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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正義/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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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 尚書注疏卷第四
孔安國

孔穎達

卷第五

大禹謨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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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釋文》:「徐云︰『本《虞書》揔爲一卷,凡十二卷,今依《七志》、《七錄》爲十三卷。』」

皋陶矢厥謨,矢,陳也。 ○皋音高。陶音遙。禹成厥功,陳其成功。帝舜申之。申,重也,重美二子之言。 ○重,直用反。作《大禹》、《皋陶謨》、大禹謀九功,皋陶謀九德。 ○謨亦作謩。《益稷》。凡三篇。 【疏】「皋陶」至「益稷」 ○正義曰:皋陶爲帝舜陳其謀,禹爲帝舜陳已成所治水之功,帝舜因其所陳從而重美之。史錄其辭,作《大禹》、《皋陶》二篇之謨,又作《益稷》之篇,凡三篇也。篇先《大禹》,序先言皋陶者,《皋陶》之篇,皋陶自先發端,禹乃然而問之,皋陶言在禹先,故序先言皋陶。其此篇以功大爲先,故先《禹》也。《益稷》之篇亦是禹之所陳,因皋陶之言。而禹論益稷,在《皋陶謨》後,故後其篇。 ○傳「矢,陳也」 ○正義曰:「矢,陳」,《釋詁》文。 ○傳「陳其成功」 ○正義曰:此是謨篇,禹成其功,陳其言耳。蒙上「矢」文,故傳明之,言「陳其成功」也。序「成」在「厥」上,傳「成」在下者,序順上句,傳從便文,故倒也。 ○傳「申重」至「之言」 ○正義曰:「申,重」,《釋詁》文。《大禹謨》云︰「帝曰:『俞!地平天成,時乃功。』」又「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時乃功,懋哉!」《益稷》云︰「迪朕德,時乃功。」皆是重美二子之言也。 ○傳「大禹」至「九德」 ○正義曰:二篇皆是謨也,序以一「謨」揔二篇,故傳明之。大禹治水能致九功而言「謨」,以其序有「謨」文,故云「謨」也。 ○傳「凡三篇」 ○正義曰:《益稷》亦大禹所謀,不言「謨」者,禹謀言及益稷,非是益稷爲謀,不得言《益稷謨》也。其篇雖有「夔曰」,夔言樂和,本非謀慮,不得謂之「夔謨」。

大禹謨禹稱大,大其功。謨,謀也。 【疏】傳「禹稱」至「謀也」 ○正義曰:餘文單稱「禹」,而此獨加「大」者,故解之:禹與皋陶同爲舜謀,而禹功實大,禹與皋陶不等,史加大其功,使異於皋陶,於此獨加「大」字與皋陶竝言故也。「謨,謀」,《釋詁》文。此三篇皆是舜史所錄,上取堯事,下錄禹功,善於堯之知己,又美所禪得人,故包括上下以爲《虞書》。其事以類相從,非由事之先後。若其不然,上篇已言舜死,於此豈死後言乎?此篇已言禪禹,下篇豈受禪後乎?明史以類聚爲文。計此三篇,禹謨最在後,以禹功大,故進之於先。《孟子》稱「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則禹攝一十七年,舜陟方乃死。不知禹征有苗,在攝幾年。史述禹之行事,不必以攝位之年即征苗民也。

曰若稽古,大禹,順考古道而言之。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于帝。」言其外布文德教命,內則敬承堯舜。 ○文命,孔云︰「文德教命也。」先儒云︰「文命,禹名。」 【疏】「曰若」至「于帝」 ○正義曰:史將錄禹之事,故爲題目之辭曰,能順而考案古道而言之者,是大功之禹也。此禹能以文德教命布陳於四海,又能敬承堯舜。外布四海,內承二帝,言其道周備。 ○傳「順考」至「言之」 ○正義曰:典是常行,謨是言語,故傳於典云「行之」,於謨云「言之」,皆是順考古道也。 ○傳「言其」至「堯舜」 ○正義曰:「敷於四海」即敷此文命,故言「外布文德教命」也。「四海」舉其遠地,故傳以「外」、「內」言之。「祗」訓敬也,禹承堯舜二帝,故云「敬承堯舜」。傳不訓「祗」而直言「敬」,以易知而略之。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敏,疾也。能知爲君難,爲臣不易,則其政治,而衆民皆疾修德。 ○易,以豉反。治,直吏反。帝曰:「俞!允若茲,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攸,所也。善言無所伏,言必用。如此則賢才在位,天下安寧。 ○俞,羊朱反。攸音由,徐以帚反。稽于衆,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帝謂堯也,舜因嘉言無所伏,遂稱堯德以成其義。考衆從人,矜孤愍窮,凡人所輕,聖人所重。 ○舍音捨。告,故毒反。矜,居陵反。 【疏】「曰后」至「時克」 ○正義曰:禹爲帝舜謀曰:「君能重難其爲君之事,臣能重難其爲臣之職,則上之政教乃治,則下之衆民皆化而疾修其德。」而帝曰:「然。信能如此,君臣皆能自難,竝願善以輔己,則下之善言無所隱伏,在野無遺逸之賢,賢人盡用,則萬國皆安寧也。爲人上者考於衆言,觀其是非,舍己之非,從人之是。不苛虐鰥寡孤獨無所告者,必哀矜之;不廢棄困苦貧窮無所依者,必愍念之。惟帝堯於是能爲此行,餘人所不能。」言「克艱」之不易也。 ○傳「敏疾」至「修德」 ○正義曰:許慎《說文》云︰「敏,疾也。」是相傳爲訓。「爲君難,爲臣不易」,《論語》文。能知爲君難,爲臣不易,則當謹慎恪勤,求賢自輔,故其政自然治矣。見善則用,知賢必進,衆民各自舉,則皆疾修德矣。此經上不言禹者,承上禹事,以可知而略之。 ○傳「攸所」至「下安」 ○正義曰:「攸,所」,《釋言》文。「善言無所伏」者,言其必用之也。言之善者必出賢人之口,但言之易,行之難,或有人不賢而言可用也,故「嘉言」與「賢」異其文也。如此用善言,任賢才在位,則天下安。 ○傳「帝謂」至「所重」 ○正義曰:舜稱爲「帝」,故知「帝謂堯」也。舜因嘉言無所伏,以爲堯乃能然,故遂稱堯德以成其義。此禹言之義,以堯之聖智,無所不能,惟言其「考衆從人,矜孤愍窮」,以爲堯之美者,此是「凡人所輕,聖人所重」。「不虐」、「不廢」,皆謂矜撫愍念之,互相通也。《王制》云︰「少而無父謂之孤,老而無子謂之獨,老而無妻謂之鰥,老而無夫謂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故此「無告」是彼四者。彼四者而此惟言孤者,四者皆孤也,言「孤」足以揔之。言「困窮」,謂貧無資財也。

益曰:「都!帝德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益因舜言又美堯也。「廣」謂所覆者大,「運」謂所及者遠。聖無所不通,神妙無方,文經天地,武定禍亂。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爲天下君。」眷,視。奄,同也。言堯有此德,故爲天所命,所以勉舜也。 ○眷,居倦反。奄,於檢反。 【疏】「益曰」至「下君」 ○正義曰:益承帝言,歎美堯德曰:「嗚呼!帝堯之德,廣夫運行。乃聖而無所不通,乃神而微妙無方,乃武能克定禍亂,乃文能經緯天地。以此爲大天顧視而命之,使同有四海之內,爲天下之君。」 ○傳「益因」至「禍亂」 ○正義曰:「廣」者闊之義,故爲「所覆者大」。「運」者動之言,故爲「所及者遠」。《洪範》云「睿作聖」,言通知衆事,故爲「無所不通」。案《易》曰「神者妙萬物而爲言也」,又曰「神妙無方」,此言神道微妙,無可比方,不知其所以然。《易》又云︰「陰陽不測之謂神。」《謚法》云︰「經緯天地曰文,克定禍亂曰武。」經傳「文」、「武」倒者,經取韻句,傳以文重故也。 ○傳「眷視」至「勉舜」 ○正義曰:《詩》云︰「乃眷西顧。」謂視而迴首。《說文》亦以「眷」爲視。「奄,同」,《釋言》文。益因帝言盛稱堯善者,亦勸勉舜,冀之必及堯也。

禹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迪,道也。順道吉從逆凶。吉凶之報,若影之隨形,響之應聲。言不虛。 ○迪,徒力反。響,許丈反。益曰:「吁!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先吁後戒,欲使聽者精其言。虞,度也。無億度,謂無形。戒於無形,備慎深。秉法守度,言有恒。 ○吁,況俱反。度,徒布反。虞度,徙洛反。罔遊于逸,罔淫于樂。淫,過也。遊逸過樂,敗德之原。富貴所忽,故特以爲戒。 ○樂音洛。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一意任賢,果於去邪,疑則勿行,道義所存於心,日以廣矣。 ○去,起呂反。熙,火其反。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干,求也。失道求名,古人賤之。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咈,戾也。專欲難成,犯衆興禍,故戒之。 ○咈,扶弗反。戾,連弟反。無怠無荒,四夷來王。」言天子常戒慎,無怠惰荒廢,則四夷歸往之。 ○怠音待。惰,徒卧反。 【疏】「禹曰」至「來王」 ○正義曰:禹曰:「益言謀及世事,言人順道則吉,從逆則凶。吉凶之報,惟若影之隨形,響之應聲。」言其無不報也。益聞禹語,驚懼而言曰:「吁!誠如此言,宜誡慎之哉!所誡者,當儆誡其心無億度之事。」謂忽然而有,當誡慎之:「無失其守法度,使行必有恒,無違常也。無遊縱於逸豫,無過耽於戲樂,當誡慎之以保己也。任用賢人勿有二心,逐去回邪勿有疑惑。所疑之謀勿成用之,如是則百種志意惟益廣也。無違越正道以求百姓之譽,無反戾百姓以從己心之欲。常行此事,無怠惰荒廢,則四夷之國皆來歸往之。」此亦所以勸勉舜也。 ○傳「迪,道也」 ○正義曰:《釋詁》文。 ○傳「先吁」至「有恒」 ○正義曰:《堯典》傳云︰「吁,疑怪之辭。」此無可怪,聞善驚而爲聲耳。「先吁後戒」者,驚其言之美,然後設戒辭,欲使聽者精審其言。「虞,度」,《釋詁》文。「無億度」者,謂不有此事,無心億度之。《曲禮》云︰「凡爲人子者,聽於無聲,視於無形。」戒於無形見之事,言備慎深也。安不忘危,治不忘亂,是其慎無形也。法度當執守之,故以「秉法守度」解不失,言有恒也。 ○傳「淫過」至「爲戒」 ○正義曰:「淫」者過度之意,故爲過也。「逸」謂縱體,「樂」謂適心,縱體在於逸遊,適心在於淫恣,故以「遊逸過樂」爲文。二者敗德之源,富貴所忽,故特以爲戒。 ○傳「干求」至「賤之」 ○正義曰:「干,求」,《釋言》文。「失道求名」謂曲取人情,茍悅衆意,古人賤之。 ○傳「咈戾」至「戒之」 ○正義曰:《堯典》已訓「咈」悉戾。彼謂戾朋儕,此謂戾在下,故詳其文耳。「專欲難成,犯衆興禍」,襄十年《左傳》文。

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歎而言「念」,重其言。爲政以德,則民懷之。水火金木土穀惟修,言養民之本在先修六府。正德、利用、厚生惟和,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財,厚生以養民,三者和,所謂善政。九功惟敍,九敍惟歌。言六府三事之功有次敍,皆可歌樂,乃德政之致。 ○樂音洛。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壞。」休,美。董,督也。言善政之道,美以戒之,威以督之,歌以勸之。使政勿壞,在此三者而已。 ○俾,必爾反。壞,乎怪反。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水土治曰「平」,五行敍曰「成」。因禹陳九功而歎美之,言是汝之功,明衆臣不及。 【疏】「禹曰」至「乃功」 ○正義曰:禹因益言,又獻謀於帝曰「嗚呼!帝當念之哉!」言:「所謂德者惟是善於政也。政之所爲,在於養民。養民者,使水火金木土穀此六事惟當修治之。正身之德,利民之用,厚民之生,此三事惟當諧和之。修和六府三事,九者皆就有功,九功惟使皆有次敍,九事次敍惟使皆可歌樂,此乃德之所致。是德能爲善政之道,終當不得怠惰。但人雖爲善,或寡令終,故當戒勑之念用美道,使民慕美道行善。又督察之用威罰。」言其不善當獲罪。「勸勉之以九歌之辭。但人君善政,先致九歌成辭自勸勉也。用此事,使此善政勿有敗壞之時」。勸帝使長爲善也。帝荅禹曰:「汝之所言爲然。汝治水土,使地平天成,六府三事信皆治理,萬代長所恃賴,是汝之功也。」歸功于禹,明羣臣不及。 ○傳「歎而」至「懷之」 ○正義曰:「於」,歎辭。歎而言「念」,自重其言,欲使帝念之。此史以類相從,共爲篇耳。非是一時之事,不使念益言也。禹謀以九功爲重,知「重其言」者,九功之言也。 ○傳「言養」至「六府」 ○正義曰:下文帝言「六府」即此經六物也。六者民之所資,民非此不生,故言「養民之本在先修六府」也。「府」者藏財之處,六者貨財所聚,故稱「六府」。襄二十七年《左傳》云︰「天生五材,民竝用之。」即是水火金木土,民用此自資也。彼惟五材,此兼以穀爲六府者,穀之於民尤急,穀是土之所生,故於土下言之也。此言五行,與《洪範》之次不同者,《洪範》以生數爲次,此以相刻爲次,便文耳。六府是民之急,先有六府乃可施教,故先言「六府」,後言「三事」也。 ○傳「止德」至「善政」 ○正義曰:「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故所以率下人。「利用」者,謂在上節儉,不爲縻費,以利而用,使財物殷阜,利民之用,爲民興利除害,使不匱乏,故所以阜財。「阜財」謂財豐大也。「厚生」謂薄征徭,輕賦稅,不奪農時,令民生計溫厚,衣食豐足,故所以養民也。「三者和」謂德行正、財用利、生資厚。立君所以養民,人君若能如此,則爲君之道備矣。故謂「善政」,結上「德惟善政」之言。此三者之次,人君自正乃能正下,故以「正德」爲先;利用然後厚生,故後言「厚生」。「厚生」謂財用足,禮讓行也。 ○傳「言六」至「之致」 ○正義曰:上六下三,即是「六府三事」,此揔云「九功」,知六府三事之功爲九功。「惟敍」者,即上「惟修」、「惟和」爲次序。事皆有敍,民必歌樂君德,故九敍皆可歌樂,乃人君德政之致也。言下民必有歌樂,乃爲善政之驗,所謂和樂興而頌聲作也。 ○傳「休美」至「而已」 ○正義曰:「休,美」,《釋詁》文。又云︰「董,督,正也。」是「董」爲督也。此「戒之」、「董之」、「勸之」皆謂人君自戒勸,欲使善政勿壞,在此三事而已。文七年《左傳》云,晉卻缺言於趙宣子,引此一經,乃言:「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若吾子之德莫可歌也,其誰來之?盍使睦者歌吾子乎?」言「九功之德皆可歌」者,若水能灌溉,火能烹飪,金能斷割,木能興作,土能生殖,穀能養育,古之歌詠各述其功,猶如漢魏已來樂府之歌事,歌其功用,是舊有成辭。人君修治六府以自勸勉,使民歌詠之,三事亦然。 ○傳「水土」至「不及」 ○正義曰:《釋詁》云︰「平,成也。」是「平」、「成」義同,天、地文異而分之耳。天之不成,由地之不平,故先言「地平」,本之於地以及天也。禹平水土,故「水土治曰平」。五行之神,佐天治物,繫之於天,故「五行敍曰成」。《洪範》云「鯀堙洪水,汩陳其五行,彜倫攸斁」,禹治洪水,「彜倫攸敍」,是禹命五行敍也。帝因禹陳九功而歎美之,指言是汝之功,明衆臣不及。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揔朕師。」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頤。言己年老,厭倦萬機,汝不懈怠於位,稱揔我衆,欲使攝。 ○格,庚白反。朕,直錦反。耄,莫報反。倦,其卷反。頤,以之反。厭,於艷反。解,于賣反。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邁種德,德乃降,黎民懷之。邁,行。種,布。降,下。懷,歸也。言己無德,民所不能依。皋陶布行其德,下治於民,民歸服之。 ○種,章用反。降,江巷反。帝念哉!念茲在茲,釋茲在茲,茲,此。釋,廢也。念此人在此功,廢此人在此罪。言不可誣。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名言此事,必在此義;信出此心,亦在此義。言皋陶之德以義爲主,所宜念之。 【疏】「帝曰格」至「念功」 ○正義曰:此舜言。將禪禹帝,呼禹曰:「來,汝禹。我居帝位已三十有三載,在耄、期之間,厭倦於勤勞。汝惟在官不懈怠,可代我居帝位,揔領我衆。」禹讓之曰:「我德實無所能,民必不依就我也。」言己不堪揔衆也。「皋陶行布於德,德乃下洽於民,衆皆歸服之,可令皋陶攝也。我所言者,帝當念之哉!凡念愛此人,在此功勞,知有功乃用之。釋廢此人,在此罪釁,知有罪乃廢之」。言進人退人不可誣也。「名目言談此事,必在此事之義而名言之。若信實出見此心,必在此心之義而出見之」。言己名言其口,出見其心,以舉皋陶,皆在此義,不有虛妄。「帝當念錄其功以禪之」。言皋陶堪攝位也。 ○傳「八十」至「使攝」 ○正義曰:「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頤」,《曲禮》文也。如《舜典》之傳,計舜年六十三即政,至今九十五矣。年在耄、期之間,故竝言之。鄭云︰「期,要也。頤,養也。不知衣服食味,孝子要盡養之道而已。」孔意當然。 ○傳「邁行」至「服之」 ○正義曰:「邁,行」、「降,下」,《釋言》文。又云︰「懷,來也。」來亦歸也。種物必布於地,故爲布也。 ○傳「茲此」至「可誣」 ○正義曰:「茲,此」,《釋詁》文。「釋」爲含義,故爲廢也。禹之此意,欲令帝念皋陶。下云「惟帝念功」,「念」是念功,知「廢」是廢罪,言念、廢心依其實,不可誣罔也。 ○傳「名言」至「念之」 ○正義曰:「名言」謂己發於口,「信出」謂始發於心,皆據欲舉皋陶,必先念慮於心,而後宣之於口。先言「名言」者,己對帝讓皋陶,即是名言之事,故先言其意。然後本其心,故後言「信出」。「以義爲主」者,言己讓皋陶,事非虛妄,以義爲尚。

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于予正。或,有也。無有于我正。言順命。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弼,輔。期,當也。歎其能以刑輔教,當於治體。 ○治音稚。當,丁浪反,又如字。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雖或行刑,以殺止殺,終無犯者。刑期於無所刑,民皆命於大中之道,是汝之功,勉之。 ○懋音茂。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寬。愆,過也。善則歸君,人臣之義。 ○愆音牽。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嗣亦世,俱謂子。延,及也。父子罪不相及,而及其賞。道德之政。宥過無大,刑故無小。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 ○宥音又。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茲用不犯于有司。」辜,罪。經,常。司,主也。皋陶因帝勉己,遂稱帝之德,所以明民不犯上也。寧失不常之罪,不枉不辜之善,仁愛之道。 ○辜音孤。好,呼報反。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使我從心所欲而政以治,民動順上命,若草應風,是汝能明刑之美。 【疏】「帝曰皋陶」至「之休」 ○正義曰:帝以禹讓皋陶,故述而美之。帝呼之曰:「皋陶,惟此羣臣衆庶,皆無敢有干犯我正道者。由汝作士官,明曉於五刑,以輔成五教,當於我之治體。用刑期於無刑,以殺止殺,使民合於中正之道,令人每事得中,是汝之功,當勉之哉!」皋陶以帝美己,歸美於君曰:「民合於中者,由帝德純善,無有過失,臨臣下以簡易,御衆庶以優寬。罰人不及後嗣,賞人延於來世。宥過失者無大,雖大亦有之。刑其故犯者無小,雖小必刑之。罪有疑者,雖重,從輕罪之。功有疑者,雖輕,從重賞之。與其殺不辜非罪之人,寧失不經不常之罪。以等枉殺無罪,寧妄免有罪也。由是故帝之好生之德,下洽於民心,民服帝德如此,故用是不犯於有司。」言民之無刑非己力也。帝又述之曰:「使我從心所欲而爲政,以大治四方之民,從我化如風之動草,惟汝用刑之美。」言己知其有功也。 ○傳「弼輔」至「治體」 ○正義曰:《書傳》稱「左輔右弼」,是「弼」亦輔也。期要是相當之言,故爲當也。傳言「當於治體」,言皋陶用刑,輕重得中,於治體與正相當也。 ○傳「雖或」至「勉之」 ○正義曰:言皋陶或行刑,乃是以殺止殺。爲罪必將被刑,民終無犯者。要使人無犯法,是期於無所用刑,刑無所用。此「期」爲限,與前經「期」義別,而《論語》所謂「勝殘去殺」矣。「民皆合於大中」,言舉動每事得中,不犯法憲,是「合大中」即《洪範》所謂「皇極」是也。 ○傳「愆過」至「之義」 ○正義曰:「愆,過」,《釋言》文。《坊記》云︰「善則稱君,過則稱己,則民作忠。」是善則稱君,人君之義也。「臨下」據其在上,「御衆」斥其治民,簡易、寬大,亦不異也。《論語》云︰「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是臨下宜以簡也。又曰:「寬則得衆。」「居上不寬,吾何以觀之哉?」是御衆宜以寬也。 ○傳「嗣亦」至「及也」 ○正義曰:「嗣」謂繼父,「世」謂後胤,故「俱謂子」也。「延」訓長,以長及物,故「延」爲及也。 ○傳「辜罪」至「之道」 ○正義曰:「辜,罪」,《釋詁》文。「經,常」,「司,主」,常訓也。皋陶因帝勉己,遂稱帝之德。所以明民不犯上者,自由帝化使然,非己力也。「不常之罪」者,謂罪大,非尋常小罪也。枉殺無罪,妄免有罪,二者皆失,必不得民心。寧妄免大罪,不枉殺無罪,以好生之心故也。大罪尚赦,小罪可知。欲極言不可枉殺不辜,寧放有罪故也,故言非常大罪以對之耳。「寧失不經」與「殺不辜」相對,故爲放赦罪人,原帝之意,等殺無罪,寧放有罪。傳言帝德之善,寧失有罪,不枉殺無罪,是仁愛之道。各爲文勢,故經傳倒也。「治」謂沾漬優渥,洽於民心,言潤澤多也。

帝曰:「來,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水性流下,故曰下水。儆,戒也。能成聲教之信,成治水之功,言禹最賢,重美之。 ○儆,居領反。重,直用反。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滿謂盈實。假,大也。言禹惡衣薄食,卑其宮室,而盡力爲民,執心謙沖,不自盈大。 ○假,工雅反。盡,津忍反。爲,于僞反。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自賢曰矜,自功曰伐。言禹推善讓人而不失其能,不有其勞而不失其功,所以能絶衆人。予懋乃德,嘉乃丕績,天之歷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后。丕,大也。歷數謂天道。元,大也;大君,天子。舜善禹有治水之大功,言天道在汝身,汝終當升爲天子。 ○丕,普悲反。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故戒以精一,信執其中。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無考無信驗,不詢專獨,終必無成,故戒勿聽用。 ○聽,徐天定反。可愛非君?可畏非民?非元后何戴?后非衆罔與守邦?民以君爲命,故可愛。君失道,民叛之,故可畏。言衆戴君以自存,君恃衆以守國,相須而立。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有位,天子位。可原謂道德之美。困窮謂天民之無告者。言爲天子勤此三者,則天之祿籍長終汝身。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好謂賞善,戎謂伐惡。言口榮辱之主,慮而宣之,成於一也。 ○出如字,徐尺遂反。好如字,徐許到反。 【疏】「帝曰來」至「不再」 ○正義曰:帝不許禹讓,呼之曰:「來,禹。下流之水儆戒於我,我恐不能治之。汝能成聲教之信,能成治水之功,惟汝之賢。汝能勤勞於國。」謂盡力於溝洫。「能節儉於家」。謂薄飲食,卑宮室。「常執謙沖,不自滿溢誇大,惟汝之賢也」。又申美之:「汝惟不自矜誇,故天下莫敢與汝爭能。汝惟不自稱伐,故天下莫敢與汝爭功。」美功之大也。「我今勉汝之德,善汝大功,天之歷運之數帝位當在汝身,汝終當升此大君之位,宜代我爲天子」。因戒以爲君之法:「民心惟甚危險,道心惟甚幽微。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汝當精心,惟當一意,信執其中正之道,乃得人安而道明耳。又爲人君,不當妄受用人語。無可考驗之言,勿聽受之。不是詢衆之謀,勿信用之。」言「民所愛者,豈非人君乎?民以君爲命,故愛君也」。言「君可畏者,豈非民乎?君失道則民叛之,故畏民也。衆非大君而何所奉戴?無君則民亂,故愛君也。君非衆人無以守國,無人則國亡,故畏民也。君民相須如此,當宜敬之哉!謹慎汝所有之位,守天子之位,勿使失也。敬修其可原之事」。謂道德之美,人所原也。「養彼四海困窮之民,使皆得存立,則天之祿籍長終汝身矣」。又告禹:「惟口之所言,出好事,興戎兵,非善思慮無以出口,我言不可再發。」令禹受其言也。 ○傳「水性」至「美之」 ○正義曰:「降水」,洪水也。水性下流,故曰下水。禹以治水之事儆戒於予。《益稷》云︰「予創若時,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之事。」雖文在下篇,實是欲禪前事,故帝述而言之。《禹貢》言治水功成云︰「朔南暨聲教。」故知「成允」是「成聲教之信」,「成功」是「成治水之功」也。前已言地平天成是汝功,今復說治水之事,「言禹最賢,重美之」也。禹實聖人,美其賢者,其性爲聖,其功爲賢,猶《易‧繫辭》云「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亦是聖人之事。 ○傳「滿謂」至「盈大」 ○正義曰:「滿」以器喻,故爲盈實也。「假,大」,《釋詁》文。言己無所不知,是爲自滿。言己無所不能,是爲自大。禹實不自滿大,故爲賢也。《論語》美禹之功德云︰「惡衣服,菲飲食,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故傳引彼。惡衣、薄食、卑其宮室是「儉於家」,盡力爲民是「勤於邦」。上言其功,此言其德,故再云「惟汝賢」。 ○傳「自賢」至「衆人」 ○正義曰:自言己賢曰矜,自言己功曰伐。《論語》云︰「願無伐善。」《詩》云︰「矜其車甲。」「矜」與「伐」俱是誇義,以經有「爭能」、「爭功」,故別解之耳。弗矜莫與汝爭能,即矜者矜其能也。賢、能大同小異,故「自賢」解「矜」。《老子》云︰「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是故不矜伐而不失其功能,此所以能絶異於衆人也。 ○傳「丕大」至「天子」 ○正義曰:「丕,大」,《釋詁》文。「歷數」謂天歷運之數,帝王易姓而興,故言「歷數謂天道」。鄭玄以「歷數在汝身謂有圖籙之名」,孔無讖緯之說,義必不然。當以大功既立,衆望歸之,即是天道在身。《釋詁》「元」訓爲首,首是體之大也。《易》曰「大君有命」,是「大君」謂天子也。 ○傳「危則」至「其中」 ○正義曰:居位則治民,治民必須明道,故戒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者經也,物所從之路也。因言「人心」,遂云「道心」。人心惟萬慮之主,道心爲衆道之本。立君所以安人,人心危則難安。安民必須明道,道心微則難明。將欲明道,必須精心。將欲安民,必須一意。故以戒精心一意。又當信執其中,然後可得明道以安民耳。 ○傳「無考」至「聽用」 ○正義曰:爲人之君不當妄用人言,故又戒之:「無可考校之言謂無信驗,不詢於衆人之謀謂專獨用意。」言無信驗是虛妄之言,獨爲謀慮是偏見之說,二者終必無成,故戒令勿聽用也。「言」謂率意爲語,「謀」謂豫計前事,故互文也。 ○傳「民以」至「而立」 ○正義曰:百人無主,不散則亂,故「民以君爲命」。君尊,民畏之,嫌其不愛,故言「愛」也。民賤,君忽之,嫌其不畏,故言「畏」也。 ○傳「有位」至「汝身」 ○正義曰:上云「汝終陟元后」,命升天位,知其慎汝有位,慎天子位也。道德人之可願,知「可願」者,是道德之美也。惟言「四海困窮」,不結言民之意,必謂四海之內困窮之民,令天子撫育之。故知如《王制》所云,孤獨鰥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此是困窮者也。言爲天子,當慎天位,修道德,養窮民,勤此三者,則天之祿籍長終汝身。祿謂福祿,籍謂名籍,言享大福,保大名也。 ○傳「好謂」至「於一」 ○正義曰:昭二十八年《左傳》云︰「慶賞刑威曰君。」君出言有賞有刑,「出好」謂愛人而出好言,故爲賞善。「興戎」謂疾人而動甲兵,故謂伐惡。《易‧繫辭》曰:「言語者,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必當慮之於心,然後宣之於口,故成之於一而不可再。帝言「我命汝升天位」者,是慮而宣之,此言故不可再。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枚謂歷卜之而從其吉。此禹讓之志。 ○枚音梅。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龜。帝王立卜占之官,故曰官占。蔽,斷。昆,後也。官占之法,先斷人志,後命於元龜,言志定然後卜。 ○蔽,必世反,徐甫世反。斷,丁亂反。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習,因也。然已謀之於心,謀及卜筮,四者合從,卜不因吉,無所枚卜。 ○僉,七潛反。禹拜稽首,固辭。再辭曰固。帝曰:「毋!惟汝諧。」言毋,所以禁其辭。禹有大功德,故能諧和元后之任。 ○禁,今鴆反,又音金。 【疏】「禹曰」至「汝諧」 ○正義曰:禹以讓而不許,更請帝曰:「每以一枚歷卜功臣,惟吉之人,從而受之。」帝曰:「禹,卜官之占,惟能先斷人志,後乃命其大龜。我授汝之志先以定矣,又詢於衆人,其謀又皆同美矣。我後謀及鬼神,加之卜筮,鬼神其依我矣,龜筮復合從矣。卜法不得因前之吉更復卜之,不須復卜也。」禹猶拜而後稽首,固辭。帝曰:「毋!」毋者,禁止其辭也。「惟汝能諧和此元后之任,汝宜受之」。 ○傳「枚謂」至「之志」 ○正義曰:《周禮》有銜枚氏,所銜之物狀如箸。今人數物云一枚、兩枚,則「枚」是籌之名也。「枚卜」謂人人以次歷申卜之,似老枚數然。然請卜不請筮者,舉動也。 ○傳「帝王」至「後卜」 ○正義曰:占是卜人之占,而云「官占」者,帝王立卜筮之官,故曰「官占」。《洪範》「稽疑」云︰「擇建立卜筮人。」是帝王立卜筮之官。《周禮》司寇斷獄爲蔽獄,是「蔽」爲斷也。「昆,後」,《釋言》文。官占之法,先斷人志,後命元龜,言志定然後卜也。《洪範》云「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乃卿士,謀及庶人」,是先斷人志;乃云「謀及卜筮」,是後命元龜。「元龜」謂大龜也。 ○傳「習因」至「枚上」 ○正義曰:《表記》云「卜筮不相襲」。鄭云︰「襲,因也。」然則「習」與「襲」同。重衣謂之襲,習是後因前,故爲因也。「朕志先定」言已謀之於心。「龜筮協從」是謀及卜筮。經言「詢謀僉同」,謀及卿士、庶人,謀皆同心。「鬼神其依」,即是龜筮之事,卜筮通鬼神之意,故言「鬼神其依」。「龜筮協從」,謂卜得吉,是依從也。志先定也,謀僉同也,鬼神依也,龜筮從也,四者合從,然後命汝。卜法不得因吉,無所復枚卜也。如帝此言,既謀既卜,方始命禹,仍請枚卜者,帝與朝臣私謀私卜,將欲命禹,禹不預謀,故不在,更請卜也。 ○傳「言毋」至「之任」 ○正義曰:《說文》云︰「毋,止之也。」其字從女,內有一畫,象有姦之者,禁止令勿姦也。古人言毋,猶今人言莫,是「言毋者,所以禁其辭」,令勿辭。

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受舜終事之命。神宗,文祖之宗廟,言「神」尊之。 ○正音政,徐音征。率百官,若帝之初。順舜初攝帝位故事奉行之。 【疏】「正月」至「之初」 ○正義曰:舜即政三十三年,命禹代己,禹辭不獲免。乃以明年正月朔旦,受終事之命於舜神靈之宗廟,揔率百官。順帝之初攝故事,言與舜受禪之初,其事悉皆同也。此年舜即政三十四年,九十六也。 ○傳「受舜」至「尊之」 ○正義曰:《舜典》說舜之初「受終於文祖」,此言「若帝之初」,知「受命」即是「舜終事之命」也。神宗猶彼文祖,故云「文祖之宗廟」。「文祖」言祖有文德,「神宗」言神而尊之,名異而實同。神宗當舜之始祖。案《帝嚳》云,黃帝生昌意,昌意生顓頊,顓頊生窮蟬,窮蟬生敬康,敬康生句芒,句芒生蟜牛,蟜牛生瞽瞍,瞽瞍生舜。即是舜有七廟,黃帝爲始祖,其顓頊與窮蟬爲二祧,敬康、句芒、蟜牛、瞽瞍爲親廟,則文祖爲黃帝顓頊之等也。 ○傳「順舜」至「行之」 ○正義曰:「若」不得爲「如」也。《舜典》巡守之事,言如初者皆言「如」,不言「若」,知此「若」爲順也。順舜初攝帝位故事而盡行之,其奉行者當如《舜典》在「璿璣」以下,「班瑞羣后」以上也。其巡守非率百官之事,舜尚自爲陟方,禹攝帝位,未得巡守,此是舜史所錄,以爲《虞書》,故言順帝之初,奉行帝之事故,自美禪之得人也。

帝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汝徂征。」三苗之民數干王法。率,循。徂。往也。不循常道,言亂逆。命禹討之。 ○數音朔。禹乃會羣后,誓于師曰:「濟濟有衆,咸聽朕命。會諸侯共伐有苗。軍旅曰誓。濟濟,衆盛之貌。 ○濟,子禮反。蠢茲有苗,昏迷不恭,蠢,動。昏,暗也。言其所以宜討之。 ○蠢,春允反。侮慢自賢,反道敗德,狎侮先王,輕慢典教,反正道,敗德義。 ○侮,亡甫反。慢,亡諫反。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廢仁賢,任姦佞。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言民叛,天災之。 ○咎,其九反。肆予以爾衆士,奉辭罰罪。」肆,故也。辭謂「不恭」,罪謂「侮慢」以下事。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勳。」尚,庶幾。一汝心力,以從我命。 【疏】「帝曰咨」至「有勳」 ○正義曰:史言禹雖攝位,帝尊如故,時有苗國不順,帝曰:「咨嗟!汝禹,惟時有苗之國不循帝道,汝往征之。」禹得帝命,乃會羣臣諸侯,告誓於衆曰:「濟濟美盛之有衆,皆聽從我命。今蠢蠢然動而不遜者,是此有苗之君。昏暗迷惑,不恭敬王命。侮慢衆常,自以爲賢。反戾正道,敗壞德義。君子在野,小人在位。由此民棄叛之,不保其有衆,上天降之殃咎。故我以爾衆士,奉此譴責之辭,伐彼有罪之國。汝等庶幾同心盡力,以從我命,其必能有大功勳,不可懈惰。」 ○傳「三苗」至「討之」 ○正義曰:《呂刑》稱苗民「作五虐之刑」,皇帝「遏絶苗民,無世在下」,謂堯初誅三苗。《舜典》云「竄三苗于三危」,謂舜居攝之時,投竄之也。《舜典》又云「庶績咸熙,分北三苗」,謂舜即位之後,往徙三苗也。今復不率命,命禹徂征,是三苗之民數干王誅之事,禹率衆征之,猶尚逆命。即三苗是諸侯之君,而謂之「民」者,以其頑愚,號之爲「民」。《呂刑》云「苗民弗用靈」,是謂爲「民」也。《呂刑》稱堯誅三苗云「無世在下」,而得有苗國歷代常存者,「無世在下」謂誅叛者,絶後世耳,蓋不滅其國,又立其近親紹其先祖。鯀既殛死於羽山,禹乃代爲崇伯,三苗亦竄其身而存其國。故舜時有被宥者,復不從化,更分北流之。下傳云「三苗之國,左洞庭,右彭蠡」,其國在南方。蓋分北之時,使爲南國君,今復不率帝道。「率,循」、「徂,往」皆《釋詁》文。不循帝道,言其亂逆,以其亂逆,故命禹討之。案《舜典》皆言舜受終之後,萬事皆舜主之。舜自巡守,不禀堯命。此言「若帝之初」,其事亦應同矣。而此言命禹征苗,舜復陟方乃死,與舜受堯禪事不同者,以題曰《虞書》,即舜史所錄,明其詳於舜,事略於堯、禹也。 ○傳「會諸」至「之貌」 ○正義曰:「軍衆曰誓」,《曲禮》文也。隱八年《穀梁傳》曰:「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土,交質不及二伯。」「二伯」謂齊桓公、晉文公也。「不及者」,言於時未有也。據此文,五帝之世有誓。《周禮》立司盟之官,三王之世有盟也。《左傳》云平王與鄭交質,二伯之前有質也。《穀梁傳》漢初始作,不見經文,妄言之耳。美軍衆而言「濟濟」,知是「衆盛之貌」。 ○傳「蠢動」至「討之」 ○正義曰:蠢,動」,《釋詁》文。《釋訓》云︰「蠢,不遜也。」郭璞云︰「蠢動爲惡,不謙遜也。」日入爲「昏」,是爲闇也。動爲惡而闇於事,言其所以宜討之。 ○傳「狎侮」至「德義」 ○正義曰:「侮」謂輕人身,「慢」謂忽言語,故爲「狎侮先王,輕慢典教」。「侮」、「慢」義同,因有二字而分釋之。《論語》云「狎大人,侮聖人之言」,則「狎」、「侮」爲異。《旅獒》云「狎侮君子」,則「狎」、「侮」意亦同。鄭玄云︰「狎,慣忽也。」慣見而忽之,是「侮」之義。傳取「狎」、「侮」連言之。慢先王典,教自謂己賢,不知先王訓教。「道」者,物所由之路,「德」謂自得於心。反正道,從邪徑,敗德義,毀正行也。 ○傳「廢仁賢,任姦佞」 ○正義曰:雖則下愚之君,皆云好賢疾佞,非知賢而廢之,知佞而任之。但愚人所好,必同於民,賢求其心,佞從其欲,以賢爲惡,謂佞爲善,故仁賢見廢,姦佞被任,此則「昏迷」之狀也。 ○傳「肆故」至「下事」 ○正義曰:「肆,故」,《釋詁》文。所奉之辭即所伐之罪,但天子責其不恭,數其身罪,因其文異而分之。 ○傳「尚庶」至「我命」 ○正義曰:《釋言》云︰「庶幾,尚也。」反以相解,故「尚」爲庶幾。

三旬,苗民逆命。旬,十日也。以師臨之,一月不服,責舜不先有文誥之命、威讓之辭,而便憚之以威,脅之以兵,所以生辭。 ○誥,古報反。憚,徒旦反,一音丹末反。脅,許業反。益贊于禹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屆。贊,佐。屆,至也。益以此義佐禹,欲其修德致遠。 ○屆音戒。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自滿者人損之,自謙者人益之,是天之常道。帝初于歷山,往于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仁覆愍下謂之旻天。言舜初耕于歷山之時,爲父母所疾,日號泣于旻天及父母,克己自責,不責於人。 ○田,本或作畋。號,戶高反。旻,武巾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夔齋栗,瞽亦允若。慝,惡。載,事也。夔夔,悚懼之貌。言舜負罪引惡,敬以事見于父,悚懼齋莊,父亦信順之。言能以至誠感頑父。 ○慝,他則反。見,賢遍反。瞽音古。瞍,素后反。夔,求龜反。齋音側皆反。至諴感神,矧茲有苗。」諴,和。矧,況也。至和感神,況有苗乎!言易感。 ○諴音咸。矧,失忍反。易,以豉反。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昌,當也。以益言爲當,故拜受而然之,遂還師。兵入曰振旅。言整衆。 ○當,丁浪反,下同。還,經典皆音旋。帝乃誕敷文德,遠人不服,大布文德以來之。 ○誕音但。舞干羽于兩階,干,楯。羽,翳也。皆舞者所執。修闡文教,舞文舞于賓主階間,抑武事。 ○階徐音皆。楯,食允反。翳,於計反。闡,尺善反。七旬,有苗格。討而不服,不討自來,明御之者必有道。三苗之國,左洞庭,右彭蠡,在荒服之例,去京師二千五百里也。 ○洞,徒弄反。蠡音禮。 【疏】「三旬」至「苗格」 ○正義曰:禹既誓於衆,而以師臨苗。經三旬,苗民逆帝命,不肯服罪。益乃進謀以佐於禹曰:「惟是有德,能動上天。茍能修德,無有遠而不至。」因言行德之事:「自滿者招其損,謙虛者受其益,是乃天之常道。」欲禹修德,謙虛以來苗。既說其理,又言其驗:「帝乃初耕於歷山之時,爲父母所疾。往至于田,日號泣于旻天。於父母乃自負其罪,自引其惡,恭敬以事見父瞽瞍,夔夔然悚懼,齋莊戰栗,不敢言己無罪。舜謙如此,雖瞽瞍之頑愚,亦能信順。帝至和之德尚能感于冥神,況此有苗乎!」言其苗易感於瞽瞍。禹拜益受之當言,曰:「然。」然益語也。遂還師整衆而歸。帝舜乃大布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之間,七旬而有苗自服來至。言主聖臣賢,御之有道也。 ○傳「旬十」至「生辭」 ○正義曰:《堯典》云「三百有六旬」,是知「旬,十日」也。以師臨之,一月不服者,責舜不先有文告之命、威讓之辭,而便憚之以威,脅之以兵,所以有苗得生辭也。傳知然者,昭十三年《左傳》論征伐之事云︰「告之以文辭,董之以武師。」是用兵者先告,不服然後伐之。今經無先告之文,而有逆命之事,故知責舜不先有文告之命,而即脅之以兵。其「文告之命、威讓之辭」,《國語》亦有其事。夫以大舜足達用兵之道,而不爲文告之命,使之得生辭者,有苗數干王誅,逆者難以言服,故憚之以威武,任其生辭。待其有辭,爲之振旅,彼若師退而服,我復更有何求?爲退而又不降,復往必無辭說。不恭而征之,有辭而舍之,正是柔服之道也。若先告以辭,未必即得從命。不從而後行師,必將大加殺戮。不以文誥,感德自來,固是大聖之遠謀也。 ○傳「贊佐」至「致遠」 ○正義曰:《禮》有贊佐,是助祭之人,故「贊」爲佐也。「屆,至也」,《釋詁》文。經云︰「惟德動天。」天遠而難動,德能動遠。又言:「無遠不屆。」乃據人言德動遠人,無不至也。益以此義佐禹,欲脩德致遠,使有苗自來也。德之動天,經傳多矣。《禮運》云,聖人順民,「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如此之類,皆德動之也。 ○傳「自滿」至「常道」 ○正義曰:自以爲滿,人必損之;自謙受物,人必益之。《易‧謙卦》彖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是滿招損,謙受益爲天道之常也。益言此者,欲令禹脩德息師,持謙以待有苗。 ○傳「仁覆」至「責於人」 ○正義曰:「仁覆愍下謂之旻天」,《詩》毛傳文也。旻,愍也。求天愍己,故呼曰「旻天」。《書傳》言:「舜耕於歷山。」鄭玄云︰「歷山在河東。」是耕於歷山之時,爲父母所疾,故往於田,日號泣於旻天。何爲其然也!《孟子》曰:「怨慕也。長息問於公明高曰:『舜往于田,則予既聞命矣,號泣于旻天及父母,即吾不知矣。』公明高曰:『非爾所知也。』我竭力耕田,供爲子職而已,父母不愛我,何哉?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言舜之號泣怨慕者,克己自責,不責於人也。 ○傳「慝惡」至「頑父」 ○正義曰:「慝」之爲惡,常訓耳。《舜典》已訓「載」爲事,以非常訓,故詳其文。「夔夔」與「齋栗」共文,故爲「悚懼之貌」。自負其罪,引惡歸己,事瞽同耳,丁寧深言之。「敬以事見於父」者,謂恭敬,自因事務須見父,恭敬以見。夔夔然悚懼齊栗,是見時之貌。「父亦信順之」者,謂當以事見之時,順帝意不悖怒也。言「能以至誠感頑父」者,言感使當時暫以順耳,不能使每事信順,變爲善人。故《孟子》說舜既被堯徵用,堯妻之以二女,瞽瞍猶與象欲謀殺舜而分其財物,是下愚之性,終不可改。但舜善養之,使不至于姦惡而已。 ○傳「諴和」至「易感」 ○正義曰:「諴」亦咸也,咸訓爲皆,皆能相從,亦和之義也。「矧,況」,《釋言》文。上言德能動天,次言帝能感瞽。天以玄遠難感,瞽以頑愚難感,言苗民近於天而智於瞽,故言感天感瞽以況之。天是神也,覆動上天,言至和尚能感天神,而況於有苗乎!言有苗易感。神覆動天而不覆言瞽者,以瞽雖愚,猶是人類,天神事與人隔,感天難於感瞽,故舉難者以見之。其實天與瞽俱言難感,以況有苗易於彼二者。 ○傳「昌當」至「整衆」 ○正義曰:「昌,當也」,《釋詁》文。禹以益言爲當,拜舜而已即還。還不請者,《春秋》襄十九年「晉士匄帥師侵齊,聞齊侯卒,乃還」,《公羊傳》曰「大夫以君命出,進退在大夫」,是言進退由將,不須請也。或可當時請帝乃還,文不具耳。「兵入曰振旅」,《釋天》文。與《春秋》二傳皆有此文。振,整也。言整衆而還。 ○傳「遠人」至「來之」 ○正義曰:「遠人不服,文德以來之」,《論語》文也。益贊於禹,使脩德,而帝自誕敷者,言君臣同心.「大布」者,多設文德之教,君臣共行之也。 ○傳「干楯」至「武事」 ○正義曰:《釋言》云︰「干,扞也。」孫炎曰:「干楯,自蔽扞也。」以楯爲人扞。通以「干」爲楯名,故「干」爲楯。《釋言》又云︰「纛,翳也。「郭璞云︰「舞者持以自蔽翳也。」故《明堂位》云,朱干玉戚以舞大武。戚,斧也,是武舞執斧執楯。《詩》云︰「左手執籥,右手秉翟。」是文舞執籥,故干羽皆舞者所執。修闡文教,不復征伐,故舞文德之舞於賓主階間,言帝抑武事也。經云「舞干羽」,即亦舞武也。傳惟言舞文者,以據器言之,則有武有文,俱用以爲舞,而不用於敵,故教爲文也。 ○傳「討而」至「百里」 ○正義曰:「御之必有道」者,不恭而往征,得辭而振旅,而御之以道。《史記》吳起對魏武侯云︰「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而禹滅之。」此言來服,則是不滅。吳起言滅者,以武侯恃險,言滅以懼之。辯士之說,不必皆依實也。知「在荒服之例」者,以其地驗之爲然。《禹貢》五服,甸、侯、綏、要、荒。荒最在外,王畿面五百里,其外四服又每服五百里,是去京師爲二千五百里。

皋陶謨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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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陶謨謨,謀也。皋陶爲帝舜謀。 ○爲,于僞反。 【疏】傳「謨謀」至「舜謀」 ○正義曰:孔以此篇惟與禹言,嫌其不對帝舜,故言「爲帝舜謀」。將言「爲帝舜謀」故又訓「謨」爲謀,以詳其文。

曰若稽古,皋陶亦順考古道以言之。夫典、謨,聖帝所以立治之本,皆師法古道以成不易之則。 ○夫音扶。治,直吏反,下同。曰:「允迪厥德,謨明弼諧。」迪,蹈。厥,其也。其,古人也。言人君當信蹈行古人之德,謀廣聦明以輔諧其政。 ○蹈,徒報反。禹曰:「俞,如何?」然其言,問所以行。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歎美之重也。慎修其身,思爲長久之道。 ○「身修」絶句。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遠,在茲。」言慎修其身,厚次敘九族,則衆庶皆明其教,而自勉勵翼戴上命,近可推而遠者,在此道。 ○惇,《切韻》都昆反。禹拜昌言曰:「俞。」以皋陶言爲當,故拜受而然之。 ○當,丁浪反,下同。  【疏】「曰若」至「曰俞」 ○正義曰:史將言皋陶之能謀,故爲題目之辭曰,能順而考案古道而言之者,是皋陶也。其爲帝謀曰:「爲人君者當信實蹈行古人之德,而謀廣其聦明之性,以輔諧己之政事,則善矣。」禹曰:「然。」然其謀是也。「此當如何行之?」皋陶曰:「嗚呼!重其事而歎美之。「行上謀者,當謹慎其己身,而修治人之事,思爲久長之道。又厚次敘九族之親而不遺棄,則衆人皆明曉上意,而各自勉勵翼戴上命,行之於近,而可推而至遠者,在此道也。」禹乃拜受其當理之言,曰:「然。」美其言而拜受之。 ○傳「亦順」至「之則」 ○正義曰:二謨其目正同,故云「亦順考古道以言」也。堯舜考古以行,謂之爲「典」,大禹皋陶考古以言謂之爲「謨」。「典」、「謨」之文不同,其目皆云考古,故傳明言其意:「夫典、謨,聖帝所以立治之本。」雖言行有異,皆是考法古道以成不易之則,故史皆以「稽古」爲端目。但君則行之,臣則言之,以尊卑不同,故「典」、「謨」名異。禹亦爲君而云「謨者,禹在舜時未爲君也。顧氏亦同此解。皋陶德劣於禹,皆是考古以言,故得同其題目。但禹能「敷于四海,祇承于帝」,皋陶不能然,故此下更無別辭耳。 ○傳「迪蹈」至「其政」 ○正義曰:《釋詁》云︰「迪,道也。」聲借爲導,導音與蹈同,故「迪」又爲蹈也。其德即其上「稽古」,故曰「其,古人也」。而臣爲君謀,故云「言人君當信蹈行古人之德」,謂蹈履依行之也。「謀廣聦明」,「聦明」者自是己性,又當受納人言,使多所聞見,以博大此聦明,以輔弼和諧其政。經惟言「明」,傳亦有「聦」者,以耳目同是所用,故以「聦明」言之。此「曰」上不言「皋陶」,猶大禹爲謀,「曰」上不言「禹」。鄭玄云︰「以皋陶下屬爲句。」則「稽古」之下無人名,與上三篇不類甚矣。 ○傳「歎美」至「之道」 ○正義曰:案傳之言以「修」爲上讀,顧氏亦同也。 ○傳「言慎」至「此道」 ○正義曰:自身以外,九族爲近,故慎修其身,又厚次敘九族,猶堯之爲政,先以親九族也。人君既能如此,則衆庶皆明其教,而各自勉勵翼戴上命。昭九年《左傳》說晉叔向言「翼戴天子」,故以爲「翼戴上命」,言如鳥之羽翼而奉戴之。王者率己以化物,親親以及遠,故從近可推而至於遠者,在修己身、親九族之道。王肅云︰「以衆賢明爲砥礪,爲羽翼。」鄭云︰「厲,作也,以衆賢明作輔翼之臣。」與孔不同。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歎修身親親之道在知人所信任,在能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言帝堯亦以知人安民爲難,故曰:「吁!」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哲,智也。無所不知,故能官人。惠,愛也。愛則民歸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佞人亂德,堯憂其敗政,故流放之。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甚也。巧言,靜言庸違。令色,象恭滔天。禹言有苗、驩兜之徒甚佞如此,堯畏其亂政,故遷放之。 【疏】「皋陶曰都在」至「孔壬」 ○正義曰:皋陶以禹然其言,更述修身親親之道,歎而言曰:「人君行此道者,在於知人善惡,擇善而信任之;在於能安下民,爲政以安定之也。」禹聞此言,乃驚而言曰:「吁!人君皆如是。能知人,能安民,惟帝堯猶其難之,況餘人乎?知人善惡,則爲大智。能用官,得其人矣。能安下民,則爲惠政,衆民皆歸之矣。此甚不易也,若帝堯能智而惠,則當朝無姦佞,何憂懼於驩兜之佞而流放之?何須遷徙於有苗之君?何所畏懼於彼巧言令色爲甚佞之人?」三凶見惡,帝堯方始去之,是知人之難。 ○傳「哲智」至「歸之」 ○正義曰:「哲,智」,《釋言》文。舍人曰:「哲,大智也。」無所不知,知人之善惡,是能官人。「惠,愛」,《釋詁》文。君愛民則民歸之。 ○傳「孔甚」至「放之」 ○正義曰:「孔,甚」,《釋詁》文。上句既言「驩兜」、「有苗」,則此「巧言令色」共工之行也,故以《堯典》共工之事解之:「巧言,靜言庸違」也,「令色,象恭滔天」也。「孔壬」之文在三人之下,揔上三人皆甚佞也。「苗」言其名,「巧言令色」言其行,令其文首尾互相見,故傳通言之:「禹言有苗、驩兜之徒甚佞如此,堯畏其亂政,故遷放之。」傳不言共工,故云「之徒」以包之。「遷」與「憂」、「畏」亦互相承言,畏之而憂,乃遷之也。四凶惟言三者,馬融云︰「禹爲父隱,故不言鯀也。」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言人性行有九德,以考察真僞則可知。 ○行,下孟反,注「性行」、「行正直」之「行」同。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載,行。采,事也。稱其人有德,必言其所行某事某事以爲驗。 【疏】「皋陶」至「采采」 ○正義曰:禹既言知人爲難,皋陶又言行之有術,故言曰:「嗚呼!人性雖則難知,亦當考察其所行有九種之德。人欲稱薦人者,不直言可用而已,亦當言其人有德。問其德之狀,乃言曰其德之所行某事某事。以所行之事爲九德之驗,如此則可知也。」 ○傳「言人」至「可知」 ○正義曰:「言人性行有九德」,下文所云是也。如此九者考察其真僞,則人之善惡皆可知矣。然則皋陶之賢不及帝堯遠矣,皋陶知有此術,帝堯無容不知;而有四凶在朝,禹言帝難之者,堯朝之有四凶,晦迹以顯舜爾。禹言惟帝難之,說彼甚佞,因其成敗以示教法,欲開皋陶之志,故舉大事以爲戒;非是此實甚佞,堯不能知也。顧氏亦云︰「堯實不以此爲難。今云難者,俯同流俗之稱也。」 ○傳「載行」至「爲驗」 ○正義曰:「載」者,運行之義,故爲行也。此謂薦舉人者稱其人有德,欲使在上用之,必須言其所行之事,云見此人常行其某事某事,由此所行之事以爲有德之驗。《論語》云︰「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是言試之於事,乃可知其德。

禹曰:「何?」問九德品例。皋陶曰:「寬而栗,性寬弘而能莊栗。柔而立,和柔而能立事。願而恭,慤愿而恭恪。 ○愿音願。慤《切韻》苦角反。恪,苦各反。亂而敬,亂,治也。有治而能謹敬。擾而毅,擾,順也。致果爲毅。 ○擾,而小反,徐音饒。毅,五既反。直而溫,行正直而氣溫和。簡而廉,性簡大而有廉隅。剛而塞,剛斷而實塞。 ○斷,丁亂反。彊而義。無所屈撓,動必合義。 ○撓,女孝反。彰厥有常,吉哉!彰,明。吉,善也。明九德之常,以擇人而官之,則政之善。 【疏】「禹曰」至「吉哉」 ○正義曰:皋陶既言其九德,禹乃問其品例曰:「何謂也?」皋陶曰:「人性有寬弘而能莊栗也,和柔而能立事也,慤愿而能恭恪也,治理而能謹敬也,和順而能果毅也,正直而能溫和也,簡大而有廉隅也,剛斷而能實塞也,强勁而合道義也。人性不同,有此九德。人君明其九德所有之常,以此擇人而官之,則爲政之善哉!」 ○傳「性寬」至「莊栗」 ○正義曰:此九德之文,《舜典》云「寬而栗,直而溫」,與此正同。彼云「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與此小異。彼言「剛失入虐」,此言「剛斷而能實塞」,「實塞」亦是不爲虐。彼言「簡失入傲」,此言「簡大而有廉隅」,「廉隅」亦是不爲傲也。九德皆人性也。鄭玄云︰「凡人之性有異,有其上者,不必有下;有其下者,不必有上。上下相協,乃成其德。」是言上下以相對,各令以相對兼而有之,乃爲一德。此二者雖是本性,亦可以長短自矯。寬弘者失於緩慢,故性寬弘而能矜莊嚴栗,乃成一德。九者皆然也。 ○傳「慤愿而恭恪」 ○正義曰:「愿」者慤謹良善之名。謹愿者失於遲鈍,貌或不恭,故慤愿而能恭恪乃爲德。 ○傳「亂治」至「謹敬」 ○正義曰:「亂,治」,《釋詁》文。有能治者,謂才高於人也,堪撥煩理劇者也。負才輕物,人之常性,故有治而能謹敬乃爲德也。「願」言「恭」,「治」云「敬」者,恭在貌,敬在心;願者遲鈍,外失於儀,故言「恭」以表貌;治者輕物,內失於心,故稱「敬」以顯情。「恭」與「敬」其事亦通,「愿」其貌恭而心敬也。 ○傳「擾順」至「爲毅」 ○正義曰:《周禮‧大宰》云︰「以擾萬民。」鄭玄云︰「擾猶馴也。」《司徒》云︰「安擾邦國。」鄭云︰「擾亦安也。」「擾」是安馴之義,故爲順也。「致果爲毅」,宣二年《左傳》文。彼文以「殺敵爲果,致果爲毅」,謂能致果敢殺敵之心,是爲强毅也。和順者失於不斷,故順而能決乃爲德也。 ○傳「性簡」至「廉隅」 ○正義曰:「簡」者,寬大率略之名。志遠者遺近,務大者輕細,弘大者失於不謹,細行者不修廉隅,故簡大而有廉隅乃爲德也。 ○傳「剛斷」至「實塞」 ○正義曰:「塞」訓實也。剛而能斷失於空疎,必性剛正而內充實乃爲德也。 ○傳「無所」至「合義」 ○正義曰:强直自立,無所屈撓,或任情違理,失於事宜,動合道義乃爲德也。鄭注《論語》云︰「剛謂强,志不屈撓。」即「剛」、「强」義同。此「剛」、「强」異者,「剛」是性也,「强」是志也。當官而行,無所避忌,剛也。執己所是,不爲衆撓,强也。「剛」、「强」相近,鄭連言之。「寬」謂度量寬弘,「柔」謂性行和柔,「擾」謂事理擾順,三者相類,即《洪範》云「柔克」也。「愿」謂容貌恭正,「亂」謂剛柔治理,「直」謂身行正直,三者相類,即《洪範》云「正直」也。「簡」謂器量凝簡,「剛」謂事理剛斷,「强」謂性行堅强,三者相類,即《洪範》云「剛克」也。而九德之次,從「柔」而至「剛」也,惟「擾而毅」在「願」、「亂」之下耳。其《洪範》三德,先人事而後天地,與此不同。 ○傳「彰明」至「之善」 ○正義曰:「彰,明」、「吉,善」,常訓也。此句言用人之義。所言九德,謂彼人常能然者。若暫能爲之,未成爲德。故人君取士,必明其九德之常,知其人常能行之,然後以此九者之法擇人而官之,則爲政之善也。「明」謂人君明知之。王肅云︰「明其有常則善也,言有德當有恒也。」其意亦言彼能有常,人君能明之也。鄭云︰「人能明其德,所行使有常,則成善人矣。」其意謂彼人自明之,與孔異也。

「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三德,九德之中有其三。宣,布。夙,早。浚,須也。卿大夫稱家。言能日日布行三德,早夜思之,須明行之,可以爲卿大夫。 ○浚,息俊反,馬云︰「大也。」日嚴祗敬六德,亮采有邦。有國,諸侯。日日嚴敬其身,敬行六德,以信治政事,則可以爲諸侯。 ○嚴如字,馬、徐魚檢反。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翕,和也。能合受三六之德而用之,以布施政教,使九德之人皆用事。謂天子如此,則俊德治能之士並在官。 ○翕,許及反。俊乂,馬曰:「千人曰俊,百人曰乂。」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僚、工皆官也。師師,相師法。百官皆是,言政無非。 ○僚本又作寮。撫于五辰,庶績其凝。」凝,成也。言百官皆撫順五行之時,衆功皆成。 ○撫,方武反。凝,魚陵反,馬云︰「定也。」 【疏】「日宣」至「其凝」 ○正義曰:皋陶既陳人有九德,宜擇而官之,此又言官之所宜:「若人能日日宣布三德,早夜思念而須明行之,此人可以爲卿大夫,使有家也。若日日嚴敬其身,又能敬行六德,信能治理其事,此人可以爲諸侯,使有國也。然後撫以天子之任,合受有家有國三六之德而用之,布施政教,使九德之人皆得用事,事各盡其能,無所遺棄,則天下俊德治能之士並在官矣。皆隨賢才任職,百官各師其師,轉相教誨,則百官惟皆是矣,無有非者。以此撫順五行之時,以化天下之民,則衆功其皆成矣。」結上知人安民之意。 ○傳「三德」至「大夫」 ○正義曰:此文承「九德」之下,故知「三德」是九德之內課有其三也。《周語》云︰「宣布哲人之令德。」「宣」以布義,故爲布也。「夙,早」,《釋詁》文。又云︰「須,待也。」此經之意,謂夜思之,明旦行之,「須」爲待之意,故「浚」爲須也。大夫受采邑,賜氏族,立宗廟,世不絶祀,故稱「家」。位不虛受,非賢臣不可,言能日日布行三德,早夜思之,待明行之,如此念德不懈怠者,乃可以爲大夫也。以士卑,故言不及也。計有一德二德,即可以爲士也。鄭以「『三德』、『六德』,皆『亂而敬』以下之文」,經無此意也。 ○傳「有國」至「諸侯」 ○正義曰:天子分地建國,諸侯專爲己有,故「有國」謂諸侯也。「祗」亦爲敬,「敬」有二文,上謂敬身,下謂敬德,「嚴」則敬之狀也。故言「日日嚴敬其身,敬行六德,以信治政事,則可以爲諸侯」也。諸侯大夫皆言「日日」者,言人之行德,不可暫時舍也。臣當行君之令,故早夜思之。君是出令者,故言敬身行德。此文以小至大,揔以天子之事,故先大夫而後諸侯。 ○傳「翕合」至「在官」 ○正義曰:「翕,合」,《釋詁》文。以文承「三德」、「六德」之下,故言合受三六之德而用之。以此人爲官,令其布施政教,使此九德之人皆居官用事。謂天子各任其所能。大夫所行三德,或在諸侯六德之內,但并此三六之德,既充九數,故言九德皆用事,謂用爲大夫,用爲諸侯,使之治民事也。大夫諸侯當身自行之,故言「日宣」、「日嚴」。天子當任人使行之,故言「合受而用之」。其實天子亦備九德,故能任用三德、六德也,則俊德治能之士並在官矣。「乂」訓爲治,故云「治能」。馬、王、鄭皆云︰「才德過千人爲俊,百人爲乂。」 ○傳「僚工」至「無非」 ○正義曰:「僚,官」,《釋詁》文。「工,官」,常訓也。「師師」謂相師法也。 ○傳「凝成」至「皆成」 ○正義曰:鄭玄亦云︰「凝,成也。」王肅云︰「凝猶定也。」皆以意訓耳。文承「百工」之下,「撫于五辰」還是百工撫之,故云「百官皆撫順五行之時,則衆功皆成」也。「五行之時」即四時也。《禮運》曰「播五行於四時」,土寄王四季,故爲「五行之時」也。所撫順者,即《堯典》「敬授民時」,「平秩東作」之類是也。

「無教逸欲有邦,不爲逸豫貪欲之教,是有國者之常。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兢兢,戒慎。業業,危懼。幾,微也。言當戒懼萬事之微。 ○兢,居凌反。業如字,徐五荅反。幾,徐音機。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曠,空也。位非其人爲空官。言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才。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次敘人之常性,各有分義,當勑正我五常之敘,使合于五厚,厚天下。 ○有典,馬本作「五典」。分,扶問反。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庸,常。自,用也。天次秩有禮,當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以接之,使有常。 ○有庸,馬本作「五庸」。同寅協恭,和衷哉!衷,善也。以五禮正諸侯,使同敬合恭而和善。 ○衷音中。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五服,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尊卑彩章各異,所以命有德。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言天以五刑討五罪,用五刑宜必當。政事懋哉!懋哉!言敘典秩禮,命德討罰無非天意者,故人君居天官,聽政治事,不可以不自勉。 【疏】「無教」至「懋哉」 ○正義曰:皋陶既言用人之法,又戒以居官之事:「上之所爲,下必效之。無教在下爲逸豫貪欲之事,是有國之常道也。爲人君當兢兢然戒慎,業業然危懼。」言當戒慎。「一日二日之間而有萬種幾微之事,皆須親自知之,不得自爲逸豫也。萬幾事多,不可獨治,當立官以佐己,無得空廢衆官,使才非其任。此官乃是天官,人其代天治之,不可以天之官而用非其人」。又言:「典禮德刑皆從天出,天次敘人倫,使有常性,故人君爲政,當勑正我父、母、兄、弟、子五常之教教之,使五者皆惇厚哉!天又次敘爵命,使有禮法,故人君爲政,當奉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接之,使五者皆有常哉!接以常禮,當使同敬合恭而和善哉!天又命用有九德,使之居官,當承天意爲五等之服,使五者尊卑彰明哉!天又討治有罪,使之絶惡,當承天意爲五等之刑,使五者輕重用法哉!典禮德刑,無非天意,人君居天官,聽治政事,當須勉之哉!」 ○傳「不爲」至「之常」 ○正義曰:「毋」者禁戒之辭,人君身爲逸欲,下則效之,是以禁人君使不自爲耳。不爲逸豫貪欲之教,是有國者之常也。此文主於天子,天子謂天下爲國。《詩》云「生此王國」之類是也。 ○傳「兢兢」至「之微」 ○正義曰:《釋訓》云︰「兢兢,戒也。業業,危也。」戒必慎,危必懼,傳言「慎」、「懼」以足之。《易‧繫辭》云︰「幾者動之微。」故「幾」爲微也。一日二日之間,微者乃有萬事,言當戒慎萬事之微。微者尚有萬,則大事必多矣。且微者難察,察則勞神,以言不可逸耳。馬、王皆云︰「一日、二日,猶日日也。」 ○傳「曠空」至「其才」 ○正義曰:「曠」之爲空,常訓也。位非其人,所職不治,是爲空官。天不自治,立君乃治之。君不獨治,爲臣以佐之。下典、禮、德、刑,無非天意者。天意既然,人君當順天,是言人當代天治官。官則天之官,居天之官,代天爲治,茍非其人,不堪此任,人不可以天之官而私非其才。王肅云︰「天不自下治之,故人代天居之,不可不得其人也。」 ○傳「天次」至「天下」 ○正義曰:天敘有典,有此五典,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是也。五者人之常性,自然而有,但人性有多少耳。天次敘人之常性,使之各有分義。義,宜也。今此義、慈、友、恭、孝各有定分,合於事宜。此皆出天然,是爲天次敘之。天意既然,人君當順天之意,勑正我五常之教,使合於五者皆厚,以教天下之民也。五常之教,人君爲之,故言「我」也。五教徧於海內,故以「天下」言之。 ○傳「庸常」至「有常」 ○正義曰:「庸,常」,《釋詁》文。又云︰「由,自也。」「由」是用,故「自」爲用也。「天次敘有禮」,謂使賤事貴,卑承尊,是天道使之然也。天意既然,人君當順天意,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以接之,使之貴賤有常也。此文主於天子,天子至於諸侯,車旗衣服、國家禮儀、饗食燕好、饔餼飧牢,禮各有次秩以接之。上言「天敘」,此云「天秩」者,「敘」謂定其倫次,「秩」謂制其差等,義亦相通。上云「勑我」,此言「自我」者,五等以教下民,須勑戒之;五禮以接諸侯,當用我意;故文不同也。上言「五惇」,此言「五庸」者,五典施於近親,欲其恩厚;五禮施於臣下,欲其有常;故文異也。王肅云︰「五禮謂王、公、卿、大夫、士。」鄭玄云︰「五禮,天子也,諸侯也,卿大夫也,士也,庶民也。」此無文可據,各以意說耳。 ○傳「衷善」至「和善」 ○正義曰:「衷」之爲善,常訓也。故《左傳》云「天誘其衷」,說者皆以衷爲善。此文承「五禮」之下,禮尚恭敬,故「以五禮正諸侯,使同敬合恭而和善」也。鄭玄以爲「并上之禮共有此事」。五典室家之內,務在相親,非復言以恭敬,恭敬惟爲五禮而已,孔言是也。 ○傳「五服」至「有德」 ○正義曰:《益稷》云︰「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是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其「尊卑采章各異」,於彼傳具之。天命有德,使之居位,命有貴賤之倫,位有上下之異,不得不立名,以此等之,象物以彰之。先王制爲五服,所以表貴賤也。服有等差,所以別尊卑也。

「天聦明,自我民聦明。言天因民而降之福,民所歸者天命之。天視聽人君之行,用民爲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天明可畏,亦用民成其威。民所叛者天討之,是天明可畏之効。 ○畏如字,徐音威,馬本作威。達于上下,敬哉有土!」言天所賞罰,惟善惡所在,不避貴賤。有土之君,不可不敬懼。皋陶曰:「朕言惠,可厎行。」其所陳「九德」以下之言,順於古道,可致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績。」然其所陳,從而美之曰:「用汝言,致可以立功。」皋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贊贊襄哉!」言我未有所知,未能思致於善,徒亦贊奏上古行事而言之。因禹美之,承以謙辭,言之序。 ○知如字,徐音智。思如字,徐音息吏反。襄,息羊反,上也。馬云︰「因也。」案《爾雅》作儴,因也,如羊反。 【疏】「天聦」至「襄哉」 ○正義曰:此承上「懋哉」以下言所勉之者。以天之聦明視聽,觀人有德。用我民以爲耳目之聦明,察人言善者,天意歸賞之。又天之明德可畏,天威者,用我民言惡而叛之,因討而伐之,成其明威。天所賞罰,達於上下,不避貴賤,故須敬哉,有土之君!皋陶既陳此戒,欲其言入之,故曰:「我之此言,順於古道,可致行,不可忽也。」禹即受之曰:「然,汝言用而致可以立功。」重其言以深戒帝。皋陶乃承之以謙曰:「我未有所知,未能思致於善,我所言曰,徒贊奏上古所行而言之哉!非己知思而所自能。」是其謙也。 ○傳「言天」至「聦明」 ○正義曰:皇天無心,以百姓之心爲心。此經大意言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聦明」謂聞見也,天之所聞見,用民之所聞見也。然則「聦明」直是見聞之義,其言未有善惡;以下言「明威」,是天降之禍,知此「聦明」是天降之福。此即《泰誓》所云「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故「民所歸者,天命之。」大而言之,民所歸就,天命之爲天子也。小而言之,雖公卿大夫之任,亦爲民所歸向,乃得居之。此文主於天子,故言「天視聽人君之行,用民爲聦明」,戒天子使順民心,受天之福也。 ○傳「言天」至「敬懼」 ○正義曰:上句有賞罰,故言「天所賞罰,不避貴賤」。此之「達於上下」,言天子亦不免也。《喪服》鄭玄注云︰「天子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即此「有土」可兼大夫以上。但此文本意實主於天子,戒天子不可不敬懼也。 ○傳「言我」至「之序」 ○正義曰:皋陶自言「可致行」,禹言「致可績」,此承而爲謙,知其自言未有所知,未能思致於善也。「思」字屬上句,王肅云︰「贊贊猶贊奏也。」顯氏云︰「襄,上也。謂贊奏上古行事而言之也。」經云「曰」者,謂我上之所言也。傳不訓「襄」爲上,已從「襄陵」而釋之。故二劉並以「襄」爲因,若必爲因,孔傳無容不訓其意。言進習上古行事,因贊成其辭而言之也。傳雖不訓「襄」字,其義當如王說。皋陶慮忽之,自云「言順可行」。因禹美之,即承謙辭。一揚一抑,言之次序也。鄭玄云︰「贊,明也。襄之言暢,言我未有所知,所思徒贊明帝德,暢我忠言而已。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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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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