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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東全集/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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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中興,馬援雄絕域之志,晉武一統,陶璜布殊俗之恩。理隨德成,功與時並。今皇帝載新景命,丕冒海隅。時惟公祗復厥績,交趾之理,續於前人。

公諱某,字某,某郡人也。曾祖彥師,朝散大夫、尚書駕部郎中。祖瑾,懷州武德縣令。考清,朝議郎、試大理寺丞,贈右贊善大夫。咸有懿美,積為餘慶。公以忠肅循其中,以文術昭於外,推經旨以飾吏事,本法理以平人心。始命蘄州蘄春主簿,句會敏給,厥聲顯揚。仍以左領軍衛兵曹為安南經略巡官,申固扞衛,有聞彰徹。轉金吾衛判官。三歷御史,績用弘大,揚於天庭。加檢校尚書禮部員外郎,換山南東道節度判官。復轉郎中,為安南副都護,賜紫金魚袋,充經略副使。遷檢校太子右庶子,兼安南都護、御史中丞,充本管經略、招討、處置等使。

公自為吏,習於海邦,凡其比較勤勞,利澤長久。去之則夷獠稱亂,復至而寇攘順化。及受命專征,得陳嘉謨,誓拔禍本,納於夷軌。乃命一其貢奉,平其斂施。牧人盡區處之方,制國備刑體之法。道阻而通百貨,地偏而具五人。儲偫委積,師旅無庚癸之呼;繕完板榦,控帶兼戊己之位。文單環王,怙力背義,公於是陸聯長轂,海合艨艟,再舉而克殄其徒,廓地數圻,以歸於我理;烏蠻酋帥,負險蔑德,公於是外申皇威,旁達明信,一動而悉朝其長,取州二十,以被於華風。易皮卉以冠帶,化姦宄為誠敬,皆用周禮,率由漢儀。公患浮海之役,可濟可覆,而無所恃,乃刳連烏,以辟坦途。鬼工來並,人力罕用,沃日之大,束成通溝;摩霄之阻,硩為高岸,而終古蒙利。公患疆埸之制,一彼一此,而不可常,乃復銅柱,為正制。鼓鑄既施,精堅是立。固圉之下,明若白黑,易野之守,險逾丘陵,而萬世無虞。奇琛良貨,溢於玉府;殊俗異類,盈於藁街。優詔累旌其忠良,太史嗣書其功烈。就加國子祭酒,封武城男,食邑三百戶。凡再策勳,至上柱國,三增秩至中散大夫。某年月薨於位,年若干。天子震悼,傷辭有加。明年,其孤某官與宗人號奉裳帷,率其家老,咨於叔父延唐令某,卜宅於潭州某原。葬用某月某日,人謀皆從,龜兆襲吉。乃刻茲石,著公之閥,以志於丘竁,以告於幽明。銘曰:

周限荊、衡,秦開百粵。交州之治,炎劉是設。
德大來服,道消自絕。伏波南征,漢威載烈。
宛陵北附,晉政爰發。我唐流澤,光於有截。
皇帝中興,武城授鉞。肅肅武城,惟夫之哲。
更歷毗贊,顯揚彰徹。既受休命,秉茲峻節。
度其謀猷,守以廉潔。厚農薄征,匪貊匪桀。
通商平貨,有來胥悅。踐山跨海,堅其鶴列。
製器足兵,潰茲蟻結。烏蠻屈服,文單剪滅。
柔遠開疆,會朝天闕。銅柱乃復,環山以硩。
海無遘迕,寇罔踰越。琛賮之獻,周於窮髮。
帝嘉成德,載旌茂閥。增秩策勳,土封斯裂。
位厄元侯,年虧大耋。邦人號呼,夷裔淒咽。
卜葬長沙,連岡啟穴。書銘薦辭,德音罔缺。

公諱某,字某,實惟文皇帝之玄孫。別子曰承乾,為皇太子,以藩愛逼奪,危慄致禍,後封恆山,為愍王,贈荊州大都督。繼別曰象,蘄春郡太守,贈越州大都督,封郇國公。大宗曰玭,太子詹事,贈秘書監。生廙,尚書左丞。凡四代,有土田,居貴仕。公丕承之,以率南服,克荷天休,繼有功德。

公始以通經入崇文館,登有司第,選同州參軍,入佐金吾衛,進太僕主簿,參引大駕。府移為左右神策行營兵馬節度,以為推官。拜監察御史,賜緋魚袋。凡二使,其率皆范司空希朝。進殿中侍御史湖南都團練判官。以寬通簡大,輔治得中道,府遷主後事。師人愛慕,欲以貞元故事為請。公恐懼抑留,復徙浙東為都團練副使。轉侍御史。又徙浙西,如其職,加著作郎。凡三使,其率皆薛大夫苹。刺岳、信二州,得劉向秘書,以能卒化黃白,日召徒試術,為仇家上變。就鞫無事,勑笞殺告者,猶降建州司馬。陟刺泉州,會烏滸夷刺殺郡吏,敺縛農民。詔以公都督邕州兼御史中丞,賜紫金魚袋,為經略招討使。既至,則弢弓橐甲,去斥候,禁部內,無敢以賊名,使得自澣濯。諸酋長咸頓首送欵,放虜護輸稅奉貢,願比內郡人,遣子吏都督所。人復耕稼,無有威刑。居五月頃,有黑螭鼓江流,壞北岸,直城南門,覆船殺人然後去。父老泣曰:「吾公其殆矣!」嘗合汞、流黃、丹砂為紫丹,能入火不動,以為神,服之且十年。然卒以是病,暴下赤黑,數日薨。實元和十三年六月十五日,年五十七。僚宰庀事,有緹五兩,無金銀泉貝,幾不克斂。夷人號呼致幣歸。以明年月日葬,附其穆長安西南高陽原上。

夫人陳氏,先公十五年沒。父曇,亦都督邕州終。孤孟輿,願且文。亞曰仲權,次曰季謀,年自九歲以下。有兩壻,博陵崔行儉,勁峭有立志;滎陽鄭師貞,敏捷能群,皆聞名。銘曰:

文濬維祥,實亘實延。冢讒不嗣,宗以支傳。
郇公克庸,詹事繼賢。湜湜左丞,惟道之宣。
公寬且惠,以教則順。五參戎政,二佩郡印。
師歡民愛,克懷以信。詖辭告訕,卒白其訊。
烏滸猖狂,盜海剽山。帝命於南,逖彼群蠻。
虎龍煌煌,英蕩是將。舟之金玉,以為公服。
公既蒞止,告以文理。推義赴仁,弢弓服矢。
闢是垣壘,完其父子。復我邦賦,弛予卒士。
貌不功矜,情不伐喜。蠻人涕懷,投刃以俟。
方底成績,蟲孽告妖。悍石構災,升屋而號。
椎䯰卉裳,來賻來觀。膴膴鱗原,祔之顯魂。
松柏芊芊,封域安安。代有高墳,堯、文之孫。

君諱某,字某,南陽人,漢司徒禹之世也。曾祖倚,皇建州浦城令。祖少立,皇滄州司馬。考邕,皇式武衛兵曹參軍。惟君敏給以御下,廉忠以承上,幹蠱之稱,洽於諸侯;信謹之跡,彰於所蒞。故自始仕以至沒世,未嘗無聞焉。初以試太常寺奉禮郎,更職於劍南、湖南、江西。前後連帥咸器其能,以柄於事。於劍南,則亭疑閱實,以循官刑,盡哀矜之情,致淑問之頌,寬猛之適,克合於中。於湖南,則外按屬城,內專平準,蒞丱人錫石之地,參鳧氏鼓鑄之功。溢山告祥,國用益贍,吏無並緣以巧法,人無怨讟以苦役,凡處斯職,莫能加焉。於江西,則旁緝傳置,下繩支郡,俾無有異政,以一於詔條,財賦之重,待君而理。無何,邕州經略使路公恕,奏署試大理評事兼貴州刺史。參帷幕之任,董龜虎之威,夷俗敬愛,革面受事。朝廷將以武定南服,命安南大校御史中丞趙良金為邕州,復以君兼招討判官。錄其異能,奏加司直,升招討副使兼統橫、廉、貴三州事。尨茸之下,直道有立,獷悍之內,義威必行。賦增而不擾,法一而無憾。然以憂慄間於多虞,卒成耳目之塞,道致齒牙之猾。元和五年五月二十一日,疾卒於公館,年五十五。明年某月日,返葬於潭州某原。夫人隴西李氏,大理評事練之女,年三十三,貞元十六年終於郴州。有子四人,曰贄,曰某。贄十三年矣,哀禮具焉。

京兆尹弘農公,始由湖南為江西,再以君為從事,知之最厚。痛君之能不施於劇任,惜君之志見屈於羣疑,且以誌授宗元,使備其闕。古者觀其所使,而知在上之德;今也觀其所使,而知在下之誠。嗚呼!可無辭乎?銘曰:

曼姓之裔,司徒隆漢。惟君是承,有植其幹。始屬奉常,出參藩翰。議讞西蜀,平其狴犴。巡視南楚,總茲條貫。貿遷化居,貨殖攸贊。改煎鎔範,貢輸增筭。既飭財賦,亦專傳館。去牧荒陬,肅其聽斷。敚攘以息,暴戾斯逭。行非選事,進不避難。始賴其寧,終聞見憚。疾與憂積,志隨魄散。年極中身,葬茲高岸。才耶命耶?君子興歎。

呂氏世居河東,至延之始大,以御史大夫為浙東道節度大使。延之生渭,為中書舍人、尚書禮部侍郎,刺湖南七州。生四子,溫、恭、儉、讓。以溫為尚書郎,再贈至右僕射。

恭字敬叔,他名曰宗禮,或以為字,實惟呂氏宗子。尚氣節,有勇略,不事小謹。讀從橫書,理《陰符》、《握機》、《孫子》之術,曰:「我師尚父胄也。大父洎先人,咸統方岳。今天下將理平,蔡、兗、冀、幽,洎戎猶負命。早夜呼憤,以為宜得任爪牙,畢力通天子命,作文章咸道其志雲。又曰:「由吾兄而上三世,世為進士。吾之文不墜教戒,獨武事未克纘厥緒。」因棄去。從山南西道節度府掌書記,預謀畫,不甚合,以試守軍衛佐加協律郎,入薦為長安主簿。復出,以監察御史參江南西道都團練軍事。府表進殿中侍御史,為桂管都防禦副使。元和八年去桂州,相國尚書鄭公遮留,假嶺南道節度判官。至廣州,病痎瘧加㿃,六月二十八日卒。妻裴氏,戶部尚書延齡女。有丈夫子三人:曰爽,曰瓌,曰特;女子三人:曰環,曰鸞,曰倩,皆幼。行於道而倩又死,遂以柩如洛陽,祔葬於大墓,欵志。

呂氏世仕至大官,皆有道,宜興於世。溫洎恭名為豪傑,知者以為是必立王功,活生人。不幸溫刺衡州,年四十卒。恭未及理人,年三十七又卒。世固有有其具而不及其用若溫、恭者耶!恭貌奇壯,有大志,信善容物,宜壽考碩大而又不克。呂氏之道惡乎興!銘曰:

渢渢之風乎不可追,有志之大乎今安歸?呂君去我死乎吾誰依!

元和九年月日,扶風馬君卒。命於守龜,祔於先君食。卜葬明年某月庚寅亦食。其孤使來以狀謁銘,宗元刪取其辭,曰:君凡受署,往來桂州、嶺南、江西、荊南道,皆大府。凡命官,更佐軍衛錄王府事、番禺令、江陵戶曹錄府事、監察御史,皆為顯官。凡佐治,由巡官、判官至押番舶使、經略副使,皆所謂右職。凡所嚴事,御史中丞良、司徒佑、嗣曹王皋、尚書胄、尚書伯儀、尚書昌,皆賢有勞諸侯。其善事,凡管嶺南五府儲跱,出卒致穀,以謀畫平哥舒晃,假守州邑,民以便安。殄火訛,殺吏威,海鹽增筭,邦賦大減,所至皆用是理。年七十,不肯仕,曰:「吾為吏逾四十年,卒不見大者。今年至慮耗,終不能以筋力為人贏縮。」因罷休,以經書教子弟,不問外事。加七年,卒。君始以長者重許與聞,凡交大官,皆見禮。司徒佑嘗以國事徵,顧謂君曰:「願以老母為累。」受託,奉視優崇,至忘其子之去。

君諱某,字某。曾祖某,某官。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嗣子隴西李氏出,曰徵,由進士為右衛胄曹,早沒。次四子,皆京兆韋氏出,曰儆,曰倣,曰敏,曰庭。女一人,嫁柳氏,壻曰宗一。其銘曰:

不懈於位,不替於謀。慮寇以平,撫民以蘇。
僭火不孽,悍吏不牟。惟寶於鹽,亦贏其籌。
公以忠施,私以義躋。既至於年,乃靜於懷。
衣柔膳甘,子侍孫攜。觀經考古,教導斯齊。
克壽克樂,嗚呼終哉!
於陰之原,爰位其墓。千萬子孫,來拜來附。

年月日,尚書都官員外郎、和州刺史、連州司馬、富春凌君諱準,卒於桂陽佛寺。先是六月,告於州刺史博陵崔君曰:「余嘗學《黃帝書》,切脈視病,今余肝伏以濇,腎浮以代,將不臘而死,審矣。凡余之學孔氏,為忠孝禮信,而事固大謬,卒不能有立乎世者,命也。臣道無以明乎國,子道無以成乎家。下之得罪於人,以謫徙醜地;上之得罰於天,以降被罪疾。余無以禦也。敢以鬼事為累。」又告為老氏者某曰:「餘生於辰,今而寓乎戌,辰、戌衝也,吾命與脈葉,其死矣乎!吾罪大,懼不克歸柩於吾鄉,是州之南,有大岡不食,吾甚樂焉,子其以是葬吾。」及是,咸如其言云。孤夷仲、求仲,以其先人之善余也,勤以誌為請。嗚呼!

君字宗一,以孝悌聞於其鄉。杭州刺史常召君以訓於下。讀書為文章,著《漢後春秋》二十餘萬言。又著《六經解圍人文集》未就。有謀略,尚氣節,賙人之急,出貨力猶棄粃粺。年二十,以書干丞相。丞相以聞,試其文,日萬言,擢為崇文館校書郎。又以金吾兵曹為邠寧節度掌書記。涇之亂,以謀畫佐元戎,常有大功,累加大理評事御史,賜緋魚袋。換節度判官,轉殿中侍御史,府喪罷職。後遷侍御史,為浙東廉使判官,撫循罷人,按驗汙吏。吏人敬愛,厥績以懋,粹然而光,聲聞於上,召以為翰林學士。德宗崩,邇臣議秘三日乃下遺詔,君獨抗危詞,以語同列王伾,畫其不可者十六七,乃以旦日發喪,六師萬姓安其分。遂入為尚書郎,仍以文章侍從,由本官參度支,調發出納,姦吏衰止。以連累出和州,降連州。居母喪,不得歸,而二弟繼死。不食,哭泣,遂喪其明以沒。蓋君之行事如此,其報應如此。

夫人高氏,在越。孤四人,南仲、殷仲在夫人所,未至。執友河東柳宗元,哀君有道而不明白於天下,離愍逢尤夭其生,且又同過,故哭以為志,其辭哀焉。銘曰:

噫凌君,生不淑。學孔氏,揚芬郁。好謀謨,富天祿。讎禁書,贊推轂。觀靈龜,護貞卜。徙東越,翊明牧。罷人蘇,污吏覆。升侍從,躬啟沃。匡危疑,興大福。吏尚書,徒隸肅。佐經邦,財用足。道之躓,身則辱。烏江垂,九疑麓。仍禍凶,遘茲酷。能知命,無怨毒。罪不泯,死由僇。何以葬?南嶺曲。魂有靈,故鄉復。封茲壤,歸骨肉。為之銘,志陵谷。

元和某年月日,立太子,赦下。嘗有非其罪,柩得返葬。凌氏孤夷仲、求仲,自連、桂陽舉其先人之柩,龜筮吉利,某年月歸於杭之新城,祔於其墓。刻〈前志〉志其行,益以〈後志〉志其時,立碣於墳東南隅,申志於外。噫!亦勤矣。以其先人之行,宜克大於後,以其孤之志,宜克承於初。艱其躬以延於無窮,承而大宜哉!

天寶中,詔李氏由涼武昭王以下,皆得籍宗正。故沂州刺史福,以姑臧人附屬於寧、岐為族。曾祖生樂壽令昱,昱生虢州司馬葉,世以儒聞。葉生監察御史澣,字濯纓,明兩經,仕歷永興、臨晉尉。會天子方事誅伐,南平蔡,北服趙,西走戎,東討齊、魯。五年間,兵征卒戍,糴行千里,凡進用,唯財賦為難。君以試大理評事佐荊南兩稅使,督天下諸侯之半,調食饒給,車擊舟連。又守湖南鹽鐵轉運院,以能遷官。移嶺南,益積功勞,以介厲敦勤為率羣吏先。年五十三,元和十三年月日卒。

妻廬江何氏,凡五世,世鄭出,父曰士諤,季父曰士幹,有大名。君之子二人,曰夔,曰導。女一人,曰某。夔、導皆幼,不能事,何夫人哭且戒。柩行萬里,人咸觀其禮焉。葬伊闕,用明年某月日甲子。銘曰:

涼為帝基,克顧厥胤。皇弘國牒,四邑顯進。
沂以屬尊,世仕倚儒。憲憲濯纓,亦用學徒。
既穀既官,式懋爾勞。四方用師,卒食之饒。
致其廉介,率是諸侯。於荊於交,關石是鈞。
邦有休功,惟吏之勤。冀施於大,以盡其有。
孰司壽夭?君不克久。吉日來祔,伊闕之墓。
子嗣孫承,有達宜興。銘詔於神,永永是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