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二筆/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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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郎潛紀聞二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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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敷教明刑[編輯]

太祖高皇帝自天命元年丙辰建元以後,益勤勞國政,靡間晝夜。每五日一視朝,焚香告天,宣讀古來嘉言懿行,及成敗興廢所由,訓誡國人。以議政五大臣參決機密,以理事十大臣分任庶務。國人有訴訟,先由理事大臣聽斷,仍告之議政大臣,覆加審問,然後言於諸貝勒。眾議既定,猶恐或有冤抑,令訟者跪上前,更詳問之,明核是非。故臣下不敢欺隱,民情皆得上達,國內大治。蓋敷教明刑,其難其慎,早具帝者規模矣。

葉赫貝勒識太祖為非常人[編輯]

初葉赫貝勒揚吉弩識太祖為非常人,言我有幼女,俟其長,當奉侍。太祖曰:『汝欲締姻盟,盍以年長者妻我?』揚吉弩曰:『我非惜長女不予,恐未足稱嘉耦。幼女容儀端重,舉止不凡,堪為聰睿貝勒配耳。』太祖因聘焉,是為孝慈高皇後,誕生太宗文皇帝。堯門軒渚,代緒遙遙,聖女來歸,實啟萬年靈長之祚,蓋非呂公、竇毅輩,僅識英物者,所能等觀已。

太祖設四關與明互市[編輯]

太祖朝,環境諸國,均已削平,境內所產東珠、人參、紫貂、黑狐、猞猁猻諸珍異之物,足備服用。明國亦遣使通好,歲以珍幣聘問,爰於撫順、清河、寬甸、靉陽設四關口互市,以通商賈。而長白山之鴨綠江路,尚有抗阻,太祖乃遣兵招撫之,盡收其眾,時辛卯年春正月也。

太祖擊敗葉赫哈達(二則)[編輯]

太祖擊敗葉赫哈達等於古哷山一役,九部合兵,分三路來侵。上遣武理堪往偵,由東路行百裏許,度嶺,群鴉競噪,若阻其行者,欲還,鴉乃散。再行,鴉復噪,飛鳴撲面,幾不能前。武理堪異之,馳歸以告。太祖命由劄喀路向渾河部偵之,亟馳往,果見敵兵。 太祖聞葉赫兵來,時已夜半,恐我軍昏夜出,致驚國人,傳語諸將,旦日啟行,遂就寢甚酣。妃富察氏呼上覺,謂曰:『九國兵來攻,何反酣寢耶?豈方寸亂耶?懼之耶?』太祖曰:『我果懼,安能酣寢?吾若負彼,天必厭之,安得不懼?今我順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悅,糾九國之兵,以戕害無咎,天必不佑也。』安寢如故。次日,祝告堂子以行,果獲大捷,斬級四千,獲馬三千匹,鎧甲千副。正正堂堂,以整以暇,而破九部二萬之眾,自此軍威大震,遠邇懾服矣。

王壯武公不愧儒將[編輯]

王壯武公珍,由湘鄉團練起,剿賊楚、粵、江西,紀律整嚴,機神敏妙,屢建大功,賊眾駭懼,至有『出隊莫逢王老虎』之謠。公幼英毅,自隸羅忠節門下,始折節讀書,治軍以訓練為急。所部壯丁,習刀矛火器之暇,以《孝經》、《四書》轉相傳誦,每營門夜扃,書聲瑯瑯出壕外,不知者疑為村塾也。軍麾所至,輒以忠義風動其民,能使頑懦感悟。江西撫、建各屬士民,稱為恩人,呼為青天。臨戰,則自相糾集,負戈裹糧,候公指撝,蓋儒將之效至此。嗣公以積勞卒於樂安軍中,年僅三十三,天下痛之。

以諸葛武侯相比[編輯]

今相國左公,與撫部劉公蓉,先後參駱文忠幕府,贊畫軍謨,料事切中,人皆稱為諸葛。劉公後任蜀藩,綿州之捷,賊中亦有賽諸葛之稱。壬戌八月,賊渠李泳和竄踞犍為之龍{穴孔}場,楚軍圍攻,累月未克。駱文忠檄公親往視師,至軍四日,克之,縛逆魁,俘其黨五千餘人,皆聚殲焉。當公初至,賊即自相驚曰:『賽諸葛又至矣。』遂無戰誌(按:公在秦《答左相國書》,詳論時事,謂武侯所遇,尚未若今日之不幸。篇末並有『蒙以武侯一席相讓,所不敢當,謹以奉璧』之語。知二公亦嘗以諸葛互推矣,詳見公《養晦堂集》)。

臺灣鎮道得奏事[編輯]

舊制:臺灣鎮道得奏事。臺灣鎮為掛印總兵,王命在焉,每決囚,道至鎮署會鞫,行刑奏事,列銜道居鎮後,決囚坐次如之。上元葉撫部世倬為臺灣道,謂坐次不合,力爭;奏事亦由道主稿,他鎮武臣悉聽之。都統音登額為臺灣鎮時,兼嫻吏治,閱道中稿,嘗有商改,遂為葉所銜。道光初年,葉公方大用,陛見,奏公有微詞,上猶念公功,第改鎮天津而已,見姚石甫《識小錄》。康祺按:本朝定製,司道本可奏事,不特臺灣道為然。鎮、道皆二三品大員,坐次列銜,分應先文後武,且武臣專閫,未必皆如音公嫻雅,奏摺主稿,亦自以道員為宜。此制不知今若何。友人張奎垣軍門方鎮臺灣,惜客歲入都,未一詢之。

額威勇公將略[編輯]

威勇公額勒登保討白蓮教時,繼福文襄為經略,賊甚畏之。每戰,張左右翼,以降賊居左,張紅旗,鄉勇居右,張白旗,皆為前鋒。賊望見紅白二旗,則群相驚曰:額爺兵至矣,皆奔。公既善用兵,尤喜以身先士卒,臨陣,輒以兩人肩竹兜乘之,銃炮矢石,常從肩耳過,左右失色,公不少避,督戰益力。尤嚴操守,賞士不惜萬金,而不以一錢自奉。督撫饋遺,一無所受。用兵歲久,諸將無不蓄貲財,凱旋過蘆溝橋,雖名將如德侯,亦輜重累累。公獨蕭然行李,一騎負一補被而已。

額威勇無子[編輯]

額威勇初有一子為侍衛,卒,公方治軍,得書不言,亦無戚容,中夜歸帳、乃哀,明日治事如故。回京後,復生一子,上賜之名,甫數月而公薨,上親臨奠,取公子置諸膝,即命襲封,逾歲亦卒。康祺竊謂:仁宗之於公,恩誼綢繆,直不啻家庭骨肉,公歿無子,未免益九閽之軫悼。然以公忠貞果毅,誠貫天人,清廟分配饗之榮,專祠有遣官之祭,豈若馬醫夏畦之鬼,必待子孫薦食哉?或曰公久在行間,誅戮太過,其然,豈其然乎?

愚民惑於邪說[編輯]

額經略征教匪時,獲賊男女,付有司訊供,由翼長過堂,開單呈經略。初分三等定罪:賊目以上淩遲,持械拒敵官軍者斬,被擄者釋遣。而愚民被脅者,大抵嘗拒敵居多,經略悉誅之不赦。諸將屢哀之,始下令:從賊不及三月免死,遂多全活。然亦有曲為開諭,而自甘就戮者不少,蓋為邪說所中,竟無術活之也。其頑可憤,其愚抑可憫已。

議考試廢制義[編輯]

雍正中,有議變取士法、廢制義者。上問張文和,對曰:『若廢制義,恐無人讀四子書,講求義理者矣。』遂罷其議。康祺按:公言良是。但不知宋、元以前,制義未興,《大學》、《中庸》,何以久列《禮記》中;《論語》、《孟子》二書,何以不廢。且宋、元諸儒,講求義理至精,皆在制義取士以前,而四子書無人不讀。

俄人求內附[編輯]

乾隆四十八年,有俄羅斯人四十餘戶,由科布多投誠,求內附。奉諭撫慰,按戶賜予口糧,令其回國。今邊界居民,乃有願隸俄籍者。俄雖外夷,亦當追念天朝之寬大也。

陳總河杖留夢炎像[編輯]

姚石甫《識小錄》雲:『衢州人言,陳總河鵬年,始為西安令,行鄉征糧,至徐忠莊公(徽)言祠。徐氏子孫張公像,陳為之避坐。更至留氏祠,留氏亦張夢炎像,陳見之大怒,仆像於地,杖之二十。先是留氏子孫猶盛,多興者,自杖後,留氏遂敗,乃無入庠者。』按:恪勤此舉,未見他紀載,其嫉邪崇正,足為士民勸懲,墨綬翩翩,已綽有名臣風範矣。

李星來善易數[編輯]

德州李源星來,順治丙戌進士,授河間令,有能稱,罷歸。為人和易謙退,好讀書,至老不倦,於古今河渠、漕屯、兵農諸事,討論尤精。《濟南府誌》稱源歸裏後,築退庵,因以自號,植花竹,購圖書,善談易數。崑山顧先生聞而嘆曰:『今之管輅也。』(按:亭林稱源為北李家)

羅壯勇公少時逸事[編輯]

羅壯勇思舉初征白蓮教,後平永州苗,為嘉、道兩朝赫赫然名大將。籍四川之東鄉,少亡賴,數行竊,令捕之,杖斃,棄諸野,中夜而蘇,匍匐至一老嫗家,周之,乃改行投身軍營,驍勇冠絕儕輩,遂歷保至專閫,錫封子爵。當趙金龍之亂,羅受命與總督盧公坤往平之,賊已困將擒矣。時宣宗以尚書宗室禧恩來督軍,未至,諸公議待禧至。羅曰:『圍久師怠,賊必遁,糜帑可惜。』遂違眾一戰,殲賊且盡。禧公為親信重臣,督撫以下,皆降屈為禮,怒羅之不待也,盛氣陵之。羅不為屈,且面折之曰:『諸公貴人,多顧忌,羅思舉一亡賴耳,受國厚恩至提督,惟以死報,不知其他。』禧甚怒,而無如之何。羅每對人言生平作賊事,不少諱,並請文人歷敘其事,洵奇男子也(按:魏氏《聖武記》雲:『思舉忠孝人也,其始軍中莫知所自來,及為副將,自檄川、陜、湖北各州縣銷積案數十,雲所捕劇流羅某,今已為國宣力,其毋復株連。世始知其前事。』與此少異)。

羅壯勇公鬻妻[編輯]

羅壯勇改行後,始娶妻,忽患奇疾,百方不治。一道人過門曰:『有方可救,但得錢三十千,乃能配藥。』羅自念貧窶,安得三十千錢,語其妻曰:『吾病且死,汝亦餓死耳,茍鬻汝得錢買藥,則兩活矣。』妻不可,強之再三,泣而從之,病果瘳。羅既官遊擊,乃遣人訪其妻,以重金贖還,為夫婦如初,報其鬻身救夫之義也。此事不足訓,然以視少共艱苦,既貴而厭棄其糟糠者,其厚薄之區,殆不可以道裏計。天生豪傑,磊磊落落,安得以道學家之律繩之。

青田一鶴[編輯]

處州青田故有鶴,而山以鶴名。端木舍人國瑚產是邑,生而神貌肖之,其大父取《易》乾、中孚兩『九二』之義,字之曰鶴田。舍人晚歲乃自號太鶴山人,海內外知者,多稱太鶴先生。當阮文達軒兩浙,得舍人,以誇示同朝曰:『吾得青田一鶴矣。』由是聲聞天下。及嘉慶戊午,登賢書。明年,文達佐朱文正主會試,闈中相期以得鶴為至幸,鶴竟不翔。後三十餘年,君已官於朝,文達適自滇、黔覲京師,遇君郊外,與之酹酒文正墓,猶言疇昔闈後文正以失鶴為兼,惘惘者至數月也。是年癸巳三月,文達方陛辭,宣宗留之入會闈,錄異才三數人,君始在選。朝士驚咤曰:『褵褷老鶴,尚能高飛耶!』君邃於《易》,汪文端、曹文正曾交薦之。又嘗召相吉地,賜中書,加六品秩。俸未滿,即求去。生平辭縣令至再,杜門著書,談《易》而外,無他嗜好。矯首雲路,斂翮山阿,皓質清姿,飲啄不茍,若君者,可謂自愛其羽毛矣。

夢中預識座師[編輯]

嘉慶十一年,黃勤敏公充湖北鄉試正考官,榜首劉學澍,試前夢至一處,有古衣冠者上坐,旁一人指謂曰:『此汝師也。』問上坐者為誰,曰鄭康成。醒而異之,既獲解,謁勤敏,與夢中所見,面貌無異,因自述其異。是科第二名徐躍,元日所夢亦同。二人一孝感,一蘄水,相隔數百裏,異事也。

夢應三元[編輯]

嘉慶二十五年會試,當塗尚書充正總裁,入闈時,夢兩廣總督阮公元來拜,並贈貂裘一領。及傳臚後,始悟阮公字伯元,以姓與名字合之,恰為三元;而阮字偏旁又為陳姓之半,阮督兩廣,三元隸廣西,貂裘則翰林所著也。又陳中解元時,本名守<睿聖>,會試前夢報已中二十二名名陳繼昌,二十四名則陸名沅,報者雲,二十四名亦系汝,醒而悟其祥,因改名。及入場,至號舍,所坐乃二十二號,問二十四號,果陸沅也。榜發,俱中式,陳竟得三元。始悟沅字水旁三筆,為三元兆,陸字亦得陳姓之半也。此與前一則均采勤敏年譜。按:名場吉兆,屢見世俗因果之書;即夢中豫識,座師紀文達筆記中,亦有是事。可見崇科美第,在鬼神亦殊異其遭逢,特人不知自重科名,事業文章,絕無表見,則亦草亡木卒已耳。

蕭尺木畫[編輯]

國初高士,蕪湖蕭雲從尺木,工畫山水人物,具有北宋人遺軌,閉門著述,品格亦復高峻。乾隆甲午,四庫全書館進尺木所畫《離騷圖》,高宗命館臣為補《天問》以下,蓋尺木所未圖也。又題其山水長卷詩雲:『四庫呈覽《離騷圖》,始識雲從其人也。群稱國初善畫人,二王(翬、原祁)、惲(壽平)、黃(鼎)伯仲者。二王、惲、黃手跡多,石渠所藏屢吟把。蕭則石渠無一藏,侍臣因獻其所寫。』詩凡二十六句,仰見聖人愛惜人才,雖荒江野老,一藝之長,身後猶蒙甄錄,著之天章,尺木可不朽矣。自尺木畫邀宸賞,江南大吏好事者,遂訪其蕭家巷老屋,遺址猶存,其所著《易存》、《杜律細》若干卷,亦收四庫存目中。惜後人 僅一擔水夫,老病不足自活,唏!

卻獻白雉[編輯]

嘉慶十年歲在乙丑十一月,黑龍江將軍觀明獻白雉一籠,表請宣付史館,以昭瑞應。睿皇帝謙德不居,詔以時和年豐,民安物阜為瑞,僅敕令內廷諸臣賦詩紀之。(按:《孝經援神契》、《春秋感精符》,鹹以白雉來翔,為祥征慶貺,自越裳進獻而後,漢唐舊史,亦復侈陳。至哉聖人,直軼周成而過之,無論後世矣)。

進白鷹海東青[編輯]

嘉慶五年冬,卓裏克圖親王拉旺進白鷹,科爾沁達爾漢親王丹怎旺布進海東青,上召畫工各繪為圖,命供奉內廷翰林分賦。

陳恪勤公風雅[編輯]

陳恪勤公守江寧,為總督阿山所,將入獄,神色然。自憶未了事曰:『杜茶村未葬,某僧求書未與,布衣王安節缺為面別。』從容料量,承鎖而行,其鎮定如此。公宦跡所至,嘗表東海孝婦廟,建狄梁公祠,立陸績廉石,復劉蕡後人租徭。在蘇,舁鬱林石於郡學。遊焦山,遣人泅水出瘞鶴銘,為亭覆之。世知公藎忱直節,理學儒臣,而不知其風雅復如此。

逆旅主人饋陳恪勤公米[編輯]

陳恪勤之被逮入都也,除夕,市米潞河,主人問客何來?曰:『陳太守。』『是湘潭陳公邪?』曰:『然。』曰:『是廉吏,安用錢為?』反其值,問寓何所。次日,門外車檻檻,饋米十石,書一函,稱『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節終始,毋失天下望』,紙尾不署姓名。問擔夫,曰:『其人姓魏。』訪之,則閉戶他出矣。蓋隱君子也。

賜硯[編輯]

彭文勤公之先德補堂宮贊廷訓,嘗拜聖廟禦銘松花石硯之賜。及文勤值南書房,高宗復以松花石硯賜之,亦經聖廟禦銘者,時謂之雙硯合璧。公因畫《賜硯圖》,以慶遭遇。公在乾隆朝,所受歲時例賞,文房珍物,與眾共被者,不可殫計。其被特恩專賜,亦有二硯:一為進重排千文所賜鳳沼澄泥硯,本秀水朱氏物;一為編類千叟宴詩冊所賜仿宋梁苑雕龍端石硯,文勤尤珍襲之,與合璧二硯同庋,以詒後人。至公孫邦疇,繼美為詞臣,理可得硯,然以遺命世世傳大宗,遂歸硯於湖南知縣邦峙。國恩門緒,永戴光榮,片石ギ然,與彜鼎寶等貴矣。

宣宗慰黃勤敏公悼亡[編輯]

道光元年六月,黃勤敏公悼亡,越二日,宣宗即命軍機章京戶部郎中趙光祿賫朱筆宣慰諭雲:『伉儷之情,自難強抑,然卿已逾七旬,氣質非十分強壯者可比,矧天時暑熱,只可於無可如何之中,節之以禮,切勿有過哀傷。總之,國事為重,倚任方深,務加意自重,永保康強,佐朕以襄上理。』勤敏北鄉頓首,感極涕零。次日即入朝,內直如故。康祺每誦列聖諭旨,於二三耆舊,室家憂樂之私,略分言情,體恤微至,實有平交親串所不逮者。泰交一德之契,靡復加茲已。

桂廉訪臨歿時馳書左恪靖[編輯]

左恪靖侯請以桂廉訪超萬政跡宣付史館,初筆已述之矣。廉訪晚年,以避寇至閩,徐清惠公樹人檄署福建按察使,蓋諗其方廉強直,破格舉之也。廉訪任事後,綱紀大張,百僚畏懾,惜年已篤老,遽以疾終。方大漸,親起握筆,馳書恪靖嚴州營次,滔滔千百言,皆吏治兵事之要。並雲:『軍中疾疫繁興,當請於上帝,誓為神荼,啖食厲鬼。』其遺書字體端勁,無一筆懈忽。而訃至之日,果陰霾烈風,山鳴潮立,隱隱若有大冠絳衣,乘雲氣而東走,僉曰廉訪桂公之靈也。蓋義膽忠肝,英魂毅魄,正氣所聚,神明不淪。是說也,世之談良能者,或誚以為誕,康祺愚陋,則固深信而無疑。

李湣肅殉難武昌[編輯]

咸豐三年六月,武昌不守,署按察使糧道唐縣李湣肅公卿谷,隨藩司剛介公嶽興阿、臬司曹公懋堅殉難。李公之死,自縊於寓館之後樓,屬官仆從數輩亦同死。賊目踞其室,每欲登樓,必有異香襲人,頃刻頭痛欲裂,遂封閉之。公子武湣公孟群,時由廣西即用知縣,積功至道員,聞變後,嘗膽枕戈,誓不與此賊同戴日月。自湖南剿賊至湖北,從胡文忠公克復省城,武湣先縋而入,匍匐尋父屍,至寓樓,見髑髏白骨,縱橫布樓上,獨湣肅屍面色如生,豪發無損,泣血殯之。陷賊居民,復爭述其靈異如此,文忠以入告焉。後武湣署皖撫,殉廬州之難,營破,猶持矛屹立圍墻,厲聲高罵,手刃悍賊數名,力竭死。一門大節,青史長留,祠廟巍峨,楚、皖士民,椎牛雪涕以祭者,至今不絕(又按:《庸閑齋筆記》稱:武湣有妹 名素貞,知書,工騎射。熟孫吳兵法,於天文占驗之學,靡不窮究,父兄皆奇之。武湣討賊楚北,女在軍中,戎裝畫策,累建奇功。武湣嘗被圍十餘重,他將不能救,女怒馬獨出,於槍林炮雨中,突圍殺賊,護其兄以歸,甲裳均赤,賊眾驚為天神。後胡文忠攻漢陽,城堅不下,女與武湣謀夜襲之,孤軍深入,中伏血戰死,年二十餘耳。此事雖不見他書,當非一無依據。忠孝家風,湔被閨閣,紅顏碧血,允宜食崇祠)。

裕莊毅公用法之嚴[編輯]

他塔喇氏莊毅公裕泰,揚歷大圻六七行省,鋤強去虣,匪醜必禽,所捕邪徒、梟販、奸宄、重囚,歲以數百計,崇陽逆民鐘人傑、新寧逆民李沅發,即公督湖廣時所剿平也。初公由藩臬入佐兩京刑部,持法寬平,世頗疑公擢封疆後,稍更其素。康祺按:公為督撫,政道光季年,承平日久,綱紀闊疏,內地亂民已萌蘗,公蓋亟思以法令整齊之。而不意其身之遽沒,而群盜亦遂蜂起也。

裕莊毅少時之貧[編輯]

裕莊毅公髫年即補官學生,考取繙繹中書。家貧也,日趨內閣,必徒步。李太夫人與錢買小食,每歸,多不用,其清儉為世所罕。故既貴顯,於民生之困苦,莫不洞知,而自奉菲薄,淡然如老書生。

上元縣劉公殉難[編輯]

軍興,以州縣殉節者不可枚數,而上元縣劉公同纓,烈聲最著。公初權吳縣,善捕盜,移治上元兩年,尤得士民心。咸豐二年,聞武昌警,嘗上防江策於總督,不能用。自九江師潰,總督喪氣歸,布政祁公憂憤疾篤,公羅掘得五千金、谷二千石,為民倡儲粟運石,修火械,召義民,登陴力捍。三年正月至二月,守十餘晝夜不稍懈。地雷陷城,突入賊數百人,公揮眾戮之,城復完。賊緣梯而上,如蟻集,眾寡遠不敵,守者驚散,公還署,殺二妾,朝服坐堂皇。賊望見顏色懍然,皆嘆曰:『若好官,吾儕勿相害也。』公大罵,躍入署後潭中以死。後潭旁每夜見神鐙旗,賊甚怖之。相傳公智深勇沈,誌節遠大,罵賊而賊不忍害,賊且知公好官矣,而奈何防江策之不見用也。

文與也耿介[編輯]

長洲之文,累世儒雅,待詔之書法,三橋之篆刻,世寶貴若球璜。至文肅公震孟,復以經綸氣節,領袖東林,事載前史,無庸贅矣。入國朝,文肅之孫處士君點,又負盛名,詩古文辭、書畫金石,鹹不失高曾矩法。執親喪三年,止酒徹肉,晝夜居廬,服除,祀事惟謹。朔望肅衣冠,拜宗祠,遇祭日,雖風雨必返祭。仲父乘授命,家產破落,君乃怡然依墓田以居。兄然,為逋賦所累,君轉貸親懿,輸之官。薄遊京師,有貴人慾以國子博士薦,君力辭引去。富人子具兼金求畫,期以三日走取,君恚曰:『仆非畫工,安得受促迫。』擲金於地。其人再請,不顧。嘗舍蓮涇慧慶寺,湯文正公撫蘇,屏騎訪之,問為政之要。君曰:『愛民先務在去其害,如虎丘採茶,府縣吏絡繹征辦,積弊有年,公能除之,即善政矣。』文正乃伐其樹。公嘗語君曰:『聞先生存田三畝,何以給饘粥?』君對曰:『貧者,士之幸也。』公稱善。一亭戶擁厚貲,以千金為君壽,請通姓名於文正。君曰:『湯公以道義交我,我豈負之。若既傷惠,吾復傷廉,奚取為?』亭戶慚而退。康祺按:世多重君翰墨,謂衡山、三橋子孫耳。君所不愧為文氏子孫者,獨翰墨也歟哉!君字與也。

佳山堂六子[編輯]

康熙十七年,仿唐制開博學宏詞科,四方之士,待詔金馬門下,率為二三耆臣禮羅延致。其客益都相國馮公邸第者,尤極九等上上之選,都人稱為佳山堂六子,蓋錢塘吳君農祥、仁和王君嗣槐、海寧徐君林鴻、仁和吳君任臣、蕭山毛君奇齡、宜興陳君維崧也。時益都預讀卷,卷不彌封,人謂六子者且並錄。及命下,奇齡、維崧入史館,而四子者皆見遺,惟嗣槐因年老賞內閣中書,乃嘆馮公之無私,尤服諸君不肯干進也。

徐徵士善鑒賞[編輯]

徐徵士林鴻,善鑒賞,別書畫偽真,兼善飲。嘗過顏御史豹文別業,御史知其大戶,出尊貯酒,容一斗,賓客多避席,徵士連舉者三。御史曰:『此何年制也?』徵士笑曰:『北齊文宣帝天保六年避暑晉陽宮所作也。』驗其下款識,果然。

汪堯峰以古文自矜[編輯]

汪鈍翁編修居堯峰,以古文自矜異,少可多怪,見俗子議文章者,恆面斥之。同時尤西堂以檢討告歸家居,距堯峰不百裏,延接後進,以詩文縑素請者盈庭戶,有求必滿其意,年少略能弄翰,獎飾不倦。故人鹹畏縮堯峰,而樂西堂之和易也,然而堯峰之道尊矣。

嚴蓀友善繪事[編輯]

無錫嚴蓀友宮允《秋水集》詩文,與竹垞、次耕輩埒名。書法亦入晉唐之室,善繪山水、仙佛、花木、蟲魚,靡不曲肖。尤精畫鳳,翔舞竦峙,五色射目,觀者嘆美,以為古畫家所無。

達情鑼[編輯]

《庸吏庸言》、《蜀僚問答》、《讀律心得》諸書,為南豐劉觀察衡,慶、光之際,任四川牧令時所作。觀察政聲茂著,言行相符,近已奉諭入史館循吏傳中(按:四川、廣東均請以衡入祀名宦祠,允之;其事跡宣付史館,則由同治中四川學政楊秉璋疏請)。其歷官任內,於大堂旁懸鑼一面,號『達情鑼』,令有冤抑者擊之,即出坐堂皇,立為聽治,民用是感之尤深。到今『劉大鑼』之名,西川父老,猶傳念不置於口。

胡朏明蒙賜禦書[編輯]

康熙四十三年,聖祖仁皇帝南巡,德清胡朏明先生渭撰《平成頌》,並所著《禹貢錐指》,獻諸行在。有詔嘉獎,召至南書房直廬,賜饌,禦書『耆年篤學』四大字賜之,儒者皆以為榮。後閻潛丘垂老入都,諄諄以求禦書為言,蓋深羨フ明之遇也。

文宗止決湖水灌揚州之議[編輯]

咸豐四年,粵賊據揚州,諸將帥圍攻之,賊守堅,不能下,乃奏請決湖水以灌之。文宗皇帝手詔答曰:『揚州可緩取,無並傷吾百姓也。』後揚州亦卒復,聖人之愛民深矣。

聖祖惡吃煙[編輯]

聖祖不飲酒,尤惡吃煙。溧陽史文靖、海寧陳文簡兩公,酷嗜淡巴菇,不能釋手。聖祖南巡,駐蹕德州,聞二公之嗜也,賜以水晶煙管。偶呼吸,火焰上升,爆及唇際,二公懼而不敢用。遂傳旨禁天下吃煙。蔣學士陳錫詩雲:『碧碗瓊漿瀲灩開,肆筵先已戒深杯,瑤池宴罷雲屏敞,不許人間煙火來。』即紀此事。

鄞縣藏書家[編輯]

吾鄞文獻世家,宋、元之世,如攻鬼樓氏、清容袁氏,藏書之富,冠絕一朝。明代儲藏家,則天一閣範氏,至今猶甲天下,而四香居陳氏、南軒陸氏次之。本朝繼範氏而起者,首推盧氏青崖先生址,詩禮舊門,自少博雅嗜古,尤善聚書,遇善本不惜重價購之,聞朋舊得異書,宛轉借鈔,晨夕讎校。搜羅三十年,得書十萬卷,摹天一閣為樓以貯之,名之曰抱經,蓋取昌黎贈玉川子詩語也。同時越中有召弓學士,裏居不遠,與青崖同宗同嗜好,亦號抱經,於是浙中有東西抱經之目(按:抱經樓書,粵匪亂後,為商人楊某所得,先叔父魚門太守勸還故主,今已自南村歸北村矣。盧氏後人,歲於曬書日祀楊,以酬楚弓趙璧之惠,可雲古道)。

嚴冬友侍讀友慧[編輯]

江寧嚴冬友侍讀長明,幼讀書十行並下。年十一,臨川李閣學典試江南,聞其早慧,欲見之,因介熊編修本往謁。閣學舉『子夏』二字令對,即應聲曰:『亥唐。』閣學大奇之,謂方侍郎及楊編修繩武曰:『此將來國器也,公等善視之。』遂執經二人之門,學以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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