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谷雜記/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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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編輯]《孟子》云:「堯使九男二女,以事舜於畎畝之中。」趙岐注云:「《堯典》曰:『釐降二女』,不見九男。獨丹朱以胤嗣之子、臣下以距堯求禪,其餘八庶無事,故不見於《堯典》。」予按呂不韋《春秋》云:「堯有子十人」,自丹朱之外,不特八庶子而已。皇甫謐《帝王世紀》云:「堯娶散宜氏之女曰女皇,生丹朱;又有庶子九人。」其數正與《不韋春秋》合。蓋使事舜時,朱以嫡子故,不在所遣中。趙岐雲「八庶」,蓋未之考耳。
管子固管仲所著也今考其書非特出於仲後人從而 附益其説者有之戒篇雲管子卒云云桓公薨六子皆 求立易牙與衛公子豎刁因共殺羣吏而立公子無虧 孝公奔宋宋襄公率諸侯以伐齊戰於甗大敗齊師殺 公子無虧立孝公而還又小稱篇桓公曰死者無知則 已若有知吾何面目以見仲父於地下如此之類皆後 人附益
説苑趙簡子游於河而樂之歎曰安得賢士而與處焉 舟人古乘跪而對曰夫珠玉無足去此數千里而所以 能來者人好之也今士有足而不來者此是吾君不好 之乎趙簡子曰吾左右客千人朝食不足暮收市征暮 食不足朝收市征吾尚可謂不好士乎古乘對曰鴻鵠 高飛逺翔其所恃者六翮也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無尺 寸之數去之滿㸭飛不能為之益卑益之滿把飛不能 為之益高不知門下左右客千人者有六翮之用乎將 盡毛毳也新序晉平公浮西河中流而歎曰安得賢士 與共樂者舟人固桑進對曰君言過矣夫劍産于越珠 産江漢玉産崑山此三寶者無足而至君今茍好士則 賢士至矣平公曰固桑來吾門下食客者三千餘人朝 食不足暮收市租暮食不足朝收市租吾尚可謂不好 士乎固桑對曰今夫鴻鵠高飛沖天其所恃者六翮耳 夫腹下之毳背上之毛增去一把飛不為高下不知君 之食客六翮耶將腹背之毳也二書皆劉向所輯二説 相類如此疑本一事所傳不一故有簡子平公之異向 兩存之豈示傳疑耶
鶡冠子漢藝文志雲楚人居深山以鶡為冠既不知其 名又不知其為何時人然其書時稱燕將劇辛按辛趙 人周赧王三年始自趙至燕則鶡冠子當又在其後不 然則與之同時書在唐十六篇賈誼鵩賦嘗取之唐初 李善注文選復多引用以二書參訂稍稍可讀韓退之 雲其博選篇四稽五至之説當矣使其人遇其時援其 道而施於國家功德豈少哉學問篇稱賤生於無所用 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者餘三讀其辭而悲之其見稱如 此而柳子厚以為言盡鄙淺惟賈誼鵩賦所引用為美 意好事者所為反取鵩賦以文飾之太史公伯夷列傳 稱賈子曰貪夫殉財烈士殉名夸者死權不稱鶡冠子 遷號博極羣書假令當時有其書遷豈不見耶子厚所 見與退之大不同予觀其世兵篇有雲變化無窮何可 勝言水激則悍矢激則逺精神回薄振蕩相轉遲速止 息中必參互同合消散孰識其時至人不遺動與道俱 縱驅委命與時往來盛衰死生孰識其期儼然至湛孰 知其尤禍乎福之所倚福乎禍之所伏禍與福如糾纆 渾沌錯分其狀若一交解形狀孰知其則芴芒無貌惟 聖人而後能決其意斡流遷徙固無休息終則有始孰 知其極以上雖多為賈誼所採取文辭奇古與鵩賦自 不同子厚謂為偽書若他篇固不得而知如此篇恐後 人筆力未易至此子厚又以貪夫殉財之語不為太史 公所稱按胥士之殉名貪夫之殉財此自列子之辭獨 夸者死權一語見於鶡冠子賈誼寔合二書以成文爾 太史公謂為賈子云則可謂鶡冠子云則非矣蓋子厚 一時亦不審上文非鶡冠子語遂至於誤〈原註胥士殉名貪夫殉財謂為列子之辭者此李善注文選所云今列子中無此語善不應誤當是近世本有脫誤耳〉
韓子楚人和氏得玉璞於楚山中奉而獻之厲王王使 玉人相之曰石也王以和為誑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 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 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為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 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荊山之下三日三夜淚盡而繼 之以血王聞之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遂命曰和氏 之璧按楚世家熊通自立為武王是楚之王自熊通始 其先初無所謂厲王者豈即其兄蚡冒耶今姑置而勿 論且以武王初即位之年言之是歳為周平王之三十 一年歳在辛丑至文王初即位之年壬辰巳五十二年 矣若加以厲王當不止於此和雖三獻不應歷年如是 之久疑有舛誤處然此事見於他書者亦多異同新序 無文王而有共王淮南子注及前漢鄒陽並後漢孔融 及陳元三傳注俱無厲王而有成王又趙壹傳注引琴 操又有懷王及子平王其不同如此既無明據不敢以 臆見定其是否但武王至共王已六世幾於百年平王 在懷王之前相去甚逺初非父子此乃謬妄顯然者
櫻桃亦云嬰桃見呂不韋春秋含桃注嬰桃二字頗為 雅馴而前輩罕曾引用
太史公管仲贊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 詳哉其言之也司馬貞索隱曰皆管氏著書篇名九府 蓋錢之府藏其書論鑄錢之輕重故云輕重九府予按 輕重與九府自是兩篇名貞但見李奇以圜法為錢故 指九府為錢之府藏謂輕重為論錢之輕重遂合輕重 於九府非也九府篇劉向時已亡而輕重篇今固存也 貞畧不致審何其疎之如是耶
史記宰予字子我為臨菑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 孔子恥之司馬貞索隱曰按左氏無宰我與田常作亂 之文然有闞止字子我而因爭寵遂為陳恆所殺恐字 與宰我相涉因誤云然東坡志林曰李斯上書諫二世 其畧曰田常為簡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羣臣 陰取齊國殺宰予於庭是宰予不從田常為常所殺也 弟子傳乃雲宰予與田常作亂〈原註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逺宜知其實弟子傳妄也〉使吾先師之門乃有叛臣焉而天下通祀者容叛
臣於其間豈非千載不蠲之惑也近令兒子邁考閲舊 書究其所因則宰我不叛其驗甚明太史公因陋承疑 使宰我有冤千載而吾先師蒙其詬自茲一洗亦古今 之快也蘇子由古史曰田恆之亂本與闞止爭政闞止 亦子我也田恆既殺闞止弒簡公則尚誰族宰我者事 蓋必不然矣子由又曰李斯言田恆陰取齊國殺宰予 於庭因弒簡公又劉向別錄田成子與宰我爭宰我夜 伏卒將以攻田成子令於卒中曰不見旌節毋起鴟夷 子皮聞之告田成子成子因為旌節以起宰我之卒以 攻之遂殘宰我信如此説則宰我乃田恆之仇為齊攻 田恆者非與恆作亂矣要之由闞止亦曰子我故戰國 諸子誤以為宰予皆不足信也考諸家所言索隱則以 其字同闞止遂至於誤東坡則援李斯之言以宰予不 從田常故為常所殺子由固以為闞止而未免以李斯 劉向之言為惑然劉向所謂鴟夷子皮者范蠡也田常 之亂在周敬王三十九年是時范蠡方在越與句踐謀 伐吳後八年吳滅蠡始浮江湖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 子皮國語及蠡傳可考其妄已不待言李斯之言正由 一時承襲之誤爾索隱古史謂為闞止然無確然之證 終不能袪人之疑而破人惑也予按左傳哀公十四年 齊簡公之在魯也闞止有寵焉及即位使為政成子憚 之〈原註成子陳恆之字也陳敬仲如齊以陳為田氏故曰田恆漢文帝諱恆故史記以恆為常〉諸御 鞅言於公曰陳闞不可並也其擇焉弗聽夏五月壬申 成子兄弟如公子我屬徒攻闈與大門皆不勝乃出陳 氏追之殺諸郭關庚辰陳恆執公於舒州公曰吾早從 鞅之言不及此説苑正諫篇齊簡公有臣曰諸御鞅諫 簡公曰田常與宰予此二人甚相憎也臣恐其相攻雖 叛而危之不可願君去一人簡公曰非細人之所敢議 也居無幾何田常果攻宰予於庭弒簡公於朝簡公喟 然而太息曰余不用鞅之言以至此患也説苑所云與 左氏正同獨以闞止為宰予者則後人誤以闞氏之子 我為宰氏之子我最分明夫一名字之混遂至賢逆之 無辨曾參殺人真可畏哉太史公作傳實以家語弟子 解一篇為之殊不知此書不全出於孔氏子弟之手多 為好事者以意增損孔安國嘗病之矣宰予之事正所 當考者畧不致審信筆紀錄遂使聖門高弟重罹誣謗 謂之良史可乎東坡之辨固足以雪其恥矣而尚以宰 予為常所殺是宰予猶死於非命也以今所考常之所 殺乃闞子我也則宰予之枉可一洗無餘藴矣
秦始皇三十七年至雲夢亦嘗望祀舜於九疑武帝遵 秦故事也
觀泰山刻石益知金石刻之可貴而史傳傳寫舛謬誤 人多矣然此文率以四字為句今史或有五六字為句 者如廿有六年史作二十有六年親𨊩逺黎史作親巡 逺方黎民疑太史公所衍未必盡是傳寫之誤要之此 乃秦本文豈容以意增損哉
蕭何營未央宮因龍首山製前殿建北闕其宮週迴二 十餘里街道週迴七十里臺殿四十三欲令後世無以 加故極其壯麗如此未百年而武帝增以金鋪玉戶華 榱壁璫雕楹玉磶重軒鏤檻青瑣丹墀左墄右平黃金 為壁帶間以和氏之珍又起高門武殿於中只未央一 宮所增已如是所謂千門萬戶者又不預焉何所謂無 以加者無乃啟後世之所加也
史記司馬相如傳蕙圃衡蘭司馬貞索隱曰本草雲薫 草一名蕙陸農師埤雅蕙今之零陵香也。邵氏聞見後 錄魯直蘭説雲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榦五七花 而香不足者蕙非也蕙今零陵香又名薫所謂一薫一 蕕者也又墨客揮犀及潘子真詩話亦皆云蕙今零陵 香也予謂古人以蘭蕙對言者正以二物花葉既相似 芳氣亦相若實為儕類故舉蘭必及蕙如滋蘭九畹樹 蕙百畝光風轉蕙汎崇蘭者是也今既以零陵香為蕙 不知以何物為蘭耶魯直以一榦一花為蘭一榦五七 花為蕙可謂真識蘭蕙者也而邵公濟反以為非亦由 司馬貞倡其誤於前也原其所以致誤者由讀本草不 熟耳本草零陵香一名蕙草根名薫故又謂之薫草諸 公見零陵香有蕙草之名故斷然以蕙為零陵香殊不 知本草中又自別有蕙實一種雲是蘭蕙之蕙此正一 榦六七花者也以其實可用故云蕙實如此則蕙與零 陵香各為一物甚分明何諸公之未審也大率物之名 字偶爾相同者甚多要在博考而詳究最不可於疑似 未辨之間而遷就其説蓋相承稍久則二物併而為一 卒至於不可辨雲
又山谷蘭説雲蘭似君子蕙似士大夫蓋山林中十蕙 而一蘭也離騷曰予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以是知不獨今人雖楚人亦賤蕙而貴蘭也邵氏聞見 後錄曰魯直雲楚人滋蘭九畹樹蕙百畝蘭以少故貴 蕙以多故賤予以為非是蓋十二畝為畹百畝亦相等 矣又吳虎臣漫錄曰離騷經注三十畝為畹即是蘭二 百七十畝豈十一之謂乎不應以多少分貴賤淏按説 文三十畝為畹王逸楚辭注乃以十二畝為畹未知何 據而五臣注文選離騷經亦以三十畝為言豈王逸所 注誤耶二注雖不同以騐山谷之言皆不合吳邵二公 雖知山谷為誤而不知山谷所以致誤之由蓋今世所 行玉篇頗多訛舛最艱得善本如畹字注云三十步為 畹步字乃畝字誤寫作步爾〈原註今浙東憲司與閩中錢塘所刊玉篇其誤如故可考〉山谷不悟遂以三十步為畹則九畹乃二百七十步 以今制言之纔一畝餘耳故山谷以多少分貴賤正玉 篇謬本有以誤之古者步百為畝秦孝公時以二百四 十步為畝當原時尚百步為畝也蘭幾三而蕙纔一則 以多為貴矣要之楚人於蘭蕙初無貴賤之分也
司馬相如雲蕙圃衡蘭張揖於史注云蘭秋蘭顔師古 於漢書注云蘭即今之澤蘭文選郭璞江賦䙬以蘭紅 李善注蘭澤蘭也予按蘭非一種馬蘭澤蘭山蘭蘭草 皆見之本草中但相如既與蕙併言之則非澤蘭矣澤 蘭七月間開花似薄荷其香甚微初無芳馨可取秖堪 入藥李善顔師古指以為蘭蓋二公未嘗親識所謂蘭 者劉仲馮漢書刊誤雲澤蘭自別一種草非蘭也蘭今 管城多有苗如麥門冬長大花黃紫兩色又寇宗奭本 草衍義雲蘭草諸家之説異同是未曾的識故無定論 葉不香惟花香今江陵澧州山谷間頗有多生於陰地 幽谷葉如麥門冬而闊且韌長及一二尺四時常青花 黃中間有細紫㸃有春芳者為春蘭色深秋芳者為秋 蘭色淡秋蘭稍難得二蘭移植小檻中置座右花開時 滿室盡香與他香別仲馮宗奭二説可謂詳的張揖之 注蓋得之矣其以秋為言者蓋秋花芳烈勝於春花且 極難得所以為貴古人多稱之
漢食貨志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李奇曰圜即錢也顔 師古曰此非也周官太府玉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 內職金職幣皆掌財幣之官故云九府圜謂均而通之 也今以周官考之天府掌寶器寔春官之屬初無預於 貨財之事而職內職歳職幣職金四者在周官皆為掌 財之官今師古乃畧去職歳以三者附太府等為九牽 彊特甚況太公立法之時周官尚未建也師古之不審 亦甚矣又太公為周立法之後退而復行於齊至管仲 時其法猶存故仲著書有九府之篇且齊猶用之則九 府非周官決矣〈原註敏求機要九府圜法本太公周官制度均且通太府玉府內外府職內職幣天官同泉府地官天府春官職金獨在秋官中〉爾雅有九府雲東方之美者 有醫無閭之珣玕琪焉〈郭璞注醫無閭山名今在遼東珣玕琪玉屬〉東南之 美者有會稽之竹箭焉〈郭璞注會稽山名今在山陰縣南竹箭篠也〉南方之 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郭璞注犀牛皮角象牙骨〉西方之美者有華 山之金石焉〈郭璞注黃金礝石之屬〉西方之美者有霍山之多珠 玉焉〈郭璞注霍山今在平陽永安縣東北珠如今雜珠而精好〉西北之美者有崑崙 虛之璆琳琅玕焉〈郭璞注璆琳美玉名琅玕狀如珠也山海經曰崑崙山有琅玕樹〉北 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角焉〈郭璞注幽都山名謂多野牛筋角〉東北之 美者有斥山之文皮焉〈郭璞注虎豹之屬皮有縟綵者〉中有岱嶽與其 五穀魚鹽生焉〈郭璞注言泰山有五榖魚鹽之饒之邢昺疏曰此釋八方中國名山所産 物也按地理志遼東郡無慮縣應劭曰慮音閭顔師古雲即謂醫巫閭是縣因山為名故云山名今在遼東周禮幽州鎮也雲珣玕琪玉屬者説文雲珣周書所謂夷玉也玕石之似玉者琪玉也皆玉之類也故云玉屬周禮揚州雲其山鎮曰會稽鄭注云在山陰地理志會稽郡山陰縣雲會稽在南上有禹冢禹井故云山名今在山陰縣南也雲竹箭篠也者禹貢揚州雲篠簜既敷釋草雲篠竹箭也郭雲篠是竹之小者可以為箭幹者也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者郭氏不注梁山所在犀象二獸皮角牙骨材之美者也黃金礝石之屬者經惟言金知黃金者以三品之中黃金為上此言美者故知黃金礝石石之次玉者玉藻雲士佩瓀玟而緼組綬是也其類非一故云之屬霍山者周禮冀州其山鎮曰霍山鄭雲在彘按地理志河東郡彘縣雲霍大山在東冀州山周厲王所奔應劭曰順帝改曰永安然則東晉時屬平陽郡而縣名永安故云今在平陽永安縣也雲珠如今雜珠而精好者郭氏時驗為然也璆與球同説文雲璆玉磬也琳美玉名書雲戛擊鳴球美玉可以為磬故皆云美玉也雲山海經曰者按海內西經雲帝之下都崑崙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其上有三頭人琅玕樹注云琅玕子似珠是也幽都者山海經雲北海之內有山名曰幽都之山是也斥山山名也文皮虎豹之屬其皮毛有文綵細縟故謂之文皮焉岱嶽泰山也此言中國也五穀黍稷麻麥豆也泰山東近海禹貢海岱惟青州厥貢鹽絺海物惟錯言其饒多非一種故注云言泰山有魚鹽之饒也府聚也言此八方及中皆美物之所聚藏故題雲九府也注案原本所載郭璞注邢昺疏有複句訛字謹據爾雅 疏校正惟夷玉今註疏刊本作美玉應仍作夷玉〉予意太公所謂九府者恐即此爾蓋九府所 産之不同故作圜法用金錢貨帛以均通之此説於理 頗近不然則九府不過自為掌財之一司耳亦不足容 異説也予又嘗得師古所作賢良䇿問有雲九府之名 欲知其九意師古亦自疑其未安因䇿賢良故以此詢 之覬有所聞爾惜未見所答云何漢鹽鐵論雲文學曰 以心計䇿國用構諸侯參以酒𣙜咸陽孔僅增以鹽鐵 江充等各以鋒鋭通利末之事析秋毫可謂無間矣非 特管仲設九府徼山海也詳此則九府非周官此又一 證也
《史記·外戚世家》云:武帝居甘泉宮召畫工圖畫周公負 成王於是左右羣臣知武帝意欲立少子後數日譴責 鉤弋夫人送掖庭獄夫人死雲陽宮後帝閒居問左右 曰人言云何左右對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 曰然是非兒曹愚人所知往古國家所以亂由主少母 壯女主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莫能禁也汝不聞呂后耶 故諸為武帝生子者無論男女母無不譴死漢書鉤弋 傳雲鉤弋子年五六歳壯大多知上甚奇愛之心欲立 焉以其年穉母少恐女主顓恣亂國家猶豫久之鉤弋 從幸甘泉有過見譴以憂死上疾病乃立鉤弋子為皇 太子全畧去武帝問左右一節只言恐女主顓恣數言 而已殊失其本意不若史記所載為實錄可以見武帝 識見逺到處,故司馬溫公作《通鑑》全用《史記》語。
漢書武帝元鼎五年遣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下湞水 歸義越侯嚴為戈船將軍出零陵下離水張晏曰越人 於水中負人船又有蛟龍之害故置戈於船下因以為 名也臣瓚曰伍子胥有戈船以載干戈因謂之戈船顔 師古曰以樓船之例言之則非為載干戈也此蓋船下 安戈㦸以禦蛟鼉水蟲之害張説近之劉攽刊誤雲船 下安戈既難措置又不可以行且今造舟船甚多未嘗 有置戈者顔北人不知行船故信張説予謂瓚説是王 觀國學林雲離水在漢屬零陵郡南過桂林入蒼梧石 灘延亙屈曲湍龍舟之行也縈迴避石阻礙萬端然則 船不可安戈信矣戈船者將軍之號言能乘船而用干 戈以戰故謂之戈船將軍非載干戈者也衆説紛然如 此予按戈船其來久矣吳越春秋雲樓船之卒三千人 又雲戈船三百艘西京雜記雲昆明池中有戈船樓船 各數百艘樓船上建樓櫓戈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旛 旄旍葆麾蓋照灼涯涘予少時猶憶見之〈原註予劉歆也〉觀西 京雜記所載則戈船之義甚明奚假他説其事又見於 三輔故事及三輔黃圖
揚子雲甘泉賦雲翠玉樹之青蔥兮璧馬犀之瞵㻞金 人仡仡其承鐘虡兮嵌巖巖其龍鱗顔師古曰玉樹者 武帝所作集衆寶為之用供神也三輔黃圖甘泉谷北 岸有槐樹今謂玉樹根幹盤峙二三百年木也楊震關 輔古記曰耆老相傳咸以為此樹即揚雄甘泉賦所謂 玉樹青蔥也劉賓客嘉話錄雲陽縣界多漢離宮故地 有似槐而葉細土人謂之玉樹揚子雲甘泉賦雲玉樹 青蔥後左思以雄為假稱珍怪蓋不詳也二説與顔師 古注全不同予謂黃圖嘉話所言者乃甘泉所産之木 也子雲所稱乃漢飾以象此木者也何以言之漢武故 事雲上起神屋前庭植玉樹珊瑚為枝碧玉為葉以碧 玉為葉者是欲肖樹色之青蔥也李善注文選正引此 為據今道釋宮宇多飾金寶為花木以為供神之具正 此類也使果為種植之木則子雲決不與璧飾鐘虡等 並言矣
吳書陳化使魏魏文帝因酒酣嘲問曰吳魏峙立誰將 平一海內者乎化對曰易稱帝出乎震化聞先哲知命 舊説紫蓋黃旗運在東南帝心奇其辭又江表傳初丹 陽刁玄使蜀得司馬徽與劉廙論運命歷數事玄詐増 其文以誑國人曰黃旗紫蓋見於東南終有天下者荊 揚之君乎六朝以來都於東南故黃旗紫蓋之語文士 多引用之雖皆知其為符瑞事而罕有究其義者李善 最號博洽其注文選紫軑黃旂之句亦不過引司馬徽 書而已予嘗見薛道衡隋高祖功德頌雲談黃旂紫蓋 之氣恃龍蟠虎踞之嶮雖知黃旗紫蓋為氣終以未得 其所自為恨一日讀宋書符瑞志雲漢世術士言黃旗 紫蓋見於鬥牛之間江東有天子氣胸中於是釋然因 知讀書不厭於多也
《晉書‧王羲之傳》:「羲之性愛鵝,山陰有道士養好鵝,羲之固求市之,道士云:『為寫《道德經》,當舉羣相贈。』羲之欣然寫畢,籠鵝而歸,其任率如此。」蔡絛《西清詩話》云:「李太白詩『山陰道士如相訪,為寫黃庭換白鵝。」換鵝乃《道德經》,非《黃庭》也。」黃伯思《東觀餘論》云:「《黃庭》真帖為逸少書,僕嘗考之,非也。按陶隱居《真誥》〈翼真檢〉論《上清真經》始末云:晉哀帝興寜二年,南嶽魏夫人所授云云,惟有《黃庭經》一篇得存。蓋此經也。僕按:逸少以晉穆帝昇平五年卒,是年歲在辛酉,後二年,即哀帝興寜二年,始降《黃庭》於世,安得逸少預書之?又按:梁虞龢〈論書表〉云:『山陰曇[石襄]村養鵝道士謂羲之曰:「久欲寫河上公《老子》,縑素早辦,無人能書,府君能自屈,書《道德經》兩章,便合羣以奉。」於是羲之便停半日,為寫畢,攜鵝去。』《晉書》本傳亦著道士云:『為寫《道德經》,當舉羣相贈耳。』初未嘗言寫《黃庭》也。以二書考之,則《黃庭》非逸少書。然陶隱居〈與梁武帝啟〉云:『逸少有名之蹟,不過數首,《黃庭》、《勸進》、《告誓》等,不審猶有存否?』蓋此啟在著《真誥》前,故未之考證耳。至唐張懷瓘作《書斷》云:『《樂毅》、《黃庭》,但得幾篇,即為國寶。』遂誤以為逸少書。李太白承之,作詩『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茍欲隨之耳,初未嘗考之。而韓退之第雲『數紙尚可博白鵝』,而不雲《黃庭》,豈非覺其謬歟?」伯思之論,似若詳悉;以予考之,其說非也。蓋書《黃庭經》換鵝,與書《道德經》換鵝,自是兩事。伯思謂《黃庭》之傳,在右軍死後,此最失於詳審也。道家有《黃庭內景經》,又有《黃庭外景經》及《黃庭遁甲緣身經》、《黃庭玉軸經》,世俗例稱為《黃庭經》。《內景經》乃大道玉晨君所作,扶桑大帝君命暘穀神王傳魏夫人,凡三十六章,即《真誥》所言者。《外景經》三篇,乃老君所作,即右軍所書者,與夫人所得者初不同。予家舊藏右軍所書《外景經》石刻一卷,凡六十行,末云:「永和十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在山陰縣寫。」以歐陽《集古錄目》校之,與文忠所藏本同,則右軍之寫《黃庭》甚曉。然緣諸公考之未詳,故未免紛紜如此。黃伯思謂〈與梁武啟〉在著《真誥》之前,此又曲為之辨也。予又嘗於《道藏》中得務成子注《外景經》一卷,有序云:「晉有道士好《黃庭》之術,意專書寫,常求於人。聞王右軍精於草隸,而性復愛白鵝,遂以數頭贈之,得其妙翰。右軍逸興自縱,未免脫漏,但美其書耳。」張君房所進《雲笈七籤》亦載此序,最為的據也。蓋《道德經》是偶悅道士之鵝而寫;若《黃庭》,是道士聞其善書且喜鵝,故以是為贈而求其書。此是兩事,頗分明。緣俱以寫經得鵝,遂使後人指為一事,而妄起異論。惟李太白知其為二事,故其詩〈右軍〉一篇云:「右軍本清真,瀟灑出風塵。山陰遇羽客,邀此好鵝賓。掃素寫道德,筆精妙入神。書罷籠鵝去,何曾別主人。」此言書《道德經》得鵝也。〈送賀賓客歸越〉一篇云:「鏡湖清水漾清波,狂客歸舟逸興多。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此言書《黃庭經》得鵝也。太白於兩詩各言之,初未嘗誤,乃後人自誤也。
王羲之與羣賢會於山陰之蘭亭各賦詩羲之為序自 晉至唐皆謂之蘭亭序近世輒目為蘭亭記非也遯齋 閒覽雲蘭亭記其文甚麗但天朗氣清春言秋景以此 不入選韓子蒼雲蘭亭記蕭統不取以序為記皆承襲 謬誤之過也予嘗得蘭亭石刻一卷首列羲之序文次 則諸人之詩末有孫綽後序其詩四言二十二首五言 二十六首自羲之而下凡四十有二人成兩篇者十一 人右將軍王羲之瑯邪王友謝安司徒左西屬謝萬左 司馬孫綽行參軍徐豐之前餘杭令孫統前永興令王 彬之王凝之王肅之王徽之陳郡袁嶠之成一篇者一 十五人散騎常侍郄曇行參軍王豐之前上虞令華茂 潁川庾友鎮軍司馬虞説郡功曹魏滂郡五官謝繹潁 川庾藴行參軍曹茂之徐州西平曹華滎陽柏偉王元 之王藴之王渙之前中軍參軍孫嗣一十六人詩不成 各罰酒三觥侍郎謝瑰鎮國大將軍掾卞迪行參軍事 印丘旄王獻之行參軍楊模參軍孔熾參軍劉密山陰 令虞谷府功曹勞夷府主簿後綿前長岑令華耆府主 簿任凝前餘杭令謝藤任城呂系任城呂本彭城曹諲 諸詩及後序文多不載姑記作者姓名子此庶覽者知 當世一觴一詠之樂雲
唐蓋李廣之後廣十六世孫暠在晉霸有秦涼及薨國 人諡曰武昭王此唐高祖七世祖也晉史暠傳有累功 積慶及克昌來裔之語者史臣為唐發也
梁書劉杳傳周捨問杳尚書官著紫荷橐相傳雲挈橐 竟何所出杳答曰張安世傳持橐簪筆事孝武皇帝數 十年韋昭張晏注並雲橐囊也近臣簪筆以待顧問能 改齋漫錄劉偉明贈熊本詩云西清寓直荷為橐左蜀 宣風繡作衣蓋用劉杳傳著紫荷橐事張安世持橐簪 筆之意而偉明乃以荷為芰荷之荷何耶歐陽文忠回 吳舍人啓雲紅藥翻階直禁垣之清切紫荷持橐陪法 從以雍容又上胥偃啓雲白蟬素簡以香生茲焉辟惡 紫袷荷嚢而備問最近清光乃知誤非一人然隋樂志 尚書錄令僕射吏部尚書朝服綴紫荷錄令左僕射左 荷右僕射吏部尚書右荷此又何耶姑俟博識者又西 溪叢語被紫荷橐案荷橐即持荷之荷也或以為紫荷 囊非也宋子京雲猥挈荷囊預從豹乘皆沿襲之誤如 二家所云是歐宋果誤矣予按晉輿服志八坐尚書荷 紫以生紫為袷囊綴之服加於左肩昔周公負成王制 此服衣至今以為朝服或雲漢世用盛奏事負之以行 宋書禮志朝服肩上有紫生祫囊綴之朝服外俗呼曰 紫荷南齊書輿服志紫袷囊名曰契囊世呼為紫荷隋 禮儀志梁制尚書令僕射尚書銅印墨綬朝服納言幘 進賢冠佩水蒼玉腰劍紫荷執笏詳諸書所云則是帶 此囊於朝服之外故云著亦猶世説雲謝遏年少時好 著紫羅香囊之義也吳曾姚寛俱惑於挈囊持橐之語 遂以荷作去聲讀姚又直改著為被如二公所云是衣 紫而負囊也由未見紫裌為囊之制又不知晉宋間俗 呼為紫荷故未免紛紛如此歐陽公雲紫袷荷囊而備 問可謂真識紫荷者也吳所引綴紫荷事乃禮儀志言 後魏之制非樂志也持橐事見趙充國傳非張安世傳 而注中亦無韋昭此又劉杳記之不審也
補遺
[編輯]杜子美〈送嚴公入朝〉云:「空留玉帳術,愁殺錦城人。」又〈送盧十四侍御〉云:「但促銅壺箭,休添玉帳旂。」王洙於「玉帳術」句注云:「兵書也。」後來增釋者,不過曰《唐‧藝文志》有《玉帳經》一卷而已。至「玉帳旂」句,則雲見「空留玉帳術」注。然「玉帳術」謂之兵書則可;句中無術字,則不當引前事。蓋洙與增釋者俱不得其詳也。按顏之推〈觀我生賦〉云:「守金城之湯池,轉絳宮之玉帳。」又袁卓〈遁甲專征賦〉曰:「或倚其直使之游宮,或居貴神之玉帳。」蓋玉帳乃兵家厭勝之方位,謂主將於其方置軍帳,堅不可犯,猶玉帳然。其法出於黃帝《遁甲》。以月建前三位取之,如正月建寅,則已為玉帳。李太白〈司馬將軍歌〉:「身居玉帳臨河魁。」戌為河魁,謂主將之帳在戌也。非深識其法者,不能為此語。〈按:見《唐音癸籖·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