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癸辛雜識/前集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癸辛雜識
前集
後集 

胎息

[編輯]

東坡云:養生之方,以胎息為本。此固不刊之語,更無可議。但以氣若不閉,任其出入,則渺綿滉漭,無卓然近效,待其兀然自住,恐終無此期。若閉而留之,不過三五十息,奔突而出,雖有微暖養下丹田,此一於迂,決非延世之術。近日沉思,似有所得,蓋因看孫真人養生門中《調氣》第五篇,反復尋究,恐是如此,其略曰:「和神之道,當得密室閉戶,安床暖席,枕高二寸半,正身偃臥,瞑目閉氣於胸膈間,以鴻毛著鼻上而不動,經三百息,耳無所聞,目無所見,心無所思,則寒暑不能侵,蜂蠆不能毒,壽三百六十歲,此鄰於真人也。」此一段要訣,且靜心細意,字字研究看。既雲閉氣於胸膈中,令鼻端鴻毛不動,初學之人,安能持三百息之久哉?恐是元不閉鼻中氣,隻以意堅守此氣於胸膈中,令出入息似動不動,氤氳縹緲,如香爐蓋上煙,湯瓶嘴上氣,自在出入,無呼吸之重煩,則鴻毛可以不動,若心不起念,雖過三百息可也。仍須一切依此本訣,臥而為之。仍須真以鴻毛粘著鼻端,以意守氣於胸中,遇欲吸時,不免微吸,及其呼時,不免微呼。但任其氣氤氳縹緲,微微自出,出盡氣平,則又吸入。如此出入元不斷而鴻毛自不動,動亦極微。覺其極微動,則又加意,則勒之以不動為度。雖雲則勒,然終不閉,至數百息。出者多則內守充盛,血脈流通,上下相灌輸,而生理備矣。予悟此元意,甚以為奇。

又記張安道《養生訣》云:此法比之服藥,其力百倍,非言語所能形容。其訣大略具於左:

每日以子時後三更三四點至五更以采,披衣坐床上擁被坐亦可,面東或南,盤足坐,叩齒三十六通,握固兩姆指掐第三指手文,或以四指都握姆指,兩手拄腰腹間可也,閉息閉息最是道家要妙,先須閉目靜慮,除滅妄想,使心源湛然,諸念不起,自覺出入調勻、細微,即閉口,並鼻不令出氣,方是工夫,內視五髒,肺白、肝青、脾黃、心赤、腎黑當先求五髒圖,或煙蘿子之類,常掛於壁上,使日常熟識五髒六腑之形狀也,次想心為炎火,光明洞徹,入下丹田中丹田在臍下三寸是,待腹滿氣極,則徐徐出氣不得令耳聞聲。候出息勻調,即以舌攪唇齒內外,漱煉津液若有鼻涕,亦須漱煉,不可嫌其威。漱煉良久,自然甘美,此即真氣也,未得咽下,復用前法閉息內觀,納心丹田,調息漱津,皆依前法。如此者三,津液滿口,即低頭咽下,以氣送下丹田中。須用意精猛,令津與氣穀穀然有聲,徑入丹田中。又依前法為之,凡九閉息、三咽津而止。然後以左右手熱摩兩腳心此湧泉穴,上徹頂門,氣訣之妙,及臍下腰脊間,皆令熱徹徐徐摩之,微汗出不妨,不可喘。次以兩手摩熨眼麵耳項,皆令極熱,仍按捏鼻梁左右五七次,梳頭百餘梳,散發而臥,熟寢至明。

右其法至簡易,惟在長久不廢,即有深功,且試行二十日,精神便自不同,覺臍下實熱,腰腳輕快,面目有光。久之不已,去仙不遠。但當存閉息,使漸能持久,以脈候之,五至為一息。某近來漸閉得漸久,每一閉一百二十至而開,蓋已閉得二十餘息也。又不可強閉多時,使氣錯亂,或奔突而出,則反為害也。慎之!慎之!又須常節晚食,令腹中寬虛,氣得回轉。晝日無事,亦時時閉目內觀,漱煉津液咽之,摩熨耳麵以助真氣。但清淨專一,即易見功矣。神仙至術,有不可學者三:一忿躁、二陰險、三貪欲。道家胎息之法,以元牝為鼻,鼻者,氣之所由出入以為息也。佛藏中有《安盤守意經》云:「其法始於調身簡息,以謂凡出入鼻中而有聲者,風也;雖無聲而結滯不通者,喘也;雖無聲,亦不結滯,而猶粗悍不細者,氣也。去是三者,乃謂之息。然後自鼻端至臍下,一二數之,至於十,周而復始,則有所係而趨於定。則又數以心隨息,聽其出入,如是反覆調和一定,而不可亂,則生滅道斷,一切三昧無不見前。」道士陳彥真常教人令常寄其心,納之臍中;想心火烈烈,然下注丹田。如是坐臥起居不廢,行之既久,覺臍腹間如火,則舊疾盡去矣。

陳聖觀夢

[編輯]

咸淳甲戌秋,余為豐儲倉。時陳聖觀過予,為言邊報日急,余以鄉曲通家故,因間扣之,聖觀蹙然引入小室曰:「時事將不可為矣。某春首常夢至一大宮殿,若常日朝參處,殿上皆簾,寂無人聲。既而稍近簾窺之,見御榻上一異物踞之或龍或虎之類,陳不詳言。其傍則有小兒,服斬衰之衣,余遂驚寤。今嗣君尚幼,方居先帝之喪,此小兒衰服之驗,其不祥莫甚焉,天下事去矣。」余意其夢事不足信,然是歲之冬,果有透渡之事透渡即宋之北狩也

改春州為縣

[編輯]

春州瘴毒可畏,凡竄逐黥配者必死。盧多遜貶朱崖,知開封府李符言朱崖雖在海外,水土無他惡;春州在內地,而至者必死,望改之。後月餘,符坐事,上怒甚,遂以符知春州。至州,月餘死。熙寧六年,王安石居相位,遂改春州為陽春縣,隸南恩州。既改為縣,自此獲罪者遂不至其地,此仁人之用心也。

吳興園圃

[編輯]

吳興山水清遠,昇平日,士大夫多居之。其後,秀安僖王府第在焉,尤為盛觀。城中二溪水橫貫,此天下之所無,故好事者多園池之勝。倪文節《經鉏堂雜志》嘗紀當時園圃之盛,餘生晚,不及盡見。而所見者亦有出於文節之後,今摭城之內外常所經遊者列於後,亦可想像昨夢也。

南沈尚書園

沈德和尚書園,依南城,近百餘畝,果樹甚多,林檎尤盛。內有聚芝堂藏書室,堂前鑿大池幾十畝,中有小山,謂之蓬萊。池南豎太湖三大石,各高數丈,秀潤奇峭,有名於時。其後賈師憲欲得之,募力夫數百人,以大木構大架,懸巨縆,縋城而出,載以連舫,涉溪絕江,致之越第,凡損數夫。其後賈敗,官斥賣其家諸物,獨此石臥泥沙中,適王子才好奇,請買於官,募工移植,其費不貲。未幾,有指為盜賣者,省府追逮幾半歲,所費十倍於石,遂復舁還之,可謂石妖矣。

北沈尚書園

沈賓王尚書園,正依城北奉勝門外,號北村,葉水心作記。園中鑿五池,三面皆水,極有野意。後又名之曰自足。有靈壽書院、怡老堂、溪山亭、對湖台,盡見太湖諸山。水心嘗評天下山水之美,而吳興特為第一,誠非過許也。

章參政嘉林園

外祖文莊公居城南,後依南城,有地數十畝,元有潛溪閣,昔沈晦岩清臣故園也。有嘉林堂、懷蘇書院,相傳坡翁作守,多遊於此。城之外別業可二頃,桑林、果樹甚盛,濠濮橫截,車馬至者數返。復有城南書院,然其地本《郡志》之南園,後廢,出售於民,與李寶謨者各得其半,李氏者後歸牟存齋。

牟端明園

本《郡志》南園,後歸李寶謨,其後又歸牟存齋。園中有碩果軒大梨一株、元祐學堂、芳菲二亭、萬鶴亭荼䕷、雙杏亭、桴舫齋、岷峨一畝宮,宅前枕大溪,曰南漪小隱。

趙府北園

舊為安僖故物,後歸趙德勤觀文,其子春谷、文曜葺而居之。有東蒲書院,桃花流水、薰風池閣、東風第一梅等亭,正依臨湖門之內,後依城,城上一眺,盡見具區之勝。

丁氏園

丁總領園,在奉勝門內,後依城,前臨溪,蓋萬元亨之南園,楊氏之水雲鄉,合二園而為一。後有假山及砌台,春時縱郡人遊樂。郡守每歲勸農還,必於此艤舟宴焉。

蓮花莊

在月河之西,四面皆水,荷花盛開時,錦雲百頃,亦城中之所無。昔為莫氏產,今為趙氏。

趙氏菊坡園

新安郡王之園也,昔為趙氏蓮莊,分其半為之。前面大溪,為修堤、畫橋,蓉柳夾岸,數百株照影水中,如鋪錦繡。其中亭宇甚多,中島植菊至百種,為菊坡、中甫二卿自命也。相望一水,則其宅在焉。舊為曾氏極目亭,最得觀覽之勝,人稱曰八面曾家,今名天開圖畫。

程氏園

程文簡尚書園,在城東宅之後,依東城水濠,有至遊堂、鷗鷺堂、芙蓉涇。

丁氏西園

丁葆光之故居,在清源門之內,前臨苕水,築山鑿池,號寒岩。一時名士洪慶善、王元渤、俞居易、芮國器、劉行簡、曾天隱諸名士皆有詩。臨苕有茅亭,或稱為丁家茅庵。

倪氏園

倪文節尚書所居,月河,即其處,為園池,蓋四至傍水,易於成趣也。

趙氏南園

趙府三園在南城下,與其第相連。處勢寬閑,氣象宏大,後有射圃、崇樓之類,甚壯。

葉氏園

石林右丞相族孫溥號克齋者所創,在城之東,多竹石之勝。

李氏南園

李鳳山參政本蜀人,後居霅,因創此為遊翔之地。中有傑閣曰懷岷,穆陵御書也。

王氏園

王子壽使君家,於月河之間,規模雖小,然曲折可喜。有南山堂,臨流有三角亭,苕、霅二水之所匯,苕清霅濁,水行其間,略不相混,物理有不可曉者。

趙氏園

端肅和王之家,後臨顏魯公池,依城曲折,亂植拒霜,號芙蓉城,有善慶堂最勝。

趙氏清華園

新安郡王之家,後依北城,有秫田二頃。有清華堂,前有大池,靜深可愛。

俞氏園

俞子清侍郎臨湖門所居為之。俞氏自退翁四世皆未及年告老,各享高壽,晚年有園池之樂,蓋吾鄉衣冠之盛事也。假山之奇,甲於天下,詳見後。

已上皆城中園

趙氏瑤阜

蘭坡都承旨之別業,去城既近,景物頗幽,後有石洞,常萃其家法書,刊石為瑤阜帖。

趙氏蘭澤園

亦近世所葺,頗宏大,其間規為葬地,作大寺,牡丹特盛。未幾,寺為有力者撤去。

趙氏繡谷園

舊為秀邸,今屬趙忠惠家,一堂據山椒,曰霅川圖畫,盡見一城之景,亦奇觀也。

趙氏小隱園

在北山法華寺後,有流杯亭,引澗泉為之,有古意,梅竹殊勝。趙氏蜃洞亦趙忠惠所有,一洞窅然而深不可測,聞昔有蜃居焉。

趙氏蘇灣園

菊坡所創,去南關三里而近碧浪湖,浮玉山在其前,景物殊勝。山椒有雄跨亭,盡見太湖諸山。

畢氏園

畢最遇承宣所葺,正依迎禧門城,三面皆溪,其南則邱山在焉。亦歸之趙忠惠家。

倪氏玉湖園

倪文節別墅,在峴山之傍,取浮玉山、碧浪湖合而為名。中有藏書樓,極有野趣。

章氏水竹塢

章農卿北山別業也,有水竹之勝。

韓氏園

距南關無二里,昔屬平原群從,後歸余家,名之曰「南郭隱」。城南讀書堂、萬松關,太湖三峰各高數十尺,當韓氏全盛時,役千百壯夫移置於此。

葉氏石林

左丞葉少蘊之故居,在卞山之陽,萬石環之,故名,且以自號。正堂曰兼山,傍曰石林精舍,有承詔、求志、從好等堂,及淨樂庵、愛日軒、躋雲軒、碧琳池,又有岩居、真意、知止等亭。其鄰有朱氏怡雲庵、涵空橋、玉澗,故公復以玉澗名書。大抵北山一徑,產楊梅,盛夏之際,十餘里間,朱實離離,不減閩中荔枝也。此園在霅最古,今皆沒於蔓草,影響不復存矣。

黃龍洞

與卞山佑聖宮相鄰,一穴幽深,真蜿蜒之所宅。居人於雲氣中,每見頭角,但歲旱禱之輒應。真宗朝金字牌在焉。在唐謂之金井洞,亦名山福地之一也。

玲瓏山

在卞山之陰,嵌空奇峻,略如錢塘之南屏及靈隱、薌林,皆奇石也。有洞曰歸雲,有張謙中篆書於石上。有石樑,闊三尺許,橫繞兩石間,名定心石。傍有唐杜牧題名云:「前湖州刺史杜牧大中五年八月八日來」。及紹興癸卯,葛魯卿、林彥政、劉無言、莫彥平、葉少蘊題名,章文莊公有詩云:「短鍤長鑱出萬峰,鑿開混沌作玲瓏。市朝可是無巇嶮,更向山林巧用工。」

賽玲瓏

去玲瓏山近三里許,近歲沈氏抉剔為之。大率此山十餘里,中間皆奇石也。今亦皆蕪沒於空山矣。

劉氏園

在北山,德本村富民劉思忠所葺,後亦歸之趙忠惠。

錢氏園

在毗山,去城五里,因山為之。岩洞秀奇,亦可喜,下瞰太湖,手可攬也。錢氏所居在焉,有堂曰石居。

程氏園

文簡公別業也,去城數里,曰河口。藏書數萬卷,作樓貯之。

孟氏園

在河口。孟無庵第二子既為趙忠惠婿,居霅,遂創別業於此。有極高明樓亭宇,凡十餘所。

假山

[編輯]

前世疊石為山,未見顯著者。至宣和,艮嶽始興大役,連艫輦致,不遺餘力。其大峰特秀者,不特侯封,或賜金帶,且各圖為譜。然工人特出於吳興,謂之山匠,或亦朱勔之遺風。蓋吳興北連洞庭,多產花石,而卞山所出,類亦奇秀,故四方之為山者,皆於此中取之。浙右假山最大者,莫如衛清叔吳中之園,一山連亙二十畝,位置四十餘亭,其大可知矣。然餘平生所見秀拔有趣者,皆莫如俞子清侍郎家為奇絕。蓋子清胸中自有邱壑,又善畫,故能出心匠之巧。峰之大小凡百餘,高者至二三丈,皆不事短訂,而犀株玉樹,森列旁午,儼如群玉之圃,奇奇怪怪,不可名狀。大率如昌黎《南山》詩中,特未知視牛奇章為何如耳?乃於眾峰之間,縈以曲澗,梵以五色小石,旁引清流,激石高下,使之有聲,淙淙然下注大石潭。上蔭巨竹、壽藤,蒼寒茂密,不見天日。旁植名藥,奇草,薜荔、女蘿、菟絲,花紅葉碧。潭旁橫石作槓,下為石渠,潭水溢,自此出焉。潭中多文龜、斑魚,夜月下照,光景零亂,如窮山絕谷間也。今皆為有力者負去,荒田野草,淒然動陵谷之感焉。

艮嶽

[編輯]

艮嶽之取石也,其大而穿透者,致遠必有損折之慮。近聞汴京父老云:「其法乃先以膠泥實填眾竅,其外復以麻筋、雜泥固濟之,令圓混。日曬,極堅實,始用大木為車,致放舟中。直俟抵京,然後浸之水中,旋去泥土,則省人力而無他慮。」此法奇甚,前所未聞也。又云:「萬歲山大洞數十,其洞中皆築以雄黃及盧甘石。雄黃則辟蛇虺,盧甘石則天陰能致雲霧,翁鬱如深山窮穀。後因經官拆賣,有回回者知之,因請買之,凡得雄黃數千斤,盧甘石數萬斤。」

炮禍

[編輯]

趙南仲丞相溧陽私第常作圈,豢四虎於火藥庫之側。一日,焙藥火作,眾炮倏發,聲如震霆,地動屋傾,四虎悉斃,時盛傳以為駭異。至元庚辰歲,維揚炮庫之變為尤酷。蓋初焉,製造皆南人,囊橐為奸,遂盡易北人,而不諳藥性。碾硫之際,光焰倏起,既而延燎,火槍奮起,迅如驚蛇,方玩以為笑。未幾,透入炮房,諸炮並發,大聲如山崩海嘯,傾城駭恐,以為急兵至矣,倉皇莫知所為。遠至百里外,屋瓦皆震,號火四舉,諸軍皆戒嚴,紛擾凡一晝夜。事定按視,則守兵百人皆糜碎無餘,楹棟悉寸裂,或為炮風扇至十餘里外。平地皆成坑谷,至深丈餘,四比居民二百餘家,悉罹奇禍,此亦非常之變也。

牛女

[編輯]

七夕牛女渡河之事,古今之說多不同,非惟不同,而二星之名莫能定。《荊楚歲時記》云:「黃姑織女時相見。」太白詩云:「黃姑與織女,相去不盈尺。」是皆以牽牛為黃姑。然李後主詩云:「迢迢牽牛星,杳在河之陽。粲粲黃姑女,耿耿遙相望。」若此則又以織女為黃姑,何耶?然以《星曆》考之:牽牛去織女隔銀河七十二度,古詩所謂「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又安得如太白「相去不盈尺」之說。又《歲時記》則又以黃姑即河鼓,《爾雅》則以河鼓為牽牛。又《焦林大鬥記》云:「天河之西,有星煌煌,與參俱出,謂之牽牛;天河之東,有星微微,在氐之下,謂之織女。」《晉天文志》云:「河鼓三星,即天鼓也。牽牛六星,天之關梁,又謂之星紀。」又云:「織女三星,在天紀東端,天女也。」《漢天文志》又謂織女天之貞女。其說皆不一。至於渡河之說,則洪景廬辨析最為精當,蓋渡河乞巧之事,多出於詩人及世俗不根之論,何可盡據。然亦似有可怪者,楊纘繼翁大卿倅湖日,七夕夜,其侍姬田氏及使令數人,露坐至夜半,忽有一鶴西來,繼而有鶴千百從之,皆有仙人坐其背,如畫圖所繪者。彩霞絢粲,數刻乃沒。楊卿時已寢,姬急報,起而視之,尚見雲氣紛鬱之狀。然則流俗之說,亦有時而可信耶!

蕈毒

[編輯]

菌蕈類皆幽隱蒸濕之氣,或蛇虺之毒,生食之,皆能害人。而好奇者每輕千金之軀,以嚐試之,殊不可曉。《夷堅志》所載簡坊大蕈,及金溪田仆食簟,一家嘔血隕命六人,邱岑幸以痛飲而免,蓋酒能解毒故耳。又靈隱寺僧得異蕈,甚大而可愛,獻之楊郡王。王以其異,遂進之上方,既而復賜靈隱,適貯蕈之器有餘瀝,一犬過而舐之,跳躍而死,方知其異而棄之。此事關涉尤大。近得耳目所接者兩事,並著為口腹之戒。嘉定乙亥歲,楊和王墳上感慈庵僧德明,遊山得奇菌,歸作糜供眾。毒發,僧行死者十餘人,德明亟嚐糞獲免。有日本僧定心者,寧死不汙,至膚理拆裂而死。至今楊氏庵中,尚藏日本度牒,其年有久安、保安、治象等號,僧銜有法勢大和尚、威儀、從儀、少屬、少錄等稱。是歲,其國度僧萬人,定心姓平氏,日本國京東路相州行香縣上守鄉光勝寺僧也。咸淳壬申,臨安鮑生薑巷民家,因出郊得佳蕈,作羹恣食。是夜,鄰人聞其家撞突有聲,久乃寂然,疑有他故,遂率眾排闥而入。則其夫婦一女皆嘔血殞越,倚壁抱柱而死矣。案間尚餘杯羹,以俟其子,適出未還,倖免於毒。嗚呼!殆哉!

呼名怖鬼

[編輯]

劉胡面黝黑,似胡蠻,人畏之,小兒啼,語云:「劉胡來!」便止。楊大眼威聲甚振,淮、泗、荊、沔之間,童兒啼者,呼云:「楊大眼至!」即止。將軍麻秋有威名,兒啼輒呼:「麻秋來!」即止。檀道濟雄名大振,魏甚憚之,圖以禳鬼。江南人畏桓康,以其名怖小兒,且圖其形於寺中,病瘧者寫其形帖床壁,無不立愈。

閩鄞二廟

[編輯]

嘉熙庚子歲,先子為閩漕幹官時,方公大琮為計使,特加禮敬,一台之事悉委之。先是郡中有富沙太尉祠,頗為鄉民所信,至是投牒乞保奏丐封額。時方久旱,先子遂書牒云:「本路正茲閔雨,神能三日內為霖,當與保奏。」方公笑語吏魁曰:「汝可以運幹所擬,白之於神。」吏敬錄其語,往祠所焚之。次日大雨,連雨晝夜,境內沾足。遂從其請,竟獲封侯。而里人以周公能通神明,作歌美之,且刻梓書其事,鬻於市焉。乙卯歲,先子守鄞江,以貢士院敝甚,遂一新之。院內舊有土神七姑廟在焉。先子素剛介,並欲撤去,且命鑿二井以便汲。既而得泉,皆汙濁不堪用。監修判官周頡及吏魁賴良者白曰:「土神廟貌已久,州人賴之,今既與院中無所妨,欲姑存之。」先人謾答云:「神若能令二井清泠,則可。」官吏因往白太守語。次日落成,吏欣然走告曰:「井水已可食矣。」試命汲之,清泠佳泉也。於是並為葺其祠焉。此二事餘所目擊。

健啖

[編輯]

趙溫叔丞相形體魁梧,進趨甚偉,阜陵素喜之。且聞其飲啖數倍常人。會史忠惠進玉海,可容酒三升。一日,召對便殿,從容問之曰:「聞卿健啖,朕欲作小點心相請,如何?」趙悚然起謝。遂命中貴人捧玉海賜酒,至六、七,皆飲醑,繼以金柈捧籠炊百枚,遂食其半。上笑曰:「卿可盡之。」於是復盡其餘,上為之一笑。其後均役南,暇日欲求一客伴食,不可得。偶有以本州兵馬監押某人為薦者,遂召之燕飲,自早達暮,賓主各飲酒三斗,豬、羊肉各五斤,蒸糊五十事。趙公已醉飽摩腹,而監押者屹不為動。公云:「君能尚飲否?」對曰:「領鈞旨。」於是再進數勺,復問之,其對如初。凡又飲斗餘乃罷。臨別,忽聞其人腰腹間砉然有聲,公驚曰:「是必過飽,腹腸進裂無疑。吾本善意,乃以飲食殺人。」終夕不自安。黎明,亟遣鈴下老兵往問,而典客已持謁白曰:「某監押見留客次謝筵。」公愕然延之,扣以夜來所聞。蹐起對曰:「某不幸抱饑疾,小官俸簿,終歲未嘗得一飽,未免以革帶束之腹間。昨蒙宴賜,不覺果然,革條為之迸絕,故有聲耳。」

科舉論

[編輯]

淳熙間,趙溫叔丞相常力薦郭明復、劉光祖、楊輔之,謂皆省殿試前列,且云:「大好士人」。壽皇宣諭云:「朝廷用人以才,安論科第?科第不過入仕一途耳。」溫叔唯唯而退。越日,御製《科舉論》,其略謂:近世取士,莫若科場,及至用人,豈當拘此?詩賦、經義,學者皆能為之,又何足分輕重乎!夫科場之弊,於文格高下,但以分數取之,真幸與不幸耳。至於廷試,未嘗有黜落者,盡以官貲命之,才與不才者混矣,是科場取士之弊也。夫用之弊在乎人君擇相之不審,至於懷奸私,壞綱紀,亂法度,及敗而逐之,不治之事,已不勝言矣。宰相不能擇人;每差一官,則曰此人中高第,真佳士也,然不考其才行如何。孔聖之門猶分四科,人才兼全者自古為難。今則不然,以高科虛名之士,謂處之無不宜者,何嘗問才之長短乎。夫監司、郡守,係民之休戚,今以資格付之,丞相雖擇其一二,又未能皆得其人。及至陛對,既無過人之善,粗無凡猥之容,則又未能極精其選。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者,大將而覆軍者,皆未嘗誅戮之。雖三代得天下以仁,而啟誓六卿曰:「不用命,戮於社。」羲和廢厥職,猶懲之曰:「以幹先王之誅。」況掌邦邑軍師之大事乎!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為官擇人,不失其所長,懋賞立乎前,嚴誅設於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朕延一二柄臣,皆能精白一心盡忠無隱,宜勉乎此,更勤夙夜,以懋庶績,豈不休哉!初宣示,溫叔色變,上曰:「不謂卿等。」趙奏曰:「迅雷風烈,雖不為孔子,而孔子色變者,畏天怒也。」異日,上復宣諭曰:「朕所著《科舉論》,或以為過,或以為是。以為過者,史浩也;以為是者,閻蒼舒也。浩極長者,故不欲朕用威刑;閻蒼舒趨事赴功之人也,故讚朕以為是。劉子宣邇言亦云:『場屋之文,朝廷假以取士,與學優則仕異矣。士大夫以此高下人物,更相矜傲,更相景慕,亦可悲矣!』善乎文節公之言,曰:『不為俗學所累者,可與言理道焉。』」

薦楊誠齋

[編輯]

紹興庚戌十月,倪文節公思為中書舍人,楊文節萬里自大蓬除直龍圖閣,將漕江東,朝論惜其去,公留錄黃欲繳奏。或以語楊,楊亟作簡止之,倪公答云:「賢者去國,公論以為不然,既辱寵喻,不敢復繳,卻當別作商量也。」楊公即以所答簡餘紙復止之,云:「死無良醫,幸公哀我,得並別作商量之說免之。尤荷公孫黑辭職,既而又使子為卿,子產惡之。至懇至叩,不勝激切。」至以恩府呼之,其欲去之意可見也。然倪公竟入劄留之,云:「臣聞孔子曰:『吾未見剛者。』又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剛與狂狷,皆非中道,然孔子有取焉。為其挺特之操,可與有為,賢於柔懦委靡,患得患失者遠矣。若朝廷之上得如此三數輩,可以逆折奸萌,矯厲具臣,為益非淺。竊見秘書監楊萬里,學問文采,固已絕人,乃若剛毅狷介之守,尤為難得。夫其遇事輒發,無所顧忌,雖未盡合中道,原其初心,思有補於國家,至惓惓也。向來勸講東宮,已蒙陛下嘉獎,陛下踐祚,首賜收召晉登冊府,士類咸以為當。今甫逾年,遽爾丐外,朝廷以職名漕節處之,不為不優。然而公論以為如萬里者不宜遂使去國。錄黃之下,臣始欲繳論,為又念朝廷此命本是優賢,雖已書行,而於臣愚見,猶欲陛下改命留之。蓋萬里再入修門,未為甚久,儻朝廷以貪賢為意,喻之小留,萬里感荷君恩,豈能復以私計為辭云云。」蓋二公相知極深也。後二十年,楊公已亡,倪公得其當時手簡,不忍棄之,遂自錄所上之劄,及往來之書,裝潢成卷,親敘其事於後。攻愧樓公嘗跋之云:「東坡賦屈原廟,雲『雖不適中,要以為賢兮。』誠齊有焉。昌黎留孔戣,事雖不行,陳義甚高,誠齋有焉。」尤為確論。亦可概想前輩去就之道,交情之誼也。

王小官人

[編輯]

建康緝捕使臣湯某者,於儕輩中著能聲,蓋群盜巨擘也。一日,有少年衣裳楚楚,背負小笈,扣湯所居。湯遣詢誰何,則自通為鄯沙王小官人,趨前致拜。湯亦素知其名,因使小憩,辭云:「觀察在此,不敢留。隻今往和州,擬假一力,負至東陽鎮問渡。」湯疑有他,遂擇其徒駔黠者偕往,俾偵伺之。自離城,遇肆輒飲,已而大吐,幾不能步。同行者左負笈,右扶醉人,殊綣甚恚,曰:「湯觀察以其為好手,不過一酒徒耳。」凡七十里抵鎮邸,大吐投床,終夕索水喧呶不少休。黎明,有騎馬扣門者,乃湯也。密扣同行,知夕來酒醉伏枕,亟造臥所,少年聞湯來,則亦扶頭強衣,扣所以至。湯謾以他語答之,客笑曰:「得非疑某沿途有作過否?」因指同行為證,且曰:「雖然或有他故,願效區區。」湯囁嚅久之,曰:「不敢相疑,實以夜來總所有大酒樓失銀器數百兩,總所移文製司,立限構捕嚴甚,少違則身受重譴矣。束手無措,用是冒急求策耳。」少年微笑曰:「若然,則關係甚大,恐妖異所為,非人力能措手,惟有祈哀所事香火,或可徼神物之庇耳。」湯哂其醉中語荒誕,不復詰,力邀同還。抵家謾用其說,禱之聖堂,則所失器物皆粲然橫陳供床下矣。湯始大驚,以為神,方欲出謝之,則其人已去矣。盜亦有道,其是之謂乎!

化蝶

[編輯]

楊昊字明之,娶江氏少艾,連歲得子。明之客死之明日,有蝴蝶大如掌,徊翔於江氏傍,竟日乃去。及聞訃,聚族而哭,其蝶復來繞江氏,飲食起居不置也。蓋明之未能割戀於少妻稚子,故化蝶以歸爾。李商嘗作詩記之曰:「碧梧翠竹名家兒,今作栩栩蝴蝶飛。山川阻深網羅密,君從何處化飛歸。」李鐸諫議知鳳翔,既卒,有蝴蝶萬數自殯所以至府宇,蔽映無下足處。官府弔奠,接武不相辨,揮之不開,踐踏成泥。其大者如扇,逾月方散。楊大芳娶謝氏,謝亡未殮,有蝶大如扇,其色紫褐,翩翩自帳中徘徊,飛集窗戶間,終日乃去。始信明之之事不誣。余嘗作詩悼之云:「帳中蝶化真成夢,鏡裏鸞孤枉斷腸。吹徹玉簫人不見,世間難覓返魂香。」亦紀實也。

玉環

[編輯]

楊太真小字玉環,故今古詩人多以阿環稱之。按李義山云:「十八年來墮世間,瑤池歸夢碧桃閑。如何漢殿穿針夜,又向窗中覷阿環。」荊公詩云:「瑤池淼漫阿環家。」又云:「且當呼阿環,乘興弄溟渤。」則是以西王母為阿環也。按西王母降漢庭,遣使女與上元夫人,答云:「阿環再拜上問起居。」然則上元夫人亦名阿環耳。

𠙆書亟書

[編輯]

隆州跨鼇李先生,老儒也。嘗著書名之曰《𠙆書》,張行成跋云:「《方言》曰:『𠙆,倦也』。丁度謂字或作𠙏,故司馬相如云:『窮極倦𠙏。』釋云:『倦𠙏,疲憊也。』蓋樂其倦遊,不希時用也。」樓攻愧云:「嘗考之《集韻》二十陌,有𠙏字,與劇同音。《方言》:『倦也。』然則此書之名,音從劇,義則倦耳。然《說文解字》無𠙆,《集韻》:「𧮭,胡官反,䜱𧮭𧮭,亭名,在上谷,𧮭,謨官切』。《說文解字》:「𧮷,其虐切,相踦𧮷也』。二字若不類,俗書足以相亂,𧮭從山谷之谷,彈丸之丸。則欽宗兼名三十六號,止是亭名,別無義可取。𧮷從谷,亦其虐切,口上阿也,從口,上象其理,郤綌皆從谷,俗書與山谷之谷無別。𧮷,居逆切,持也,象手也。《集韻》云:『隸變為丸、執、孰等丸,恐、築之幾,皆從𧮷,俗書與丸、幾無別。』相如《上林賦》曰:『徼𠙆受詘。』曰:『窮極倦𠙏。』俱音劇,倦憊疲。而《說文》𧮷字,徐鍇《通釋》亦引《上林賦》『徼𠙆受屈』,謂以力相畸角,徼𠙆而受屈也。𠙏,渴極切;𧮷,其虐切,聲亦相近,疑即𧮷。跨鼇之書,不應取踦𧮷之意義,正用《方言》、《上林賦》倦𠙏之意耳。區區雖若辭費,詳考及此,因並及之」。又余橦自著書以擬《太元潛虛》,命名《亟書》,以八起數,亟字之義,亦未易曉。攻愧嘗為考云:「《說文解字》二字部,亟,敏疾也,從人、從口、從又、從二,二,天地也,去吏反。徐鍇《釋》曰:『承天之時,因地之利,口謀之,手執之,時不可失,疾也。會意,氣至切』。《集韻》於去聲七志正引上文,而又入聲二十四職出此字,亟𦯃,亟注亦引上文,而雲或作「𦯃極」。橦蓋以此字備三才,故用之,亦務奇,故又加艸,第未知䓧字止用《集韻》為據,惟復別見他書,復其下又加木,則未之見也。當考。去吏乃本音也,要當從去聲為正。」余異二公名書之僻,嘉前輩考訂之精,故並書之,以俟問奇字者。

乘槎

[編輯]

乘槎之事,自唐諸詩人以來,皆以為張騫,雖老杜用事不苟,亦不免有「乘槎消息近,無處問張騫」之句。按騫本傳止曰「漢使窮河源」而已。張華《博物志》云:舊說天河與海通,有人齎糧乘槎而去,十餘月至一處,有織女及丈夫飲牛於渚,因問此是何處?答曰:「君還至蜀,問嚴君平則知之。」還問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牽牛宿。」然亦未嘗指為張騫也。及梁宗懍作《荊楚歲時記》乃言武帝使張騫,使大夏,尋河源,乘槎見所謂織女牽牛,不知懍何所據而雲。又王子年《拾遺記》雲堯時有巨槎浮於西海,槎上有光若星月,槎浮四海,十二月周天,名貫月槎、掛星槎,羽仙棲息其上,然則自堯時已有此槎矣。

遊月宮

[編輯]

明皇遊月宮一事,所出亦數處。《異聞錄》云:「開元中,明皇與申天師、洪都客夜遊月中,見所謂廣寒清虛之府,下視玉城嵯峨,若萬頃琉璃田,翠色冷光,相射炫目,素娥十餘舞於廣庭,音樂清麗,遂歸製《霓裳羽衣》之曲。」唐《逸史》則以為羅公遠,而有擲杖化銀橋之事。《集異記》則以為葉法善,而有過潞州城,奏玉笛、投金錢之事。《幽怪錄》則以為遊廣陵,非潞州事。要之皆荒唐之說,不足問也。

鄭仙姑

[編輯]

瑞州高安縣旌義鄉鄭千里者,有女定二娘。己酉秋,千里抱疾危甚,女到股和藥,疾遂瘥。至次年,女出汲水之次,忽雲湧於地,不覺乘空而去。人有見若紫雲接引而升者,於是鄉保轉聞之縣,縣聞之州,乞奏於朝,立廟旌表以勸孝焉。久之未報,然鄉里為立仙姑祠,禱祈輒應,遠近翕然,趍之作會,幾數千人。明年苦旱,裏士復申前請。時洪起畏義立為宰,頗疑其有他,因閱故牒,密遣縣胥廉其事。適新建縣有闕氏者雇一婢,來曆不明,且又旌義人,因呼牙儈訊,即所謂鄭仙姑也。蓋此女初已定姻,而與人有奸而孕,其父醜之,遂宛轉售之傍邑,乃設為仙事以掩之,利其施享之入,以為此耳。昌黎《謝自然》、《華山女》詩,蓋說可見,然則世俗所謂仙姑者,豈皆此類也耶?

寡慾

[編輯]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聖賢拳拳然以欲為害道,可不慎乎!劉元城南遷日,嘗求教於涑水翁,曰:「聞南地多瘴,設有疾以貽親憂,奈何?」翁以絕欲少疾之語告之。元城時盛年,乃毅然持戒惟謹。趙清獻、張乖崖,至撫劍自誓,甚至以父母影像設之帳中者。蓋其初未始不出於勉強,久乃相忘於自然。甚矣,欲之難遣也如此。坡翁云:「服氣養生,難在去欲。」蘇子卿齧雪啖氈,蹈背出血,無一語少屈,可謂了生死之際,然不免與胡婦生子於窮海之上。況洞房綺疏之下乎?乃知此事未易消除。香山翁佛地位人,晚年病風放妓,猶賦《不能忘情吟》。王處仲凶悖小人,知體蔽於色,乃能一旦感悟,開閣放妓。蓋天下事勇決為之,乃可進道。余少年多病,間有一二執巾櫛供紉浣者,或歸咎於此。兵火破家,一切散去,近止一小獲,亦復不留,然猶未免時有霜露之疾。好事不察者,復以前說戲之,殊不知散花之室已空久矣。雖然戲之者,所以愛之也。余行年五十,已覺四十九年之非,其視秀惠溫柔,不啻伐命之斧,鴆毒之杯;一念勇猛,頓絕斯事,以繳晚年清淨之福。閉閣焚香,澄懷觀道,自此精進不已,亦庶乎其幾於道矣。然則疾疚者安知非吾之藥石乎?

芍藥

[編輯]

韓昌黎詩:「兩廂鋪𣰽毯,五鼎烹芍藥。」注引《上林賦》注云:「芍藥根主和五髒,辟毒氣,故合之於蘭桂五味,以助諸食,因呼五味之和為芍藥。」《七發》亦曰:「芍藥之醬。」《子虛賦》曰:「芍藥之和具,而後禦之。」《南都賦》曰:「歸雁鳴鵽,香稻鮮魚,以為芍藥。」服虔、文穎、文儼等解芍藥,或亦不過稱其美,而《本草》亦止言辟邪氣而已。獨韋昭曰:「今人食馬肝者,合芍藥而煮之,馬肝至毒,或誤食之至死。則製食之毒者,宜莫良於芍藥,故獨得藥之名耳。」此說極有理。《古今注》載牛亨問曰:「將離將別,贈以芍藥,何耶?」答曰:「芍藥一名將離,故以此贈之。」此又別一說也。江淹《別賦》云:「下有芍藥之詩」正用此義,而注之中僅引「贈之以芍藥」之語。張景陽《七命》「和兼芍藥」,乃音酌略。《廣韻》中亦有二音。

三建湯

[編輯]

三建湯所用附子、川烏、天雄,而莫曉其命名之義。比見一老醫云:「川烏建上,頭目之虛風者主之;附子建中,脾胃寒者主之;天雄建下,腰腎虛憊者主之。」此說亦似有理,後因觀謝靈運《山居賦》曰:「三建異形而同出。」蓋三物皆一種類,一歲為子,二歲為烏喙,三歲為附子,四歲為烏頭,五歲為天雄,是知古藥命名,皆有所本祖也。

楊凝式僧淨端

[編輯]

楊凝式居洛日,將出遊,仆請所之,楊曰:「宜東遊廣愛寺。」仆曰:「不若西遊石壁寺。」凝式舉鞭曰:「姑遊廣愛寺。」仆又以石壁為請,凝式乃曰:「姑遊石壁。」聞者為之撫掌。吳山僧淨端,道解深妙,所謂「端獅子」,章申公極愛之。乞食四方,登舟,旋問何風,風所向即從之,所至人皆樂施。蓋楊出無心,端出委順,跡不同而意則同也。

迎曙

[編輯]

李方叔《師友談》記及《延漏錄》、《鐵圍山錄》載仁宗晚年不豫,漸復康平。忽一日命宮嬪、妃主遊後苑,乘小輦向東,欲登城堞,遙見小亭榜曰「迎曙」,帝不悅,即時回輦。翊日上仙,而英宗登極,蓋曙字乃英宗御名也。又寇忠湣《雜說》載哲宗朝常創一堂,退繹萬幾,學士進名皆不可意,乃自製曰「迎端」,意謂迎事端而治之。未幾,徽宗由端邸即大位。又晁無咎《雜說》言,仁宗時作亭名曰「迎曙」,已乃悟為英宗名,改之曰「迎旭」,又以為未安,復改曰「迎恩」,皆符英宗御名也。已上數說,未知孰是。

白帽

[編輯]

管寧白帽之說尚矣。雖杜詩亦云:「白帽應須似管寧。」然《幼安本傳》止云:「常著皂帽。」又云:「著絮帽布衣而已。」初無白帽之事。獨杜佑《通典》帽門載管寧在家常著帛帽,豈以帛為白乎?然宋、齊之間,天子燕私多著白高帽,或以白紗,今所畫梁武帝像亦然。蓋當時國子生亦服白紗巾,晉人著白接,謝萬著白綸巾,南齊桓崇祖白紗帽,南史和帝時,百姓皆著下簷白紗帽,《唐六典》天子服有白紗帽。他如白、白舀之類,通為慶吊之服。古樂府《白紵歌》云:「質如輕雲色如銀,製以為袍餘作巾。」杜詩:「光明白氎巾,當念著白帽,採薇青雲端。」白樂天詩云:「青筇竹杖白紗巾。」然則古之所以不忌白者,蓋喪服皆用麻,重而斬齊,輕而功緦,皆麻也,惟以升數多寡精粗為異耳。自麻之外,繒縞固不待言,薴葛雖布屬,亦皆吉服。縞帶、紵衣,昔人猶以為贈,則亦何忌之有。漢高帝為義帝發喪,兵皆縞素,行師權制,固不備禮。後世人多忌諱,喪服往往求殺,今之薄俗,蓋有以縞紵為緦功者矣。宜乎巾帽之不以白也。

送刺

[編輯]

節序交賀之禮,不能親至者,每以束刺僉名於上,使一仆遍投之,俗以為常。餘表舅吳四丈性滑稽,適節日無仆可出,徘徊門首,恰友人沈子公僕送刺至,漫取視之,類皆親故,於是酌之以酒,陰以己刺盡易之。沈仆不悟,因往遍投之,悉吳刺也。異日合並,因出沈刺大束,相與一笑,鄉曲相傳以為笑談。然《類說》載陶穀易刺之事,正與此相類,恐吳效之為戲耳。又《雜說》載司馬公自在台閣時,不送門狀,曰:「不誠之事,不可為之。」榮陽呂公亦言送門狀習以成風,既勞作偽,且疏拙露見可笑。則知此事由來久矣!

今時風俗轉薄之甚。昔日投門狀,有大狀,小狀,大狀則全紙,小狀則半紙。今時之刺,大不盈掌,足見禮之薄矣。

簡槧

[編輯]

簡槧古無有也,陸務觀謂始於王荊公,其後盛行。淳熙末,始用竹紙,高數寸,闊尺餘者,簡版幾廢。自丞相史彌遠當國,台諫皆其私人,每有所劾薦,必先呈副,封以越簿紙書,用簡版繳達。合則緘還,否則別以紙言某人有雅故,朝廷正賴其用,於是旋易之以應課,習以為常。端平之初,猶循故態。陳和仲因對首言之,有云:「稿會稽之竹,囊括蒼之簡。」正謂此也。又其後括蒼為軒樣紙,小而多,其層數至十餘疊者。凡所言要切則用之,貴其卷還,以泯其跡。然既入貴人達官家,則竟留不遣,或別以他槧答之。往者禦批至政府從官皆用蠲紙,自理宗朝亦用黃封簡版,或以象牙為之,而近臣密奏亦或用之,謂之禦槧,蓋亦古所無也。

人妖

[編輯]

趙忠惠帥維揚日,幕僚趙參議有婢慧黠,盡得同輩之歡。趙昵之,堅拒不從,疑有異,強即之,則男子也。聞於有司,蓋身具二形,前後奸狀不一,遂置之極刑。近李安民嘗於福州得徐氏處子,年十五、六,交際一再,漸具男形,蓋天真未破,則彼亦不自知。然小說中有池州李氏女及婢添喜事,正相類。而此外絕未見於古今傳記等書,豈以穢汙筆墨,不復記載乎?嘗考之佛書,所謂博叉半擇迦者,謂半月能男,半月不能男。又《遺像經》有五種不男,曰生、劇、妒、變、半,變、半者二形,人中惡趣也,《晉五行志》謂之人痾。惠帝時京洛有人兼男女二體,亦能兩用人道,而性尤淫亂,此亂氣所生也。《玉曆通政經》雲男女二體主國淫亂。而二十八宿真形圖所載心、房二星皆兩形,與丈夫婦人更為雌雄,此又何耶?《異物志》云:「靈狸一體,自為陰陽,故能媚人。」《褚氏遺書》云:「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又云:「感以婦人則男脈應胗,動以男子則女脈順指,皆天地不正之氣也。」

四韓

[編輯]

或雲韓信為呂氏所殺,韓通為杜後所殺,韓侂胄為楊後所殺,韓震為謝後所殺,四人皆將相,皆死於婦人之手,亦異矣。

韓彥古

[編輯]

韓彥古字子師,詭譎任數,處性不常。尹京日,範仲西叔為諫議大夫,阜陵眷之厚,大用有日矣。範素惡韓,將奏黜之,語頗泄,韓窘甚,思所以中之。範門清峻,無間可入,乃以白玉小合滿貯大北珠,緘封於大合中。厚賂鈐下老兵,使因間通之。範大怒,叱使持去。所愛亦在傍,怪其奩大而輕,曰:「此何物也!試啟觀之,則見玉合,益怪之,方復取視,玉滑而珠圓,分進四出,失手墮地。合既破碎,益不可收拾。範見而益怒,自起捽妾之冠,而氣中仆地竟不起。其無狀至此。李仁甫亦惡其為人,弗與交,請謁嘗瞰其亡。一日知其出,往見之,則實未嘗出也。既見,韓延入書屋而請曰:「平日欲一攀屈而不能,今幸見臨,姑解衣盤礴可也。」仁甫辭再三,不獲,遂為強留。室有二廚,貯書,牙簽黃袱,扃護甚嚴。仁甫問:「此為何書?」答曰:「先人在軍中日,得於北方。蓋本朝野史,編年成書者。」是時仁甫方修《長編》,既成,有詔臨安給筆劄,就其家繕錄以進。而卷帙浩博,未見端緒,彥古常欲略觀不可得。仁甫聞其言窘甚,亟欲得見之。則曰:「家所秘藏,將即進呈,不可他示也。」李益窘,再四致禱。乃曰:「且為某飲酒,續當以呈。」李於是為盡量,每杯行輒請。至酒罷,笑謂仁甫曰:「前言戲之耳,此即公所著《長編》也。已為用佳紙作副本裝治,就以奉納,便可進禦矣。」李視之,信然。蓋陰戒書吏傳錄,每一板酬千錢。吏畏其威,利其賞。輒先錄送韓所,故李未成帙而韓已得全書矣。仁甫雖憤愧不平,而亦幸蒙其成,竟用以進。其怙富玩世,狡獪每若此今之官吏亦有過此者

松五粒

[編輯]

凡松葉皆雙股,故世以為松釵。獨栝松每穗三須,而高麗所產每穗乃五鬛焉,今所謂華山松是也。李賀有《五粒小松歌》,陸龜蒙詩「松齋一夜懷貞白,霜外空聞五粒風」。李義山詩「松暄翠粒新」。劉夢得詩「翠粒點晴露」。皆以粒言松也。《酉陽雜俎》云:五粒者當言鬛,自有一種名五鬛,皮無鱗甲而結實多,新羅所種云然,則所謂粒者,鬛也。

唐重浮屠

[編輯]

唐世士大夫重浮屠,見之碑銘,多自稱弟子,此已可笑。柳子厚《道州文宣廟記》云:「春秋師晉陵蔣堅,易師沙門凝辯。」安有先聖之宮,而可使桑門橫經於講筵哉!此尤可笑者。然《樊川集》亦有《燉煌郡僧正除州學博士僧慧苑除臨壇大德製》,則知當時此事不以為異也。

[編輯]

今成都麵店中呼蘿蔔為葖子,雖曰市井語,然亦有謂。按《爾雅》曰:「葖,蘆菔也。」郭璞以萉為菔,俗呼雹葖,先北反。或作卜,釋曰:「紫花鬆也,一名葖,蓋其性能消食,解麵毒。」《談苑》云:江東居民歲課藝,初年種芋三十畝,計省米三十斛;次年種蘿菔三十畝,計益米三十斛,可見其能消食。昔有波羅門僧東來,見人食麵,駭云:「此有大熱,何以食之!」及見蘿菔,曰:「賴有此耳。」《洞微志》載齊州人有《病狂歌》曰:「五靈葉蓋晚玲瓏,天府由來汝府中。惆悵此情言不盡,一丸蘿菔火吾宮。」後遇道士作法治之,云:「此犯天麥毒,按醫經蘆菔治麵毒。」即以藥並蘿菔食之,遂愈,以其能解麵毒故耳。

乞食歌姬院

[編輯]

韓熙載相江南,後主即位,頗疑北人,有鴆死者。熙載懼禍,因肆情坦率,不遵禮法,破其家財,售妓樂數百人,荒淫為樂,無所不至。所受月俸,至不能給,遂敝衣破履作瞽者,持弦琴,俾門生舒雅執板挽之,隨房乞丐,以足日膳。後人因畫《夜宴圖》以譏之,然其情亦可哀矣。唐裴休晚年亦披毳衲於歌姬院,持缽乞食,不為俗情所染,可以說法為人。乃知熙載之前,已有此例。雖裴公逃禪,熙載避禍,余謂熙載是世法,裴公是心法,心跡不同也。

袁彥純客詩

[編輯]

袁彥純同知始以史同叔同里之雅,薦以登朝,尹京。既以才猷自結上知,遂繇文昌躋宥府,浸浸乎柄用矣。適誕辰,客有獻詩為壽,云:「見說黃麻姓字香,且將公論是平章。十年舊學資猶淺,二紀中書老欲僵。刑鼎豈堪金鎖印,仙翁已在白雲鄉。太平宰相今誰是,惟有當年召伯棠。」刑鼎指薛,蓋以金科賜第。仙翁指葛,時已七十。舊學則鄭安晚也。此詩既傳,史聞惡之,旋即斥去。

長沙茶具

[編輯]

長沙茶具,精妙甲天下。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凡茶之具悉備,外則以大縷銀合貯之。趙南仲丞相帥潭日,嘗以黃金千兩為之,以進上方,穆陵大喜,蓋內院之工所不能為也。因記司馬公與範蜀公遊嵩山,各攜茶以往。溫公以紙為貼,蜀公盛以小黑合。溫公見之,曰:「景仁乃有茶具耶?」蜀公聞之,因留合與寺僧而歸。向使二公見此,當驚倒矣。

真西山入朝詩

[編輯]

真文忠負一時重望,端平更化。人徯其來,若元祐之涑水翁也。是時楮輕物貴,民生頗艱,意謂真儒一用,必有建明,轉移之間,立可致治。於是民間為之語曰:「若欲百物賤,直待真直院。」及童馬入朝,敷陳之際,首以尊崇道學,正心誠意為第一義,繼而復以《大學衍義》進。愚民無知,乃以其所言為不切於時務,復以俚語足前句云:「吃了西湖水,打作一鍋麵。」市井小兒,囂然誦之。士有投公書云:「先生紹道統,輔翼聖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愚民無知,乃欲以瑣瑣俗吏之事望公,雖然負天下之名者,必負天下之責。楮幣極壞之際,豈一儒者所可挽回哉?責望者不亦過乎!」公居文昌幾一歲,洎除政府,不及拜而薨。

趙子固梅譜

[編輯]

諸王孫趙孟堅字子固,善墨戲,於水仙尤得意。晚作梅,自成一家,嘗作梅譜二詩,頗能盡其源委,云:

逃禪祖花光,得其韻度之清麗;
間庵紹逃禪,得其蕭散之布置。

回視玉面而鼠須,已見工夫較精緻。
枝枝倒作鹿角曲,生意由來端若爾。
所傳正統諒未絕,舍此的傳皆偽耳。
僧定花工枝則粗,夢良意到工則未。
女中卻有鮑夫人,能守師繩不輕墜。
可憐聞名不識面,雲有江西畢公濟。
季衡粗醜惡拙祖,弊到雪蓬濫觴矣。
所恨二王無臣法,多少東鄰擬西子。
是中有趣豈不傳,要以眼力求其旨。
踢須止七萼則三,點眼名椒梢鼠尾。
枝分三疊墨濃淡,花有正背多般蕊。
夫君固已悟筌蹄,重說偈言吾亦贅。
誰家屏幛得君畫,更以吾詩跋其底。
濃寫花枝淡寫梢,鱗皴老幹墨微焦。
筆頭三踢攢成瓣,珠暈一圓工點椒。
糝綴蜂須疑笑靨,穩拖鼠尾施長梢。
盡吹花側風初急,猶帶枝頭雪半消。
松竹襯時明掩映,水波浮處見飄飆。
黃昏時候朦朧月,清淺溪山長短橋。
鬧裏相挨如有意,靜中背立見無聊。
筆端的皪明非畫,軸上縱橫不是描。
頃覺坐來春盎盎,因思行過雨瀟瀟。
從頭總是湯楊法,拚下工夫豈一朝。

筆墨

[編輯]

先君子善書,體兼虞、柳。餘所書似學柳不成,學歐又不成,不自知其拙,往往歸過筆墨。諺所謂不善操舟而惡河之曲也。雖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汎觀前輩善書者,亦莫不於此留意焉。王右軍少年多用紫紙,中年用麻紙,又用張永義製紙,取其流麗便於行筆。蔡中郎非流紈豐素不妄下筆。韋涎云:「用張芝筆,左伯紙,任及墨,兼此三具,又得巨手,然後可以建經丈之字,方寸千言。」韋㫤善書而妙於筆,故子敬稱為奇絕。漢世郡國貢兔,惟趙為勝,歐陽通用狸毛筆。皇象云:「真措毫筆,委曲宛轉,不叛散,嘗滑密沾汙,墨須多膠紺黟者,如此逸豫,餘日手調適而歡娛,正可小展試。」世惟米家父子及薛紹彭留意筆劄,元章謂筆不可意者,如朽竹篙舟,曲筋哺物,此最善喻。然則古人未嘗不留意於此,獨率更令臨書不擇筆,要是古今能事耳。

辨章

[編輯]

今人呼平章為辨章,見《尚書大傳唐傳》第一曰:「辨章百姓,百姓昭明。」《史記》則又以為「便章百姓」。韓文公《袁氏先廟碑》亦用辨章二字。

來牟

[編輯]

今人呼小麥麵為來牟,或曰牟粉,皆非也。《廣雅》云:「牟為大麥,來為小麥。」然則來牟自是兩物。《說文》云:「大麥,牟也,牟,大也。牟一作麰。」周之所受瑞麥來牟,即今之大麥。按小麥生於桃後二百四十日,秀之後六十日成,秋種,冬長,春秀,夏實,具四時之氣,兼有寒、溫、熱、冷。故小麥性微寒,以為曲則溫,麵則熱,麩則冷。

父客

[編輯]

世稱父之友為執,則父之賓客宜何稱?按《史記·張耳傳》:外黃女「亡其夫,去抵父客。」《漢吳王濞傳》:「周亞夫問父絳侯客。」東坡贈王定國詩云:「西來故父客。」正用此耳,父客二字甚新。

誤著祭服

[編輯]

余為國局,嘗祠褙,充奉禮郎兼太祝。同行事官有老謬者,乃加中單於祭服之上,而以蔽膝係於肩背間。一時見者,掩鼻忍笑不禁,幾致失禮,竟為監察御史所劾。王明清《玉照志》載元符間有太學博士論奏云:「自來冠冕前仰後俯,此必是本官行禮之時倒戴差誤。」哲宗顧宰臣笑曰:「如此等豈可作學官?可與閑慢差遣。」遂改端王府記室。未幾,感會龍飛,遂揆序雲。

向、胡命子名

[編輯]

吳興向氏,欽聖后族也,家富而儉不中節,至於屋漏亦不整治,列盆盎以承之。有三子,常訪名於客,長曰渙、次日汗、曰水古水字也,父不以為疑也。他日有連呼其名曰「渙汗水」,方悟為戲已。又,胡衛道三子,孟曰寬、仲曰定、季曰宕音蕩,蓋悉從宀。其後悼亡妻,俾友人作誌,書曰:「夫人生三子,寬、定、宕。」讀者為之掩鼻。蓋當時不悟為語病也。寬後為京僉,宕則多收古物,其子公明悉獻之賈師憲,得一官,以贓敗。

賈母飾終

[編輯]

甲戌咸淳十年三月二十日丁酉,賈似道母秦、齊兩國賢壽夫人胡氏薨。特輟視朝五日,賜水銀、龍腦各兩百兩,聲鍾五百杵,特贈秦、齊國賢壽休淑莊穆夫人。擇日車駕幸臨奠,差內侍鄧惟善主管敕葬,特賜諡柔正。遂特起復,仍舊職,任仰執政侍從詣府勸勉,就圖葬於湖山。且令帥、漕、州、司相視,展拓集芳園、仁壽寺基,營建治葬。於內藏庫支賜賻贈銀絹四千匹兩,又令戶部特賜賻贈銀絹二千匹兩,皇太后殿又支賜賻贈銀絹四千匹兩,又令帥、漕兩司應辦葬事,仍存胡夫人在日請給人從,又賜功德寺額為「賢壽慈慶」,以雍熙寺改賜,永免科役。似道皆辭之。執政侍從兩省台諫,皆乞勉留元臣。遂降詔賈似道起復太傅,平章軍國重事。似道八疏控辭,皆不允。又令兩司建造賜第於城中。初擇六月初九日安厝,以急於入覲,遂令攢前於五月九日安厝。又令有司於出殯日,特依一品例給鹵簿、鼓吹,仍屢差都司劉黻、李玨、梅應發致祭,並趣赴闕。於出殯日,特輟視朝一日,又差樞密章鑒、察官陳過前往勉諭回朝。又命浙漕及紹興府守臣辦集船隻,祗備師相回闕。又命有司照禮例候師相回朝日,百官合郊迎。又依所奏將紹興府公使庫徑行撥賜。又令內臣梁大原賜銀合香藥。又令兩司踏逐建造賜第,凡九處:楊府清隱園、李府家廟、夏府、中酒庫、十官宅、大王宮、舊秀王府、舊景獻帝府、禦廚營。又命福王諭旨趣之。至五月二十二日,始過江還湖曲私第,至六月盡百日之制,復以疾作,給朝參等假十日,展轉遲回。至七月初八日,度宗違和,求草澤赦死罪,初九日宣遺詔。十一月除王爚左丞相,章鑒右丞相。太史選用來年正月二十三日起攢,二月初三日發引,三月十三日掩攢。至十二月十四日北軍透渡,遂改十二月二十四日起攢,二十八日發引,總護使改差章右相。降製賈似道都督諸路軍馬,依舊起復太傅、平章軍國重事。凡自三月二十日至七月,度宗升遐,賈相持喪、起復、辭免,虛文汩汩,殆無虛日。如此三閱月,內外不安,而國事邊事皆置不問。至十二月十四日透渡,自此喪亂相尋,無復可為矣,悲哉!

孝宗行三年喪

[編輯]

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自漢文短喪,其後時君皆以日易月,行之既久,無以為非者。惟孝宗皇帝行之獨斷,一旦復古,可謂孝矣。《李氏雜記》嘗書其事,甚略,今摭當時始末於此,以益國史之未備,云:「高宗之喪既易月,孝宗嘗諭大臣,不用易月之制,如晉武、魏孝文,實行三年之服,自不妨聽政。丞相周必大入奏,上服縗經,嗚咽流涕,奏及喪服指揮,上曰:『司馬光《通鑒》所載甚詳。』必大奏晉武雖有此意,後來止是宮中深衣練冠。上曰:『當時群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譏之,後來武帝竟行謂王太后之喪』。必大奏記得亦是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遂詔曰:『大行太上皇帝奄棄至養,朕當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至小祥祭奠,上不變服,必大奏聖孝過哀,猶禦初祥之服,臣等不勝憂惶,乞俯從禮制。上流涕曰:『大恩難報,情所不忍,俟過大祥商量。』既而必大又奏禮官苴麻三年,恐難行於外庭,今祥禫在邇,乞付外施行。樞密施師點奏曰:『百日之制,其實不可行,正礙正月人使朝見。』上云:『朕白所見。』必大奏陛下聖孝冠古,知漢文短喪之失,而陋晉群臣不能成武帝之美,所以銳意復古,非聖孝高明,豈易及此。上曰:『朕正欲稍救千餘載之弊。」會敕令所刪定官沈清臣論喪服六事,凡八千言,展讀甚久,極合上意。知閣張嶷奏已展正引例隔下,清臣奏讀如初,久之,嶷又云:『簡徑奏事。』上目之,令勿卻。已而甚久,嶷前奏恐妨進膳,清臣正色曰:『言天下事,讀竟乃已。上勞之曰:『卿二十年間廢,今不枉矣。』於是上意益堅。一日奏事,上忽指示衣袂曰:『此已易用布,不太細否?』必大奏曰:『陛下獨斷行三年之喪,均是布衣,何細也?且光堯初上仙,陛下便有此意,而群臣不能將順,致煩聖慮,所謂其臣莫及,足以垂訓萬世矣。』至,卒哭,祭迎衽太廟。內批:『朕昨降指揮,欲縗絰三年,緣群臣屢請,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內殿雖有衽廟,勉從所請之詔,然稽之經典,心實未安,行之終製,乃為近古,宜體至意,勿復有請。』於是徑行三年之服焉。」

施行韓震

[編輯]

德祐元年乙亥正月,賈平章似道督府出師時,平昔愛將已有叛去者,賈聞之,氣大餒。臨行,與殿帥韓震、京尹曾淵子約曰:「或江上之師設有蹉跌,即邀車駕航海至慶元,吾當帥師至海上迎駕,庶異時可以入關,以圖興復。」且留其二子於震家,使倉卒可以隨駕。時省吏翁應龍,實知其謀。至二月二十日,督府潰師於魯港,翁應龍得罪下獄,翁謂曾尹曰:「平章出師時,分付安撫道什麼來?如今卻來罪應龍,何也?」於是淵子語塞,而震亦不自安,會似道以蠟書至韓,趣為遷避,其間有云:「但得趙家一點血,即有興復之望。」震得之,即具申狀,親攜蠟書白堂、白臺,陳丞相宜中遂奏之太后,宮中為之震動。時都民、戚里、官府往往皆欲苟安,疑惑撼搖,目之為賊。宜中本為似道所引,至是與編修官潘希聖謀,一反賈政,專以圖守為說。震不察其意,乃堅持遷避之策。三月朔日,宜中召震會議於第五府,先已差天府增級顧信等數人以擬之,及震至,門闔,即以鐵撾擊其首。韓曰:「相公不當如此。」陳答曰:「此奉聖旨。」韓猶以坐椅格之,遂折其足脛而斃之。遂自後門轝出,揭其首於朝天門。省吏劉應韶即以黃榜自窗楹中遞出張掛,慰諭一行將士,謂罪止誅其首。亟命彭之才統其軍馬,其隨行親兵,賜銀二萬兩,十八官會三十萬貫,各補兩官。殿步馬司制領將官等並諸軍官兵,共特賜十八官會一百萬貫,制領將官,各轉兩官。其日坐中惟文及翁僉書及曾淵子在焉。淵子固嘗預遷避之謀,聞變,面無人色。繼而得免而出,自慶再生,行至通衢,復有呼召,倉忙而入,自分必死,口噤幾不能言。及至,乃處分他事耳。劉應韶以衢俯賞,顧信補承信郎,繼而潘希聖入察行,且登用。未幾,疽發於足,日見韓在左右,不數日而殞。身後以從官賞之。潘字養蒙,永嘉人。及北軍既入,宜中乃挾二王航海而去,然則賈、韓之謀,是非果何如耶?後之秉筆削者,當有以任其責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