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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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收錄於:《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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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書序[编辑]

敘曰:書以記言,其來尚矣。越在三代,左史職之,百官以理,萬人以察,揚於王庭,用實大焉。苟非可以燮理情性,平章邦國,敷彝倫而敘要道,察時變而經王猷,樹皇極之綱維,資生靈之視聽,皆可略也。

昔者仲尼之述書也,將以究事業之通,而正性命之理。故曰吾欲托之空言,不如附之行事。道德仁義,於是乎明;刑政禮樂,於是乎出。非先王之德行不敢傳,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紀千數百歲,斷自唐虞,迄於商周,風流所存,百篇而已。以此見聖人言約理舉,神明不勞,而體時務之撰矣。故能法象天地,同符易簡,借前箸於筌蹄,驅後生於軌物。密而顯,宏而奧,久而彌新,用而不竭。非古之聰明聖智,元覽博達,孰能為此哉?

孔安國曰:「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舉而行。」嗟乎,其言甚大!可使南面稱聖人之後矣。自時以降,史述陵遲,人自為家,標指失中,陳事亂而無當,制理參而不一。由是大典散而人文乖,是非繁而取舍謬。與夫古先哲人制述之意,不其疏乎?

我先君文中子,實秉睿懿,生於隋末,睹後作之違方,憂異端之害正,乃喟然曰:「宣尼既沒,文不在茲乎?」遂約大義,刪舊章,續詩為三百六十篇,考偽亂而修元經,正禮樂以旌後王之失,述易讚以申先師之旨。經始漢魏,迄於有晉,擇其典物宜於教者,續書為百二十篇,而廣大悉備。嗟乎,賢聖之述,豈多為哉?噫,亦足垂訓作則,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矣。當時門人百千數,董薛之徒,並受其義。遭代喪亂,未行於時,曆年永久,稍見殘缺。貞觀中,太原府君考諸六經之目,則忘其小序。其有錄而無篇者,又十六焉。嗚乎,茲不可復見矣!家君欽若丕烈,圖終休緒,乃例六經,次禮樂,敘《中說》,明易讚,永惟保守前訓,大克敷遺後人。

勃兄弟五六冠者,童子六七,祇祇怡怡,講問伏漸之日久矣。躬奉成訓,家傳異聞,猶恐不得門而入,才之不逮至遠也。是用勵精激憤,宵吟晝詠,蔗幾乎學而知之者,其修身慎行,恐辱先也。豈聲祿是殉,前人之不繼是懼。間者承命為百二十篇作序,而兼當補修其闕,爰考眾籍,共參奧旨,泉源浩然,罔識攸濟。嗚乎小子,何敢以當之也,其盡心力乎?始自總章二年,洎乎咸亨五年,刊寫文就,定成百二十篇,勒成二十五卷。昔者文中子曰:「漢魏之禮樂未足稱,其書不可廢也。」尚有近古之對議存焉,制詔冊則幾乎典誥矣,後之達悟者,將有得於斯文乎?於時龍集閹茂,勉踵前修,在大唐禦天下之五十七祀也。

黃帝八十一難經序[编辑]

黃帝八十一難經》,是醫經之秘錄也。昔者岐伯以授黃帝,黃帝曆九師以授伊尹,伊尹以授湯,湯曆六量以授太公,太公授文王,文王曆九師以授醫和,醫和曆六師以授秦越人,秦越人始定立章句,曆九師以授華佗,華佗曆六師以授黃公,黃公以授曹夫子。曹夫子諱元字真道,自雲京兆人也。蓋授黃公之術,洞明醫道,至能遙望氣色,徹視腑髒。洗腸刳胸之術,往往行焉;浮沈人間,莫有知者。

勃養於慈父之手,每承過庭之訓曰:「人子不知醫,古人以為不孝。」因竊求良師,陰訪其道,以大唐龍朔元年歲次庚申冬至後甲子,予遇夫子於長安。撫勃曰:「無欲也。」勃再拜稽首,遂歸心焉,雖父伯兄弟,不能知也。蓋授《周易章句》及《黃帝素問難經》,乃知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匱之數。十五月而畢,將別,謂勃曰:「陰陽之道,不可妄宣也。針石之道,不可妄傳也。無猖狂以自彰,當陰沈以自深也。」勃受命伏習,五年於茲矣,有升堂睹奧之心焉。近複鑽仰太虛,導引元氣,覺滓穢都絕,精明相保,方欲坐守神仙,棄置流俗。噫,蒼生可以救耶?斯文可以存耶?昔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言言,非以徇名也,將以濟人也。謹錄師訓,編附聖經,庶將來君子,有以得其用心也。

四分律宗記序[编辑]

昔在調禦,利見迦維,光宅淨都,撫臨法界。抑揚垢路之業,以疆理情田;闡導毗尼之藏,以堤防性海。二邊雲徹,方知實相之尊;十刹風行,乃識真如之貴。將使龍象緇服,維明克允;鹙鷺元盟,有恥且格。五篇垂範,豈同訓夏之科?七聚分宗,寧比歌虞之制?功存離欲,道在降魔。仙苑創基,因善果以調物;提河滅跡,憑淨戒以為師。誠拯溺之舟航,而禦黠之銜策者矣。故能莊嚴百福,粉繪三身;摧憍慢山,拔生死樹。覆簣菩薩之道,濫,觴正覺之源。除惑箭而斷愛枝,銷恚刀而解疑網。自銀棺揜掩耀,金杖殊珍,五師煙騰,四分雲譎。波離睿旨,明而更明;飲光妙跡,盛而愈盛。其後卑摩覃思,猶沈赤水之輝;惠遠研精,尚玷元岩之彩。遂使瓊編浩汗,利涉迷於要津;瑤軸紛綸,登高暗於飛陛。熟習者博而寡用,誌學者勞而少功。七眾所以遲回,八部由其太息。丕應冥發,睿感潛融,爰挺異才,式扶象訓。

有西京太原寺索律師,俗姓範氏,其先南陽人也。殷霸洪允,周藩茂族。八鸞與四牡兌馳,紫繪與青緺疊照。六軍卿胄,績著於鍾彝;三傳儒門,業流於訓詁。律師衝襟霞映,峻局霜淒,筠抱顯於髫齡,蘭芬凝於丱齒。由是糠比禮樂,錙銖名教。以堯舜為塵勞,以周孔為桎梏。爰依白法,遂托元徒,探鷲嶺之微言,得龍宮之秘藏。鹹亨之祀,椒房諒陰,舍槐裏而構菴園,因金穴而開銀地。伽藍肇建,號曰太原,明陽所及,鹹收時望。自價隆康會,譽重摩騰。竺法猷之苦節,支道林之遠致,將何以發明禪宇,光應綸言?律師乃以道眾羽儀,釋門棟幹,粵自宏濟,來遊太原,經行德人,於茲為盛。

既而懼六和之紊緒,悼三聚之乖宗,稽法令之遺文,討惠猷之舊業。網羅近護,吞含覺明,原始要終,探賾索隱,芟夷疣贅,剪截駢枝,收絕代之精微,詰往聖之紕繆。葭灰屢變,槐燧驟遷。開遮持犯之異同,廢立止作之輕重。故以該象牙之扇,窮貝葉之圖,鑽研刊削,五載而就,名曰《開四分律宗記》,凡十卷三十七萬六百三十言。律師又以為仲尼述易,申妙典於係辭;元凱談經,托餘文於釋例。爰因多暇,更輯舊章,牢籠秘察之宗,發揮沈鬱之旨,名曰《開四分律宗拾遺鈔》,凡十卷四十萬餘言。所以裨助三明,抑揚四諦,宏八正之道,成一家之言。庶使眾善雷奔,群疑霧斂,照歡戚之兩鏡,蕩欣憂之二瓶。憑此戒田,方躋定境,豈直功周沙甸,道制鐵圍而已哉?

弟子才非元度,識劣真長,本乏淩雲之詞,虛荷彌天之眷。揄揚盛烈,顧孫綽而多慚;歸依勝侶,仰郤忄音而自勵。輒牽庸陋,輕序德音。豈比夫公理昌言,資繆襲之引;太衝作賦,假士安之談?蓋所謂觀豹而識班,聞樂而竊抃者矣,故曰《四分律宗記序》。

入蜀紀行詩序[编辑]

總章二年五月癸卯,餘自長安觀景物於蜀,遂出襃斜之隘道,抵岷峨之絕徑,超元谿,曆翠阜,迨彌月而臻焉。若乃采江山之俊勢,觀天下之奇作,丹壑爭流,青峰雜起,陵濤鼓怒以伏注,天壁嵯峨而橫立,亦宇宙之絕觀者也。雖莊周詫呂梁之險,韓侯怯孟門之峻,曾何足雲?蓋登培塿者起衡霍之心,遊涓澮者發江湖之思。況乎躬覽勝事,足踐靈區,煙霞為朝夕之資,風月得林泉之助?嗟乎!山川之感召多矣,餘能無情哉?爰成文律,用宣行唱,編為三十首,投諸好事焉。

三月上已祓禊序[编辑]

觀夫天下四方,以宇宙為城池;人生百年,用林泉為窟宅。雖朝野殊致,出處異途,莫不擁冠蓋於煙霞,披薜蘿於山水。況乎山陰舊地,王逸少之池亭;永興新交,許元度之風月?琴台寥落,猶停隱遯之賓;釀渚荒涼,尚有過逢之客。仙舟溶裔,若海上之槎來;羽蓋參差,似遼東之鶴舉。或昂昂騏驥,或泛泛飛鳧,俱安名利之場,各得逍遙之地。而上屬無為之道,下棲元邈之風。

永淳二年,暮春三月,修祓禊於獻之山亭也。遲遲風景,出沒媚於郊原;片片仙雲,遠近生於林薄。雜花爭發,非止桃蹊;群鳥亂飛,有逾鸚穀。王孫春草,處處爭鮮;仲統芳園,家家並翠。於是攜旨酒,列芳筵,先祓禊於長洲,卻申交於促席。良談吐玉,長江與斜漢爭流;清歌繞梁,白雲將紅塵並落。他鄉易感,增淒愴於茲辰;羈客何情,更歡娛於此日。加以今之視昔,已非昔日之歡;後之視今,豈複今時之會?人之情也,能不悲乎?且題姓字,以表襟懷。使夫會稽竹箭,則推我於東南;昆阜琳琅,亦歸予於西北。

守歲序[编辑]

歲月易盡,光陰難駐。春秋冬夏,錯四序之涼炎;甲乙丙丁,紀三朝之曆數。十二月之陰氣,玉律窮年;一萬歲之休禎,金觴獻壽。鼖鼓雷動,煙火星流。侲子黃童,統鉤陳而驅赤疫;諸王等集,陳玉帛而朝諸侯。京兆天中,竦樓台而徹漢;長安路上,亂車馬而飛塵。王丞相之登臨,行將在目;戴待中之重席,忽爾明朝。槐火滅而寒氣消,蘆灰用而春風起。魚鱗布葉,爛五色而翻光;鳳腦吐花,爍百枝而引照。悲夫!年華將晚,誌事寥落。公孫宏之甲第,天子未知;王仲宣之文章,公卿不識。對他鄉之風景,憶故裏之琴歌。柏葉為銘,未泛新年之酒;椒花入頌,先開獻歲之詞。作者七人,同為六韻。

山亭興序[编辑]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即雲深山大澤,龍蛇為得性之場;廣漢巨川,珠貝是有殊之地。豈徒茂林修竹,王右軍山陰之蘭亭;流水長堤,石季倫河陽之梓澤?

下官天性任真,直言淳樸。拙容陋質,眇小之丈夫;蹇步窮途,坎壈之君子。文史足用,不讀非道之書;氣調不羈,未被可人之目。潁川人物,有荀家兄弟之風;漢代英奇,守陳氏門宗之德。樂天知命,一十九年;負笈從師,二千餘里。

有宏農公者,日下無雙,風流第一。仁崖知宇,照臨明日月之輝;廣度衝襟,磊落壓乾坤之氣。王夷甫之瑤林瓊樹,直出風塵;嵇叔夜之龍章鳳姿,混同人野。雄談逸辯,吐滿腹之精神;達學奇才,抱填胸之文籍。簪裾見屈,輕脫履於西陽;山水來遊,重橫琴於南澗。百年奇表,開壯誌於同明;千里心期,得神交於下走。

山人對興,即是桃花之源;隱士相逢,不異菖蒲之澗。黃精野饌,赤石神脂。玉案金盤,徵石髓於蛟龍之窟;山樽野酌,求玉液於蓬萊之峰。溪橫燕尾,岩豎龍頭。鍛野老之真珠,掛幽人之明鏡。山腰半折,溜王烈之香膏;洞口橫開,滴嚴遵之芳乳。藤牽赤絮,南方之物產可知;粉漬青田,外域之謠風在即。人高調遠,地爽氣清。抱玉策而登高,出瓊林而更遠。漢家二百所之都郭,宮殿平看;秦樹四十郡之封畿,山河坐見。班孟堅騁兩京雄筆,以為天地之奧區;張平子奮一代宏才,以為帝王之神麗。珠城隱隱,闌干象北斗之宮;清渭澄澄,滉漾即天河之水。長鬆茂柏,鑽宇宙而頓風雲;大壑橫溪,吐江河而懸日月。鳳凰神嶽,起煙霧而當軒;鸚鵡春泉,雜風花而滿穀。望平原,蔭叢薄。山情放曠,即滄浪之水清;野氣蕭條,即崆峒之人智。搖頭坐唱,頓足起舞。風塵灑落,直上天池九萬里;邱墟雄壯,傍吞少華五千仞。裁二儀為輿蓋,倚八荒為戶牖。榮者吾不知其榮,美者吾不知其美。

下官以詞峰直上,振筆劄而前驅;高明以翰苑橫開,列文章於後殿。情興未已,即令樽中酒空;彩筆未窮,須使山中兔盡。

山亭思友人序[编辑]

高興之後,中宵起觀,舉目四望,風寒月清。鄰人張氏,有山亭焉,洞壑橫分,奇峰直上,鬱然有造化之功矣。嗟乎!大丈夫荷帝王之雨露,對清平之日月,文章可以經緯天地,器局可以畜泄江河,七星可以氣衝,八風可以調合。獨行萬里,覺天地之崆峒,高枕百年,見生靈之齷齪。雖俗人不識,下士徒輕,顧視天下,亦可以蔽寰中之一半矣。惜乎此山有月,此地無人,清風入琴,黃雲對酒。雖形骸真性,得禮樂於身中;而宇宙神交,卷煙霞於物表。至若開辟翰苑,掃蕩文場,得宮商之正律,受山川之傑氣。雖陸平原、曹子建,足可以車載鬥量;謝靈運、潘安仁足可以膝行肘步。思飛情逸,風雲坐宅於筆端;興洽神清,日月自安於調下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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