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八
| 牧齋初學集 卷第八十八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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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齋初學集卷第八十八
制科
廷試策一道
臣對臣聞帝王之治天下也必有畫一天下之
大法而後上下之紀綱肅必有貫徹天下之眞
心而後上下之命脈通何謂大法名實相稽威
德相御下不得有煩
之國是而上不至有壅
遏之國成此宇內之大同也不可以假借者也
何謂眞心堂階一德宮府一體上不以積疑爲
攬權而下不以積威爲奉職此君心之眞同也
不可以假襲者也有法以運用其心則人主之
心源曉然分布於宇宙言之上宣也如吾喉舌
令之下流也如吾臂指而天下帖服於風行草
之化有心以宰制其法則天下之治理井然
受象於君心言之有是非也君心不受其兩岐
令之有通塞也君心不開其旁竇而人主坐制
其繩聮絲制之機古之帝王不綜核而言路自
淸不振勵而廟謨自定以君心之眞同成宇內
之大同君之惠澤流而臣之悃誠達濃仁厚化
蔚爲太和其道端不外此藉令法不求其大同
則言有異指令有異門人主置天下於有同有
異之域而天下不得同藉令心不求其眞同則
君與相異心君相與天下異向人主先置其心
於互同互異之域而天下且不得不異是故天
下之治者天下同也天下之所以治者君心同
而天下無弗同也欽惟我 皇帝陛下負不世
出之資天德獨純於乾徤具大有爲之略景運
方撫於日中應門𭰹拱而天災譴告小心時凜
於握氷玉幾遙臨而朝事紛紜獨斷常洞於觀
火憫
北之大祲則仁先四民不惜留稅以賑
畿輔怒滇南之失律則威行萬里行將傳首以
慰昆明春秋鼎盛氛孽削平千載一治也老成
在位宵小屛跡又千載一時也猗與盛哉以此
登三咸五流唐漂虞可計日待矣乃猶不自滿
假進臣等而策之於 廷上嘉皇虞三代之盛
言底績令從風而以輓近之混殽廢閣者穆然
引咎責躬願與二三元老共襄同德一心之治
臣草茅賤士新從遠方來望日就雲夢寐不敢
忘其敢無說而處於此臣竊惟天下有大防二
議論與詔令是也議論之播騰也在下而所以
司其氣機決其關竅者則屬之於上故有形在
下而下不得衡操者議論也詔令之傳宣也在
上而所以導其血脈應其條理者則屬之於下
故有權在上而上不得臆逞者詔令也議論之
先有神焉以主之忽而澄淸忽而橫潰其故不
可以口耳揣也故古之畏言者必取喻於防川
川之決也乗於一𨻶而奔於莫禦則主議論者
重詔令之表有幾焉以制之不踁而馳無端而
遏其故不可以耳目求也故古之重令者必取
象於渙汗汗之渙也出之則順而反之則逆則
制詔令者重詔令無關於議論也而議論之一
起一伏有因詔令而息亦有因詔令而滋者詔
令爲端而議論爲之委也議論無關於詔令也
而詔令之一純一駁有得而爲議論坊亦有失
而爲議論叢者議論爲矢而詔令爲之的也斯
二者省則俱省煩則俱煩行則俱行格則俱格
在上在下皆若有使之然者而莫知其所以然
蓋自古以來固然矣以唐虞極治之會七政齊
庻尹諧六府修三事治當此之時言不聽於無
稽治必期乎從欲何惑乎羣言何憂乎梗令哉
而䜛說殄行至震驚於朕師苗民逆命猶待化
於干羽蓋議論之難淸而詔令之易格如此又
況漢唐以來𩔖多雜伯雜夷之治雖綜覈可以
息羣言削牘可以驚萬里亦惡足以爲今日獻
哉洪惟我 太祖高皇帝崛起田閒廓淸宇宙
其於政務之幾微民情之委悉與夫人材國運
之盛衰隆汚莫不蚤見而灼計之朝廷之上有
職掌無議論有議論無是非每一詔下薄海內
外爲之心戰而股慄蓋郟鄏之鼎卜年者旣二
百餘而 高皇帝神武式慿猶一日也肆我
皇上又以篤生之聖嗣服承休主勢尊國勢強
東征西討威靈赫然八襲九重神明旁燭固宜
垂裳端拱之化遠繼唐虞近符 高廟矣而人
心浮薄國論紛呶議論未必屛息詔令未必奉
行誠有如 聖制所慮者臣嘗觀今日之議論
矣懷顧忌則事事𩔖於寒蟬瞰機關則人人託
於鳴鳳彼蜀我雒朝繇暮跖皁囊白𥳑盡如捉
風何議論之爲也臣嘗觀今日之詔令矣宮禁
未必行之於部院部院未必行之於郡邑溫綸
讓德於夏雨嚴㫖遜威於秋霜連章累詔盡如
掛壁何詔令之爲也臣以爲以寡言省議論議
論之似省而實煩者此也如欲省之莫若先使
議論之明彼所攻擊者爲事也必剖白其事之
根株彼所黨伐者爲人也必嚴核其人之儔黨
彼爲引繩批根之言以刼衆而行其私吾以公
論裁之彼爲函端匿跡之言以疑上而傾其敵
吾以明斷決之有疏必答有覆必行下有部院
大臣之職掌而上有 聖明之批發何嫌何怨
何讎何黨議論之途明而議論之曹破矣臣以
爲以空言行詔令詔令之似行而實格者此也
如欲行之莫若先使詔令之信守令之貪殘當
先厲苞苴之禁而貪風可懲封疆之破壞當先
正失事之誅而邊臣可警逢掖之囂陵無巳也
臺省之尋戈曠林者無乃導其先路文章之怪
誕日甚也章奏之射覆窶數者無乃樹之前茅
嚴爲章程勤爲批發令前必無不明不昧之言
而令後必無可貸可輕之罰何蓋何藏何趨何
避詔令之源約而詔令之流順矣臣竊以爲淸
言路正國體莫先於此而又非其本也 聖制
不云乎君臣同心治化乃成求治之本一言蔽
之矣臣姑無遠引 先朝盛事如左劉右戴從
容夜分爲千秋美譚者卽 皇上御極初亦嘗
以優崇召對倚毗重臣而其人亦能以彊力把
持天下蓋六事疏中所稱省議論重詔令者一
時綱舉目張班班可考則君臣同心之效可見
如此矣自玆以後諸庸輔之紹述者但用其餘
威緖謀搏擊言路牢籠私人而未聞稍爲社稷
計諸臣之伎倆才品與夫傾危委靡之狀皆積
爲 皇上所窺於是視羣臣太輕視天下事太
易用舍舉錯務爲一切不可測以勝之而天下
事幾不可爲臣以爲宜亟自今日返之矣平臺
煖閣晝日延見無徒以中㫖慰留也訓儲卜相
旦夕舉行無徒以留中覊係也惟闢作福惟辟
作威臣以慶賞𠛬威歸之 主上而臣作股肱
耳目汝翼汝爲汝聽汝明上又以其股肱耳目
共之於臣下君心下濟而臣心上行議論自省
詔令自行豈事更張治具乎哉臣嘗伏讀 大
誥首君臣同㳺曰歷代君臣同德一心立綱陳
紀昭示天下爲民造福大哉 王言眞所謂以
君心之眞同成天下之大同綦隆盛治度越千
古而我 皇上所宜羹牆祖述者乎抑臣又有
獻焉臣嘗誦唐陸贄之言曰人主智出萬物有
輕待人臣之心思周萬機有獨馭區宇之意謀
吞衆略有過愼之防明炤羣情有先事之察此
數言者英主喆辟多受其病而 皇上固萬無
是也然以臣愚管窺今之綱紀未肅命脈未通
天下未盡大同者則以 皇上聰明神斷無時
不用而未必盡用之任人行政吃𦂳當用之處
耳贄之言儻亦非無當乎書稱堯德則曰稽於
衆舍巳從人數舜之功則曰明四目違四聰序
禹湯之所繇興則曰禹拜昌言用人惟巳故能
無我者始能同人而獨智自賢之主雖欲同德
一心其道無繇也伏惟我 皇上虛心以諮訪
耆碩大心以茹納臣工不用明而人仰之如日
月不用威而人畏之如雷霆天地交而歲功成
上下交而理道立此可還至而立有效者也不
然今天下亦多故矣所恃者惟上下同心庶可
無棟撓軸折之禍而 皇上又以獨智絕之患
豈止於議論煩詔令格而巳哉臣不識忌諱干
冒 宸威不勝戰慄隕越之至臣謹對
牧齋初學集卷第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