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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吾齋集/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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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玉吾齋集
卷十八
作者:宋相琦
1760年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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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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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館校理申昉製進。

王若曰:昔我聖考,四紀勵精。亦有群彦,旁贊休明。方嚴之操,淵博之學。歷數當時,卿其眉目。惟卿淵源,尙可溯評。詩禮之聞,得自家庭。出而求師,篤志究竟。薰炙進益,有兩先正。道義內蘊,英華外朗。餘事文章,復振絶響。機杼天成,恥爲撏撦。千言纚纚,作者退舍。少出以試,一第頷髭。鳳翥鸞翔,王庭之儀。司之金匱,盛之玉署。波濤入筆,龍象騰譽。憂時懇懇,意在畢忠。敬輿希文,異代同風。道有消長,素履冞堅。更化之初,乘運賁然。匪躬謇謇,有口棘棘。囊封慷慨,衆邪側目。俄躋銀臺,遂掌黌序。喉舌得職,作興有緖。出莅藩維,化成一方。進長栢臺,氣凜風霜。惟其有之,何用不周?則哲之明,眷知隆優。在吏部,山斗名嵬。如歐陽,何處得來?三主文盟,衆望攸在。朔方旗鼓,詞壘增彩。九躡冢宰,政路以淸。桃李絶私,藻鑑必平。周流六官,秩視三孤。潔素自飭,猶然寒儒。一節兩朝,瑩無緇磷。重望碩德,爲國宗臣。士林所仰,善類所歸。忠順勤勞,邦家所依。迢迢沙堤,匪遐而邇。朝夕登庸,人方佇企。世道不幸,運遭陽剝。卿時逬出,棲遑江曲。司馬之除,上簡匪偶。眷注者深,兵柄是授。難靡有屆,中外憂虞。逆閹之禍,寔連兇徒。卿遂奮然,死生以之。疋馬赴闕,尺疏扶危。凜凜忠赤,賊膽爲破。駴機乍定,惟卿是藉。狺狺之吻,轉而向卿。迢遞瘴海,間關嚴程。身窮道亨,處否心泰。尙擬生還,國其有賴。雷州未返,鵩告灾。終焉至此,顧天奚猜?屬予嗣理,普行曠蕩。景廟深仁,予則推廣。嶺海遷謫,悉還朝行。一二宿德,登進巖廊。獨卿已矣,九原難作,胡不憗遺,輔予初服?臨朝眷懷,感涕有零。肆復原秩,庸慰泉扃。緘辭遣官,告予衋傷。不昧者靈,歆此豆觴。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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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歲次癸卯六月戊申朔十七日甲子,纍人鄭澔,聞亡友故判書宋公之柩,明將發向故山,謹以雉酒之奠,替殯側執事祭之曰:嗚呼!兄與我同作逐臣滯一鄕,而我以畫地之限,病不得相問,歿未得哭送,人事之乖,胡至此極?往年哭夢窩相公之喪,不敢長語,只以「嗚呼哀哉!尙饗」六字誄之,時人執以爲罪,今此文字數,比彼倍蓰,未知更添何等罪目。嗚呼!如兄仁厚豈弟之德,文學筆翰之富,求之今世,何處得來?嗚呼哀哉!尙饗。

維歲次癸卯八月二十六日癸酉,卽玉吾齋宋尙書永就窀穸之期也。友人驪興閔鎭遠遠謫嶺外,敬修鷄酒之奠,前六日戊辰,使兒子通洙,替告于靈筵曰:嗚呼哀哉!先丈之於吾先子,爲同庚同榜同門生,公之於余,又爲同業同升同竄逐,而重之以婚姻之好,則其趣味之合,情義之篤,不待言而可識矣。今也公先逝而余獨孑遺,又未知後死者喫盡何等世味,余於公,堪羨而不足悲也。公之入地也,余無由臨穴永訣,撫念平生,遙望摧咽而已。玆令兒子替奠一酌,靈如有知,庶賜歆格。嗚呼哀哉!尙饗。

維歲次癸卯六月戊申朔初一日戊申,玉吾宋先生易簀于南之謫所。草草牛車,間關千里,北還公州之故山,將以八月二十六日癸酉啓堩。女婿鷄林李夏坤,自漢師迎哭,前三日庚午,同其婦辦治觴豆,敬奠于柩前,遂告之以文曰:嗚呼!去歲之冬,夏坤馳謁先生于南,先生敎夏坤曰:「事之無可奈何者,吾亦以無可奈何,應之而已。苟有一毫計較規爲者,便非君子之用心也。」夏坤退而竊自私謂曰:「先生固已置死生於度外,其視四十年富貴榮華,如太虗中浮雲耳。況其區區外至之憂患窮阨哉?子瞻王定國曰:『五年瘴煙窟中,面如紅玉』,定國亦無他法也,不過用先生此法也。先生之壽筭,其將自此無窮矣,先生殆且北歸歟!」至今年春,聖章以書來曰:「先生稍稍示憊矣。」夏坤又曰:「此特六氣之沴外鑠之耳,其中則不遷,顧何足慮哉?」誠不意先生之遽至此也,而先生遽至此者,何也?

嗚呼!孰使之然哉?謂之獲罪于天也,則先生平生以忠孝自勉,以廉潔自持,其操心處躬,皎然若寒氷明玉,無一事苟焉,固無可以獲罪者矣。謂之見忤於君上也,則先生常超然於朋比波蕩之際,淡然於進取榮利之塗,聖上亦知其如此。故前後累畀之用人之柄而不疑,末又責之以「保護儲宮」,其委任可謂隆厚,寄託可謂重大矣。夫然則先生之至此者,其孰使之然哉?

嗚呼!先生雖不獲罪於天,而猶未能折疑者之心,又不見忤於上,而亦不能拄毁者之口。先生之一言才脫口,而叢矢已集于躬,旣使之不安于朝廷,又使之不自適於田畆,又使之迫逐顚頓於炎荒漲海之間。先生縱不以區區外至者,以溷其靈府,然六氣之沴,獨不足以傷其生而奪其筭耶?虞仲翔所謂「生無一人知者,死以靑蠅爲弔客」者,殆先生近之矣。由此觀之而先生至此者,其果無使之者哉?

嗚呼!今之案先生者,其說有二,曰「矯誣」也,曰「嫁禍」也。勒之以罔赦之罪,擠之於不測之地,而先生卒不敢吐一辭,以明其本心,怡然就死地,如赴樂土,此豈非先生所謂「事之無可奈何,而應之以無可奈何」者歟?嗚呼!「矯誣」,不忠也;「嫁禍」,不仁也。夫不忠不仁,自非奰慝狠戾之人,猶且知所羞惡而不爲之,而況先生之方正白直慈良愷悌而爲是歟?彼黨人者,雖急於排擊異己,構誣先生乎?又何忍爲此說以加諸人哉?

夏坤竊觀自古君子之事君也,其言雖不中,其平日心事光明磊落,如靑天白日,則特不用其言而已,未嘗以言而罪之也。假使先生之言,雖或不中,其心事之如靑天白日者,可以曉然見矣,今則不特不用而已,反以爲罪者,抑何哉?噫嘻!不亦太甚矣乎?夫人事之至此者,先生亦且奈何乎哉?然而以夏坤愚慮,猶不無期待於天道者,或冀其衷赤之少白也、王明之少察也、誣謗之少弭也、罟擭之少寬也,曾不知天道與人事互相貫通照應,而無可奈何者又復如此也。向謂「先生之壽筭無窮」、「先生殆且北歸」云者,乃亦妄想也,乃亦錯料也。嗚呼!豈不痛哉?嗚呼!豈不痛哉?

雖然惟其先生之心事,先生自知之矣,夏坤亦知之矣,上蒼又當知之矣,鬼神又當知之矣,安知百世之下,又不有知之者乎?旣有以知之,則必有辨之,必有以辨之,則又不知使先生至此者爲何如人哉?荀卿之言曰:「皓天不復,憂無疆也,千秋必反,古之常也。」苟必反也,又何足爲先生憂也、爲先生悲也?

嗚呼!自其外貌而論之,先生自先生也,夏坤夏坤也;自其肝膽而論之,先生卽夏坤也,夏坤卽先生也,固何待乎言矣乎哉?然而生死之判也,幽明之間也,又不能無待乎言也耳矣。此夏坤之告先生者乃如此也。然夏坤之所當告於先生者,亦不過如此而已矣,夏坤復何多言哉?嗚呼痛矣!嗚呼痛矣!尙饗。

維歲癸卯八月戊申朔二十四日辛未,女婿達城徐命彬,謹以淸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外舅玉吾齋宋先生靈筵,侑之以文曰:嗚呼!公之名位,崇躋一品;公之文章,主盟詞苑;公之德業,夙播輿誦,斯皆古所稱不朽之盛事,生人之大願也。有一于玆,猶所罕覯,公則兼有而備享之,天之所以與公者,可謂盛矣,而在人亦無復餘憾矣。然而小子於今日,獨有所深悲隱慽於中,失聲長慟而不自已者。

嗚呼!公以淸明溫粹之資,輔之以經術之淹雅、才猷之敏達,剛柔得中,質文交劑,挹之穆然而淸,卽之溫然而和,胸懷坦夷,無一忮剋之心。蓋其仁愛慈良,本乎天性,積諸中而發於外,雖一望其儀貌,亦知其爲愷悌君子,其存心制行之懿,有如是者。

早歲蜚英,平步雲霄,淸要華膴,靡不敭歷,以至於再提文柄,十長銓衡,眷注日隆,位望赫然,而至其所以自處,則絶未有富貴燀熻之容,而只見其寒素之自如。若乃言議風旨,務主和平,進退去就,惟適於義,淸名雅操,爲一世之儀表。超然潔身於頹波溷汩之中,而人莫敢疵垢,其立朝處己之貞有如是者。

是宜百神攸勞,錫以胡耈,以享晩暮優佚之福,而不幸駴機一觸,譴謫隨至,羈之以炎徼荒陬,薰之以毒霧瘴煙,使二竪得而乘之,而節宣之失宜,藥餌之無良,馴致於眞元日鑠,大化斯促,羇枕奄忽,卒以柩歸。是何天道之不可恃,禍福之不可測,至於此極歟?夫以公之言行之素正、忠欵之夙著,而遭罹罔極,竟未能自暴而歿,此當世知公者之所共嗟惋纍欷,而下至閭巷輿儓,亦莫不齎咨而涕洟,則況如小子侍公謦咳之久而獲公眷愛之厚者,其所以深悲隱慽於中者,庸有旣乎?

然而公之樹立有素,心事自明,惟彼一時之訾謷,又何有於芥滯?第嘗竊瞷公雅意丘園,晩而彌篤,屬時艱虞,係念王室,未遂歸穎之計,竟齎賦鵩之恨,想惟尊靈,亦必有慨然於冥冥之中矣。嗚呼哀哉!

公於余,先執之尊,而重以舅甥之恩,承望顔色,薰德服義,且已十七年于玆。憫余蒙騃,而誨詔之諄勤;憐余癃孱,而眷恤焉篤至,顧小子愚迷,雖不能奉而周旋,其所感服于中者多矣。小子不天,荐罹禍罰,煢然含恤,畸窮無歸,則惟是心所庇賴而倚恃者,獨公在耳。每嘗祝公期頤,永膺茀祿,願陪侍乎几杖,指百年而爲期,孰謂人事之遽變,乃如是耶?山嶽頹而無所仰矣,帲幪撤而靡所幬矣。端雅高朗之儀、溫和樂易之誨,今不可復得以侍矣。文辭之典雅,操履之純白,尤難得以復見於世矣。然則又安得不使小子失聲長慟而不自止也?嗚呼哀哉!

昨歲之春,公之赴謫也,小子送之江頭,瞻望行塵,拜辭而退,自不覺其汪然出涕,黯然銷魂,而公則怡然就途,略無幾微之見於色。已而,聞地瀕海卑濕,虺蝎之所聚、魑魅之與隣,實有人所不堪者,而公乃處之裕如,未嘗有隕穫不平之意,小子於是,益服公之於亨屯奮跲之際,一切委順,而平日操存之工,養之素篤也。

遜荒以來,星霜倐改,戀慕之懷,恒係心胕,道里遼遠,疾病纏痼,未克遂願言之誠。竊謂「早晩天日鑑照,雷雨一霈,公且解玦而反于懷川舊第,卽馳以謁,陪承良誨如昔年事」者,是所耿結於心而無須臾忘也。轉眄之間,公簀已易,俯仰人世,萬事已矣。

自奉凶聞,月已再易,而拘於病故,始乃匍匐而來,噭噭號咷於玄木之前,幽明永隔,儀刑莫逮,天有窮、地有盡,而悠悠此恨,其將無時可已矣。日月有時,祖道將戒,終天之訣,陳此一觴。潺湲之淚,不足以洩其哀;短拙之辭,不足以紓其情。伏惟尊靈,尙或俯格於微誠也?嗚呼哀哉!尙饗。

維歲次癸卯八月二十六日癸酉,玉吾齋宋公之柩將合窆于夫人尹氏之右。前五日己巳,外甥驪興閔通洙,與其妻,遠自嶺外,敬脩薄奠,來哭于靈筵而告訣曰:哀之至者無文,小子今日之痛,亦何忍以文爲也?昔聞嶺海之外,未必死人,今公卒以柩歸,葬以士禮,天乎人乎?此何理也?嗚呼痛哉!尙饗。

玉齋之喪,出於康津謫所。嗚呼!於世知己盡矣。遂以「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顔色」爲韻,賦得十篇,送置其靈几前,聊洩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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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君自懷川,盡室入京。城西逼側居,一見膠漆託。庭已知學,雪門早立脚。馥馥谷底蘭,皎皎雲中鶴。言笑儘儒雅,襟期照灑落。不待旬日阻,自覺鄙吝作。各奉大人敎,同榻得磨琢。

憶君同筆硏,隨處若蛩蟨。澗堂百年松,楓閣三池月。同爨割甘小,聯寢磨肌骨。騈儷與大策,信手寫不竭。詞賦亦其長,誰復試質?農友每歎服,謂與畏老匹。果見鵾鵬化,萬里擊溟渤。

憶君游庠序,士論方渙散。吾儕乃抗疏,正學爲左袒。聖批闢賢邪,伏讀手同盥。復有御製詩,斯文仰睿斷。唯彼鬼蜮輩,十年蓄憤懣。天地俄崩拆,日月亦虧滿。當時叫闔人,孰非魑魅伴?

憶君冒大雪,訪我梅花屋。梅花勸君酒,相對人如玉。咳唾落珠璣,燦燦光奪目。名途豈多暇?興到輒乘隙。渾忘祿位高,日覺情義篤。杖節壽兩親,榮孝動鄕曲。尙記携龍友,就餞君家宿。

憶君在館閣,製作蔚有光。齊壇執牛耳,旗鼓儼開張。國朝主盟人,孰久擅文塲?谷翁近酷似,佳老遠可方。撰進多特旨,寵遇荷非常。十年掌制科,至公絶謗傷。皇猷贊黼黻,大廈爲棟梁。

憶君袖別詩,贐我向竹州竹州江山勝,我去不夷猶。諸公惜遠征,辭意信綢繆。旣已遍,何必又南陬?內職多未試,外邑當近求。風土且不竝,親舊所同憂。君獨勸我行,暫棲鳳棲樓

憶君秉銓久,愧我官屢移。太僕閱天駟,龍監長軍資。五朔惠局郞,十旬楊岳麾。大抵內外職,曾無周歲期。人或謂何求,鮮有知者知。君獨每稱道,棄官如棄泥。陋彼名利交,對面山九疑

憶君位司馬,血疏閶闔叫。冀幸聖心格,反謂慈旨矯。慘慘被構捏,迢超竄海嶠。憂國一片心,白日胡不照?方恨此行遲,就途還一笑。昔賢斥照管,直疏慍群小。朗州湘水,過應投書弔。

憶君在康縣,値我返商山。慇懃一封書,傳自千里還。開緘四三讀,怳如對君顔。謂言瘴癘侵,何心梅竹閒?羨我隱星庵,將老水雲間。卒乃同罹禍,何莫祟賢關?浮雲杳南北,萬一佇賜環。

憶君枯槁容,憐我憔悴色。終期解蘭佩,佇見登鼎席。誰意賦《鵩》,奄忽易簀?文星晦夜臺,天柱拆衡嶽。鄙書得見否?先誌痛無托。魂招楓樹靑,魂返荊江碧。江上有遺院,千古同配食。

嘉林趙定而正萬書于雪城鵩舍。

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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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議政李宜顯

蓋當我肅廟之世,玉吾齋宋公,以淸名雅德,爲一時領袖。及上登遐,兇賊猖獗,又力扶宗社,謫窮海以卒,終以誠節著。《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公眞其人哉!

公諱相琦,字玉汝恩津人。恩津之宋,遠有代序,有諱,當恭定王時,退歸湖西懷德,築雙淸堂,隱而不仕,子孫世居之。五代而諱柟壽林川郡守,壽秩嘉義,於公爲高祖。曾祖諱希遠,成均學諭、贈吏曹參判。祖諱國銓,贈吏曹判書。考諱奎濂,禮曹判書,有恬退節,贈左贊成,諡文僖。贊成公聘安東金氏同知光燦女,淸陰先生孫也。

公幼穎異尤悟,學夙就,人稱奇童。同春先生常曰:「此兒名位,不在吾下。」肅廟初年,群兇竊祊,尤庵先生、母舅文谷金公,俱竄嶺海,公痛慨時事,斂跡自修。嘗於塲屋,能辦柴中行事,尤庵喜曰:「吾門有人。」贈二詩,期勉甚至。

庚申更化,自懷德入京師,以詞賦屢魁頖試,名聲藹鬱。甲子,擢文科,汾崖申公擧手曰:「得一大提學,當爲公朝賀也。」分隷承文院,故事,玉堂參下,世號南床,其選尤艱,於公翕然無異辭。遂拜弘文著作,因地震上箚,請正君心、講聖學、恢言路、節經費、嚴宮禁、警百僚,皆切中時病。

是時後宮張氏專寵,逆宗附之,深被上眷私,有可憂之漸,箚中及之。歲首又箚,論陰陽消長之理,請益加儆於幽獨隱微親褻便嬖之間,蓋有爲而言,冀悟上意。公文辭贍蔚,學識尤淹博,勉戒君德,誠實懇到,最得體,館中凡有封奏,輒屬草於公。羅良佐誣辱尤庵,遠配,公論褫其黨之營救者。

陞博士。有雷異,箚請恐懼修省,又以宮禁爲戒。趙師錫素有奧援,當置相,上四却其剡,以師錫爲相。李公秀彦疏論忤旨,時又越格,特除提擧,公竝箚論之,上怒駕他事,特罷。

薦入史局,爲檢閱。金公萬重,白師錫疑謗,上震怒,下吏迫問,促命承旨取公筆書傳旨,公抗聲曰:「史筆不可與。」上爲之動容。

已還玉堂。師錫旣相,其徒表裏應和,盡逐文谷以下諸名公。以李公最剛正而方出入銓長,擬尤噎媢,嗾鷹犬搏噬,公疏斥情狀。陞副修撰。時寵日盛,國言愈不可遏。朴公世采以銓長造朝,請毋偏厚以防疑。上不平,謂諸宗猜克流謗,命根究罪之。朴公遂出城,領相南九萬、右相呂聖齊入對,請勉留朴公,因及顯廟過待事。上怒轉激,栫棘兩相,褫朴公職。公連上四箚力爭,仍登對切諫,上終不聽。辭,特遣史官傳批,公又疏言之。

時嬖得外勢益煽,坤極之傾在不日,公夙夜憂歎,隨事挫抑。及以母乘轎事有過擧,公箚請焚轎。且言「府夫人乘屋轎,而又許後宮母乘,等威無辨。昔袁盎愼夫人坐,其敢以賤女擬府夫人乎」,主時論者素嗛公,使其客旁緣前事,劾罷之。

己巳,拜校理。是時群小外畏淸議,稍爲前却態。上惡其反覆而斥之,召入黨,朝著一變。公亦革職,大歸鄕里。亡何,上廢中宮,立張氏爲后,尤庵文谷,次第被禍。公悲憤忼慷,杜門流涕。

越六年甲戌,上大悟,盡黜兇黨,復中壼位,雪尤庵文谷寃。公始特除掌令,轉副校理、司諫。是時希載謀害坤聖事發將誅,大臣南九萬,以希載張氏同氣也,曲護而脫之。公疏言「上本源未澈,致士禍繼作,今宜痛加懲毖」。

且極論希載事,以爲不可戰萬口一辭之公論,使綱常斁絶。又言「尹鑴誣逼慈聖,向來兇黨,敢爲伸理,請追褫其職」。上優批,亟從事,褒以所論正當。兼弼善移應敎。侍講筵,必反復陳戒,上頗傾聽。又箚陳十二條,縷縷千百言,明白剴切。掌令金灝請毁禁苑新構,上從而不改,公言之愈力,遂撤去。請令該曹抄選經術士,以備顧問,亦允。後來李公喜朝諸人,由蔭塗登簉,實公言爲之兆也。

爲養出刺忠州,公以文學進,人疑不吏事。及任,劇剸理沛然,世亦信其通才。還爲輔德、校理。疏陳民事,歸重於立大本淸化源,嘉納。拜舍人。時請冊東宮於,未準,罪其使,極擇他使,公膺命以往。屢製呈文,辭理明確,虜中亦稱好文字,快許之。復命,加階拜承旨。

又祈養得韓山,諫臣言文雅負重望,不可去朝,遂拜大司成。公前在韋布,參斥尹拯疏,徒惎之。上怒罪其人,褫拜承旨、禮、吏二曹參議、兼承文副提調,文苑極選也。出爲忠淸監司,嚴黜陟厲法禁,一道肅然。還爲大諫、大成、工、戶、刑三曹參議,俱不赴。

辛巳,丁母夫人憂。制訖,拜承旨、副提學。時有旱灾,疏言應天以實之道,仍陳恤民祛奢和朝廷數事。爲全羅監司,朝議惜其出,旋除吏議,俄擢拜大提學。自下大夫直掌文柄,國朝以後,不數人,公文望最高,群議以爲非公莫可,遂擧授之。

拜大司憲。端宗復位,撰進《附纂實錄》。上追思神皇再造恩,設壇以祀,有司請名以「泰壇」。公言不可借用古圜丘名,宜從《禮經》文,以「大報」爲號,上亟稱義理允叶,命以此定行。

上寢疾久,疏請淸心省慾,仍戒庇護近習。時不靖之輩,敲撼銓地,上頗入其言。又臺臣之好盡言者,爲人所構陷,旣經査辨,猶靳收錄,公疏言之,上責以嘗試,乃自劾下鄕。屢拜諸曹參判、兩司長,俱辭,又懇辭文衡得褫。拜忠淸監司、淸州牧使。朝議蓋爲便養,而以贊成公篤老不赴。間聞有傳禪之敎,將入朝爭繳,及還寢,疏陳治心之方。

己丑,遭贊成公喪。去喪,拜工曹參判,轉都承旨、大司憲,兼世子賓客。疏陳正心克己之要,以朱子訓爲證,上歎其至論。擢拜漢城判尹。是時李墪以提學主試,旣承牌入闕,無端還出,夜深始到。人有見其歷抵擧子家者,而擧子果中第。因此衆口喧騰,諫臣疏斥,仍及試塲不嚴狀。公實以承旨參試,不免略陳事,適李公健命筵白試塲事,以丹鳳門不閉爲言。群小遂以門事持公,謂承旨主檢察,諸疏蜂起。蓋借此掩覆事,而亦恨公直陳,欲乘機擠之也。上燭其情嚴却之,慰諭公備至。

拜吏曹判書。公困於群咻,三辭而褫。自後凡九入銓,激揚淸濁,甄拔淹滯,善類恃賴,而異論者患爲己不利,輒肆中傷,不得久於位。文衡,纔褫旋授者再,褫則授提學,十數年不離詞垣。公爲文,積厚而用周,尤長於應卒,高文大冊,多口占立成,絶無瑕點。農巖金公,每推爲不可及。累掌國試,絀浮敦實,文風爲之丕變。間爲知敦寧、禮、刑、工判、參贊、都憲。用都監勞,加正憲。久管惠局,再長戶部,理賦裕民,裁度得宜。屢判金吾,斷讞以公,無骫法。

景廟卽位,又用勞陞崇祿,周流舊踐。聖上進登儲貳,兼左賓客,拜判敦寧。景廟素有疾,至是命世弟聽政。朝廷齊籲請寢,久不許,又七請入對而見阻。公議諸大臣陳箚後奉承,翌日,大臣聯箚上,而泰耈北門事出,賊鏡疏繼入,禍機焱發。公卽日出江上。兇徒以定策聯箚爲大案,先栫棘諸相。名以唯諾,一倂削黜諸宰而獨漏公。公陳疏自首,上批勿辭,保護東宮。居數日,拜兵曹判書。亡何,有妖宦尙儉變,東宮至欲辭位。慈聖又下敎,辭旨痛切,泰耈錫恒輩,獨見而封還。

公聞變馳進城外,及是,不勝驚惋,詣闕肅命。見泰耈問之,噤不言,稱病徑出。公追聞慈敎凡再下,而輩諱之,乃抗疏曰:

臣於罷出後,得聞慈敎中有「締結宮人宦寺者依律處置」之敎,而賓廳啓則曰:「一宮人締結宦寺。」此大違慈旨。慈敎旣云「兩宮人」,而終不囚推,任其自斃,有司之臣,顯有緩忽之意,臣切駭然。

卽陳疏,倡謂「矯誣慈旨」。公批追下,而有「再次慈敎」語。於是中外益知慈敎果再下,而爲輩刪沒之也。疏旣上,賊臣弼夢聖時等,繼請公極邊遠竄。配康津月餘,虎龍急書上,侵不敢言之地。群兇得此起大獄,魚肉廷紳,貳極有朝夕凜凜之憂。公恫念王室,悲不能自止,有詩曰:「銅闈若得平安信,九死南荒定不寃。」翌年夏,感疾,終於鵩舍。

噫!立朝必主大節,論人當觀晩暮。夫士平居,大言激昂,臨變故際,畏懦縮朒,以至虧名喪義者滔滔焉。又其少時飭勵操秉,立名譽於世,年邁氣涸,隤弛放倒,判若二人者,亦多有之。此無他,無學以殖之也。

若公蚤燭瑤華之睽,憂深黃裏之變,入告出箚,赤心炳然。及夫丑寅之交,事尤有不忍言者,乃以七袠之年,直當虓虎之吻,衛翼聖儲,蹈禍而不悔。雖摧敗困㞃於瘴海之濱,尙使兇肚逆膓,憚懾而不敢肆。數三載間,离明無霣,未必非公一疏之力,則折亂萌、扶國祚之功,亦自有不可誣者矣。觀乎此則公之崇植彝倫,益勵晩節者,又何如也?噫其偉矣!

然苟無其本,亦何以臻玆?蓋公少居二先生鄕,自幼出入薰炙,優游涵泳於古聖賢書,所蓄固深厚,而修之於家,內行克備。二尊人淹疾積年,扶護諸節,久益不懈,居喪哀毁踰禮,幾滅性。以赴國哀,未及先妣喪,終身茹痛,每語必涕泣嗚咽。

嗚呼!孝者百行之源,而公旣盡之,則無異乎終樹大節,如彼其毅然也。若其金精玉溫之質、氷淸蘗苦之操、恬雅和夷之度、明遠通透之識,固皆人人之所誦道,其大旣揭,姑可略也。

公以癸卯六月一日卒,春秋六十有七。歸櫬公州三美川先塋下,與夫人合窆。後三年乙巳,爲聖上元年,特復公官爵,遣禮官賜祭于家。夫人漆原尹氏,生員宣績女。生一男五女:男必煥牧使;女適副率李夏坤、生員李天紀尹得恒、副提學徐命彬、府尹閔通洙必煥娶觀察使李寅炳女,生男載福載禧;女適佐郞崔鳳興有子錫杓大司成、錫心。次有繼子德容有繼子選東有子來修有子百善。餘幼者,與外孫女適人者,不盡錄。銘曰:

宋著東望,歷載悠綿。雙淸之後,赫世多賢。有偉宗伯,名駕。繄篤慶毓,公乃應期。溫溫其質,炯炯其儀。蚤整翽羽,人仰九苞。朝陽祥噦,百鳥驚啁。値時孔艱,群陰塞霄。虹暈彗射,逼我坤倪。正色枝柱,若潦於堤。立名崇義,終始一說。陳忠格非,委曲痛切。寧考晩際,灼知三俊。詞苑粉黼,銓地衡準。纔卸旋任,首尾廿稔。士革浮華,朝絶倖冒。理財折獄,談笑而了。導窾批郤,入而無厚。寔謂通才,宜左宜右。聖王陟方,兇慝孽牙。宗祊大策,適爲禍囮。殺機蹶張,箝網橫羃。爰曁椓人,施手貳極。肆其舚舑,絶國之脈。公聞血涕,亟馳而入。瀝肝爲辭,以抗欻翕。翼儲是急,曾不竦戁。跡屈志颺,何有編竄?其氣嶷嶷,折彼之角。言雖不用,功在扶倫。晩途樹立,軼類超群。蓋公弱歲,二老是繩。維學之力,遇難奮騰。諒由培壅,匪適襲取。偉哉我公!允稱忠甫。末俗翦翦,義路如綫。叔譽之觀,非公誰歸?有來千禩,尙挹餘徽。鬱彼山,有屹桓楹。銘以好辭,永俾世程。

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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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善朴弼周

公諱相琦,字玉汝,姓宋氏,恩津人,玉吾齋,其號也。鼻祖,判院事大原。數世,有司憲執端明誼,有聞於季。當我恭定王時,有諱,遯于懷德以歿,其所築雙淸堂,至今巋然尙存云。自後世有名賢,圭庵先生麟壽,罹乙巳士禍,其同堂弟副護軍號松潭柟壽,卽公之高祖也。曾祖,成均學諭、贈吏曹參判諱希遠;祖諱國銓,贈吏曹判書;考諱奎濂,禮曹判書、贈左贊成,諡文僖,號霽月堂,中年恬退,綽有疏仲翁錢若水之遺風。妣安東金氏,同知中樞府事光燦女,淸陰文正公尙憲之孫也。

崇禎丁酉,文僖公茂長宰,以其年之十一月二十日卯時生。生而眉目如畵,精華已暎發。學語便解文字,聽長者讀書,能有識認。及五六歲以後,不煩敎導,終日遊戲,不越於筆硯書籍之間。二先生,於公爲宗老,竝居一縣,有若景星同明。公自幼受業於二先生門下。嘗受《詩經》於同春,誦讀朗然,不錯一字。同春每奇之,語人曰:「此兒名位,必不在吾下。」

肅廟沖年卽祚,群壬樂禍,尤庵有嶺海行遣,公上長書,且以楚體《擬思美人詞》以寄之。尤庵甚奬之,有「灑落長書,舂容大篇」之語。參發解,將入會圍,而聞有告廟之論,卽徑歸。尤庵柴中行故事以賀之,且寄二詩,致期勉之意,有非他人所能得者。

庚申改紀,始以詞賦,屢魁多士。甲子,擢庭試。主試諸公,皆相賀以爲「得一大提學」。卽薦入史局,以親嫌不得應講。玉堂南床,世號爲參下極選,常虗其位,至是,咸歸於公。除著作。因地震上箚,請正君心、講聖學、開言路、節經費、嚴宮禁、警百僚凡六條,事爲之說,切中時病。而至其節經費,則備陳慈懿殿誕日內入綿布之過多,嚴宮禁,則爲言宗戚之不可過幸。時罪宗,恃寵放恣,至請內局珍劑,故及之。

丁卯歲首,又上箚,若曰:

天運有陰陽,人心有理欲,國家有治亂,三者對待,迭相消長,雖上下微顯不同,其理則一也。《易》之《否》承乎《泰》,《復》後於《剝》,循環不窮,往來無間。而《泰》之「城覆于隍」、《否》之「先否後喜」、《剝》之「君子得輿」、《復》之「迷復凶」者,無非極則返窮則變之義也。

嗚呼!窮陰積沍,萬物消藏,而及乎小往大來,陽德漸亨,則在人爲本心幾息善端發見之義,在國爲亂極當治革舊圖新之義,天人配合之妙,有如是者。此正殿下察理欲公私之分,念治亂安危之幾,奮發惕慮,圖回否運之一大會也。

又曰:

天地之間,唯一陰陽而已。以天時言,則秋冬陰也,春夏陽也;以人事言,則君子陽也,小人陰也;以君道言,則燕安私昵陰也,光明正大陽也,而一日之內,親宦官宮妾之時陰也,接賢士大夫之時陽也。自古國家之亂,莫不由於陰盛陽衰,而況人欲之所可畏,尤在於幽暗隱微親褻便嬖之間。其發於心害於政,有不可勝言者,惟殿下益加儆戒焉。

箚則留中,優批嘉納已。

乞暇省親,還朝,陳湖西民遑急狀,請減灾邑大同,退捧禁、御兩營作米,以紓一分民力。後數日入對,上特令進前,詢及沿路農形。

尹拯者,本尤庵門人也。受其父宣擧碣文於尤庵,怒其稱道不滿己意,漸成猜隙,終至背絶,士林爲一亂塲。至是宣擧之門人羅良佐稱以爲師伸辨,誣辱尤庵,至以激成尹鑴之惡,爲尤庵罪。公於筵席,痛辨其謬悖。一邊人之右袒宣擧者,皆平日尊事尤庵之人。公隨事辨遏,不少忽過。

陞博士。雷震禁中,公與同僚上箚,陳戒於宮禁不嚴之說,尤懇懇焉。命葬明安公主於禁限之內,特除惠民署提調,大司憲李秀彦因論事被嚴旨。公又與同僚極論之,皆公筆也,語多觸諱,上怒命構草人自首,事不測,而因大臣箚還寢。

趙師錫以奧援得相,金尙書萬重,因筵對及其事,天威遽震,命鞫問,趣承旨卽席捧傳旨。承旨以「無筆」對,上命取翰林筆書之。公時爲檢閱,卽進伏曰:「史筆不得他用。」上爲之改容,入侍諸臣,皆嘖嘖稱服焉。

玄石朴先生世采,以吏判造朝,進袖箚論特除提擧之失。上疑宗臣有猜克者,命宗親府査出拿鞫,且褫玄石職。玄石蒼黃出城,相臣南九萬呂聖齊,請勉留玄石,引事致戒。上遽目爲上變,命栫棘兩相,副提學崔錫鼎,往見兩相於賓廳,亦拿問。

與後宮張氏,表裏相倚,坤極將傾。儒賢一語,重激天怒,救解之者,上自兩大臣,下至三司,無不被罪。而獨公不懾不撓,旣於入對,力言之,退又連四章極諫。其視世之一被嚴旨,便垂頭喪氣,不能樹立者,不可同日語。而惟上亦諒公之精忠,雖威怒暴發,而譴罰不加,可謂主聖臣直,兩盡其道矣。

十月,因雷異,復上疏極列,有曰:「昨年以來,以言獲罪者,皆由於宮禁近戚之事,此非聖世之所宜有云云。」

且論疏批近侍傳諭之非例,以嚴敎辭褫。張氏母乘屋轎入闕,公復入玉堂,引袁盎愼夫人事,將與僚員極論,而上忽下傳敎於內司,有貴人族黨盤據朝廷之敎,蓋指公爲文谷金相公壽恒之甥姪也。公遂削名字於箚中,陳疏自列。

無何,時事一變,黨復用事,時己巳二月也。仁顯王后退處私第,尤庵文谷後先受後命。公痛念王室有《哀郢》、《遠遊》之感,六年之間,一不踐京。逮甲戌,上大悔悟,盡黜兇黨,復仁顯王后位,雪尤庵文谷寃。特授公掌令,旋移副校理。自後屢周流三司。

張希載以後宮娚,謀害國母,事發,命寘之法,而領議政南九萬,遽倡邪議傅諸生科,人心憤鬱。公承召造朝,以爲更化之初,格君心,尤爲第一義,首先陳戒,縷縷千百言,皆切於聖躬。仍及九萬之饒貸希載,有曰:「戰萬口一辭之公論,屈國家三尺之常典,人心愈憤,國言愈激云云。」

且曰:「尹鑴誣逼慈聖,語意兇悖,與嗣基無異,不可不追奪其職。」上卽從之。

上於法筵,連講《旅獒》、《無逸》及《大學衍義》等書。公善於啓沃,凡所進說,皆懇實有味,驗其積學,有非臨文備數者比。以冬雷進《應旨疏》,凡十二條:曰立聖志、曰勤聖學、曰隆輔養、曰愼用捨、曰明倫法、曰戒浮華、曰崇節儉、曰納諫諍、曰祛偏私、曰固邊圉、曰恤民隱、曰敬天怒,明白剴切,爲時藥石。聖批亦甚嘉納。

掌令金灝請毁禁苑中新構小亭,上可之而猶未毁,因公說,竟毁之。歷濟用、掌樂二正。嘗於筵席,請依先朝二先生故事,每令左相入參進講,左相,卽玄石也。且請抄擇有經學人,無論蔭仕與士子,付相當職,使之出入筵席。後來如李公喜朝晉塗之闢,寔由於此。

爲養乞外,玄石以公文學不宜離經幄白上,而上特矜公情理,於是出爲忠州牧使。地大俗惡,稱難治甲於一道。且屬乙丙大饑,民將盡劉。公酬應沛然,吏事一切修擧,尤盡心賑政,汲汲如救焚拯溺,或請於朝,或方便措置,精抄飢民,計戶給米,計口給粥,排日分面,周而復始,親執文簿,不委吏手。自冬初至畢賑,終始如一日,環數百里內,無一顚連,隣邑流民,亦多就食。李相國抵書,有曰:「吾友宦業,未知爲幾,而恐無過於今日賑政。」蓋用富鄭公靑州時所自許語以賀公也。

未幾,以月課闕作坐罷,筵臣有白之者,旋授館職。有流來漏結,公嘗取補民役,乃陳疏首實對,吏蒙勘。敍拜輔德,轉校理。公以仍歲大殺之餘,興水利尤爲急先務,請修各邑堤,畜洩以備旱澇。且撫綏餘黎,化姦宄爲善良,而末又歸重於人主之一心,亹亹乎言之不已,上皆嘉納。

丁丑,以舍人,差奏請使書狀官,赴。時景廟在東宮,前使徐文重等,以封事未準,纔得罪。公之應下价,出於極擇。至則不使譯舌居間,屢呈文禮部內閣,多公所述,忠懇明切,能感動異類,遂得請。自行至歸,凡六閱月,而二尊人皆無恙,人皆謂誠孝所感。用勞陞通政堦。歷同副、右副承旨、刑曹參議,出爲韓山郡守。有諫疏以爲不可遠出,褫拜判决事,轉大司成。

公爲韋布時,與多士論斥尹拯背師。及是,黨據泮任,多侵詆語,擧措甚駭,上命覈出施儒罰。又有捲堂之擧,公列其狀辭,褫拜禮曹參議,移吏曹。連擬鄭相國權尙書尙游館職,二公亦斥者也。右者,目爲誣賢。公疏辨之,略曰:「彼斥而以誣賢罪之,則侵毁大老之人,將如何爲處云云。」

兼承文副提調。歸省親病,爲忠淸監司,嚴黜陟,公聽斷,論罷守令之不法者,一道肅然。己卯十月,還朝,歷工、戶、刑參議、大司諫、大司成,或拜或不拜。

辛巳八月,仁顯王后禮陟,趁國葬赴朝,而遽遭大夫人憂以歸,戴星號擗,哀動行路,終三年未嘗見矧。服闋,累拜承旨、副提學、大司諫等職,皆不赴,陳疏祈免,言意悲懇。甲申旱甚,因縣道陳戒,請勿竝徵新舊兩還,且寢築城之役,以其餘財,移補賑需,優批開納。拜全羅監司,固辭。朝議且以外重爲憂,還吏曹參議,旋擢拜兩館大提學。以下大夫,直授文衡,國朝以來,指不多屈。辭疏之批,有「提衡館閣,非卿伊誰」之敎。

授大司憲、兼同知經筵春秋。端宗復位,下別諭促召,撰輯實錄。褫拜禮曹參判,時築壇於禁苑,以祀神宗皇帝,其以「大報」爲名,寔出於公之所定。上敎以允叶義理,仍製進樂章。三淵金公昌翕,嘗語公曰「吾無世念久矣,而今玆大報壇與《端廟實錄》兩件文字,不覺爲君深羨」云。自後歸覲在鄕時居多,間承召至京。

臺臣李東彦好刺擧多怨仇,趙泰億以憯誣誣之,旣經査脫,而猶靳恩點。公疏言之,上批以嘗試,公惶恐自劾,上復溫批。上久違豫,公因藥院「心火」之批,旣進淸心省欲之說。至是在鄕,聞有傳禪之命,蒼黃將入朝力爭,旋聞反汗,中路退歸。附進所懷惓惓,以保養身心、愛惜精神致戒,略曰:

一日萬幾,雖不可暫曠;國計民憂,雖不可少忘,亦當隨其事之大小緩急,從容裁處,不必過自勞攘,益致煩惱。推以至於日用酬應,一以和緩,勿迫爲主,以此存心,以此制事,積其工夫,久當見效,非但爲頤養一助,其有補於治道不細。《大易》「寬以居之」之訓,恐爲對證之藥,而簡以制煩,靜以制動,終致無爲之化,豈非殿下之所當勉者?云云。

批以「反復憂愛」。連疏乞褫文衡,上始許之。間拜戶、工參、漢城右尹、大司憲、大司諫,憲長則至四度而皆辭褫。

丁亥冬,拜忠淸監司,戊子夏,拜淸州牧使,皆不赴。己丑,丁文僖公憂。去喪,以工曹參判召,有辭狀還下送之命。壬辰,授都承旨、兼右副賓客、司譯提調、籌司有司堂上等任。又以大司憲,因天變陳所懷,推演朱子根本要切之說,申之以克己正心,旁及時事。仍請退北漢幸期,報以無非至論。時北漢行幸,與太廟祭同日,諸臣多陳其未安,而不能得,及公有言,卽賜報可,公之善於感回天聽如此。

擢授漢城判尹。坤殿痘候平復,設慶科庭試。試官李墪承牌詣闕,無端還出,歷抵擧子吳遂元家,而遂元果高中,人言喧藉,司諫𢢝上疏言之。公以其時承旨引罪,而仍及事据實爲言,黨大憾之,又有言科日丹鳳門之不閉者。蓋以其日大雨,擧子猥多,通進善門內外爲試塲,移應辦所於丹鳳門外。故供億往來之際,或有開門時,理勢所不免,而黨以門之開閉,爲承旨所主管。故以是脅持之,必欲擠公而脫,迭起攻公,公只辨其曲折。上洞燭一邊人情狀,慰諭公備至。拜吏曹判書,公以科事之未勘,屢辭甚力,上不得已許副。俄與考試諸臣同罷職。

癸巳,敍拜宗伯,又移銓長、兼文衡,固辭,輒溫批敦出。右之徒,齗齗有餘言,上終不許褫。因尊號都監勞,陞正憲階。承命選東人詩文合十五卷,蓋爲彼人求見故也。一日,上敎曰:「故西平府院君韓浚謙詩中,有『浦茝蘭秋浙瀝,穆陵松栢夜蕭森』之句,陵字得無碍眼耶?」公卽對曰:「古者,指董仲舒墓,謂之下馬陵,陵字上下通用之矣。」上頷可。

徐命遇者投疏,侵詆廟堂及銓地,意在構誣。公連章力辭,得褫乃已。歷拜刑曹判書、右參贊,俄又授吏判,上四疏,倂與文衡而苦辭之,命只褫文任。有人未經禫而擬臺望,蓋錯認也,而攻公者執爲資斧。又湊合政注間數三事,誣詆公。上屢屢開釋,至以「君臣猶父子,貴在情志流通」爲敎。公黽勉行公,旣又以五不可出控辭,期於必褫。

授知敦寧,復典文衡。廟議變通良役,公嘗謂「邑有役戶、遊戶,而役戶則偏徵二疋,遊戶則不納一尺。今於納二疋者而減其一疋,於不納一尺者而使納一疋,如是通融,則庶無不均之患,而經用亦無不足。」以大司憲疏陳之,報以「商確稟處」。

乙未春,由宗伯復入銓,不悅者屢有吹覓,公絶不與辨,若曰:

聖明在上,無微不燭,群下情僞,盡知之矣;衆言淆亂,盡晣之矣。在下者喋喋不已,徒自妄耳。今雖有情外過當之言,是非得失,自難逃於天鑑。在臣之道,惟當嘿而息乎!云云。

批愈甚溫。褫爲冬官。

至丙申,黨復起科査,必欲反前案。上斥退之,復授公銓長。時公患吐血證甚重,上連遣內醫問疾,特許勉副。

爲禮曹判書、兼知義禁。臺啓請李獻英獻章拔榜,而上命依判府事李頤命議,使之覆試。公引嫌不覆啓,只以疏論其不當創開國朝所未有之規,以貽後弊。廟堂議移咨琉球國,以謝其解送我國漂流人得自北京還來者。公陳其異於萬曆間事多有非便之狀,上以公言爲是。上幸溫泉,將設科,命預擇日頒布。公請依先朝故事,待行幸後觀勢前却,上亦從之。

俄又拜吏判,特除判義禁,屢辭不得請,褫亦旋授。戊戌,以疾引入,內醫又再來問疾。後屢辭獲褫,旋拜禮曹判書,居數月,又還吏曹。自始入銓,至是未論其行公與否,其數爲八,屢經大政,號稱淸明,雖異趣之徒間有捃摭,而至於苞苴蹊逕,則皆以爲絶無。上眷愈隆,雖在靜攝中,而每以必欲敦勉爲敎,公遂不敢辭,而兼帶文衡,則得褫。冬以宗簿提調,奉安《璿源錄》于茂朱赤裳山城,請歷省先墓,許之。還朝,陳赤裳便宜,仍及沿路聞見。

己亥,褫拜工曹判書,又移地部。承特命製進延齡君誌文。庚子六月,肅宗大王昇遐,景廟卽祚,差國葬都監堂上,撰大行大王諡狀,又纂次御製以進。拜吏判,又纔褫復授,屬朝家多事,不得固辭。傍伺者日益狺然,公辭疏,絶不對辨,但曰:「身將隱矣,焉用文之?」

褫爲禮曹判書。景廟聖患彌留,策今上爲世弟,時辛丑八月也。公承命製進敎命文,若曰:

嗚呼!予以否德,不獲天之錫祚胤,自在先朝,已貽我聖考之憂。及嗣大位,嬛嬛在疚,永惟宗廟社稷之重,主器無人,藐焉一身,夙夜靡寧。廼今大計之定,其曷敢少緩?

咨爾世弟某,先王之子,在予爲弟親矣。聰明仁孝,早負令譽,行孚于宮闈,德著于遐邇。賢矣惟賢,惟親惟汝。其諧曆數之歸,捨爾其誰?肆予上承慈敎,俯循群情,亦稽我祖宗彝典,命爾爲王世弟。以屬則天顯,以位則冢嗣,或世或及,古今通義,名正言順,天與人從,我先王亦豈不曰「予有後乎」?爾其體予因心之友,思予付託之意,篤愛敬以盡人倫,勤學問以養德性云云。

建儲事,出於宗社大計,而公之行詞,亦極其雅健得體,世皆稱之。公於定策日,適有病,未克赴。臺官以事體,請罷職,褫授判敦寧。至十月,因執義趙聖復疏,命世弟代理聽政。庭請請還收,久不從,已而下「世弟可乎?左右可乎?」之敎。於是諸大臣,以不得已奉行之意,上聯箚。

趙泰耈爲右相。臺官方以遠竄論啓,而遽從宣仁門入來,不使喉司知之,直爲入對。公方食聞之,大驚投匙而曰:「北門之變,復作於今日,士類其魚肉矣。」旣而有一鏡等兇疏,而兇黨一齊突入,卽以定策代理,爲第一大案,先栫棘大臣金昌集李頤命李健命趙泰采四人,倂罷削輟庭請時唯諾諸宰臣,而公獨不與。上疏首實,請與同罪,批以「勿辭,護東宮」。

公嘿想東宮孤危之形勢,慨惋流涕。居數日,拜兵曹判書。繼而聞「東宮於夜中,召接宮僚,備言逆宦尙儉與宮人謀害之狀,欲辭位出宮。慈聖又下敎政院,辭旨痛切。泰耈輩視爲尋常,不少驚動,獨見而封還之」。公自江外,聞變馳入,問慈敎辭意於泰耈泰耈隱之不語。及見賓廳啓辭而後,始知大意,而與外間所傳,不啻有異。蓋慈札,凡兩下也,而賓啓則只以一通爲言。慈敎中有「締結宮人宦寺者,當有依律處置」之敎,而賓啓則乃曰:「一宮人締結宦寺。」增減伸縮,顯然相左。且慈敎所指名兩宮人,就囚於啓辭允下之翌日,致於其間,有徑先自斃者,喉司、金吾,緩忽俱可駭。公遂歷及於疏中,且曰:

惟我殿下深惟宗社大計,上承慈旨,策定儲嗣,擧國含生,莫不歡欣。兩宮之間,和氣藹然,億萬年無疆之休擧,皆頌祝不暇。而不幸妖逆之變,遽出宦妾之中,交亂宮闈,震驚儲位。非我聖上親愛之隆、聖斷之明,則其禍將不知至於何地。念及於此,毛骨俱冷。罪人斯得,天討將行,從今以往,陰邪妖惡之輩,必不敢更肆其惡,而讒邪之言,易以搖惑,自古明君哲辟,亦有不免此,不可不戒也。

唯願聖上益篤天顯,更念付託,曲盡恩愛,無少間隔。苟有不逞之徒潛伏孽芽,則亦必痛加掃除,永絶根本,使宮闈之內,肅然雍穆,如靑天白日,無得以投間抵隙,則宗社臣民之福,亶在於是云云。

疏入數日,泰耈不待批,斥公以「矯誣慈旨」。兇黨之居臺閣者,繼發遠竄之啓。當是時,一鏡之黨,與宦妾輩,內外和應,謀危春宮,大禍迫在呼吸,有不忍言。慈聖下敎,寔出於變故,萬萬切急,不暇緩聲之致,而泰耈唯恐慈敎一布,則渠輩群壬,與內間相連,陰謀行兇之情節,一一敗露,聚首竊議,敢於抵死封還,以致中外疑惑,傳說多端。公疏之据其所聞,於以仰質其信然與否,勢所必然,未知何說爲近於所謂「矯誣」,而惟彼亂賊之徒,忍以是爲公罪目,而諱渠之自爲矯誣,何其不畏天地鬼神也?及公疏下批,有「慈敎初次再次」語,於是始知慈敎果再下,而泰耈輩刪沒之也。

公以壬寅正月初二日,受嚴譴,到康津配所纔月餘,而虎龍急書上,禍網彌天。先朝舊臣,誅殺殆盡,貳極動搖,危甚一髮。公每北望噯悒,有詩曰:「銅闈若得平安信,九死南荒定不寃。」聞者悲之。然絶口不及時事。且不窺戶外一步地,日讀《周易》而曰:「事之無可奈何者,只當安之若命。」翌年癸卯夏,偶感疾,以六月初一日,歿於鵩舍。臨化,精爽不亂,戒嗣子以持身保家之道,喪葬務從儉約。歸葬于公州三美川先山下,與夫人漆原尹氏同兆。至乙巳,今上命復公官爵,且遣官賜祭。

一男必煥牧使;五女,副率李夏坤、生員李天紀、士人尹得恒、前大司憲徐命彬、府尹閔通洙;庶女趙榮熽。孫男載福載禧;女崔鳳興有子錫杓錫心;三女,宋淳明尹尙任朴師欽有子德容有子選東;一女,金相聖有子來修存修;二女,李昌壽李瀰有子百善;三女,金致彦李商進尹得毅。內外曾玄,不盡錄。

公生質甚美,近於有道,有如良玉自輝,芳蘭播芬,蓋於平易簡淡之中,亦有蘊藉含蓄之意。自幼已超然,異於群兒。有一筆工,見公獨坐無需索,心奇之,特獻二筆。公不受曰:「是何名也?」同春亟稱之曰:「吾宗無寶,唯此兒以爲寶。」嘗隨伯父於永同縣衙,能拒不納官妓之自來欲薦枕者。尤庵每語人,以爲人所難及。蓋其趣尙高潔,不近非義,有如是者,而內行尤純篤。

文僖公有痼疾,祟在心火,有不適意,輒失寢食。公每以愉色婉容,至誠慰安,雖急於便養,專城按節,可無辭,而苟於文僖公之意,有少商量,則輒輟不赴。凡所行止,一以文僖公之心爲心,古所謂「養志」者,其殆庶矣。

嘗以赴國葬不及於母夫人喪也,爲終天寃恨,枕席有涕泣痕。居前後憂,皆在年紀衰暮之後,而哀毁踰制。先山去家,爲三日程,而哭泣不絶聲,行路皆感動。

平居,却掃一室,唯以文史自娛。紛華聲色,視之若浼,博奕雜戲,一無留好。待人接物,極其恭謹,而隨人高下,禮貌酬酢,皆得其稱。旣未有屈意而詭隨,亦未嘗自尊而侮人。深有味於人「國法須遵守,人非莫擧揚」之句,揭壁觀省。

凡世所謂機關籠絡,權謀捭闔,初不識其爲何事也。蓋公生於二先生鄕,耳擩目染,早以行誼砥礪。用力於朱子書,尤專且久,探討服行,率以之爲準。决科之初,卽以南床見處,詞學之高,據此可知。館僚有言事箚,輒屬筆於公,不敢以新進少之,以其明暢懇至,善說事理,深得告君之體也。

己巳瑤華之變,所由來久,處分過遽,有如日月之食,命令嚴急,不啻雷霆之震,而公穆然自持,不少屈撓,一箚再箚,至於累箚。雖過擧已成,不可復救,而然公際遇之隆則蓋自此時,直至後來,屢遭敲撼,而恩眷不替,終始如一。嗚呼!後之君子,其必有三復感歎於斯者矣。

至若辛壬殺伐之慘,尤爲有國所無,兇賊堵立,箝網逼塞,必欲危動國本,譬之燎原之火,不可嚮邇。使公少有占便宜,依違觀望之念,則雖袖手却坐,亦自不害爲一道。而乃置死生於度外,毅然奮筆,抗疏首先,攖觸虓暴方起之鋒,極列鬼蜮情狀。雖不幸蹉跌,至於竄謫流離,備更百罹,而尙令彼兇之輩,猶有所一分畏忌,不敢直爲上犯,畢竟前星不晦,离照繼明,繄公疏是賴,則公可以靖獻於先王而無愧矣。最公立乎本朝,屢當大任,在選曹則甄拔人望,掌國試則取捨盡公。以至地部、惠廳世稱財利所萃,而亦一意淸愼,謹守法意,禁絶濫觴,商譯干囑之徒,未或及門。經費不匱,市民無怨,額外儲蓄,數過數萬,可見其才猷周給,不專爲文學然也。

居銓時,間有橫逆非意之干,而論辨事實之外,絶不以忿言相加,只引咎自訟而止,世皆稱其雅量。平生行己,具有本末。末年一疏,直爲兇黨所磨牙,其禍心亦何所不至哉?而終不得以一言一事粧撰爲罪,雖至大起誣獄,殲盡士類,姻婭親戚,慘被屠戮,而餘波噴薄,亦無所帶累見及,公之操履有素、名行無玷之實,卽此可以驗之矣。

嚴於辭受,子女婚嫁,親厚邑宰,致有名之饋可無辭,而物或濫則輒還之曰:「必如是而後心乃安。」以至內子,亦遵奉公矩度,未嘗妄受人饋遺,刑于之化,有可感人。居謫之日,牧使君擬買一欵段,以往來家鄕,公亦不許曰:「爲謫客而買馬,决不可爲。」其謹愼廉約,皆此類也。

爲文章,見解超絶,結撰神速。尤庵嘗曰:「某之文,敏妙贍暢,最不可當。」農巖金公昌協,亦推讓公一頭而曰:「操筆立成,則非吾所能及。」然公每以不能極意專力於經傳諸書,而從事八都賦,不免爲浪用工夫爲深恨。所著有文集幾卷藏于家。

弼周於公爲後生也。長少旣異,雲泥且逈,晩始一再獲際,見其泊然而止,不役於物,若有得於《中庸》卒章「衣錦尙絅」之旨者。公之言行氣象,以是求之,竊自謂其庶幾焉耳矣。若弼周之愚魯顓蒙,則最出人下,而公乃若有取焉,不惟吹奬過分,卒乃登之擧剡,馴致今日,叨竊匪據。每懼其不肖無狀,累公知人之明,是用日夕凜然,而然公之爲則乃古大臣薦賢之心也。實爲近世宰輔中所罕有,此非阿私之言也。

今者牧使君將請易名之典,謬以文字見屬。顧疾病危苦,神精衰落,誠不足以及此,而第惟事契之厚,終有不敢辭者。玆謹就家狀及碑誌諸文而櫽括論載之如右,以備太常氏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