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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俠隱記/第5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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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達特安繞路到立殊理門,要入城,守門的攔住他,看見他的號衣,知道是火槍手,要他喊「打倒馬薩林」。達特安隨聲附和,很大聲的喊,他們就讓他走了。一路走,一路盤算護送王后出城的妙法。若是坐了王宮的馬車,一直趕出城,那是辦不到的。剛走到 吉米彌夫人府門前,看見一輛馬車在門外,忽然想出一個好主意,說道:「倒也不錯,就是這樣辦罷。」走到馬車旁邊,看看繪章,看看馬夫的號衣,原來車夫睡得很熟。達特安說道:「這是幫主教的馬車,總算是老天有意,助我成功」於是走上車坐下,輕輕的拉一條絲繩,說道:「趕到王宮。」

原來那條絲繩連在車夫手上的,一拉繩子,車夫醒了,以為是主人在車裏分付,打馬前走。到了王宮,回頭一看,才曉得跟人不在車後,以為是主人叫他們走了的,自己下來,手上拿著馬韁來開車門。達特安跳出來,車夫見不是主人,嚇了一跳,往後退。達特安左手抓住他的衣領,右手拿手槍對著他,說道:「不許響,不然,我先把你打死!」車夫嚇得抽做一團,那裏還敢響。

院子裏有兩個火槍手走來走去,達特安喊了一個過來,說道:「某人,你來拉韁,走上車,趕到秘密樓梯門口等我。這是王后的要事,你別誤了。」火槍手聽他的分付。達特安回頭對那一個火槍手說道:「某人,你來幫我忙,把這個人押在一個安穩地方,不要讓他逃了。」這個火槍手拔出劍來。達特安上樓,車夫在中,火槍手在後,跟上樓去。走到主教的客廳,白那英正在那裏等他的主人,等得很不耐煩,見了達特安,問道:「事體怎麽樣咯?」達特安道:「樣樣都很好,但是這裏有一個人,我們得好好看管起來。」白那英問道:「我們放他在什麽地方?」達特安道:「隨便那裏都使得,只要窗子門戶都關鎖得牢。」白那英道:「這倒好辦。」於是把車夫關在一間房子。達特安對車夫說道:「我的好朋友,請你把帽子脫下來交把我。」車夫嚇得糊塗了,立刻脫下來。白那英把衣帽拿了。

達特安對那火槍手說道:「某人,你在這裏看守這個人,等白那英來了,你再走開。我也曉得這是個苦差,但是你要曉得,這是王后的公事。」火槍手知道是件很要緊的事,說道:「我明白。」達特安道:「還有一層,倘若犯人要逃走,你就拿劍刺通他。」說完,領白那英一齊出去。那時正打十二下鍾。達特安說道:「領我到小教堂見王后,你把剛才的衣帽同一枝裝好的火槍,放在外面等的那馬車上。」白那英領他到了小教堂,達特安坐下。那天晚上,王宮照常一樣,並無特別舉動。十下鍾,客人都散了。隻有幾個跟王后逃走的,奉王后命,十二點鍾至一點鍾之間,在城外某處等候。十點鍾,王后走到王上房裏。安助公爵先去睡覺,王上在房裏玩鉛鑄的小兵,分開兩隊打仗,兩個內侍陪著玩。王后說:「拉波特,王上該去睡覺。」王上不肯睡,王后一定要他去睡,說道:「你要記得,明早六點鍾就要起來,去某處洗澡,你不是想去那裏洗澡麽?」王上說道:「是的。你同我親嘴,我就去房裏睡。拉波特,你把蠟燭交給科司林。」王后同他親了嘴,說道:「路易,你到房裏趕快睡,明天要起早。」王上道:「我聽你的分付,不過我現在還不困。」王后低聲分付拉波特道:「你找一本極沒趣的書讀給王上聽,你自己卻不工睡著。」於是科司林拿蠟燭送王上走,內侍回了家,王后也回到自己房裏吃夜飯。好幾位夫人們陪著王后,說了許多話,說到某大臣請的宴會,派某人某人支。晚飯吃完,裝做睏倦回到睡房,某夫人值班,同王后卸了裝。王后上了床,還同那夫人說些話,後來要困,打發某夫人出去。

這時候正是達特安坐了幫主教的馬車來到。再過一會,夫人們上了馬車,各自回去,宮門關了,打十二點鍾,再過五分鍾,白那英去敲王后的睡房門。王后自己起來開門。王后已穿好衣襪,開門說道:「白那英,你來了麽?達特安可曾來?」白那英道:「他來了,在小教堂等候。」王后說道:「我剛預備好。你去叫拉波特,把王上喊醒,穿好衣服,然後去請威樂阿大將來見我。」白那英鞠躬走了。

王后走到小教堂,看見達特安在那裏等。王后說道:「你來了麽?」達特安道:「是的,我來了。」王后道:「你預備好動身了麽?」達特安道:「一切預備好了。」王后道:「主教呢?」達特安道:「他安安穩穩的出了城,在阿拉連地方等。」王后問道:「我們坐什麽車走?」達特安道:「有輛馬車在外面等,我預備好了。」王后道:「我們去找王上罷。」達特安鞠躬,跟著王后走。


王上已經穿好衣服,尚未穿鞋,覺得這種舉動十分詫異,問了拉波特許多話,拉波特隻好說是王后分付的。王上的床是看得很清楚的,褥單子都破了許多窟窿,這都是馬薩林節省的辦法。王后進了房,達特安立在門外。王上推開拉波特,走到王后身邊。王后使手勢,叫達特安進來。達特安走進王上的睡房,王后指著他,對王上說道:「這就是達特安。他是個最有膽的,你平常最喜歡書上說的古時的壯士,他都比得上。你留心細看他,記得他的名字,永遠不要忘記了。因為他今天晚上替我們辦一件極有關係的事。」王上果然很留心看他,嘴裏說他的名字,說道:「達特安。」王后說道:「說完了。」王上慢慢把小手伸出來,達特安跪下親手。王上說道:「達特安?母親,我忘不了這個名字。」

忽然間,聽見外面有響,慢慢近了。達特安很留心的聽,說道:「哈,恐怕是百姓們又要鬧事。」王后道:「我們不如就跑。」達特安道:「陛下已經許我辦這件事,我看先不要跑,看他們要什麽。」王后道:「達特安!」達特安道:「陛下請放心,諸事有我擔當。」看官,大凡有膽子敢任事的人,隨時都可以陶熔別人,叫別人也增膽子。王后原是個有氣魄的人,膽子是有的,看見達特安這樣說法,膽子也壯了,說道:「你看應該怎樣辦,就怎樣辦,我全交把你。」達特安道:「陛下許我借陛下的名發號令麽?」王后道:「請你祇管發。」王上問道:「百姓們現在又要什麽?」達特安道:「我們立刻打聽。」說完,出了房門。

那鼓譟之聲更近了,仿佛王宮四面都是人,隻聽見吵,卻辨不出說什麽。

那時情形十分可怕,王上衣鞋還沒穿好,在那時很留心的聽。甘明則那天晚上值班,跑進來報,宮裏共總隻有二百人聽候調度。達特安跑回來,王后問道:「怎麽樣了?」達特安道:「百姓們聽見謠言,說是王后帶了王上逃出城去,他們要見了王上才肯罷休。不然,要把王宮拆毀了。」王后說道:「這是太過分了。我要給他們看看,我還在這裏。」達特安一看,知道王后要用強硬手段,走近前低聲說道:「陛下還相信我麽?」王后說道:「自然信你。」達特安道:「請陛下采擇我的愚見。」王后道:「你有什麽主意?」達特安道:「請陛下分付甘明則帶領禁兵藏在房裏,不要叫百姓們看見。」甘明則看達特安不過是個新進,倒來傾軋他,很不高興。王后說道:「甘明則,你聽見麽?」達特安看見甘明則很不高興,說道:「甘明則,我剛才說的話,請你不要見怪。我們兩個人都是替王后辦事,現在我有替王后出力的機會,請你不要討厭我。」甘明則鞠躬出去。達特安想道:「我又添了一個仇人。」

王后道:「越鬧得利害了,你有什麽妙計?」達特安道:「百姓們要見王上的面,我看隻好讓他們來見。」王后道:「見王上麽?在什麽地方見?在前廊麽?」達特安道:「不是的。在這裏,睡在床上。」拉波特說道:「達特安說的不錯。」王后想了一會,明白了達特安的意思,微笑說道:「很好。」達特安道:「拉波特,你到宮門外告訴百姓們,說王上卻是已經睡了,他們要來見,也可以見。你還可以告訴他們說,王上是睡著了,王后請他們不要太吵,不要驚醒王上。」王后道:「你不能讓他們都進來,隻好讓他們兩三個代表人來。」達特安道:「不然。讓他們全來。」王后道:「那不是要耽擱我們一夜?這卻使不得。」達特安道:「我深曉得百姓的脾氣,他們就同小孩子一樣,要想法哄的。他們看見王上睡著了,是要軟下來的,不過一刻鍾就完了。」王后說道:「拉波特,你就去。」

王上走到王后身邊,問道:「母親,你為什麽這樣遷就百姓?」王后道:「我的好孩子,這是出於無奈。」王上說道:「如果百姓們可以對我說,你一定要這樣,你一定要那樣,我還能算是個王上麽?」王后不響。達特安說道:「王上可許我問一句話?」王上回過頭來,看見這個人這樣的說法,倒有點詫異。王后捉緊他的手,王上說道:「你要問什麽?」達特安說道:「陛下在宮院裏玩耍的時候,陛下可記得,有時天上忽然密布黑雲,聽見隱隱有雷聲?」王上說道:「我倒見過好幾次。」達特安道:「陛下那時原想在院子多玩一會的,那雷聲仿佛說道:陛下一定要回去。」王上說道:「是的。他們告訴我,說雷聲就是上帝發怒。」達特安道:「陛下試留心聽聽百姓們鼓譟的聲音,就有點象是雷聲。」

說到這裏,聽見一陣大聲鼓譟,實在可怕,忽然又住了。達特安道:「陛下細聽,拉波特告訴他們,說是王上睡著了,他們立刻就肅靜無嘩。陛下還是王上。」王后看見達特安膽子既然甚大,又有遠見,稱讚不置。這個時候,拉波特回來了。王后問道:「怎麽樣?」拉波特道:「達特安料得不錯,百姓們立刻就不吵。趕快開門,不到五分鍾,他們就要進來。」王后道:「拉波特,你可以把你的兒子暫替王上麽?當下我同王上可以逃走。」拉波特道:「陛下這樣分付,我自然遵命。」達特安道:「這個萬使不得。只要有一個認得王上,看出假來,大事休矣。」王后道:「你說的不錯。拉波特,打發王上睡覺。」

拉波特請王上睡下,把被蓋起來。王后低了頭,親王上的額,說道:「路易,你要裝睡著。」王上道:「是的。不過我不讓他們摸我。」達特安道:「我在這裏陪著,倘若他們要摸陛下,我就要他的命。」王后道:「他們來了,我怎麽樣?」達特安道:「拉波特,你倆出去迎他們,再分付他們不許吵。請王后站在門口,我站在王上床邊保護王上。」拉波特出來,王后站在門口,達特安藏在帳後。

這時聽見許多腳步聲,王后把門簾拉開,把手擱在唇邊。亂民的首領一見了王后,就立住腳。王后說道:「諸位請進來。」那些人見這個情形,倒遲疑起來。他們原想把宮門打開衝進來的,誰知宮門先開了,王上無人保護,隻有王后在身邊。為首的幾個人倒難為情起來,往後退。

拉波特道:「王后既然許你們進來,你們就進來罷。」內中有一個膽子略大些,輕輕走進來,餘人也是輕輕的腳步走進來。房裏的人滿了,不能進來的,在外頭墊高腳往裏看。達特安從帳縫看見,第一個進來的就是巴蘭舒。王后對他說道:「我聽說你們要看王上,我要你們看看,你可以走到床頭去看,就曉得並沒人帶王上逃走。」巴蘭舒覺得十分難為情,說道:「這倒可以不必了。」王后道:「你可以告訴巴黎百姓說,你親眼看見王上睡著了,王后也看見了,快要歇息了。」巴蘭舒道:「我與我的同伴一定照樣告訴眾人。但是有一層——」王后道:「什麽?」巴蘭舒道:「請陛下不要見怪,那睡在床上的到底真是王上麽?」

王后怒的打戰,說道:「你們內中有那個認得王上的,請他上來看看,那睡在床上的是真王上不是?」

果然有一個人披了罩袍,把面目藏起來的,走上前來看。達特安恐怕他心存叵測,伸手去拿劍。但是這個人低頭看王上的時候,微露出真面目,達特安一見,就認得是幹狄幫主教。這人說道:「是王上,我求上帝保佑王上。」巴蘭舒說道:「我也求上帝保佑王上。」那一班亂民聽了,不知不覺的也齊聲說道:「求上帝保佑王上。」巴蘭舒道:「我們謝謝王后,就走罷。」眾人鞠躬,輕輕的腳步出去。巴蘭舒原是第一個先進來的,這個時候是末了一個出去。王后把他攔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巴蘭舒見問得詫異,有點遲疑。王后道:「你今天光降,我覺得很有光榮,我當你是個王爵,請你留名。」巴蘭舒想道:「要拿我當反叛王爺看。」:「謝謝陛下,我不留句咯。」達特安當初很著急,恐怕他說出名字來,王后就知道他是達特安的舊家人。巴蘭舒說道:「我叫杜洛里。」王后說道:「謝謝你,杜洛里。你做什麽生意?」巴蘭舒道:「我住在某街,開個布店。」王后說道:「謝謝你,你聽信罷。」達特安從帳後出來,想道:「很好,巴蘭舒很伶俐,不辜負我的指教。」

那時亂民面面相覷,王后站在門邊,達特安站在帳邊,王上一手托著頭,看有什麽動靜。不到一會,亂民出去了,一點聲響也沒有。王后出了一口氣,達特安擦額上的汗,王上從床上溜下來,問道:「我們走罷?」拉波特道:「我送他們出宮門,聽見他們說道,他們見了王上、王后,很高興。」王后說道:「這班亂民無禮之極了!往後我再同他們算帳。」回頭對達特安說道:「你今天晚上的主意實在高明,請你說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麽?」達特安道:「拉波特,請你同王上把衣裳穿好了。」王后問道:「據你看來,我們還可以走麽?」達特安道:「隨時都可以走。請陛下從秘密樓梯下去,我先在樓下等。」王后說道:「很好,我們一會就下來。」達特安下了樓,馬車還在門外等,一個火槍手坐在車上。達特安把火槍手所拿的那包東西取過來,這一包就是從幹狄車夫身上剝下來的帽子衣服。達特安戴上帽子,披了衣服。火槍手下了車,達特安分付他道:「你去告訴看守車夫的同伴,同你騎馬到我的客店,把我同杜威朗的馬上了鞍勒,領出城,到柯拉連地方。倘若我們不在那裏,你們領我們的馬到聖遮猛。這是件要緊公事。」

火槍手去照辦。達特安上了馬車,腰間插了手槍,腳下擺一枝火槍,身邊放了一把劍。才安置好,王后出來了,王上同安助公爵隨在左右。王后喊道:「這是幫主教的馬車!」說完,往後退,不敢上車。達特安道:「是的。不過陛下不必遲疑,車夫是我當。」王后才曉得那車夫是達特安,甚為詫異,同王上兄弟上了車。王后說道:「拉波特,你也進來。」拉波特道:「我不敢與陛下同車。」王后道:「這是什麽時候,還講禮節?你進來罷。」拉波特上了車。達特安道:「把車窗放下。」王后道:「人家看了恐要犯疑。」達特安道:「陛下不必著急,有人來盤問,我自然有話對付。」車窗果然放下了。達特安揚鞭,馬車向立殊理街走。

走到城門,有十幾個把守的人攔住車,為首的手拿燈籠。達特安使手勢,叫他上前,說道:「你難道不認得這馬車麽?」那人說道:「不認得。」達特安道:「你看看繪章。」那人拿燈一照,說道:「原來是幫主教的繪章。」達特安低聲說道:「不要響,幫主教在裏頭,同吉米彌夫人調情。」那人笑了,說道:「我曉得。你們開城!」又走近邊旁邊說道:「大人好麽?」達特安道:「你這個人,好不知避忌!一個不好,我這個飯碗讓你打破了。」

城門一開,馬車走出去,不到一會,到了馬薩林馬車停住的地方。達特安下了車,喊道:「摩吉堂!」頗圖斯道:「這是達特安。」主教喊道:「原來你當了車夫!」王后道:「還是幹狄的馬車。」馬薩林喊道:「達特安,你真是個金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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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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