

魂斷雨雲鄉,羨兒郎興致狂。高抬玉股淫情藹,強陽焰張。柔肢軟僵,都傳老道仙方上。喜盈腔,回生妙訣,此法實無雙。

賈文物笑著道:「你認輸了不?」富氏道:「是我輸了。」賈文物道:「你求饒,明日可替我遞酒賠禮麼?」富氏微笑著不答,賈文物道:「你還嘴硬,我直弄到天亮才罷。」又要抽動,富氏忙陪笑道:「我賠禮。我賠禮。」賈文物又笑道:「是你不濟,是我不濟?」富氏連聲道:「你是好漢,是我不濟,你歇了罷。」賈文物道:「你不要慌,等我弄丟了著。」

富氏慌了,道:「哥哥,你可憐我罷,我渾身骨頭都軟了,受不住了。」賈文物也不答,放了一口氣,亂抽了一陣。他的陽精也冒了出來。富氏覺得內中有一股熱水似一澆,那熱癢全消,你道他快活不快活?賈文物下得身來,那富氏陰戶也沒力氣揩,身子也沒力氣翻,就是那樣仰著,摣著腿,又不像死又不像活的樣子。賈文物聽聽外邊已交五鼓,身子也乏了,同他蓋上了被,一覺睡著,直到次日飯時方醒。

賈文物先起,富氏又睡了一會,掙著起來。覺得腰酸背折,兩腿軟得站都站不住。暈昏昏的,就像害了許久病的人一樣。賈文物看他的面色如一張金紙,鼻凹烏青,嘴唇雪白,眼睛也摳下去了,眼皮子餳著睜不開。想道:尊師再三囑咐不可過用,恐傷性命。今晚若再一用,定然要送命了。那富氏要洗臉,兩隻膀子抬不動,將就撂了一把。他頭是丫頭梳慣了的,不用自已費力。梳洗完畢,拿上飯來,他也懶吃。賈文物強讓著,勉強扒了兩口飯,吃不下,只喝了幾口湯。賈文物飯罷,將鮑信之的文書查出,拿著往前邊去了。

剛到書房坐下,只見賈閽進來說道:「鮑信之在外邊。」賈文物道:「叫他進來。」不一時進來了,見了便道:「門下的女人,昨日在府上蒙老爺奶奶賞酒飯,又賞衣服頭面,感恩不盡。」賈文物讓他坐下,問道:「昨日叫你換張四百兩的文書來,你娘子對你說了不曾?」鮑信之道:「蒙老爺奶奶的天恩,門下帶了來了。」遂在袖中取出,立起雙手遞上。賈文物打開,見利錢空著數目,便道:「這一百兩銀子是奶奶與你娘子的。我如今這四百兩銀子,連利錢也不要你的,只後來掙了餞,還我本錢就是了。」遂把那舊文書還了他。鮑信之千恩萬謝,道:「改日還著門下的女人來叩謝奶奶。」辭了回去。到家中與含香說了,好生歡喜,商議道:「蒙他這樣大情,你改日買分禮親自叩謝奶奶去。」含香道:「他家甚麼沒有,稀罕我們的禮物?除非尋得幾樣外路出的好吃食,才拿得去。」鮑信之道:「你說的有理。」

過了兩日,鮑信之街上去尋了四個龍豬、八隻雄鴨、四隻固始鵝、兩個果子狸,又買了一壇金華豆酒,著含香親自送與。富氏謝了,留他酒飯而回,此後也時常來往。鮑信之又得了這一百兩銀子,他家中這幾年也積有二三百金了,他將賈文物的銀子用了兩年,送還了他。此是後話,不題。

再說那富氏茶飯都懶得吃,悶昏昏一覺睡到日色沉西,方才起來。雖覺得精神了些,身子還酸軟怕動。賈文物也出門回來了,進房問富氏道:「你吃了些甚麼沒有?」富氏道:「自從你去,我睡到此時才醒,一日湯水還沒有嚐著呢。」賈文物叫快拿飯來。不多時,擺上同吃。富氏此時覺好些,也餓了,強吃了一碗。撤去,拿上果碟來吃酒。賈文物想起,在袖中拿出文書,叫丫頭拿過匣子來收了。向富氏道:「鮑信之拜謝,改日還叫他女人來替你叩頭。」說罷,笑道:「你忘了一件事了。」富氏道:「我忘了甚麼?」賈文物道:「賠罪的酒,你不要裝憨兒。」富氏嘻嘻的只是笑,不做聲。賈文物道:「你賠我個禮好呢,你要這回失了信,下回看我聽你不聽你。」又笑道:「這也憑你,只不要怪我。」富氏笑道:「丫頭們看著甚麼樣了。」瞅了他一眼。賈文物見他說,便叫丫頭們都出去。富氏笑道:「只遞酒,不說罷。」賈文物道:「我不強求你。你不叫,後來再求我歇一歇,看我可依?」富氏當真有些怯他,恐弄個不住禁不得,二則要留得他的歡心。到了此時,把以前降丈夫的手段一些也記不得了,笑著道:「你仗他的勢子降我麼?罷了,我替你賠了禮,你明日再不要落在我手裏。」口說著硬話,卻拿過一個杯來篩了酒,起身遞與賈文物,他只是嘻嘻的笑。賈文物道:「你不說不拜,我也不吃,也不算。」他笑著下來,拜了一拜,道:「親哥哥,小妹妹再不敢了,你饒了我罷。」把個賈文物喜得說不出來,笑著一把抱住,道:「親姐姐,你不要再得罪我了。」吃罷,也回敬了一杯。說笑了一回,然後上床,脫衣睡下。

賈文物暗想道:今夜藥是用不得了,卻不可放空了他,還要給他個心服。一時間摸摸捏捏,動興起來,向富氏道:「再來嚐嚐新。」富氏此時如狗偷熱油吃,又愛又怕,道:「我身子還稀軟,頭還迷呼呼的,怎麼樣?」賈文物道:「不怕的,你沒聽見人說酒投酒麼?」說著,跨上身來就弄。幹訖一度,富氏雖覺難支,也還受了。少刻又動起來,富氏覺當不得了,將陽物攥住,道:「我心裏顫呵呵的,頭一陣陣發迷。你再弄,我實在要死了。我情願求饒罷。」賈文物道:「我再弄兩下子也就罷了。」富氏道:「一下也來不得,不要說兩下。」賈文物道:「當日我弄不得的時候,你不是打就是罵,如今我要弄弄,我就是這個樣子,這是人說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是你了。」富氏見他說起舊話,自己也有些過不去,便道:「當日金桂洗澡,你弄了他一下,是我一時不是,打了你兩下子。如今叫他來同你溫溫舊,算我替你賠禮罷,夫妻間不要題舊話,那就情薄了。」賈文物道:「你這會兒好心說好話,過後懊悔起來,叫丫頭吃虧何苦?況我當日穿褲子混戳了幾下,門邊兒還不曾挨著呢,也沒有甚麼情溫得。還是我同你弄弄穩實些。」又要抽拽,富氏拽住他陽物不肯放,道:「這是我好意,你何用疑心?等我叫他來。」賈文物恐有後變,是拿話穩他,便道:「雖承你的情,後來不可變臉。二者假如我正弄得高興,你又叫起我來,如何使得?」富氏道:「這是我自己情願的,再後悔起來,可還成個人?你只管放心。」賈文物聽了此話,心中暗喜,富氏叫道:「金桂過來。」

那丫頭這兩日見主人主母忽然和氣到這等地位,猜不出是什緣故,正在狐疑。晚間見他二人吃酒說笑,攆他們出去。雖出去了,都遠遠在門外黑處偷看。見姑娘出位遞酒,雖不曾聽見說甚麼,妙。那種光景看得好不肉麻。別的丫頭雖都二十多歲,服侍了十多年,連姑爺的這件寶貨,張也不曾張見,倒也罷了。惟有這金桂,當年被他混戳了幾下,雖未曾嚐著,何嘗不想?因怕姑娘,不敢及此。今見姑爺姑娘這些舉動,竟像另託生了一番來的,大非昔比,想偷去張張,看是怎樣。此時正在窗外偷看,燈光照著,看得明明白白,那個光景好不動火。聽得叫他,不知何故,倒忙走到西屋,假裝睡著。聽得又叫,方走了來。

富氏道:「把你的鋪蓋抱了來,在我床面前上夜。」那丫頭去卷了抱來,鋪好睡下。富氏推賈文物道:「你去罷。」賈文物也就下床來,鑽到他被中,要扯他褲子。丫頭聽見主母叫下來,雖知是說明了的,沒有個公然笑納之理,假意道:「還不去,我吆喝奶奶呢。」富氏道:「是我的主意,你叫甚麼?」倒爬起來探出身子,拉過枕頭靠著看他二人舉動。丫頭聽見主母的話,手也不推一推,憑著主人公替脫褲子就脫,叫他摣開腿就摣,他是久慕的了,那裏還推辭?賈文物知他是女兒,用上許多唾,然後對了門路。丫頭年紀雖大,陰門還是整的,主人公之物又大而且粗,一時不能入去。賈文物興發如狂,也顧不得他了,狠命往裏一送。力太猛了,竟攮進去多半,把個丫頭疼得要死,叫道:「噯呀。」這兩個字與他主母字同而音各別。他主母是心中快樂,喉中微微有噯呀噯呀的字意,他這是疼得受不得,猛然叫一聲噯呀,二字響亮而無餘韻。賈文物見他受創,輕輕慢慢的抽拽,看他那樣子苦到不可言處,皺著眉,齜著嘴,抽一抽,他把嘴咧一咧。賈文物又憐又愛,抽了一會,略略相安,只略重些,他又愁眉苦臉起來。賈文物不得快暢,便道:「罷,讓你歇歇再弄。」此一段與宦萼弄嬌花一對,其意相似,其行事毫不相似。拔出,跳上床來。跳字妙,見得非假斯文了。摟著富氏道:「丫頭不濟。還是我們來。這件事自己做著不覺,看著別人做,那心窩內真要死要活。」富氏看了一會,身子雖怕動,心裏卻十分難忍,先說過的,又不好叫他,見他上來要弄,正中下懷,就乘勢臥倒,任他衝突了一陣,卻也就渾身癱軟,心滿意足,酥酥要睡。說道:「你讓我睡睡罷。你再同丫頭弄去。」賈文物又下來,金桂悄悄的道:「疼得很,明日晚上罷。」賈文物摟著親了個嘴,也悄悄向他道:「我當日為你,腰都幾乎打折了,你今日就受些疼,也不為過。」這一回不像先了,丫頭強不過,只得聽他。雖然還有些疼,比先似乎可忍。後來也覺有些趣味。弄了多時,賈文物抬身看看富氏,見他沉沉睡熟,便放心同金桂摟抱著睡。到有四更方醒,又弄聳了一番。金桂也微微得些樂處,方輕輕上床,同富氏共臥。

睡到天明。只見富氏昏昏的哼,忙叫著問他,總不答應。又問了幾聲,富氏方朦朦睜開了眼,道:「我身上不好過得很,不要吵我。」賈文物自已起來,替他把被蓋好了。梳洗過,走來看他。見他面色灰黃,還昏昏睡著,不敢驚動他。

你道富氏為何這個樣子?他雖性情凶暴,身子卻不甚健壯。三十多歲未經過大敵,前夜初嚐甜頭,盤弄了半夜未睡,精神未免消耗了些。次日心花俱開,一日不曾眨一眨眼。次夜被藥力一助,丟了七八次,又是一夜。你說禁得禁不得?昨日雖未睡倒,也就是勉強掙坐著的。這一夜雖只兩次風流,傷了的人又復著傷,自然難受。

賈文物倒有些暗暗著急,守著他到午間。略醒了一醒,問他可吃甚麼,搖頭不吃,又還是那昏昏的樣子。富氏頭沉,眼睛怕睜,四腳酸軟動不得,他心裏卻是明白。想道:我只說這件事只有樂而無害的,狠命的想他。今日看起來,再要一夜,這命就要斷送了。但恐他不肯放我,我如今把四個丫頭都與他,讓我養息養息要緊。叫他那屋裏去睡,我一時有高興,間或叫他來弄弄,適興而已,貪不得的。心裏想著,就睡著了。一直到晚醒來,賈文物強著他吃了些粥。他吩咐金桂,將西屋床上鋪了被褥,給你老爺過去睡。賈文物驚道:「這是為甚麼?」富氏道:「這件事怕人子,要送命的。你守著我跟前,未免忍不得,倒是分開了好。」賈文物道:「這不難為我了。」富氏道:「只有便宜你的,如何得難為?」叫了四個丫頭到跟前,吩咐道:「每日晚上著兩個來替我上夜,兩個在西屋裏服侍你老爺,五日一換。」四個丫頭聽了這話,喜得臉上忍不住要笑。你望我,我看你,忙忙去鋪床。大家商議那兩個做一班,恐先後有爭講,齊抽長草兒去了。這卻聽憑姑爺推究,亦不懼矣。賈文物捧著富氏的臉,嘴對著嘴,道:「姐姐,雖然你這麼說,撂得你冷清清的在這裏,我心裏過得去麼?」富氏道:「只要你好心,你這一句話就夠了,你只管去。我但是有高興,就來叫你,難道夫妻間還怕羞麼?」賈文物見他是真情實意的話,也就從命。到了那邊,四件不曾經過陽物的原封妙牝,任他著意鑽研,不必細說。

那富氏守了四五日才好了起來,果然此後夜間,或有高興,叫了他來解解饞,不過一二次即止,仍不許他常睡在身邊,事完還叫他過去。

過了多日,他見賈文物同這四個丫頭打得火熱,雖不捨得加辭色到丈夫身上,意思又想在丫頭們跟前施些威,使他自已迴避,又好獨享,省得眼中冒火。賈文物見他有些舊性復萌之意,只得又將一粒靈丹奉承到他牝戶之中,熱癢難當,由不得他要弄。前次傷過了的,這一次足病倒十數日,幾乎喪命。此後再不復生妒念。有四句打油說他道:

時嫌錯嫁怨蒼天,不遂淫情怒欲煎。
死去復生方釋妒,惡姻緣變好姻緣。

不意這幾粒仙丹,把一個悍妒之婦治得拱手服降。安得這峨眉山人遊遍天下,舍幾擔靈丹,醫遍世間妒婦也?幾擔靈丹恐怕不夠。

鶬鶊昔未療都妒,丹藥今能治富淫。


且說這峨眉山人突然從何而來?得非是做書的人強為捏合,湊成賈文物這段佳話。凡看書者須要有眼力,前後注意。又要有記性,始終照應,方知作書者苦心筆力。

這個老道就是向年在南京朝天宮做寓,會著到聽的那人。他祖籍陝西,因慕峨眉之勝,到那裏做了黃冠。拜了個異人為師,傳授了許多異術。

那峨眉山雖系普賢菩薩的道場,但此山甚是廣大,內中淄流的寺剎固多,羽士的廟觀也不少。不曾到過上邊的,以為單有佛寺。這道士在山修練了二十來年,辭別本師,要往各處雲遊。因想南京系六朝建都之地,太祖又興王至此。又聽人傳說有許多勝跡,遂迤逶到了南京。在朝天宮住下,會著到聽。在接引庵遇了黑姑子那件肉寶,留連了半年。出來各處遊賞了一番,後到了西湖,又遇了那奇淫的昌氏。心中想道:我前在南京流覽那龍蟠虎踞之勝,以為是大觀了,不想西湖更有別趣,無怪當日完顏亮有「立馬吳山第一峰」之句,垂涎此處。我平生所遇之婦人也不少了,不意又遇著這昌氏,可見天下山水,各地不同。我何不將天下各省以及名山大川遍歷一番,以豁心胸,或閨中得遇異材,又可長些識見。

拿定了主意,他有煉丹之術,路費不愁。他發了遊興,次日到北新關,僱船到湖州。泛太湖,登洞庭山,得食山上所產的楊梅,真異品也。時正六月,洞庭紅尚還未熟。又食沙瓜,即西瓜也,其大如斗。剖開,內中無瓢無子,滿貯一瓜清水,香甜之美,莫可言喻。由嘉興復繞到杭城,正值中秋,登城隍山觀潮。錢塘江每日有潮,一年只八月十八大潮一次,水聲如萬馬奔騰,浪頭高有千仞。是日有弄潮子弟,合城男婦大小往觀,亦一異景也。次日,出錢塘門過江,自西興抵會稽。走山陰道,真如身在畫圖中。探禹穴,又到天臺縣,過藍橋,遊天臺山,在各寺中玩賞了數日。到象山,遊雁宕,真好一個去處。昔日林霽山有一首律詩道:

驛路入芙蓉,秋高見早鴻。
藹雲飛作雨,海日射成虹。
一水通龍穴,諸峰盡佛宮。
如何靈運屐,不到此山中。

王十朋也有一首絕句道:

歸雁行飛集澗阿,不貪江海稻粱多。峰頭一藹雖奇小,飲啄偏堪避網羅。引此二作,有意伏後鍾生隱居於此張本

又遊賞一線天、珍珠市等跡,把浙江各處名勝之地都遊遍了。他不拘歲月,但遇有好山水,便多住些時。自饒州出江西,到吉安,過江看文筆山的文竹,天下做筆管之竹皆產於此山。又到南昌,登滕王閣,游鐵柱宮。復順流而下,過鄱陽湖,上小姑山,覽彭澤之景。到匡廬,登廬山,上香爐峰,游白樂天書院。又重溯流而上,到南康府,城中十戶有七八家賣紫石硯。

歷十八灘到贛州,過大庚嶺,正遇梅花大放。過嶺到南雄,廣州、肇慶都歷了,渡海到瓊州。復回到潮州,謁文公祠,看湘子橋鱷溪。又遇夏月,食鮮荔枝,天下之果以此為勝。

將粵東景致遊遍了,由灘河入閩地到汀洲,至泉州看洛陽橋。已是深秋,見秋海棠高有丈餘,圍及二三尺。上四府人物風俗還有可觀,下四府皆綿蠻口舌,悉深山老菁,並無佳致。猿猴孔雀遍滿山谷,無心遊賞。遂折入廣西,也遊玩了些時,見了些異言異服之類,不可名狀。因多瘴氣,遂自建昌入雲南永昌界,至大理,登點蒼山,又看洱海鹽井。方到了滇城,登眺金馬碧雞,泛滇池,游羅漢山。天下之水皆源細流大,惟昆明之水源大流細,故名之曰滇池。

游過了,從曲靖食木瓜梨,過滇南勝境,入貴州界,也遊了旬月。到了鎮遠府,隔河鎮遠衛屬湖南所轄。他步履了萬餘里,到此上了口子船。自灘河順流直下,沿途見了沉香船銀壺山許多古跡。數日即抵常穗,特往衡州,登眺南嶽,看回雁峰。又到永州看石鏡,到武當山朝真武看金殿。

賞玩了幾日,到荊州拜關夫子。真像一部長髯,俗畫須五綹者,或壯年時如此耳。到岳州,登君山,謁二妃祠。瞰洞庭,水光接天,一大觀也。過湖抵武昌黃鶴樓下,泊舟登岸,覽省會之勝。到承天府看興獻帝陵寢,至黃州看赤壁。顧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不勝慨歎。

楚地全遊了。由三峽之蜀過巫山高唐,觀灩澦堆、魚腹浦,看武侯八陣圖,嘆羨遺跡之奇。看那三峽之水,真有一瀉千里之勢。兩岸奇異之景,不能盡述。惟兵書峽獨異,遙見山巔有書一冊,遇風則篇篇翻轉,風止仍自合。奈在萬仞之上,人不能歷。到了重慶,復從陸路至成都,誠所謂天府之國了。重到峨嵋謁本師,已經羽化,不勝有物是人非之感。又去遊了雞足,回來由雅州過江走棧道。千古險途,到今削成平坦大道,此功真利於萬世也。出漢中到故鄉來,年豐物阜,不禁色喜。過西安到華陰,上西嶽。因戀故園風土,住了年餘。

偶然遇著一個少林寺出來雲遊和尚,二人甚是投機,偶談及房幃之事,道士把養龜采戰之術傳了他。伏後傳童自大。兩人同出潼關,到河南遊了中嶽。和尚別了回寺,道士取路往濟南。轉北到泰安州,風景又為之一新。又登東嶽,復折入山西,遊太行雁門,到五臺看文殊菩薩殿宇。至渾源州上北嶽,回入北京界,到真定參大佛。又到了昌平,看天壽山諸陵。游了游西山諸境,才到了京城。進彰儀門,到報國寺住下。

那報國寺雖名曰寺,做各色買賣的填塞於內。凡各省來京的官員,或閒遊之人,寺中皆有房租住,這道士也就在內租了間房子養靜。他租的就是萬緣和尚的房子。萬緣見他一表非俗,飄然有仙氣,十分相敬,常陪他談講,他無所不知。後知他有房中秘術,要想求教他,故時時親近,常常奉請。兩人頗甚投機,權已按下。

且再說那姚澤民自奉旨往廣西省親,那桂氏不但無惜別之意,反私心暗喜他這遠去了,歸期尚不知何日,更好放膽行樂。但是萬緣到佛堂來住,他便備下珍餚美酒,只到定更時候,姚步武或來弄過去後,或是不來,便叫素馨約了他進來。二人並肩疊股,摟抱著頑耍,飲酒說笑。有幾句話寫他二人,道:

渾似目連救母,宛如柳翠逢僧。翡翠衾中,桂氏胯間,劈破一雙菡萏;鴛鴦枕畔,萬緣項上,平分半個葫蘆。

桂氏道:「你大頭因甚不似小頭光?」

萬緣道:「你豎嘴為何不如橫嘴緊?」

萬緣道:「你上口櫻桃,下口包含紅芍藥。」

桂氏道:「你毛頭刺粟,光頭色似紫葡萄。」

萬緣道:「你上口含我舌,下口含我陽,被我占盡便宜。」

桂氏道:「你小頭流出膿,大頭流出汗,看你吃盡大虧。」

萬緣道:「我在上你在下,搗碎你花心方休。」

桂氏道:「我以逸你以勞,箍出你腦髓才住。」

桂氏道:「我男兒陽物,那裏及得你這禿驢?」

萬緣道:「我徒弟粗臀,怎能似得你這妙牝?」

桂氏道:「千般寶玩,怎如驢腎可開心?」

萬緣道:「百味珍饈,難比紅蝦能悅口。」

二人酒興一濃,便黏做一處。桂氏雖好淫而不耐戰,禁不得他的紫筋矛分花癢撓,及至上身,不多工夫,就遞了降表。猶如那好飲而量窄的人,見了酒就流涎,吃不上三杯,便酩酊如泥。惟有香兒生得身子壯實,可稱勁敵。同萬緣有幾合潑戰,間或萬緣回寺裏去,桂氏便叫盛旺來補空,總是他這身子一夜也不肯獨宿,陰戶半宵也不許空閒,真如在極樂世界中過日子。這幾個丫頭託主母的餘福,也幾幾成了散仙一般快樂。只那裘氏同那八妾十婢,與姚澤民朝歡暮樂了幾年,忽然一旦分離,也不像去了個兒子,竟像死了個丈夫。茶慵飯懶,淚眼不乾。大家坐著閒話,但提起他來,就不住墮淚。後來想了個排解之法,把家中的僕婦們叫了上來,講新聞說白話釋悶。

說了幾日,這些婆娘所知有限,沒得說了,就叫他們將鄙穢粗淫的話只管謅著說。那些婆娘要奉承夫人歡喜,無般的不說出來,卻都拙口鈍腮,頭上一句,尾上一句,支支離離,說得總不入耳。說了些時,連這謅話都謅不上來了。

內中有一個常氏,是裘氏陪嫁的僕婦,生得薄薄的兩片嘴唇,密縫著一雙色眼,能言善說,口舌便俐。當日姚華胄在家時,常上下傳話便是他。他專會無中生有,得不的一點風兒就是雨兒。但是下邊有甚麼話,他便到上邊添出許多枝枝葉葉,告訴主母。眾家人都恨他,贈了他個美名,稱為長舌婦。

他圖得主母的歡心,小意殷勤,無所不至。早來晚歸,強拿強做,強說強笑。裘氏也著實愛他,分外抬舉。他的男人隨姚華胄去了幾年,他常在上邊上夜,間或也還回去,他也被姚澤民錄過的。姚澤民知他是裘氏心腹,故千方百計弄上了他,在內中做個線索。一日,裘氏同眾妾閒話了一會,心上憂悶,叫長舌婦來說笑話,他就隨口謅了一個。裘氏道:「不好,你不管粗的淫的,只要有趣,說了我們聽。」長舌婦想了一想,道:「我說這個笑話,眾位嫡娘聽上興來,不要怨我。」

一個小媳婦子站在門口,看見一個叫驢跳那草驢。爬上去左戳右戳,再戳不著門,弄不進去。他心裏急得了不得,見一個小孩子手上架著個麻雀兒走了來,他叫道:「小人兒,把麻雀我替你拿著,你把那驢子替他送進去。」那孩子也高興,就把麻雀遞給他。他一把攥住,那孩子去把叫驢的膫子扶著,對了門。那叫驢狠狠的往裏一送,進去了大半截。那小媳婦子把牙一咬,渾身替他一趲勁,不覺把個雀兒攥死了。那驢子聳了幾下下來,那孩子要雀兒。這媳婦子張開手看時,已攥扁了。那孩子哭道:「你叫我掐驢子肏屄給你看,你把我的雀兒都攥死了。」那小媳婦羞得跑進屋去,過路的人聽見了,傳為一個笑話。

裘氏笑得了不得,說道:「就是這樣有趣的,你想著說。」眾人都笑了一陣,芍姐笑向菊姐道:「你每常可這樣趲勁?」菊姐笑道:「我倒沒有趲勁,我聽見二爺說他同丹姐姐初弄的時候,你倒急得咬牙來。」兩人嘻笑擰掐著頑。裘氏道:「你們不要鬧,叫他再說。」

常氏笑著說道:

一個女兒臨嫁,叫陪嫁的丫頭道:「我聽見人說,頭一次弄的要疼,我怕受不得,你夜裏醒睡些,我要疼得很,你來替替我。」那丫頭歡喜得了不得。他夜裏留心聽著,到了半夜忽聽得姑娘哼著叫道「丫頭」。他忙走到床面前道:「姑娘可是叫我來替麼?」那姑娘道:「不是。你把梳匣子裏的抿子拿了來。」那丫頭咕嘟著嘴道:「半夜三更要抿子甚麼做?」那姑娘顫著聲兒道:「你拿抿子杆,把姑爺的兩個卵子都替我抿進去罷。」

把眾人笑得一仰一合。蓮姐笑著道:「水仙,你嫡娘叫你拿抿子呢。」臘姐道:「抿子我倒用不著,叫碧梧尋個棒槌來與你罷。」大家又笑了一回。裘氏道:「你就說這樣有趣招人笑的好。」常氏道:「春姐眼睛紅紅的害眼,我說個害眼的笑話罷。」

一個女人屄裏頭生了個毒瘡,疼得了不得,叫男人去請醫生。男人說:「我知道甚麼醫生會醫這東西,叫我那裏去請?」女人說:「他必定有招牌,你去尋就是了。」男人只得去尋。一個眼科他家中那日有事,不曾掛招牌,就橫放在門外的櫃檯上。那男人猛看見招牌上畫的眼睛直豎著,想道:「這必定是醫此道的了。」遂請他到家。那眼科道:「須得看看,才好用藥。」那男人同女人商議,這東西如何好與他看?沒奈何,叫女人爬在床上,蹶著屁股,將帳子掀開一縫,請他看。那醫生當是看眼睛,先將一個指頭按按,看可臉熱,不想一下正按在那東西裏頭去,將指頭進去了半截。那醫生縮回手,往外就跑。那男子拉住他,道:「請你看病,怎麼要跑?」那醫生道:「爛成了這麼個大洞,連眼珠子都沒有了,還看甚麼?」

眾人笑得跌跌滾滾的,雪姐問榴姐道:「你的裏頭有眼珠子沒有?」榴姐笑道:「我倒沒看見你裏頭的眼珠子,那日倒見你的一朵大花心,幾乎被二爺搗碎了。」大家笑著。丹姐道:「你再說。」常氏盡著想,裘氏道:「說就說罷了,拿班做勢的。」常氏道:「哎呀,我又不是個笑話口袋,打開了只管往外抖,也等我想想。」忽然笑道:「我想起一個好的來了。」

一家子的老婆,一個錢也不肯給男人用。那漢子想塊肉吃也不能夠,想了一個計策,總不同老婆幹事。那老婆急了,問他,他說:「我不知甚麼緣故,把個陽痿了。前日叫醫生看,他說這不是病,不知得罪了甚麼鬼神,須得三牲香紙還個願就好了。」老婆說:「這是要緊的事,你怎麼不早說。」忙取了些錢,叫買三牲紙馬來,安排停當,對男人道:「你上香,我祝贊。」那男人才上香,他在傍邊祝道:「一炷香,保佑雞巴硬似槍。」男人道:「太硬了。」老婆說:「我好容易花錢費鈔的,也要這樣才好呢。」

裘氏同眾人嘻嘻哈哈笑個不住,丹姨向眾人道:「你們可都愛這硬似槍的?」雪姐笑道:「姨娘,此時就有個皮條軟的給你救救急,你也情願,還想要呢。」榴姐笑著介面道:「雪姐姐就說的,丹姨他屋裏放著老爺的一杆手槍,他難道不會用他,稀罕那皮條做甚麼?」丹姨道:「那我用不著,你兩位若愛,我就奉送。」常氏道:「眾位不要鬧,我又說了。」都才不做聲,他道:

一個女孩子出嫁,才十四歲,女婿有二十多歲了。娘怕女兒小,禁不得,囑那陪嫁的丫頭道:「你每夜聽聽看姑爺姑娘成親是怎樣的。」到了回九,他娘問丫頭道:「我叫你聽,是怎樣來?」丫頭道:「頭一夜,聽見姑娘叫疼,這兩夜姑爺又叫疼。」他娘驚道:「姑爺為甚麼叫疼。」丫頭道:「說是姑娘把姑爺的屁股扳破了,故此叫疼。」

眾人聽了,眼淚都笑了出來。臘姨笑向桂姐道:「那日二爺在你房裏出來,向我說屁股疼,原來是你扳的。」正說著,常氏往外要走。裘氏道:「你往那裏去?」常氏道:「我嘴說乾了,吃口茶來。」裘氏道:「不許去。」叫秋月倒鐘酒與他吃了,又叫再斟給他。春花拿了個碗,倒了一碗來,道:「夫人,這鐘子不濟事,這碗酒叫他吃罷。」裘氏笑著點頭。

春花拿過他叫吃,常氏道:「春姐,我吃不得急酒,放著,我慢慢的吃。」春花道:「夫人賞你的,等你慢慢的吃,你好嬌貴的性兒,你才罵我爛了眼珠子,我且官報私仇著。」拿起碗向他嘴裏一灌,他只得一氣吃了。抹著嘴,哎呀哎呀了幾聲,瞅著春花道:「君子報仇待三年,小人報仇在眼前。」又道:「我說個吃不得急酒的笑話罷。」

一個寡婦要嫁漢子,要尋個大膫子的。想道:「我聽見人說,男人鼻子大膫子就大。」他一日看見個大糟鼻子的人,愛上了,央人去說要嫁他。那人就娶了他去。因眾人來賀喜,多了兩杯,醉了睡著。這婦人見他不醒,心裏著急,解開他褲子一看,鼻涕般一個小膫子。那婦人急得沒法,見他鼻子大得有趣,就脫了褲子,跨在他頭上,把陰門掮開,套在他鼻子上一陣揉,揉得那騷水長淌,一陣一陣淌在他嘴裏去。他還當是灌酒,說道:「慢些慢些,我吃不得急酒。」

大家又笑了一陣。菊姐道:「今日是桂姐姐的壽日,你有上壽的笑話兒,說一個」裘氏道:「是呀,我就忘了,丫頭們,快收拾酒,晚上替桂姐上壽。」常氏笑道:「我倒有個上壽的笑話,說給眾位聽。」

一個公公生日,三個媳婦來上壽。大媳婦一手抱著個孫子,一手送酒來敬。公公喜道:「好好。」賞他一疋綢子。婆婆問說:「這是怎麼個好?」公公說:「他是個女人,右邊抱著個兒子,女傍著個子字,是個好字。他說公公好,故此賞他。」二媳婦頭上戴了個大醬篷,過來敬酒,也叫賞他一疋。婆婆又問。公公說:「寶蓋頭底下著個女字,是個安字。他說公公安,故此也該賞。」第三個媳婦光著下身,拿個筆帽兒插在陰戶裏,過來上壽。公公大笑道:「賞他兩疋。」婆婆怒道:「這叫個甚麼樣子?倒還多賞他。」公公道:「你不知道,一個圈兒裏頭又是一個圈兒,是個回字。我時常擾他,故此多賞他。」

說得眾人都笑了。芍姐道:「你這會子怎說得沒力氣了,聲氣放大著些也好聽,嬌聲嫩氣的,要是聾些,還聽不見呢。」常氏道:「我這樣粗喉嚨大嗓子,還怕聽不明白?要是聾子,就再說高些,也是聽不見的。」笑道:「我倒提起個聾子的笑話兒來。」

一家的公公是個聾子,連打雷也聽不見。一日,見外邊失火,問道:「媳婦,是那裏失火?」那媳婦把他的屁股溝子一摸,他說:「哦,是後載門。可知是那條街?」媳婦拉著他的手往胯下一摸,他道:「是臭水溝。不知是甚麼人家?」媳婦拿手把巴子摳了一摳,送在他鼻上,他聞了一聞,道:「原來是賣臭鯗魚那家人。」道:「他不知有甚麼壞處,就遭天火燒?」媳婦伸手捏捏他的膫子,又捏捏他的兩個卵子,他道:「該燒該燒,一桿秤用兩個秤錘,這樣傷天理,還不該燒麼?」

眾人正笑著,他又往外走。裘氏道:「你又往那裏去?」他道:「我方才吃多了些,一時屁急了,我去放了來。」裘氏疑他躲懶,叫春香拉住他,道:「你有屁就在這裏放。」他果然放了個大響屁。眾人大笑道:「這也抵得個笑話。」常氏道:「我又想起個放屁的笑話來了。」

一船人過渡,內中一個婦人一個和尚。那婦人偶然放了一個臭屁,眾人罵道:「是那個沒廉恥的,放這樣臭屁?」那婦人羞得臉脖子通紅。那和尚知道是這婦人,忙道:「列位休怪,是小僧一時失錯。」眾人見他承認,便道:「你這和尚好不知趣,瘟臭得熏人。」那婦人感激得了不得。到了岸,眾人都去了。這婦人叫住和尚,道:「多謝師傅替我遮了羞,沒甚送你的。」身上解下個香袋,道:「這個謝師傅罷了。」這和尚拿了回來,放在枕頭底下,每日早晚拿出來聞聞,叫道:「心肝好香。」被他徒弟聽見了,道:「甚麼東西?每日心肝寶貝的。」那日,他師傅出門去了。他到了房中,枕頭底下一翻,是一個香袋,想道:「不知是那個情人送他的,我且耍他一耍。」拆開,把香料掉了,裝了一塊乾屎橛,仍舊替他放好。晚上師傅回來,就去拿香袋一聞,道:「心肝好香。」再聞了一聞,有些臭氣,他笑道:「心肝,你又放屁了呢。」

說完了,就往外跑。眾人笑著叫丫頭們道:「快拉他進來。」眾丫頭也巴不得要聽,把他推推搡搡的推了進來,他道:「我說了這半日,也讓我歇歇氣兒。」裘氏道:「也罷。你再說一個罷。」常氏道:「還有個和尚的笑話,也說了罷。」

一個和尚同人過渡,見那河沿上一個女人蹲著洗萊,褲子破了,把個屄全露著。那和尚道:「女菩薩,你露出命來了。」眾人笑道:「一個屄,你怎麼叫做命?」和尚道:「列位在家人看見這東西不值甚麼,我小僧出家人見了,就如命一樣。」

芍姐笑向雲姐道:「那和尚見了女人的像命一樣,你要見了那小和尚,大約也就像命了。」雪姐笑道:「只怕你見了,連命還不要呢。」桂姐道:「不要爭,此時要有一個小和尚,大約大家都是命一樣的。」眾人還要他說,常氏道:「有還有些,留著時常解悶,一下說完了,改日還說甚麼?這時候也晚了,夫人同眾位姨娘也該上壽去了。我也該歇歇了。」蓮姐笑道:「還早呢,你再說個放屁的笑話我聽,饒了你罷。」裘氏道:「你要有,就說一個罷。」常氏道:「我只說這一個的,再不說了。」

也是眾人擺渡。內中一個婊子放了個屁,眾人罵起來。一個小夥子挨著那婊子坐著,聽見是他,說道:「不要罵,是我放的。」過了河,那婊子拉著他到家,說道:「多謝你在眾人跟前遮了我這場羞,我沒得報你,同你弄弄罷。」那小夥子巴不得,就同他弄起來。誰知這小夥子膫子又大,本事又強,把個婊子弄得白眉瞪眼,大張著嘴。他嚇了一跳,拔出來,往外飛跑。遇見個熟人,問他道:「你為甚麼這樣慌張?」那小夥子道:「不好了,不好了,我把個放屁的肏死了!」

眾人笑道:「怪不得你放了那樣個大屁,也想人肏死你呢。」眾人道:「你再說一個。」常氏道:「我說過只說這一個的。」眾人道:「這是蓮姐叫你說的。我們眾人還要你說一個才罷。」眾人都站起來圍住他不放,他沒奈何,笑道:「罷了,我就再說一個。」

一個人家,男人出門去了,只姑嫂兩個,東西屋子住著。這嫂子同隔壁一個男人偷上了,在板壁上挖了一個洞,約定沒人,他敲小手磬,就叫那男人把膫子打洞裏伸過來,他就著弄,也弄了多次。一日,那小姑子到他屋裏來,兩個人說笑話兒頑,嘻嘻哈哈笑了一會。那小姑子看見桌子上放個手磐,拿過來敲了兩下。隔壁那男人聽見,只當是約他,忙把膫子伸過來。那小姑子是個女兒,從沒見過,嚇了一跳,問嫂子道:「這是個甚麼東西?」那嫂子沒得答應,只說道:「不要怕,他是來聽我說笑話的。」

把個裘氏笑得了不得,眾人笑著,這個把他一掐,那個把他一擰,道:「叫你說個笑話,把我們比做膫子。」他也笑著偷空跑了。裘氏同眾人到百花樓上吃了一會壽酒,長舌婦也在傍服事。眾人道:「你會說笑話,必定會唱曲子,你唱個我們聽聽。」長舌婦道:「這我可不會。」丹姨道:「這除非夫人吩咐他,我們的麵皮小,叫他不理。」裘氏笑著道:「你姨娘姐姐們既這樣說,你就胡亂唱一個罷,難道是求你的文麼?」長舌婦笑道:「我那裏會唱,我只會個《倒搬槳兒》,恐怕唱得不好聽。」丹姨道:「何如?我們叫你唱,就說不會。夫人吩咐,就說會。你揀粗粗的唱,唱得不好,唱一夜也不饒你。」長舌婦道:「姨娘姐姐要聽粗的麼?有有。」才要張口,眾人道:「你且吃一鐘,把喉嚨衝開了好唱。」叫丫頭們倒了兩鐘給他吃了。他拍著巴掌,唱道:

姐在房裏繡花鞋耶,繡出幾椿故事來耶。麻籃簸籮裏翻針線耶,一下翻出個大雞巴來耶。好怪哉耶,坐在家裏發橫財耶。

唱的眾人都笑了。菊姐問蓮姨道:「你可有發這樣橫財?」蓮姐笑道:「我雖沒有發這橫財,大約個個心眼兒裏都想這橫財呢。」大家說笑了一會,又叫斟杯酒給長舌婦吃。他道:「酒是一滴我不吃了,寧可再唱一個,饒了我罷。」眾人道:「也罷,你再唱,就像先前那樣的就罷。要唱得不好,唱了還要吃。」此時長舌婦的酒已有十分,晃晃蕩蕩的唱道:

姐在房中把頭低耶,自已看見自已的屄耶。屄毛好似黃稻草,屄心好似倒冠子雞耶。倒運的屄水濟濟瘟臭的耶,幾時才見那東西耶。

眾人笑了一陣。拉住他,又灌了兩杯。他站不住,一交跌倒,吐了一大灘。大家頑笑了一會兒各散。

一日,裘氏正悶坐得無聊之極,眉頭蹙著,歎了兩聲。到堂屋中散步散悶,聽得春花秋月長舌婦三個嘻嘻哈哈頑成一處。走去一張,見他三個人都在地下滾。秋月按著長舌婦,笑說道:「春姐,你在他腰裏搜。」春花果然在他腰裏去搜,長舌婦兩手捂著腰,不容他搜。

你道他們搜甚麼?長舌婦的男子去了幾年,他這樣個騷淫婦人可能久違此道,他想了個妙法。煩人去買了個牛尿脬來,假說要裝東西,他拿到房中,試猜買了何用?端詳了一會,左量右量,又將下身就了就,量定了尺寸,拿剪刀剪開,用倒扣針兒細細縫起。縫完了,拿嘴一吹,有一圍粗細,六寸餘長,亮錚錚不硬不軟的一根寶物,文章比角先生又深一層。心中大喜,根下用一根新頭繩紮緊,夜間以為消遣之具。不用時解開頭繩放了氣,裝在腰間鈔袋內。因心愛之甚,美其名曰牛親哥。

這日,他三個在後院中說閒話頑笑,春花問他道:「嫂子自從二爺去了,我們每當偶然興發,急得要死,想尋個趣人兒,又不出去。你常在外邊走動,你這東西肯撇著他麼?想是差不多被人磨出繭來了。」長舌婦道:「放你的屁,漢子是容易偷得的?倘偷著個像樣的,不枉捨身一場。若偷個不濟的,推又推不去,弄得又沒味,可是人說的,十個姐兒九個肯,只怕男人嘴不穩。這些沒良心的漢子,他偷了女人,以為得意,那裏還顧人羞恥?四處倡揚,實在受用不曾得,只添了一個醜名兒。」秋月道:「單是養漢人的會撇清,那日我見你同二爺弄著,叫到青天雲裏去。那個浪樣子,連我看著都肉麻得了不得,寒磣死了。你是忍得住不偷漢子的?我是說實話,只是夫人不許我們出去,若是容我,我偷個樣兒給你看著,管他大小,強如沒有,不要說怕倡揚得人知道,那怕他九門上掛了榜,還不在我心上呢。」長舌婦笑道:「沒臉的騷奴,就這樣騷發,實不瞞你,我有一個牛親哥同我做伴兒,不然如何過得?」秋月道:「這姓牛的是個甚麼人?我們這樣大門第,他怎麼進得來?」長舌婦笑道:「牛親哥在我腰裏帶著,那裏是甚麼人?」春花道:「大約是你說謊,我就不信。果然是甚麼東西,給我們看看才是真。」常氏笑著向腰間取出來,吹脹了,捏在手中,道:「你們看這牛親哥可好?」春花見了,劈手就搶。長舌婦忙一下捏扁了,裝入鈔袋內。秋月道:「你這樣沒廉恥的,你也受用夠了,就讓我們用用何妨,那裏就弄壞了你的?」長舌婦道:「甚麼話,他就是我漢子一樣,難道我的漢子也肯讓你們麼?」秋月一下按倒,春花就去搜,長舌婦又不放手,故此笑滾在一處。

裘氏見他們這樣頑法,不知是做甚麼,就走到跟前。他三人見夫人來了,才放了手,站起來。裘氏問道:「你們三個在這裏做甚麼,滾在一處?」春花指著長舌婦道:「他腰裏帶著個牛親哥,我們要看,他不肯,故此在這裏奪他的。」裘氏不懂,問長舌婦道:「牛親哥是個甚麼東西?」長舌婦笑道:「夫人不要聽他嚼蛆,那裏有甚麼牛親哥?」秋月道:「你在夫人跟前還敢說謊,他先拿出來,我們都看過了,這會兒又說沒有。」裘氏笑著道:「你兩個搜出他的來看。」春花就一把抱住,秋月就向腰間去搜。長舌婦因夫人吩咐,不敢強,被他在鈔袋內搜了出來,遞與裘氏。裘氏見是尿脬縫的個扁東西,不認得是甚麼。說道:「這是做甚麼用的?怎麼叫做牛親哥?」春花道:「我吹給夫人看。」接過來吹脹了,捏著根下硬邦邦的,笑道:「這是他的漢子,因是牛尿脬做的,故此叫做牛親哥。」裘氏笑得眼睛一縫,喜極之態。伸手取過來,氣一放,又扁了。裘氏也用口一吹,脹了,捏著笑道:「拿來入官。」遂捏著走回房中,收在褥子底下。過了一會,長舌婦進來。裘氏笑著問他用法,他知夫人要試驗了,說用頭繩將根紮住便不癟,或用手持出進,或是紮在枕頭上騎在上面,自己抽動亦妙。補他自用時所無。裘氏點頭會意,晚間如法作用。正是:

嬌兒一去歸何日,且把牛哥暫解饞。

弄了一會,雖覺有趣,全要自己費力,不能遂心。用過幾次,也就覺無味。時時刻刻想那孝順兒子。

再說那幾個妾中,惟獨菊姐年小,偏他更加騷浪。姚澤民在家時,也同他弄的次數多。

姚澤民去後,別人雖想,還強自排解,惟獨他茶裏飯裏,睡中夢中,無一刻釋懷,眼淚不知流了多少,竟有個淚盡繼血的光景。過了些時,茶飯都減,懨懨成病。真是:

憔悴了含宿雨梨花貌,瘦損了舞東風楊柳腰。

裘氏一日走去看他,問道:「菊姐,你是怎麼樣的了?」菊姐也不答應,只長籲了一聲,眼淚滿面。裘氏道:「你不過是想他二爺,但那知那冤家他幾時才回來,你這樣癡癡的想,豈不送了性命?只好自解自歎些罷了。」說到這裏,由不得也掉下淚來。這是:

愁人莫對愁人說,惹得愁人輾轉愁。

菊姐愈覺傷悲,說道:「夫人,我想還是小事。我夜夜夢見他來同我睡覺。及至醒來,還是孤衾獨自,因此越覺傷心。」裘氏道:「這是你心想邪了,自已秉正著些方好。我看你這病,大約合了《牡丹亭》上的一句了,陳最良對春花說,小姐這病是《詩經》上起的,還用《詩經》去治。經上說,既見君子,雲胡不瘦?小姐這病,得抽一抽就好了。你這病也得抽一抽才得好呢。」菊姐也破涕成笑,道:「尋這個君子就難起。」裘氏也笑道:「如今世上真君子原難得,我有個姓牛的假君子,拿來給你抽一抽罷。」又笑向桂姐道:「還得你替他醫治呢。」裘氏回去,叫長舌婦將牛親哥送與菊姐,並授他所用之方。因他病弱,自己不能動,叫桂姐替他作用。他原是心想成病,古人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況他的病乃淫也,非情也,得了牛親哥作伴,悶來就拿他消遣,心開了,病也漸愈。八人中獨寫菊姐如此者,百花皆畏日曝,烈日中無有不蔫者,惟菊越經日色愈鮮豔。黃者更黃,紅者更紅,故寫他更愛日耳。不日到裘氏處來道謝。裘氏笑向長舌婦道:「不想你的牛親哥竟會行醫。把菊姐的病竟醫好了。」長舌婦道:「原有個笑話兒。一個人的膫子太軟,到賣春藥鋪子裏去買藥,那賣藥的教他把藥搽上,說道:『你不用到家,他就會硬起來了。』那人忙往家走。離家尚遠,膫子十分硬脹。他一把攥住,贊道:『好郎中,好郎中。』這牛親哥原都是會行醫的。」大家笑了一場散了。

這裘氏日間叫人說粗淫不堪的笑話,以為歡樂,大家嘻嘻哈哈的笑著,倒也混過去了。夜間想起那些淫話來,越發一刻也睡不著。每夜無眠,日裏精神倦怠,眉頭緊鎖,短歎長籲。一日,長舌婦在傍勸道:「夫人青春年少,正好享福,何苦自己煎熬,二爺一年半載自然回來,夫人可耐心些,不要憂戀,壞了身子。」那裘氏忍不住墮淚,道:「你是我心腹人,你叫我這孤棲如何受得?」忽歎了一口氣,道:「倒是你二奶奶好,他丈夫去了,毫不在心。我見他比當日更歡歡喜喜的,我學不來,奈何?」長舌婦鼻中冷笑道:「二奶奶麼,他有。」連忙住口。寫得情理入神。裘氏道:「你這老婆有話怎不說完,只說半截?他有甚麼?」長舌婦道:「這話有干係的,所以不敢亂說。」裘氏道:「呆老婆,你對我說,怕甚麼?」他走近前,低聲道:「二奶奶有我們家供養的大師傅同他作伴,他還想二爺做甚麼?」裘氏瞪了一瞪,道:「真有這些事麼?」長舌婦道:「我不眼見,怎敢亂說?我見的多次了。我但是回去得遲些,黑影子裏常瞥見素馨同著大師傅進二奶奶房裏去。」裘氏道:「他是個大和尚,也幹這樣的事?」長舌婦笑道:「單是大和尚才肯幹呢。」裘氏想了一想,道:「你今晚留心去打聽,須看得實了,快來回我。」長舌婦答應,到落日之後,他打聽去了。

裘氏叫了八個妾來,笑道:「你們可知道一件笑話。」眾人道:「不知是甚事?」裘氏道:「方才常老婆說,二娘子養著我們家供養的大和尚,我還疑心不信,他說得千真萬確。

我叫他打聽去了,若果有這事,我們普現供養著的,為何只他一個人占了去取樂?我們同去叫那禿驢來,叫他拿小和尚供養我們,省得獨守孤幃,睡夢不安的,你們心下何如?」那些眾人一個個的笑顏逐開的道:「夫人的高見可有錯的?這是極美的事,我們敢不跟著做?」裘氏大喜,遂把十個丫頭也叫齊了,專等長舌婦的回信。大家吃著酒說笑,到了一更將盡,只見長舌婦笑嘻嘻的來了,裘氏問道:「打聽得怎麼樣了?」他道:「等到這麼晚,才見素馨同他進去了。關了門,我才來回話。」裘氏站起,道:「多點上幾個燈籠,我們大家同去。丫頭們,你說我得了急症將危,叫請二奶奶快來。」又吩咐道:「丫頭們把燈籠用袖子蓋住,不要露出光亮來。等他一開了門,然後一擁進去,到他房中,就做手腳不及了。」觀裘氏,怎一個聰明女子,古雲,盜亦有道,婦人偷漢亦有一番機智。長舌婦應諾,先去敲門。

敲了幾下,聽得素馨問道:「三更半夜,是誰敲門打戶的?」長舌婦道:「夫人得了暴病,十分危急,眾姨娘姐姐叫我來請二奶奶。大奶奶已先去了,快些開門。」素馨到房中向桂氏說了。桂氏向萬緣道:「我不得不去,等夫人略好些,我就回來。叫素馨、青梅跟我去,留香兒、綠萼陪你。」遂拉過被來,將他連頭上下蓋好,在床裏起來,一面穿著衣服,對素馨道:「你去開門叫他進來,我問他是怎樣的來?」素馨走出去,才把門一開,忽見五六個燈籠一亮,夫人在前,八個妾在後,一群丫頭圍繞著,驚得魂飛魄散,轉身跑,口中不住的大叫,道:「奶奶,夫人來了。」桂氏聽得,也魂不附體,衣裳還不曾穿完,裘氏同眾人已到房中。燈光照得如同白晝,房裏擠得滿滿的人。桂氏嚇得面色如土,腳也挪不動,話也說不出。睜著兩眼望著裘氏,見他雖是一臉笑容,由不得心中亂跳。裘氏就坐在床上,一眼見床裏圓滾滾,一床被蓋著,上去將被一揭,見一個雪亮的光頭。不知是大頭是小頭。定是那禿驢了,叫眾丫頭道:「你們來把這被好好的替我抬了上去。」幾個妾忙接過燈籠,細。眾丫頭都心照,上前七手八腳,抱頭的抱頭,抱腳的抱腳,也有幫在中間的,大家抬著,轟的一聲去了。只有蓮姨、菊姐拿著兩個燈籠,同裘氏還在房中。那桂氏還癡呵呵的站著。裘氏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不要怕,風流事婦女們誰人不做?我肯來拿你的奸麼?只怪你偏我獨享,且拿他去同我們大家做個喜樂會場再還你。」桂氏才放了心,雖然捨不得,也沒奈何了。只得答應道:「我不敢叫他去服事夫人。夫人若愛他,我敢不讓麼?」那裘氏笑著,也忙忙去了。

桂氏送到門口回來。素馨道:「哎喲,我的膽子都嚇碎了。」桂氏道:「他怎得知道的?」素馨道:「有一夜,我同大師傅來,黑影裏影影見一個人,雖辨不出模樣,那身段活像長舌婦。今晚又是他來叫門,定是這淫婦搬的舌。」桂氏道:「我先怕他來拿奸,嚇了我一跳。要是這樣拿了去,倒也還罷了。只怕這和尚被這些騷貨要弄死了呢。」素馨道:「那個奶奶倒不用替他耽憂,他一個不抵二爺兩三個麼?二爺還不曾弄壞,何況於他?」桂氏道:「就算不壞,我們再要同他常常歡會,料不能了。」說罷愀然。素馨道:「去了一個,還有二個呢。奶奶不要煩惱。香兒,我同你叫盛旺去。」香兒同他去了一會,同盛旺進來。素馨向他道:「奶奶今日心裏有些不受用,你用些力,同奶奶作樂。」盛旺連忙將桂氏抱到床上,替他脫了,自已也脫下,受了素馨的指教,加力服事了半夜。桂氏方有些喜色,不必多說。

眾丫頭將萬緣抬著,如同楊貴妃用大繈褓兜著安祿山洗澡的樣子,一直拾到裘氏床中放下。先那萬緣也嚇了個半死,聽見抬到夫人的床上,知道不但無禍,而且有喜的了。不過是要賞鑒小光頭之意,才定了心。將陽物攥著,暗囑道:「徒弟,你須鼓起威風,替我爭氣要緊呢。」正想著,聽得一群婦人嘻嘻哈哈的說笑,少刻,又得那夫人嬌聲嬌氣的吩咐道:「趕著收拾酒果在百花樓上去,可鋪一個大鋪,你們都同到那裏去會新人。」又聽見眾人道:「收拾還有一會,夫人且請先享用享用著。」聽得那夫人笑嘻嘻的走到床前,上床來把被掀開,道:「不要悶壞了。你出來罷。」萬緣見左右並無一人,數枝燭花火亮,照見夫人,比桂氏還嬌美,一把抱住,道:「貧僧何福,蒙夫人如此大發慈悲。」遂要替他寬衣。裘氏笑道:「不脫罷,還要往百花樓上去呢。」萬緣只將他褲子脫下,爬上身,捏著陽物,往陰中就頂。裘氏的此竅甚覺緊澀,萬緣頂了兩下,不能入去。他愛如至寶,縮下身子,用舌頭將唾津把陰門亂舔。裘氏拉他,道:「你一個唪經念佛的嘴,不當家花花的,怎麼舔這醃臢東西?」他笑道:「怕甚麼?過後漱漱口就乾淨了。那個佛菩薩不從此中出來?道士吃了狗肉還不念天尊?道士雖吃狗肉麼,未必吃狗屄。何況夫人的這香美潔淨的妙物。」那裏肯起來,舔得興足了,然後上來,一頂而入,抽了十數抽,方才盡根。他要顯本事,一上手千餘抽不止,一下重似一下。裘氏被他弄得有無窮之樂,口內的嬌聲令人聽得魂消。他丟了數次,說道:「人多呢,你留些精神打發眾人。且起來著。」不意此淫婦竟有大公無我之心,較只知有己之輩猶勝也。萬緣也就歇手。

裘氏坐起穿褲,想起和尚的衣褲還在桂氏處不曾拿來,細極。叫丫頭打開箱櫃,將姚華胄的衣服鞋襪取出來,叫和尚穿了。姚華宵此時不知可耳熱眼跳否?裘氏也穿好,丫頭執燭前導,他二人攜手同出房來。先他二人高興之時,眾妾都在窗下覷聽。看見和尚這場潑戰,喜得非常,互相稱賀得人。見他兩個出來,一擁著同到百花樓上。一張大花梨圓桌已列著美酒佳餚,十個人團圓坐下。有四句話說這眾婦,說道:

只為貪淫一念,化成百計千方。
同去陪僧閣上,大暨兀該會場。

和尚坐下,舉目細細一看,夫人之外,那八位美人雖然不及夫人之嬌麗,也都有六七分姿色,可與桂氏伯仲。喜得心窩亂癢,又見那樓上的擺設鋪陳,真是富貴氣象。

紫檀桌上,玻璃瓶插著珊瑚樹;螺甸盤中,宣德爐焚著龍腦香。象牙床,金鉤掛著錦帳; 沉香幾,玉硯傍著牙籤。寶鼎中,香氣氤氳;朱燈內,焰光璀璨。席間器皿儘是精金,座上全人皆同美玉。不想這閨閣中竊窕嬌娃,盡化做繡榻上施屄菩薩。

又見樓板上鋪開一個大鋪,知道是要做聯床大會了。正顧盼著,裘氏笑吟吟舉起酒杯,向他道:「你費了力了,且吃一杯酬勞著。」不勝肉麻之至。

這才是猛和尚片刻思情,勝似那姚華胄多年恩愛。

和尚忙合掌道:「阿彌陀佛,貧僧蒙夫人同眾位奶奶垂青,死亦弗辭,敢說費力?」眾人都輪番交敬,這和尚是無量不濟的,飲了一會,裘氏笑道:「我是偏過你們了,你姐妹們怎麼個來說?」眾人道:「憑在夫人吩咐。」裘氏道:「這要取個公平,才沒爭講。」叫取過骰盆來,他撚起兩個骰子,說道:「先用兩個擲,擲到誰便是誰起。後四個用一個骰子擲,這就算公道了。除了我數。」將骰子擲下去,數到該雪姐。裘氏道:「你去。」眾人中算他年幼,還有三分羞澀之態,笑嘻嘻的不動。裘氏向萬緣道:「你不動手,還等人去替他脫麼?」那萬緣得不的一聲,先自脫光,眾人先去裘氏窗下,那是遠觀還不覺,此時覷面近看,好件粗大傢伙,怎見得?

紫糨光鮮,青筋疊暴。
緊舉偉長,昂然跳躍。

比姚澤民的粗大許多。各各心中暗喜。萬緣將雪姐抱到鋪上,替他解褲褌。見他身材小巧,不敢唐突,輕輕款款,抽不上數百,他已嬌聲告止。裘氏又擲,數著了丹姨,他是第一個浪騷的,連忙自己解衣,就到鋪上脫光睡倒。萬緣將陽物湊著牝戶,已淫水滂流,只一送,便進去了。萬緣見他是個敵手,用力搗了無數,他丟了數次,尚然不放。裘氏道:「夜很短,你還讓讓別人呢。」拿起骰子便擲。該是蓮姐。他等得心中正火冒,走上去,將萬緣在丹姨肚子上生拉了下來,他忙睡倒,兩個就弄。丹姨一面揩著陰戶,道:「蓮姐姐,你就這麼性急,不害磣麼?」蓮姨笑道:「我再不磣,你大約獨佔到明日天亮了。」弄了一會,裘氏又擲點到菊姐。此處亦是順晨序而來。初雪姐,冬也。次丹姨,春也。又次蓮姐來,夏也。終於菊姐,秋也。與前遙遙一照應。過了,一個個點到去弄。直到東方將明,八個人才完了。萬緣看那裘氏不住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扭,知他興尚未足,又上床同他弄了一陣。日映紗窗,方摟抱而睡。

眾人辛苦了一夜,都睡到日午方醒,才起來梳洗吃飯。裘氏同眾妾留住這和尚,那裏還肯放他出去?萬緣稍有餘空,這十個丫頭同長舌婦都攢著他,求他那一點菩薩甘露,以洗眾人淫焰。萬緣見這些女子都還風騷可愛,也俱點綴了點綴。

一日,裘氏同眾妾擁著萬緣嘻笑共飲,裘氏笑向他道:「我素常聽得老爺說你是一個大和尚,經典詩詞,件件都會,你把今日的事,不拘詩詞偈語,作一個大家聽聽。」萬緣道:「我是個淫僧,並不是詩僧,那裏作得來?」裘氏道:「不過作幾句大家頑笑,我們那一個是通的?怕笑你麼?」萬緣笑道:「阿彌陀佛,你們列位,打屁股底下一個眼兒,直透頂門,那一個不通?」裘氏笑著擰了他一把,道:「不要嚼蛆了,快些作罷。」萬緣想了一想,道:「不要見笑,我謅了八句,實道其事了。」

懶去看經怕坐禪,但知樂處即西天。

因把裘氏一摟,道:「

夫人任我隨心摟。」

又笑指著眾妾道:「

眾美憑予著意牽。」

又摟過裘氏親了個嘴,指著眾妾道:「

悶至相攜花底坐,興來疊股象床眠。」

復哈哈大笑道:「

披毛戴角隨他去,一聽閻羅罪萬千。」

裘氏笑道:「你既會作詩,再村村的作幾句偈語,要惹得人笑才罷。不然我們每人罰你一碗。」萬緣笑道:「你們這些惡人,既要我腰間費力,又要我心裏費思,這是何苦也?罷了。」道:「難不住我。」又想了一想,道:「你們大眾聽著。」

我到這花叢下榻,遇著你這些施屄菩薩。人人皆想興闌,個個都思樂殺。老僧一個怎支持?除非向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孫行者處拿了分身妙法。咦,陽物變做金箍棒,把你們這些陷空山無底洞全部搗塌。

說罷,眾婦人大笑了一場,一齊把賊禿灌了個酩酊大醉。他乘著酒興,將裘氏按倒,就拉褲子。裘氏也正興動,任他脫去,雙鳧雙肩,弄將起來。裘氏朦朧著惺眼,顫著聲兒說道:「我的這件東西,被你那小禿驢橫舂豎搗,這樣作踐。你這大禿驢就不讚美他幾句,安慰安慰他。」萬緣笑道:「容易容易。」一面抽著,一面唱一個《駐雲飛》道:

妙竅尖圓,緊暖香千軟賽棉。邊似蓮花瓣,心裏雞頂冠。茶萬卉總鮮妍,何如斯豔?出進怡然,樂得你燕語鶯聲顫,說甚麼瑤島蓬萊自在仙。

唱完了,一陣亂搗,搗得裘氏哼聲雜著笑聲,眾人看他兩個好一番做作也:

牙床兩共寢,羅衾內,摟抱互綢繆,似戲水鴛鴦,穿花蛺蝶,並肩交股,同效鸞儔。對銀燭,酥胸觀嫩乳,玉杵搗紅溝。芳舌吐香,粉腮微暈,細腰款擺,尖指頻勾。聲戰篤,續逞盡風流,偏喜破唇微笑。惺眼停眸,更消魂妙態。花心輕點,兩臀緊疊,眉鎖如愁。情到不能言處,雲雨同收。右調《風流子》妙甚。句句是說裘氏,卻句句是眾人眼中看出,身歷其境者反不知也。


他眾人也歡樂了二十多日,萬緣也有些應付不來了,想道:婦人雖然可愛,性命也是要緊。我一個人,如何纏得過這二十多個狐狸精來?我如今要辭了去,他們決定不肯,須尋個幫手來方可。因想到那道士身上,道:他每常講得此道中津津有味。這些騷貨,除非得他來,才可征服他們。況且我承二奶奶相愛之情,久疏了他,心中也過不去。若弄了這老道來伴著他們,我或可脫身,同他敘敍舊情。遂向裘氏同眾人道:「我承夫人同眾位相愛,但我一個人,不足以供眾位之欲。我有一個道友,是量中少有,世上無雙的本事。」遂將他如何采戰婦人,如何受用,細述一番。眾人聽得慾火直冒,說道:「我們不信天下有這樣奇人,這是你要想脫身,放了你去好躲不來。」萬緣道;「阿彌陀佛。貧僧出家人,怎敢打誑語?我承眾位的美情,可敢負心?這是我將他答報眾位恩德的好意,怎倒疑心起我來?若放我回寺去,今晚不同他來,明朝必到。」裘氏向眾位道:「人心是肉做的。你們想,我們的身子都舍與他受用,難道他就這樣沒情?他既如此說,未必是假。」叫人到桂氏處取了他的僧衣來換了。處處細心照應,一絲不肯漏過。裘氏叮囑道:「那道士來不來憑他,你是必要來的。不要沒良心,負了我們。」萬緣道:「蒙夫人眾位這樣佈施看顧,貧僧韋馱菩薩是證明。我貧僧若負了眾位,來世變豬變狗,來世變豬變狗,不如今生做驢。還想得人身麼?」裘氏叫長舌婦送他出去,到了窗門外,萬緣道:「大嫂,你請回罷,我還看看二奶奶去。」長舌婦也就去了。

萬緣到桂氏處來,桂氏見要和尚衣服帽去,知他必到,正在望他。一見,如同天上落下來一般,忙起身兩手拉住,道:「你去了這些時,我怕淘碌壞了你,把我裏病都想出來了。你剛和這些妖精快樂,心上可還有我麼?」萬緣就親了個嘴,扭著他的香腮,道:「你那裏知道我的苦心,真是身在吳廷心在越。我雖身子同他們頑耍,心裏那一刻放下你來。我恐盼壞了你,故此想尋個幫手來。」遂將尋道士的話向他說了。道:「若得他來,我就可脫身,常同你取樂了。」桂氏摟著他,親親的道:「你有這樣好心,不枉我捨身與你。」萬緣知他這些時等苦了,雖不甚甜,還不至於苦。同他上床痛幹了一番。穿衣要去,桂氏道:「你要約了道士來,先到我這裏,等我看看是甚麼個異人。」萬緣笑道:「豈但給你看看,必定先還叫你嚐嚐,我才同他上去呢。」桂氏笑了笑,那萬緣去了。

回到寺中,眾徒弟問道:「師傅從來不曾去許久,我們又不敢去問,擔心得了不得。」因附在耳朵上低聲道:「把兩位師娘急得每日叫我們去求籤打卦,都說是有陰人纏繞住了,好靈卦,端的是師傅在那裏做甚麼來?」萬緣道:「我承他家供養多年,無可報答。要注釋一部經,不知可是《嫖經》。替他祈福,保佑他父子在外平安,家中人口清吉。才注起頭,因記掛家裏,回來看看。再要去,容易不得回來,你們好生看家。」說罷,到密室裏去,同兩個禿眷作別。只見兩個婦人,頭髮蓬鬆著,因問道:「你們怎麼頭也不梳一梳,恁個樣子?」二人答道:「久不見你回來了,病都急出來了,還有甚麼心腸梳洗?」萬緣先拉過一個,扯了褲子就弄。內中黏達達的,勉強弄了一度。再弄那一個,也是如此。萬緣已明內中之故,草草了事而已。

你道這是何故?這萬緣大大小小有數十個徒弟,都是那些愚人。聽說他是個有德行的大和尚,真是現在的活佛,皆妄想著一子成佛,九祖升天的話,把好好的兒子都送來給他做徒弟。那知他是淫念極重,水旱齊行的惡物。徒弟中不管年長年幼,或醜或俊,個個不饒,都要嚐嚐他髒頭的滋味。他又好弄蔬屁股,此窟如何分得葷蔬?這是他創的一番新論。若是不用唾沫乾弄的便是蔬的,用唾便謂之曰開葷。這徒弟們常常被他蔬弄,內中有一個小徒弟,才得十二三歲,那日被他蔬弄得十分難禁,大哭著叫,道:「師父,熬不得了,求你開了葷罷!」眾人聽見,互相傳為笑談。

一日,他同眾徒弟在後園中吃酒,有幾分醉意,拿著眾徒弟蔬弄。這個抽幾抽,那個搗幾搗,他酒後興豪,陽物分外雄壯,眾人見他醉了,不敢拗強,都咬牙捱著。正然弄著,萬緣忽然要大解,走到竹林中,蹲了下去。他醉眼模糊,不妨一根竹筍,其利如槍,剛剛戳著他糞門,進去了數寸。那筍尖戳得生疼,大聲喊叫,眾徒弟含笑接耳低聲道:「阿彌陀佛,肏蔬屁股的現報了。」他看見大怒,罵道:「這些小禿驢,見我被戳,不來扶我,你們笑的是甚麼?」眾人見他發怒,上前扶起他來,哎喲不住聲,扶入淨室。這些徒弟都受過他的槍,又恨他,又怕他。後來又見他拐了兩個婆娘,藏在密室,眾人眼中冒火。但見他往姚府去,便有幾夜不歸,前去調戲他這兩個婦人。這婦人正恨萬緣常不在家過夜,見眾弟子來仰攀,他兩人也便俯就。但是萬緣出門,他們夜間吃醉了,幾個淫禿兩個淫婦便做一床,做個亂點鴛鴦譜。這次見萬緣去了多日,以為他未必就回,大膽打個白仗。恰巧他撞了來家,眾人雖罷戰休兵,那二婦牝中如何一時得淨?萬緣明知是眾徒弟替他代勞,他因有了這些美人,這兩個陋婦也就置之度外,讓眾徒弟們做個替身罷了。

萬緣出來,就到那道士房中相會。坐下,說了一會閒話。見無人在傍,遞進一句,道:「道兄這些時可曾遇著個好鼎器麼?」道士笑道:「這事不過是機緣湊巧,不是可以強求得的,良家婦女是不敢去淫汙他。有此一語,見得道士之罪可恕。至於娼妓,他內中蘊了毒,是不敢採取他的。那裏有這樣便宜的物件?」萬緣笑道:「倒有一處有許多。貧僧要薦了道兄去,道兄可有此興麼?」道士道:「請道其詳。」萬緣遂挪過座兒,同他相近,附在耳上,將裘氏眾人的事相告。又道:「這群婦女雖系良家,行同淫妓,奸他也不足為罪。貧僧素守戒律,一個老實和尚,生生被他騙去強姦了,若以實情論之,桂氏、裘氏確是他二人先奸和尚。破了我的戒行。他既可以奸得貧僧,道兄也就可以奸得他了。」道士笑道:「師兄被這些婦人強姦的話,貧僧也不敢深信。但請問貴檀越喬梓做人如何?要是盛德之人,這閨門便不可污穢他的了。」此語乃為道士出罪者。萬緣道:「那老檀越年已古稀,弄這些少艾在眼前,也就是作孽了。小檀越那不用講,他把庶母烝淫猶其次,連繼母都偷上了,罪當何如。因他同這些婦人作樂,撇了已妻,那二奶奶才尋了貧僧去做伴。他父子都往廣西去了。後來被夫人知道,又把貧僧拿了去強姦。道兄請想,這種婦人還不該淫他一淫麼?」道士笑道:「據師兄這樣說,這等婦女無恥貪淫,淫他也不為大過。據貧道看來,想是人眾了,師兄孤立無援,要貧道做個救兵之意。」萬緣大笑道:「道兄洞鑒肺腑,此時容或有之。倘不吝駕,何不此時就行。」道士首肯。萬緣叫了徒弟們來,吩咐道:「我約這位道兄同去講解經義,恐一時不得回來,你們將他行囊搬到我屋裏去。」眾徒弟應諾,他二人攜手同行到姚家來。

管門人見了那道士,因萬緣是主人供養的活佛,只說是同來的真仙,可敢盤問?到了佛堂,開門進去。時已天暮,萬緣在佛前琉璃內取灼了火點上燈,不住到門口張望。恰好素馨出來探信,他道:「那道士來了。你去對奶奶說,等人靜了,你來接我們進去。」素馨喜孜孜,忙跑到桂氏跟前,道:「大師傅同道士來了。說等人靜,叫我去接他們。」桂氏喜得心忙意亂,說道:「那裏等得人,且快收拾碟子吃酒。今日大相公身上不好,不過來的。此句不補亦可,補則更妙。你就去請他兩個來,且吃著酒,再預備飯。」叫丫頭擦抹桌椅鮮明,他自己忙把陰戶洗了洗。剛收拾完,那和尚同道士已到房中。萬緣向道士道:「這一位就是貧僧所說的二奶奶了,極是多情多義的。」道士向前一揖,桂氏抿嘴微笑,還了一福,不便開口。四字極妙。他雖淫濫,到底是良家婦人,愧心未死。若再讓坐寒溫,便是妓女腔調矣。倒是和尚替他讓坐。道士在東,和尚在西對坐,桂氏面北打橫。不一時,丫頭掇上菜碟來,斟上酒,桂氏初會生人,自然裝出些羞慚的樣子,裝字刻毒。舉起杯來,微微笑著,看那和尚萬緣拿出野老公身份,讓道士飲過數杯。桂氏三杯落肚,把那羞趕到爪畦國去了,錫瞪瞪兩隻眼睛,淫態。看你道士好個相貌。雖然長髯白了,雙眸炯炯,一面似幼童。又飲了幾杯,桂氏縛不住心猿,望著道士只是笑。道士見他這騷致撩人,也微笑相答。和尚知機,見桂氏有些火動了,假道:「我且失陪道兄,便一便來。」起身走出,將門帶上。

那道士知他放路,笑向桂氏道:「這位師兄約了貧道來奉陪,奶奶可肯俯就麼?」桂氏也不答應,笑著走到床上坐下,道士也就跟到床上,替他脫褌睡下。道士寬了大衣,褪褲取出孽具,弄了進去。桂氏覺得還不如姚澤民的大,心疑道:「這個匪物怎和尚那樣誇獎?」正在躊躇,不多時,漸漸脹滿,熱而且堅,在內中咬將起來,始信所言不謬。粗長雖然與和尚相等,但他的活泛,樂得並無二辭。連聲贊道:「活寶貝,活寶貝。」頃刻間,采丟了一次。道士見他淫興正濃,又采了一陣,他又丟了。桂氏摟住不放,還有求歡之意。道士笑道:「使不得,我這東西不同他人,與婦人交媾,陰精全吸了的,因你從未經此,故敢行二次。若是長弄一次後,必須養息六七日才可,不然定要生病。這盡夠了,你不信,等我拔出來,你看陰中可有流出來的餘瀝麼?」那桂氏也算幸遇了,依他放手,那道士拔出陽物,桂氏摸摸陰戶,不像每常那樣黏黏涎涎齷齪,方信其言是實。

穿衣下床,桂氏開了門叫丫頭,原來他們四個同和尚正在那屋裡弄。聽得叫,都走了來。和尚看著桂氏嘻嘻的笑,桂氏也望著他笑,向丫頭道:「拿水來洗手,快進飯來。」丫頭們送上水,二人洗了手。已將肴飯擺下,又用了幾杯酒,同把飯吃了。三人坐了,吃了一會茶,道士道:「師兄在此,貧道還出去罷。」和尚道:「道兄就在此下榻罷了,為何又要出去呢?」道士道;「貧道在此也沒用,倒是師兄在此奉陪奶奶罷。」桂氏知他是弄不得的話,便道:「師傅不要出去,屈你在西屋安歇一夜罷,叫這幾個丫頭奉陪。」吩咐丫頭將棉衾繡褥拿去鋪上,叫點燈親送道士到那邊屋裏,看他睡了,然後同和尚過來。

那素馨四個見桂氏去了,他們一齊脫光,擁到床上。那道士也就笑納。每人采了兩次,見香兒壯實,雖不及那黑姑子的精盛,也要在二等數內,多采了一回,不必煩說。

那和尚同桂氏上床,抱著問道:「他的本事何如?」桂氏道:「大小與你一般,只多了會咬咂,咬得裏面,癢到心窩裏去。每當你弄得我丟時,渾身一酥,他弄得丟時,個個骨縫都開,竟像癱化了的。」萬緣道:「這樣說,他比我強多,你自然愛他,我竟不足取了。」大有醋意。桂氏摟著他道:「因你是我腹心,我才實話告訴你。你怎倒疑我?他說弄過一次,定要歇六七日才弄得,親親,又不若同你每日弄的強人。是古人說的,他如精金美玉,可有可無之物;你如五穀糧米,可是人家一日缺少得的?」善為說辭。萬緣見他這等相愛,足同他盤桓了半夜,直到桂氏動不得了,才相抱而臥。

次日黎明,萬緣就起來,道:「恐遲了,有人走動,趁早晨,我同道兄上去。」因向桂氏道:「你不要懶了,過兩日,你也竟上去同他們滾在一處,且尋歡樂。你這裏只好頑耍,日裏恐有人來往,倒不如他上邊清淨,可以日夜行樂,叫做大樹底下好遮陰。」桂氏被他提醒,滿口答應,遂一齊同過去。

看道士時也起來了,桂氏叫香兒看上邊開了門沒有,少刻來道:「才開呢。」桂氏叫他送和尚道士,到了門口回來。

那和尚路熟,攜著道士到裘氏臥房來。已被秋月看見,一臉的笑,忙去報知裘氏。裘氏昨夜見和尚不回,正在疑慮,忽聽得說同道士來了,這一喜,如天上落下個異寶來一般,他此時尚在被窩中,只見和尚道士一同進來。和尚見他還未起,向道士道:「這就是夫人。道兄就請託契些罷。」拉他到床前,抽身出去,拉著春花、秋月同到窗下張看。只見那道士脫了衣服上床,將裘氏的腿推起,弄上了,伏著不動。少刻間,只見裘氏渾身亂扭,口內哼聲不絕。

一個是紅顏少婦,渴想異人;一個是白髮黃冠,深知異術。扭香腮,喚幾聲妙人兒,恣情采戰;摟楚腰,應幾句親師傅,著意抽添。看不盡繡衾中鳳舞鸞狂,早見那玉人兒魂消骨醉。此是萬緣眼中看道士裘氏。

萬緣看上興來,將秋月後邊褲子扯下,做個隔山取火,一面看,一面抽。扒了一會,那春花急道:「也該輪到我了,你盡著搗麼?」秋月回顧和尚道:「好師傅,不要理他,再來來著。」那萬緣那有他,只是弄。春花一把抱著和尚的腰往後扯,秋月也將屁股就了來。萬緣見他騷到極處,著實搗了一陣,拔出來。掀開春花的衣服,他早已將褲子褪了,一個光屁股,陰戶騷水淋漓。萬緣也加勁力搗。

那道士將裘氏采了一次,才細看他的嬌容。掀開被,賞鑒他的嫩體。果然好個十全的婦人,怎見得?

髮如黑漆生光,面似海棠舒媚。兩葉清眉吐秀,一雙嬌眼含春。十指纖纖,只鳧窄窄。
體似羊脂,遍身無一點瑕玷。陰如包蕊,牝峰有數莖矜毛。說不盡千般妖冶,形不足萬種風流。

道士心愛無比,又采了一回。萬緣見那裘氏四肢癱在褥子上,眼睛閉著,口內微有哼聲,他看得興到十分,死命亂搗。春花也努力相迎,兩下都泄了。他三個系好褲子,又張看了一會,那道士才下床來。裘氏也起來梳洗了,叫請了眾妾都來相會。道士看這八個美姬,一個個:

眉掃青山,目凝秋水,朱唇如櫻桃甫綻,粉面似白壁含輝。輕盈眩目,恍若月宮仙子降瑤臺;綽約飛魂,依稀洛水神姬來漢水。真是一陣天香來玉骨,千般嬌媚動芳情。

那道士看了,心中又喜又歎。喜的是一旦得遇這些尤物,可謂生平第一奇逢。歎的是有美如斯,盡都是桑間濮上,未免可惜。裘氏就將百花樓上做了他僧道二人的禪房丹室。這一日,八個妾都被道士采過。

次日,十個丫頭同常氏都領了他的大教。這一二十個婦人,一個個喜氣洋洋,把向日不曾遇僧道時的那些悽楚,都不知何處去了。裘氏同眾妾講定了個則例,他帶領春花、秋月、長舌婦當第一夜;丹姨、藥姐、天桃、紅杏當第二夜;第三夜是蓮姨、榴姐、碧梧、翠竹;

第四夜是桂姨、菊姐、紅葉、雞冠;第五夜是臘姨、雪姐、水仙、天竺,空一個第六夜。第七夜又是裘氏起。周而復始,輪著的這一夜,約了道士到各人房裏去行樂。正派定了,眾人無不喜遵。不想桂氏受了和尚的教,他親上來向裘氏眾妾面前講道:「大師傅我讓了夫人眾位,今日這位師傅來,如何不算我?」裘氏無言可復,叫將群芳閣做了他們的行館,著桂氏帶著素馨、香兒、青梅、綠萼當第六夜。那道士一夜也不空了,他真合了一個骨牌,名叫做「臨老入花叢」。有一個《西江月》說道士同眾婦,道:

異道寰中不少,淫娃宇內多人。借淫說法警人淫,非勸淫人也恁。萬惡淫為第一,古今報應分明。看官心下要留神,淫念須除乾淨。

那道士前夜會桂氏時,匆匆忙忙,次早就同他別了上來,未曾細覷嬌容。此時日間相對,看他好個女子:

雲眸杏臉,螓首蛾眉,儀容嫋娜,舉止風騷。神如秋水之瀲清,氣若幽蘭之芳馥。前夜之嬌媚雖佳,今日之豐類更麗。行行俱勝絕,但恨少貞操。

那萬緣和尚也不是禿驢,竟成了一個蜜蜂。每日除了替道士當夜的婦人不算,其餘眾婦的花心任他選擇,高興就採摘一番。這道士和尚如到了西天蓮花村,思衣得衣,思食得食。又似到了眾香國,要采就采,要弄就弄,真在佛國中過日子。眾婦人如同活佛真仙般敬奉他二人,他二人也不想出去。這些婦人別無禱祝,每日滿十焚香,惟願姚華胄父子永不回家,便是造化。

過了些時,家人回來報喪,說華胄在任病故。眾人心下一喜一憂,喜的是他死了,再不得回來取厭。憂的是姚澤民在彼無事,恐回來得快,打斷了風流會場。只得家中開喪披孝,裘氏同著眾婦披麻戴孝,一味乾嚎。到了內邊,還是穿紅著綠,抹粉塗脂,簇擁著和尚道士,嘻笑之聲盈耳。又過了月餘,姚澤民家信來,說他搬喪回無錫安葬,不久來京復命。眾人這卻戴上愁帽兒了,大家就效法李白宴桃李園敘上的兩句,道:

人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他眾人以夜繼日的行樂,猶恐不足,那和尚道士弄得如行山陰道上,應接不暇。又過了些時,素馨的漢子吳實打前站,先回報說二爺回來了,兩三日內就要到家。因恐怕家中懸望,故此先差了他回來。

這吳實來家報信,以為主母們不知如何歡喜。不知眾人聽了這話,如半空中一個大霹靂,癡了一回,比前次來報姚華胄的喪還苦楚些。也有歎氣的,也有墮淚的,也有暗暗跌足的,也有背地捶胸的,皆面無人色。料道和尚道士留不得了,痛弄了一日一夜。知道此別,歡不可繼,每人定要道士采了三度才罷。次日五鼓,送他二人出去。裘氏同眾妾婢皆號陶大慟,整哭了半日。萬緣仍同那道士回寺去了,桂氏依舊搬回故宅。

那素馨見他男人來家,咬牙切齒,恨道:多少人跟了去,偏是這烏龜先回來。沒奈何,只得回家相伴。

過了兩日,姚澤民到了家。面過聖,命他襲了侯封。他晚間同桂氏共臥,行起事來,覺得大異當日,寬而無當。極力抽送,見他毫無樂態。心中雖疑,難出於口。次夜即上去孝敬繼母,覺裘氏之物亦然。過後再賞鑒那八妾十婢,其味如一。向日之極讚美他者,到今俱似有如無,並無一褒語。

他以為是數千里遠來,鞍馬馳驅,身體羸瘦,或者此物也瘦了之故,不及當日。那裏知道是家中供養的尊師同外來的道士弄得如此。眾婦人即如腥葷吃慣了,再吃那沒油鹽的蔬菜,還有何味?裘氏自和尚道士去後,每日悶悶不樂。姚澤民雖竭力在他胯下承歡,數千年自有承歡二字以來,未有如此用法,不但奇文,而且奇聞。只覺得心中似別有所思,口中不住微微長歎。漸漸的飲食俱廢,終日昏睡。捱了數月,把一個未及三旬的佳人,化做南柯一夢。堪笑他:

滿擬快樂百年,豈意春光三九。

姚澤民講不得野丈夫的話,少不得同姚澤民做真孝子,開喪出殯。因他無出,不送去故鄉,就在本京葬了。那八妾見姚澤民回來,先也深以為恨,久而久之,知道和尚道士是萬不能來了,只得大家簇擁著他,借他來消遣。姚澤民也竟忘其此輩是他乃尊之妾,公然以夫主自居,視為自裏,朝夕尋歡取樂。桂氏倒還頗不寂寞,有萬緣、姚步武、盛旺輪次相伴。雖不能像姚澤民不在家那樣放膽,每夜更闌人靜,約了進房,黎明帶星而出,也就可以足興了。


再說萬緣那日同道士回寺,他熱鬧了半日,忽然一旦分離,難割難捨,一路垂首喪氣的歸來。誰知他的那兩個婦人,見萬緣去了許久,他在眾徒弟中選了兩個年壯陽強的小夥子,將萬緣歷來施主家哄騙來的銀錢,一併席捲,相率而去。萬緣剛進門,眾徒弟就悄悄報知。他一心迷在桂氏身上,並不介意。倒是眾徒弟見去了行樂之人,十分著急,又不敢出去訪問。

萬緣自從去了兩個婦人,他在姚家成月不歸。姚澤民去陪眾妾,他便去陪桂氏。後見裘氏死了,他也暗暗傷心,行住坐臥,不禁長歎。過了幾日,他失張失智,精神頓減。那裘氏死後有半載,萬緣一日同姚澤民在佛堂中,他跌坐在禪椅上咬文嚼字,高談佛法。講那些輪回因果,善惡報應,忽然如物所中,七竅流血,跌在地下。姚澤民忙叫人扶在榻上,用薑湯灌了多時,方醒轉來,兩目直視。姚澤民問他緣故,他盡著搖頭,模模糊糊的道:「說不得!說不得!老爺夫人長枷鐵鎖,帶了許多鬼卒,來拿我到陰曹去對案。」再問,他只搖頭道:「說不得!說不得!」再問,便不應。姚澤民忙叫人駕車送他到了寺中,眾徒弟剛拾到房中,只見他大叫道:「不用打,不用打,我該死!我該死!」口鼻內鮮血直噴,氣絕而亡。眾徒弟造化,再沒人弄蔬屁股了。家人回來說了信,桂氏知道,暗暗哭了四五日。過了幾個月,心才放下了。晚間冷靜,只叫盛旺來相伴。

又過了幾年,陝西流寇叛亂,祟禎皇帝命姚澤民領兵去征剿,那八妾十婢因沒了夫人為首,他們可敢去招攬外人?都急得抓耳撓腮,幾乎要死。姚予民素常也有些風聲傳入耳中,知道八妾眾婢同兄弟所為,怕他們又弄出醜來。況留著他們,也非常法,將這些婦人盡皆遣嫁。無一個不替他合掌念佛,鼓舞歡欣而去。

一年後,姚予民得病善終。後來姚澤民降了李自成,領兵殘破了鳳陽祖陵。祟禎大怒,南京刑部將姚華胄剖棺戮屍。逆妻桂氏同姚步武等親丁男子,無論少長,皆並斬於市。家產入官,其家下男女皆分給功臣之家為奴。念姚予民愚蠢無知,妻女免死,發金齒衛充軍去了。姚予民有嫁了父妾眾婢的這一點好處,自己免了一刀,妻女饒得性命。可見人有些微善行,上蒼決不相負,這是後話。


再說那老道自姚家出來之後,深自悔恨,道:「他家婦女雖不良,我去淫他,豈非我之罪過?」發誓痛改前非,別了萬緣去雲遊。從此茹蔬,施藥濟人,以救往過。

一日游到南京,住在洞神宮。重到接引庵,看看那黑姑子也四十多歲,成了老尼了。他二人雖系舊交,此時道士已戒了色事,只留一齋,談談舊情而已。訪問到聽,黑姑子說他久矣物故,那老道不勝感歎。

回到下處,施藥救了多人,四處盡聞其名。值賈文物得病,鮑信之舉薦了他來看,賈文物僥倖遇了他。他見賈文物情意殷殷,故贈了他那靈丹,治了妒婦,救了他的苦難。又恐傳出去,有少年膏粱子弟來胡纏,他又悄悄不知遊到那裏去了。去得乾淨。按下不提。

要知鍾生收拾赴京會試,後來事業如何,但看下回便見。

《姑妄言》卷十五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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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
  1. 隋代河東聞喜人。當時西域商人來互市,裴矩著《西域圖記》呈煬帝,被任命為黃門侍郎,奉命經略西域。又出使敦煌,遊說高昌王及西蕃二十餘來朝,並與煬帝共同定策征遼。後從煬帝到江都,因忤旨而罷官。入唐以後,官民部(即戶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