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叢談/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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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洲字
[編輯]滿洲舊都在遼瀋之東,虞舜營州之域,軒轅苗裔之封。又東渡鴨綠江,則箕子之國在焉。登榮成縣成山島東望,對峙者為朝鮮,迤北者為遼東,一葦可航,海天相接。遼東、朝鮮兩地,有方言,無方字。逮秦漢而後,竹書蝌蚪,跡熄風澌。朝鮮始終內附,故得與中原風氣轉移,知習楷字。我滿洲習尚騎射,自漆書竹簡一付焚如,韋編之士,亦不復更從世風規畫楷隸。其後龍興鼎盛,凡屬書翰,用蒙古字以代言者,十之六七,用漢字以代言者,十之三四,初未嘗有清字也。我太祖高皇帝己亥年二月辛丑朔,始欲以蒙古字改製國書,迺諭儒臣額爾德尼、噶蓋曰:「漢人讀漢文,凡習漢字與未習漢字者,皆能聽而知之。蒙古人讀蒙古文,雖未習蒙古字者,亦皆聽而知之。今我國之語,必譯為蒙古語,讀之始解,其未習蒙古語者,仍不能知也。如何以我國之語製字為難,返以習他國之語為易耶?」二臣更請製字之法,太祖曰:「阿字下合一麻字,非阿麻乎;額字下合一墨字非額墨乎。吾籌之已悉,爾等試書之,何為不可。」額爾德尼遂與噶蓋遵依睿謨,將蒙古字編輯連寫,製為國書,剏立滿字,頒行域內。今所用滿文連合數字為一者,皆額爾德尼等承旨擬製者也。其後又命儒臣大海增添圈點,分別語氣,其法蓋備。又以滿文與漢字對音未全者,於十二字母之外,增添外字;其不能盡葉者,則以兩字連寫,切成一字。用韻之巧,較漢文反切法更為穩葉。康熙十二年四月辛亥,聖祖仁皇帝特諭傅達禮曰:「滿漢文義,照字翻譯,可通用者甚多,後生子弟,漸致差謬。爾任翰林掌院,可將滿語照漢文字彙,發明某字應如何用,某字當某處用,集成一書,使有益於後學。此書不必太急,宜詳慎為之,務期永遠可傳。」其後斟酌損益,至二十餘年,始克脫稿刊行,即今之《清文鑑》也。清字既定,乃詔修漢字彙,為《康熙字典》一書。於是滿漢字學咸備。宇內操觚之士,始無魯魚亥豕之誤矣。額爾德尼,姓納蘭氏,滿洲正黃旗人,官至內院巴克什, 〈 即儒臣之稱。〉緣事伏辜,追謚文成;噶蓋之氏爵未詳,曾官扎爾固齊,僅附見於額爾德尼傳中;大海,姓覺羅察氏,滿洲正藍旗人,亦官巴克什,謚文成,卒年止三十八歲;傅達禮,姓吳雅氏,滿洲正黃旗人,官至翰林掌院學士,兼禮部侍郎,皆通達漢文蒙文者也。大海之名,又作達海,蓋滿字對音書寫,初未甚定也。
按十二字母之聲,以漢字對音書之,為阿、額、伊、倭、烏、渥、那、訥、呢、諾、呶、娜,皆作平聲讀。凡嬰兒墮地學語,莫不由此數聲而先,是天籟也。
又按漢文造字之初,起於象形象意,故字字有義。滿文造字始於取聲成書,故單寫有音無義,必聯綴成之,始能成語。字雖不多,不患雷同,轉比漢文一字數解者易辨也。
克食 〈 音柯施。〉
[編輯]克食二字,或作克什,蓋滿漢字諧音書寫,有不必盡同者,如兀朮亦作烏珠,厄墨亦作額謨。考清語克什之義,為恩也,賜予也,賞賚也,故恩騎尉曰克什哈番,天恩曰阿布喀克什得。近人泥於食字,誤克食為尚膳,嘗見大臣誌傳中,曰賜克食幾次,是疊書滿漢賜賜兩字,殊費解也。愚臆誌傳用漢文者,除人名地名外,似不必雜入清語;亦如清文中,除人名地名仍還漢音外,他辭不得雜入漢語也。如必以遵用當時傳宣之詞為敬,則當作某月日蒙克什御膳若干品,庶於滿漢文氣兼至矣。
尚書房 〈 道光年奉旨改上書房。〉
[編輯]尚書房在乾清宮東南廡北向,皇子讀書之所也。皇子年六歲,入學就傅。由上書房總師傅翰林掌院學士,保薦品學兼至翰林官若干員引見,次日詔對便殿,察其器識端謹者,欽點某某為某皇子授讀師傅。又派一二員副之,謂之上書房行走。得預斯選者,咸具公輔之望。每日皇子於卯初入學,未正二刻散學。散學後習步射,在圓明園五日一習馬射。寒暑無間,雖婚娶封爵後,讀書不輟。道光年間,惠親王年將四十,兼掌職任,公事畢照常讀書。咸豐五年,恭親王初解軍機,仍赴上書房讀書。是以我朝諸王,皆能通達簡翰,雅度端凝,良由積學功深,有非寒士所能者也。
皇子沖齡入學讀書,與師傅共席向坐。師傅讀一句,皇子照讀一句,如此返復上口後,再讀百遍,又與前四日生書共讀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謂之熟書。約隔五日一復,周而復始,不有間斷,實非庶士之家所及也。
每日功課,入學先學蒙古語二句,挽竹板弓數開,讀清文書二刻,自卯正末刻讀漢書,申初二刻散學。散學後晚食。食已,射箭。每日一朝於上前及皇太后、皇后宮。率以為常,惟元旦、端陽、中秋、萬壽、自壽,共放五日,餘日雖除夕亦不輟也。
按《夢餘錄》文華傍室一編內載:明季太子出閣讀書,講官陳經於案,講官讀一句,太子照讀一句,或五遍,或十遍,大約讀重於講,故官銜讀列於講之前,然通命之曰講官云云。是勝國授讀之法,不如本朝誦讀之勤多矣。
按授清文者謂之塞傅, 〈 清語師也。〉 授弓馬、蒙古語者曰諳達。 〈 清語作保傅解。〉
又謹按同治初年,弘德殿啟迪聖學之制,上御讀案,南面正坐,師傅共案傍坐,與授皇子讀書之體稍異。
祭馬神
[編輯]今滿洲祭祀,有祭馬祖者,或刻木為馬,聯絡而懸於祭所,或設神像而祀。按《周官》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又勝國洪武二年詔祀馬祖,皆此禮也。
以數目字命名
[編輯]八旗幼童,喜以數目字命名,如七十二、八十三等名,多出於祖父母之紀年,因以為壽也。《洪武自敍世德碑》云:本宗出自金陵句容,地名朱巷,在通德鄉,世服農桑。五世祖仲八公,娶陳氏,生男三人,長六二公,次十二公,其季百六公,是為高祖考,娶胡氏,生子二,長四五公,次即曾祖考四九公,娶侯氏,生子曰初一公、初二公、初五公、初十公,凡四人。初一公配王氏,有子二人,長五一公,次即先考諱世珍云云。按其說是以數目字命名。非自今始矣。
理事同知亦用漢軍人
[編輯]直省有旗兵駐防處,均設立將軍或副都統、城守尉統之,又必設置理事同知、通判以治之,凡詞訟案件皆隸焉,旗民交涉之案,理事同、通會同有司審擬。向於京察一等之滿洲、蒙古筆帖式內,記名推補,任滿後以員外郎內升。若漢軍筆帖式,則弗預也。考《八旗通志》內載,漕運總督郎廷樞,漢軍鑲黃旗人,由廕生補江寧理事同知,升雲南順寧知府,洊升總督,謚溫勤。是從前漢軍人亦可任理事同、通,且可外升知府,不轉部曹。
軍營馬
[編輯]尋常盜竊馬匹,其罪甚輕;軍營盜竊馬匹,罪至大辟。蓋行軍之際,人倚馬為性命,故重其罪如此,細民皆不知也。咸豐五年春,僧邸軍次山東茌平縣之馮官屯,時余以惠州通判奏留山東軍營,委司營務兼總行營發審案牘。兩營軍士馬匹,往往脫韁奔逸,嚙食田禾。村民無知,輒拘而繫之,甚而烹之。兵以盜馬控民,民以縱馬踐禾控兵,其實皆誣也。奈窒於例案,稍一軒輊,皆成重罪。從中斡旋講導,煞費唇舌。而兵民愚懵,不獨弗感,輒恨恨兩意不平。余惟略示鞭撲,笑而遣之。按康熙三年四月定例,公爵下、副都統上,出征臨陣接戰時墜馬,人有以馬與騎者,賞賚銀一百兩,參領以下銀六十兩,平人銀二十兩。國家愛養勳勞之恩,於此可見,而軍中倚托馬匹之功,更可知矣。故軍中盜馬之例綦嚴,實有道也。
按踐禾不償,見於《禮經》,況在軍旅之際,既未便長兵之驕,更未便啟民之橫也。後世不遵古訓,乃以小說曹瞞踐禾自為美談,豈不謬哉。
太牢
[編輯]今人率以牛為太牢,羊為少牢,蓋出於《管子》之言,余臆頗以為疑也。《說文》牢為閑養牛羊之圈,非為牛羊之名也。故狴犴亦謂之牢,乃喻獄囚如將刑之牲也。《周禮·天官小宰》注曰,「三牲牛羊豕,具為一牢」,則牢為盛牲食器可知。故言夫婦者曰共牢而食,乃同寢饋之意,非言共食一牛可知矣。《史記·平準書》曰:「鹽官與牢盆。」注云:古人名廩為牢盆者,煮鹽盆名。樂彥雲,牢乃盆名,其義更曉。古人享貴客必具太牢,應似今之讌客有三大件、五大件之名,否則每食輒具牛肉,亦甚無理。太牢即巨簋,故用以盛牛,若羊臠少殺,故用少牢,如今之盛殽,或用冰盤、海碗,或用七寸盤、小海碗、大碗之意。其曰太牢、少牢,決非指牛羊而言也。
按漢光武丙申十二年祠蜀士譙玄以中牢,今人鮮有用中牢二字。
習氣不除利害不同
[編輯]文端相國鄂爾泰,在雍正、乾隆年間,勳業最盛。其時滿洲秉政大臣,鮮有科目,獨文端舉人出身,是以於文襄相國舒赫德請改考試不用八比一疏,獨持不可。此無他,自高其技之意耳。又喜胡中藻之時文,謂昌黎而後一人,累加薦舉,位至卿貳。及鄂沒未幾,胡中藻左遷光祿寺卿,怨妄悖逆,行於吟詠,刊刻成集,被人奏劾,經御筆摘出悖亂之詩成帙,置以大辟。鄂之姪巡撫鄂昌,因與胡中藻唱和詩詞,牽涉下獄。此實習氣未除之害也。康熙中,相國明珠黑頭三公,勢位極盛,後人不甚指摘者,因其子性德,少入詞林,延納名士,文章詩酒,翰墨飛騰,與宋臣張魏公得收譽於南軒相似。固知習氣有幸有不幸,亦看所取之士雅俗真偽耳。
按鄂文端之子姪,由八比應進士科入翰林者五六人,最著者總督鄂容安及翰林鄂敏、鄂儉也。其不肯改易八比之制,固不免於客氣而自勝矣。
打尖
[編輯]今人行役,於日中投店而飯,謂之打尖。皆不喻其字義,或曰中途為住宿之間,乃誤間而為尖也。謹按《翠華巡幸》,謂中頓曰「中火」。又見宋元人小說,謂途中之餐曰「打火」。自是因火字而誤為尖也。
跐璺醭
[編輯]京師人以足蹬物而升曰跐。按《吳都賦》,抗足以跐之,是古人已言之矣。又瓷石器皿破而未拆,紋痕宛然曰璺。字典云:器破而未離也。白香山詩,「雨後山容璺」,已用之矣。酒醋敗而生白,南方曰生毛,京師曰生白醭。按醭字,普卜切,酒生白也。
馬臺石
[編輯]京師閥閱之家,門外置石二塊,形如疊幾,謂之馬臺石,又曰上馬石。按《周禮·夏官司馬·隸僕》:「(主)[王]行,洗乘石。」注云:「王所登上車之石。」是此物由來久矣。
揲杯
[編輯]廣東土人祈禱廟社,有揲杯之法,以竹根製如冬筍式,而中分之,每祈禱如北俗求簽法,跪地禱祝,隨手擲之,以一仰一覆為聖杯,兩仰為平,兩覆為咎。按宋太祖微時,嘗被酒入南京高辛廟,香案有竹杯筊,因取以占己之名位,一俯一仰為聖筊,自小校至節度使,一一擲之,皆不應,忽曰,「過此則為天子乎」,一擲而得聖筊。晏元獻為留守題廟詩云,「庚(歲)[庚]大橫兆,謦欬如有聞」,蓋記是也。此事《宋史》本紀不載,惟見於《石林燕語》中。又《金史》海陵王初過良鄉縣料石岡神祠,持杯珓禱曰:「使吾有天命,當得吉卜。」投之吉。又曰:「果如是卜,他日當有報,否則毀爾祠宇。」投之又吉。故於貞元元年封料石岡神為靈應王。按二說,是揲杯之法,從前不獨盛於嶺南矣。
太平鼓
[編輯]京師正臘兩月,有擊太平鼓之戲,以驢羊之皮冒於鐵圈,作紈扇式,柄末另有大圈,貫以鐵環,隨撾隨搖,錚錚聒耳,甚無味也。初只見兒童嬉戲,後則無賴子於上元燈市,百十成羣,亂撾亂鬨,因緣為奸,俾鼓聲以掩之。道光初年乃有禁令也。按程大昌《演繁露》云:湖州土俗,每歲十二月,人家多設鼓而亂撾之,晝夜不停,至來年正月半乃止,名打耗,言警去鬼祟云云。余謂當是太平鼓之濫觴也。
科班
[編輯]菊部子弟,以童穉教習而成者為科班。京師唱旦者言其投師學藝之年,亦曰某科。凡同科者,則序弟兄,遲一科者,則論先後輩,無敢抗禮,亦可噱也。按宋時官妓為出科,私妓為不出科,是賤役竊士大夫之名久矣。
取燈
[編輯]京師有市取燈者,其名甚雅。以芝蔴■〈艹黠〉削為細枝,塗硫磺於頂,遇火即燃,用以引燭。《輟耕錄》云:杭人削松木為小片,其薄如紙,鎔磺塗木片頂分許,名曰發燭,又曰焠兒。蓋以發火及代燭也。史載,周建德六年,齊后妃貧者,以發燭為業,豈即杭人所製歟?又陶穀《清異錄》言,引火奴,又名火寸,皆此物也。
按今海國所來洋取燈,略如此製,不必用火為引,惟向粗木或沙布一劃即燃,更為簡易。
觿
[編輯]京師人嘗以麋麈之角,或象齒駝骨,製如牛角式,長二寸餘,繫於腰間,為綰佩削火鐮之屬,向無定名。按此物最古。《詩·衛風》:「芄蘭之支,童子佩觿。」傳曰:「觿所以解結。」《正義內則》云:「左佩小觿,右佩大觿。」注云:「觿貌如錐,以象骨為之,是可以解結也。」應即此物。
老娘
[編輯]京師呼收生婆曰老娘,不倫之甚。按《輟耕錄》言:娘字初非婦人尊稱,世謂穩婆曰老娘云云。其由來亦久矣。
足下
[編輯]古稱天子曰陛下,青宮諸王曰殿下,貴官長者曰閣下,朋友相謂曰足下。國初布衣相謂,雖已漸有閣下之稱,然於筆札中尚稱足下。近中數十年,均以足下之稱不恭,以致販夫廝卒之書函,亦皆相稱曰閣下,為可笑也。按戰國時,蘇代貽燕昭王書,樂毅報燕惠王書,蘇厲與趙惠文王書,皆稱足下。又如蘇秦謂燕易王,范雎見秦昭王,蘇代謂齊湣王,趙郝對趙孝成王,《漢書·文帝紀》丞相平、太尉勃、大將軍武等再拜言大王足下云云。是當日人臣可以行於人主之稱,今尺牘中轉不能行之於朋友矣。
繁簡
[編輯]外省道府丞倅州縣各官,以衝繁疲難四字,別其簡要。兼四字者為最要缺,三字為要缺,二字為中缺,一字及無字為簡缺,此定例也。外省大吏又將通省州縣各缺,畧其繁簡,視其肥瘠,別定為上中下九等,為捐攤經費之地,以均其力,不知從何伊始。考《唐書》肅宗乾元二年,定州縣員外官,上州不得過五人,中州不得過四人,下州不得過三人,上縣不得過一人。又分縣令為七等:一曰赤縣,京都所治;二曰畿,乃京之旁邑;三曰望,滿四千戶;四曰緊,三千戶以上;五曰上,千戶以上;六曰中,不滿千戶;七曰下,五百戶以下。凡民政、勸課、農桑、賦役、錢糧、賑濟、給納、戶口之事,皆掌之。是上中下州縣之名,由來已久矣。
昔余牧莒州,乃無字簡缺,列於第五等中中缺。州境北界青州屬諸城、安丘兩縣,南界江南贛榆縣,東界日照,西界沂水、蘭山,幅員八百餘里,自北而南非五日不能盡,乃定為簡缺,固今昔情形之不同也。考山東州縣幅員或有不及百里者,蓋當時分疆畫界,必以賦稅之數為衡,不以地之大小為准也。
殿
[編輯]《易知錄》引師古注《霍光傳》曰:古者室屋高大,則通呼為殿,非止天子之宮也。《黃霸傳》:丞相請與中二千石博士雜問郡國上計長吏守丞,為民興利除害者為一輩,先上殿。師古曰:殿,丞相所坐屋也。《董賢傳》:為賢起大第北闕下,重殿洞開。《三國志·張遼傳》:為起第舍,又特為遼母作殿。是人臣亦得稱殿也。愚按今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入八分鎮國公府邸中,皆有正殿。漢魏之世,三公丞相,權勢最重,或亦如今之王公耳,非平人高屋大廈皆可呼為殿宇也。
謹按宮殿之名,其義稍有區別。凡堂皇正舍,可備燕饗朝覲者為殿,如人家之有廳宇也。凡禁嚴深閟,可備起居召對者為宮,如人家之有房室也。是以後宮無用殿名者此耳。
乳母
[編輯]京師呼乳媼為奶子、奶媽,文其詞曰奶姥、奶娘,國語曰■〈女磨〉■〈女磨〉。東安門外燈市口南,有衚衕曰奶子府,今惠親王邸在焉,相傳為明季客氏之宅,故呼其衖為奶子府。據《夢餘錄》所言,奶子房即在此。今人呼牛乳亦曰牛奶,直以奶字為乳字,由來久矣。及檢字典,則並無奶字,惟嬭■〈囗外乳內〉兩字音乃,釋曰母也,乳也,似即今之所本也。考鐘鼎字音,■〈乃外干內〉音乃,乳也。呼乳為奶,或因於此。既誤■〈乃外干內〉為乃,又誤增女旁。其說於梁山舟《頻羅庵遺集》第十四卷直語補證部中亦見。又《夢餘錄》記明季內廷乳母之事甚詳,有禮儀房奶口一則云:
東安門外稍北有禮儀房,乃選養奶口以俟內廷宣召之所,俗名奶子府。有提督司禮監太監,有掌房,有貼房,俱錦衣衞指揮。每季選奶口四十名,養之於內,謂之坐季奶口。別選八十名,籍於官,謂之點卯奶口,倘坐季者有故,即以補之。先期,宛平、大興兩縣及各衙門,博求軍民家有夫女口,年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夫男俱全,形容端正,第三胎生男女僅三月者應選。仍令穩婆驗無隱疾,具結起送,候司禮監請旨,差內官會選乃定。每口日給米八合,肉四兩,由光祿寺支領。每年更番什物,每季煤炭雜器,兩縣召商辦送。每遇宣取,則就中選取一人,易高髻新衣宮妝以進。崇禎十六年五月,司禮監王德化本雲,奶口例有定額,按季遴選,季終退換。故取之於軍者,則錦衣等二十八衞。以地方之廣狹而定口數,以一百二十至二十口止。每遇選期,慎擇生男生女各二十口,並所乳嬰兒存房作養,以備一季之取用。上未用者,即行疎放,此舊例也。今宜選生男生女各以十五口為額,少副軫恤之意。至於里甲之勒索,僉報之騷擾,事屬地方有司,宜嚴申禁。故事,民間婦無得入禁中者,即諸宮女已承恩賜名稱,雖其母非得旨亦不入,惟三婆則時有之。一曰奶婆,即二縣與各衙門選送禮儀房坐季奶口。若內廷將有誕喜,先鋪月子房,傳預選,則數人候之內直房。產男用乳女者,產女用乳男者。初亦雜試,候月餘乃留一人。一曰醫婆,取精通方脈者,候內有旨,則各衙門選取,以送司禮監,會選中籍名待詔。入選者,婦女多榮之。一曰穩婆,即民間收生婆中預選籍名在官者,惟內府所用。又如選宮女,則用以辨別妍媸可否;如選奶口,例別以等第,乳汁厚薄,隱疾有無。內廷有喜,則先期預集老於事者直宿,日伺候之,事定乃罷。諸婆中一經傳宣者,則出入高髻彩衣如宮粧,以自別於曹偶,民間亦以此信而用之。醫婆、穩婆,事竣皆得出,惟奶口一留用者,則終其身無復出理,其食報蓋特隆雲。崇禎辛巳,令乳皇子至七歲放出。明制例封夫人,而永樂之保母賢順夫人馮氏,夫王忠,贈右都督,謚恭靖。洪熙之衛聖夫人楊氏,夫蔣廷封,追封保昌伯,謚莊靖。此作法於涼矣。至天啟之奉聖夫人客氏,子弟累官都督,客氏黨比逆賢,幾危宗社。
護軍統領品級
[編輯]八旗護軍統領,職二品,往往以旗缺侍郎兼領之,升擢尚書則不兼矣。清語曰纛章京,與前鋒統領曰噶拉諳班者不同。 〈按噶拉作翼字解,諳班作大臣解,纛字清語讀如推,章京讀如占伊。〉從前內務府護軍營,有參領,無統領,仍統屬於外三旗。雍正元年,總管內務府事莊親王允祿等,奏言順貞門為內廷禁近之地,請將旗下護軍更換內府護軍看守,並於內府三旗內,每旗補放統領一員,定為三品,詔從之。此內外統領品級不同之原起也。
門棍
[編輯]禁門兩傍,皆列朱棍二根,長三尺餘,圍圓六七寸,上圓下方,俗稱榔頭, 〈 宗室邸宅皆有之。〉清語曰穆克申。謹按天命五年六月,命樹二木於門外,有欲訴者,書而懸之木,覽其顛末而按問焉。然則此棍乃納言之標,非禦侮之械也。按禁門司啟閉稽出入者,太和門用親軍營,順貞門及內廷各門用內府護軍營,紫禁城以內用上三旗護軍營,皇城及外柵門用五旗護軍營。各門列木棍處,俱有護軍二人席地趺坐,輪流守之,雖王大臣出入,亦不起立,惟祝版、實錄、玉牒百官望闕謝恩,則鴻臚預唱穆克申起立,然後興起,其謹嚴之制如此。
按《夢餘錄》言,洪武中通政使門下,有一紅牌,書雲「奏事使」,當時恐下情不得上達,執此牌可以直入,內府守衛等官不敢阻,亦此意也。
贊禮郎
[編輯]今太常寺贊禮郎,專用滿蒙人。由舉貢、生監、官學生選取者,京察卓異,內外兼用;由武職領催、馬甲、護軍選充者,只洊京職。其歷階而卿相者實有其人。考贊禮郎即古之太常博士,原極貴重。兩漢之世,國有大政,下丞相九卿會議,必及博士,即如公卿將相列名請廢昌邑王,奏中必曰:敞等謹與博士議云云。如此大事,非博士言不行,其重之如此。宋為太祝,皆以宰相任子為之。唐宋之世,大臣議謚,皆出於博士,其貴重又可想見。明初亦以文學之士及乙科初選之員處之,後乃以黃冠充焉,失之甚矣。本朝用之雖重,而又別其出身,以判內外,可謂允矣。
今人妬其階之捷易者,輒曰:「十年窗下苦,不及一聲嚎。」然對越謹嚴,進退有度,天顏咫尺,舉動從容,要非涵養功深,無不躁忽隕越。文王取人以度,即此意也。今太常寺贊禮郎而外,又有滿、漢博士各一員,漢軍博士一員,其職與寺丞典簿同。
又按明季宣讀等事,皆用通政司參議,必擇體貌端正、聲音清亮者官之,與今之選贊禮郎相同。
丹旐
[編輯]八旗有喪之家,於門外建設丹旐,長及尋丈,貴者用織金朱錦為之,下者亦用朱繒朱帛為之,飾以纁錦。 〈 男喪設於左,女喪設於右。〉此禮甚古,《檀弓》孔子之喪,「綢練設旐」。疏曰:「綢盛旌旗之竿,以素錦於槓首設長尋之旐,此夏禮也。」又曰:「以采色為大牙,其狀隆然,謂之崇牙。」世說作了語亦曰:白布纏棺豎丹旐。固知丹旐之制,魏晉之世猶有行之,不獨殷禮也。
按錦旐之色,惟列聖大事用黃錦,其餘品官皆用朱錦。
分祭幛
[編輯]八旗舊俗,父母既殯,將所遺衣飾玩物,分貺其生前所愛之人,中表至交皆及之,謂分遺念。其喪日所受之祭幛、飣餖、糕筵,亦散於助喪成服之戚族。今則祇散餑餑於戚族,而不及於祭幛矣。按《檀弓》子柳之母死,「既葬,子碩欲以賻布之餘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家於喪,請班諸弟兄之貧者』」云云,即吾俗分散祭帛之禮也。
婦不私饋
[編輯]八旗婦人,於初嫁及歲時喜慶,其父母兄弟有飲食之饋,必皆獻於舅姑。舅姑反賜之,始敢受,受又必分餉於娣姒,不己有也。按《內則》曰,「婦或賜之飲食、衣服、布帛、佩帨、茝蘭,受而獻諸舅姑。舅姑受之,則喜,如新受賜。若反賜之,則辭;不得命,如更受賜」,即此禮也。
專道
[編輯]京師最重喪禮,庶人喪輀,皆得專道而行,塗遇王公貴官之輿馬弗避。貴官或停輿候過,或避於甬路之下旁驅。按《禮經》云:「士喪有與天子同者三:其終夜燎,及乘人,專道而行。」固知古風之存者,京師之喪禮也。
按京師喪輿,或舁夫八十人,六十四人,四十八人,三十二人,十六人,各視其位及稱家之有無也。人夫之多者曰大槓,少者曰小槓。兩槓相遇於塗,大槓停住,讓小槓先行,不敢爭路。若兩槓之舁夫相同,則相避相讓,然後併行,此雖禮之過情,而不以富貴加於鄉黨中,未始非美也。
又京師有喪之家,殯期前一夕舉家不寐,謂之伴宿,俗稱坐夜,即古人終夜燎之禮也。
棺罩
[編輯]八旗之俗,棺停於堂,有圍幕覆之,其製如屋,謂之坐罩,即《記》雲帷冪也。殯於塗,亦有罩覆之,即《記》雲輤也,傳曰「素錦以為屋而行」是也。疏曰:輤,載柩之車,上覆飾象宮室也;裧,四旁所垂下者也。今謂之幨。
漢軍御史亦可不由科目
[編輯]定例,滿洲、蒙古人由部郎改授給事中御史等官,不必專用科目出身,凡在廉能才幹者,皆可薦用。若外八旗漢軍人,既補漢缺,必須仿照漢人廕生、進士、舉人、拔貢出身者,方許考用。按從前豫東總督田文鏡,漢軍正黃旗人,初由監生任福建長樂縣丞,遞升知州,內擢員外郎,晉郎中,康熙五十八年,改授御史。是從前漢軍御史,亦不必盡用科目也。
脫舄
[編輯]本朝無脫舄之制,是以京師人靴底最潔,俾趺坐而不致污染衣簟。南方人不甚留意於靴舄者,蓋往古坐必屈膝於後,故有脫舄之制。今惟朝鮮國及西域回部,仍存此禮。《禮》云:「侍於長者,屨不上堂。解屨不敢當階,就屨,跪而舉之,屏於側。」註:屨賤,空則不敢陳於尊者之側。長者在堂,則脫於階下;在室,則上堂而不入室也。故古人講學之庭,戶外屨恆滿。漢魏以後,朝祭則跣韈,惟蕭何劍履上殿。歷朝南郊之禮,皇帝在南階脫屨,升堂入廟脫舄,升殿亦脫舄。《夢餘錄》雲,明季郊廟議言前期一日,有司以席藉地,設御幕於壇東南門外。祭日,大駕臨壇,入幕次,脫舄升壇。執事陪祀官皆脫舄外次,升,跣韈就位。又考古婦人朝見中宮,亦跣韈脫舄,且布席為脫舄之地。是男女朝廟而不跣韈,自本朝而始也。
按《日知錄》言,古人之韈,大抵以皮為之。《春秋左氏傳》註曰:古者臣見君解韈。又曰:吳賀邵美容止,坐常着韈,希見其足。是古人不但脫舄,而且赤足矣。今南方人雖喜赤足,斷無盛服解韈之禮。嚮閱《琉球記事》,知其冠裳燕集,亦皆赤足曳屨,殊覺鄙陋。由是觀之,中國之初,亦猶是也。韈字偏旁從革,所言以皮為之,固近似也。
生員
[編輯]今天下學校,滿漢八旗直省州縣所取生員,皆有定額。滿洲、蒙古每次共取生員六十名,漢軍取三十名,順天府學二十五名,大興二十五名,宛平二十五名。其直省大學校亦取中二十五名,小學校遞減至十名,各按其地文風盛薄而定。凡食餼之廩生名額亦如之。考此制准乎明季之法,然明初取士某學若干員者,蓋謂一邑中只有此數,非每次輒取此數也。其後添置名額,謂之增廣生。又益置名額,謂之附學生。蓋謂附於庠序,不更膳以廩祿也。逮至中葉,附學生漸多,天下共有萬人,言者已嫌其濫,不謂因仍至今,海內生員又豈止十萬而已哉。先民有言,在學之人益衆,進取之途益(愜)[陿]。甫博一衿,便謂富貴功名可以咄嗟立至,飲食衣冠,起居僕從,頓與農工不同。而游手坐食,貲從何出。由是而長揖縣衙,夤緣公事,一旦遂欲,羣而效之;苟拂其志,則鬨衆反噬,抗糧唆訟之所由來,非偶然矣。要必廣其登進,減其學額,庶乎選擇精嚴,濫廁漸少,再開其養生之途,自必人加愛惜矣。《夢餘錄》載崇禎之諭曰:祖制設科取士,專為致治求賢。近來士習日偷,貢舉失當,人才鮮少。朕思士子讀書進身,乃人才根源,必宜首重德行,幼學壯行。如生平果係孝弟廉讓,自然作官時不欺不貪,盡忠竭節,何必專工文藝。據《會典》及提學勅書內,敦尚行誼,以勵頹俗,不專論文優劣,開載甚明,近來全不興舉。其士子童時入塾,以迨應試登科,只以富貴溫飽為志。士風吏治,安得不日趨卑下云云。此篇甚長,節錄大略如此,亦可知明季士風學校之不振者,已如此也。
入城治喪
[編輯]向來職官卒於任所者,靈柩回籍,路經州縣城池,均准穿行,到籍日,亦准入城治喪,非沒於任所者弗預也。若省會城垣,非勳績大吏、陣亡官員,向不能入,與外州縣稍有區別,皆謂之遵例入城者也。帝城尊嚴,凡遇賜謚大臣、陣亡將帥,須奉有旨,方准入城治喪。禮臣議■〈血阝〉者,亦所不及,故一時視入城治喪之典,榮於得謚。竊考《八旗孝義傳》,康熙三十一年,內務府慎刑司郎中鄂素,沒於通州抽分監督任所,特降諭旨著護柩入城,歸第治喪。時其年僅四十有一,殆儲材未竟大用,是以聖恩浩蕩,不循常格,亦二百年來小臣非常榮遇,後此未聞繼之者也。
按鄂素,內務府正黃旗人,完顏氏,金宗室之裔。父阿什坦,見《儒林傳》。子留保,賜進士,由庶吉士官至尚書,兄和素亦為一時名宦,均各有傳。東河總督完顏偉、南河總督麟慶、署四川總督今官成都將軍崇實、前署直隸總督今官督師兵部侍郎崇厚,皆其族裔,實為內府文學世家之冠,益信孝義足以綿啟後昆乃爾。
武進士洊文職
[編輯]國朝康熙五十一年壬辰,始開八旗漢軍武進士科。雍正元年癸卯,始開滿洲、蒙古武進士科。由武科而歷文臣,實有其人。朱倫瀚,漢軍正紅旗人,中癸巳武進士,官浙江糧儲道,仕至都統,精於繪事,風雅君子也。徐湛恩,漢軍鑲紅旗人,康熙乙未武進士,官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偏武,漢軍鑲白旗包衣人,中康熙戊戌武進士,任整儀尉,改授知縣。佟泌年,漢軍鑲紅旗人,中雍正癸卯武進士,改知縣。薩哈布,滿洲正黃旗人,中雍正甲辰武進士,官至刑部員外郎。竇啟(英)[瑛],漢軍正白旗人,由康熙甲午科武舉,中式乙未科文進士。殷德布,滿洲鑲白旗人,雍正癸卯武舉,官工部主事。崇綸,內務府人,武舉出身,由筆帖式洊升六卿,官至理藩院尚書。
按滿蒙武進士科,雍正癸丑後曾停止,嗣後舉行,均見於《八旗通志》初集《科舉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