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惺集/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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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五言律四
[編輯]秣陵雖久住，吾土是邪非？
新歲此初出，征途亦曰歸。
有親仍告別，留弟與相依。
節物家家鼓，郊原人事稀。
一花分合處，形與影邪神。
雪月來誰識？香光借亦親。
暫依俱幻相，別立是真身。
此際難為喻，羅浮夢里人。
其一
[編輯]今日是修禊，山中尋爾家。
何嘗不臨水，況又得看花。
積雨晴朝貴，新煙春事加。〈（次日清明）〉
笑他武陵棹，再往失津涯。
又
[編輯]高年重光景，隔日約遊人。〈（翁時年八十有八）〉
歲作桃花主，天留竹柏身。
紅多成世界，香久結精神。
好待山生月，同時照暮春。
一春多雨夜，見月好懷生。
未及先相約，遙知亦此情。
素心朝夕近，僻徑往來清。
恰值君無事，開扉如出迎。
是物多妨月，桐陰殊不然。
長如晨露引，不隔晚涼天。
綠滿清虛內，光生幽獨邊。
懷新君亦爾，到在夕陽先。
其一
[編輯]客子病猶爾，老親還豈安？
隻堪添一別，卻似未來看。
有手不能執，於心難更酸。
我生非小可，天命足相寬。
又
[編輯]去住不由己，難時骨肉牽。
一官天性隔，萬慮旅書連。
遇難思先德，防身悟宿愆。
何時筋力健，歸養學耕田。
雖復情相係，呼君君豈知。
無心身到日，有幸我生時。
榮衛因人付，恆奇不自為。
敢雲輕性命，小愈忽良規。
其一
[編輯]微官今日至，萬病一朝來。
罪福誰司計，乘除已致災。
性情良自審，命相久相猜。
不死多時地，行藏聽所裁。
又
[編輯]弱骨當綿疾，安危不自知。
客中憂老父，意外賜名醫。
得步庭階日，堪成止足時。
如茲猶過望，幽譴或相隨。
又
[編輯]居官頻道去，此語未為新。
事小皆由我，情真豈告人。
暗中營退步，久後信閑身。
猶以貧而仕，無辭對老親。
又
[編輯]五載白門客，歸心漸不生。
江山皆識面，童婢亦知名。
住久愆難免，交深怨或輕。
故鄉雖樸略，事少稱孤情。
又
[編輯]才入儀曹署，於中處處違。
因之生一悟，過此可成歸。
羅雀心方息，焚魚累始稀。
世人添感慨，翻似悔忘機。
又
[編輯]疏僻居鄉井，招尤亦有時。
不因官自護，終免世相持。
催謫豈無已，親朋皆我知。
遠交多復久，恩怨暗中移。
又
[編輯]曾作終年想，圖為遍地遊。
豈徒新識樂，欲寡久居尤。
此自快心語，而非著腳謀。
頻來惟一弟，破浪亦堪憂。〈（五弟又來看）〉
又
[編輯]窮覓歸依路，愁予但口談。〈（徐元歎書來云云）〉
得生輕寵辱，用死勝嗔貪。
悟晚終無退，心堅在一慚。
鈍根磨正厚，愛我者相參。
又
[編輯]謬雲名與實，官不益微躬。
三月一眠後，諸緣皆夢中。
除醫無切用，學道有宗風。
舍宅聞吾友，歸慚尚築宮。〈（元歎近事。）〉
又
[編輯]文人而學佛，愚哲或相兼。
自有孤軍入，非將結習沾。
寒暄須飲水，夷險在臨岩。
何夜寒河月，金針面語拈。〈（譚友夏作書，謂予以聰明妨禪，語多影響。）〉
其一
[編輯]人事亦云遠，春光非不知。
孤懷如有告，一病豈能為？
梅又待明歲，柳方垂此時。
柔條莫遽長，吾意愛絲絲。
又
[編輯]病非難習靜，何以著身心？
幸有友相警，況為予所欽。
讀書賴花鳥，閉戶富登臨。
已愧見時少，幽居莫更深。
徂夏成茲往，入春同此心。
鶯花相待滿，林壑至今深。
宿處逢山雨，歸時記澗音。
連朝陰霽裏，有意便棲尋。
其一
[編輯]猶未除鬚髮，先能斷肉妻。
晨星驚老宿，秋色引遐棲。
瀑過層層樹，橋藏曲曲溪。
杳然雲樹裏，奔悅漫成迷。
又
[編輯]泉石冥遊跡，幽明默護身。
出家超將相，度世答君親。
水觀神三界，山行影一人。
遠公迎汝處，寒月石門新。
〈（沈刻《隱秀軒集》詩黃集五言律四止此）〉
何以潯陽泊？依然前日風。
歸途原未改，轉境不相同。
訪舊逢佳地，懷新愛遠空。
無窮奔悅意，身隻在舟中。
中歲知名久，於今思讀書。
捫心時自愧，屈指歲無餘。
圖史空成架，溪山未定居。
何人秋色裏，懷抱古今如？
其一
[編輯]多生為學究，官不脫諸生。
斟酌隨群品，寬嚴在一誠。
未能期月化，聊復此時情。
但勿相浮慕，空留師友名。
又
[編輯]別事閩偏早，交情楚最悲。
江帆猶未掛，岸柳已先垂。
此去吾將隱，君歸自有師。
維舟無限意，端在執經時。
其一
[編輯]丘壑最深處，不離衢路間。
靜喧爭一渡，次第入諸山。
流去峰相顧，舟停石所攀。
回看溪未遠，車馬幾曾閑。
其二
[編輯]登山從水始，此理有難言。
一棹聲將沒，孤峰影若存。
不須將某處，定以屬何源。
曲直成單復，牽攀變客魂。
其三〈（臥龍潭）〉
[編輯]武夷溪妙處，不以淺深求。
山勢有時止，潭聲至此幽。
魚龍千古夜，陵谷一隅秋。
卻自能衝照，燃犀無可搜。
其四〈（雲窩，陳少司馬幼溪所住）〉
[編輯]溪山將半處，止此意何如？
早入高人眼，先成靜者廬。
筍茶隨所取，妻子可同居。
井灶猶堪問，鳩巢借鵲餘。
其五
[編輯]莫謂看山便，於茲幾度行。
歸途才信宿，遊事亦經營。
不雨兼能月，方春恰又晴。
蒼蒼煙杳外，下視候分明。
武夷源九曲，上下以舟從。
舍棹無三里，過溪第七重。
前途猶未定，來路卻相逢。
隻似遊方始，新看昨日峰。
其二〈（下城高岩，一僧所止）〉
[編輯]名山何所憾？遊半未逢僧。
照水憐孤影，懸岩占一層。
威儀粗已具，燈缽果誰承？
送我前溪去，依依別未能。
其三〈（小桃源）〉
[編輯]仙源一以閉，雞犬去悠哉。
山徑偶然盡，水聲何自來？
暫因人未識，聊許洞猶開。
豈復如秦隱，頻為漁子猜。
其四〈（仰接筍峰不得上）〉
[編輯]亦識險將盡，到時心目寬。
斷連無百尺，俯仰若千盤。
自歎來偏晚，非關上獨難。
卻思登岱日，垂手步層巒。
其五〈（三曲舍舟行七里，尋靈岩、一線天、風洞諸處）〉
[編輯]歸舟溪且盡，中止亦何心？
清泛所不到，幽棲聞更深。
天分岩一寸，月半壁千尋。
斟酌今宵宿，應逢光滿林。
其六〈（宿虎嘯岩）〉
[編輯]若比天遊宿，高深漸不同。
置身星月上，濯魄水煙中。
登涉頻勞目，眠餐可息躬。
明朝仍理楫，往返此山中。
其七〈（玉女峰）〉
[編輯]脈脈盈盈處，行行止止時。
變如頻作態，靜不可求思。
影好禽魚悅，神寒水月知。
分形垂顧眄，迎送意無疲。
同送歸閩客，送君猶未遑。
誰知停棹近，已是別途長。
去去皆良友，遙遙尚故鄉。
明年春草日，此地莫相忘。
憐君冰鐵骨，風雅又多情。
古學煩相守，高懷從此生。
窮常欣創獲，孤不廢浮名。
斟酌清和理，相期德有成。
其一
[編輯]生來同水國，安可暫忘舟。
所以城中舫，常依天際流。
秋清表星月，煙遠見鳧鷗。
況值登高日，蒼然眺聽周。
又
[編輯]湖煙綠不已，渺若萬波然。
近卜城頭宅，頻登屋裏船。
潤流書畫外，光在足纓前。
君自乘驄去，閑齋借坐眠。〈（時彥甫將北上就臺班）〉
其一
[編輯]老至畏分手，送君觀國光。
如何征路苦，翻願別時長？
坦步高文售，加餐病母康。
緣茲寬內顧，留滯亦嘉祥。
又
[編輯]我遊君獨處，君出我端居。
家國分身是，升沉易地如。
友朋咸勸往，車乘莫教虛。
況值鶯花月，沿途似故廬。
又
[編輯]少予年一紀，猶作後時看。
自是知名早，非關待價難。
弟兄分筆墨，鄉國換衣冠。
莫羨王陽綬，相期路正寬。
其一
[編輯]生女嬌於子，尤憐是女孫。
禮無妨一抱，慧豈在多言。
周歲添新事，他生種愛根。
目前稱大父，貽厥不須論。
又
[編輯]陶公本多子，猶作慰情言。
梨栗兼分女，箕裘不責孫。
強存三世數，難記一年恩。
亦是詩書種，何須出相門。
年少稱同學，鄉書附令兄。
一雙仍待價，第五本齊名。
我病宜先老，君才見晚成。
作賓今上國，即此是家聲。
鶯聲與山色，不以閉門無。
空外來誰觸，閑中取自娛。
始驚三月至，深念一春徂。
此際能先覺，虛懷領納殊。
經旬不相見，忽道具歸舟。
未敢遽言送，猶疑庶可留。
出疆應有故，接淅向誰謀？
人作蓴鱸想，傍觀多隱憂。
年年聞爾病，即以病為醫。
養嗇今何地，工文亦此時。
閑來應有得，習久反相宜。
茲意人難告，身經處始知。
我已斷文字，師方損贈言。
猶將今愧悔，謬作昔推尊。
六代津梁地，諸緣悟入門。
從茲深道力，不復患名根。
其一
[編輯]江南秋岕日，此地試春茶。
致遠良非易，懷新若有加。
咄嗟人器換，驚怪色香差。
所賴微禁老，經時保靜嘉。
又
[編輯]千里封題秘，單辭品目忘。〈（元歎未答予《茶詩》）〉
在君惟遠寄，聽我自親嘗。
曾歷中泠水，當添顧渚香。
病脾秋貴暖，啜苦獨無傷。
其一
[編輯]文士肯登第，高人偏動情。
誼何關世講，價匪藉時名。
落羽堪相慰，懷珠必見明。
一身通塞事，觀望亦非輕。
又
[編輯]豈真須一第，用以托吾躬？
羔雁時難免，弓旌世與同。
門風騷雅外，道氣寵榮中。
喜說君先子〈（謂中郎先生）〉，賢賢俗論公。
七十尋常事，如君可曰希。
直心能入世，古道本忘機。
賢貴多分席，官私少叩扉。
高年叨賜爵，無改舊冠衣。
病來疏舊友，老至念周親。
五十餘中表，存亡凡幾人？
回頭梨栗日，彈指杖輿身。
莫悔前時闊，從今相過頻。
其一
[編輯]只如行腳者，瓢笠孑然來。
為許予重到，因寬爾暫回。
友朋容易散，生死默相催。
最是蹉跎處，離群眼倦開。
又
[編輯]近家偏不問，到此卻思歸。
往教誠為幸，相辭未必非。
翻因回棹速，深悟現身希。
自有當機日，逢君再叩扉。
此夕豈煩雨，佳時偏在舟。
家居元未樂，途次復何尤？
歲儉燈難接，村荒月不留。
張皇今歲事，土鼓報前頭。
〈（以上三十九首錄自《鍾伯敬先生遺稿》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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