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洲集/卷七
書
[编辑]與權興之中業
[编辑]煕常白。興之足下。煕常曩歲一見足下。雖未得與之從容晤話。見足下動止有常。言語不苟。固已心識禀質之近道而不能忘也。近者足下絶意榮進。專心爲己。篤志而力行。士友之從南來者。無不言足下之好學。煕常自聞此言。不覺其一喜而一愧也。嗚呼。世級降而師友道喪。人不以學問自立。學問之名。幾絶于世矣。古人恒憂後生之無好學者。然豈如今日之甚也。挽近以來。聲利愈熾。士趍益下。擧世靡然。炎劫煕穰。不復知有民彝物則之重。而孔朱門庭。將未免丘墟。寧不痛心哉。間有氣淸資粹。志於古道者。不特不加奬掖愛護。必訾謷不容而後已。故或低回顧望。欲爲而不能有爲者。煕常亦嘗見之矣。今也足下以美質。誠心志學不爲世撓。慥慥焉進修。吾知其承家學而必有成。安得不以喜也。煕常自年十三四。粗習父兄之訓。知善之可好。惡之可惡。謂古人可學而能。而暴棄之爲深恥也。但受氣甚駁。偏滯昏鈍。難以造道。而早爲鉛槧小技所沉溺。意思每患徇外。近日雖覺其爲害不淺。喜獵宿想。終未能盡除。且處在京華。耳目所接。不離於俗人俗事。縱知俗之害道甚於異端。始則妄欲立異而自拔。一遭人譏笑。本領不立。內之不足以抵外。未免此心沮縮。竟乃駸駸然與之俱化。如此而欲免爲小人之歸也難矣。此所以繼之以愧也。煕常聞之。昔夫子謂子夏曰。汝爲君子儒。毋爲小人儒。程子釋之曰。君子儒爲己。小人儒爲人。夫爲己者。欲得之於己也。爲人者。欲求知於人也。而公私理欲。於斯判矣。故古之學者。用工於心而達之於身。致修於身而推之於人。然其所務者內。而卒乃外不遺。所修者身。而終又及於人。然初未嘗有務外爲人之意也。後世學者反是。不汩溺乎鄙近。必徑自高大。高大者。不知學之眞切做乎心。鄙近者。不知道之廣大備乎身。或忘之而無進益之實。或助之而無自得之趣。其不背公理而循私欲者幾希矣。惟足下先明乎內外名實之分。居敬窮理。實有諸己。不爲氣所勝習所奪。發軔正路。卓然有立於誠明正大之域。則士之追逐榮利者。亦可以觀感矜式。而斯道庶幾其有賴矣。豈不休哉。然積厚於己而後。能告諸人。今煕也無銖毫之有諸己。而乃敢爲足下勉焉。古人所云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者。其此之謂也。於是乎又有愧矣。然仁者多恕。庶諒其愚而不相遐也耶。無由合幷。一吐心肺。臨書益覺悁結。乞勿金玉其音。亟以自修緖餘。警此昏墊。區區之幸也。伏惟至沍。學履淸迪。不宣。
答權興之
[编辑]風日淸和。圓魄淡蕩對之。增我伊人之思。卽承手帖。恭審此時。佔畢氣味超勝。區區佩慰曷已。煕常家居多冗撓。大約非膠擾別昏昧。二者相仍反復。看文字浮泛無得。較舊殆甚。殊可嘆也。盖我東風氣柔弱。其賦人也。率多脆軟柔懦。而少剛毅堅確。故有志之士。每患志氣滲淡衰颯。而無直前勇往之美。今日吾輩所相勉者。宜莫先乎剛德。而頃書誦獻溫溫恭人。惟德之基者。竊覸高明向道忒早。植立牢固。有時所長還爲所困。或有執滯崖異之病。終欠溫和平實之象。深恐進修之際。有所偏倚。故聊以奉䂓。非欲倚閣剛毅也。今蒙多少剖敎。切中僕之病處。警發多矣。寧不知感。晦前如無事故之絆惹。欲溯漢水。一至幽庄。以圖旬日之會。可得面究。千萬不宣。
答權興之
[编辑]霖霾浹旬。塊居鮮悰。此際益勞馳想。巍牘忽墜。披復神豁。况審比者學履冲迪。勉進之示。反復諄切。可見吾兄向學不懈。有以及於人者。不覺感歎。自顧質虧習痼。無望進益。恐終爲相知之羞。然於遊從之地。欲見學業之成。此懷固耿耿無間於寤寐。願勿得少爲足。益加展拓充闡如何。寄示先夫人遺事。盥手擎讀。愴懷難勝。其禀質之美。德行之懿。超出簪珥。可以作範於閨閤。而高文又質愨簡當。儘足以揄揚幽光。欽歎欽歎。點竄之敎。文字自成體裁。無痕瑕可指摘。然試徐玩而有見。謹當效愚耳。曩者歸路。與閔參奉公著氏邂逅同行。甚相驩如。此丈德器淳重。言論平正。且藹然樂勸人以善。如得遊從。資益必弘多。顧今儒門衰敗。士友之卓然。可托以切偲。如此丈者。盖無幾人矣。日後老兄若途驪上。須圖盍簪而勿虛過也。煕常屬苦暑疾。且荊病作擾。有時披展舊書。心目不相湊。昏氣又相侵。每自掩卷疚歎耳。不宣。
答權興之
[编辑]示敎執滯崖異。初學易有此等證候。而比之悠緩柔懦。雖似有勝。其作於事。害於心。亦不少也。昔栗谷先生。容受人言。物我無間。氣像和平。此龜峰所以深服而贊歎也。學者須理會此等氣像。不可徒以執滯崖異爲高也。學之不進。善之不擴。固多由於斯二者。二者之病。又未始不由乎自私。若一任之而不之察。則其爲害於進修也。有時甚於悠緩柔懦。未知此意不悖於理否。剖敎是企。
與權興之
[编辑]小雨催楓。令人起山中之想。此時靜裏溫經。日有眞趣。煕常離親之久。閱一炎凉。安信亦不能頻承。焦惙不可形喩。自念不能刻意讀書而標榜先加。是爲可惡。且家中多勸之應擧。夏間始隨人做小科終塲。文字志氣。未免流徇沮散。奈何。始也謂義疑之體。依㨾經書。猶有賢乎詩賦之一於浮薄。遂捨彼爲此。近且思之。原初以義疑試士。其意必不徒然。而後來士不古而弊日滋。專事剽竊取給於一時。不有絲毫眞實理會底意。要之恐終歸於慢聖弄經之科。是則詩賦之反不若也。大抵科擧之文。抽黃對白。媚悅人眼。正朱子所謂伎倆愈精。心術愈壞者。而近世則往愈甚焉。浮靡尖巧。佻輕促急。不惟媚悅人眼。專務欺眩主司。不如是則不得備數於擧子之列。故競相倣效。滔滔然淪胥。苟使古人爲之。妨工奪志。猶不暇患。而患其文之賊夫德性也。向因人聞老兄亦欲赴司馬試云。信否。老兄旣早有志於斯學。不如煕常之擾攘游泛。如非親意所欲。則亦不必勉强爲也。却恐遲徊歧路。蹉失時辰。須一意此事。牢定脚跟如何。竊見近日一二士友質美有志者。却爲科擧所累。往而不返。豈勝慨歎。以是所望於吾兄者。不得不益深且切矣。自餘怱怱不能旣。惟願對時珍愛。
與權興之
[编辑]輕輕收斂。畧畧提撕。卽朱先生語也。此語最好體認。盖常人之心。每患放逸昏昧。二病反復相因。收斂者。攝其放逸也。提撕者。喚其昏昧也。然心是活物。亦不可過爲着意用力。故曰輕輕畧畧。而於勿忘勿助之間。自有妙諦。只在當人喫緊出來耳。近看此語。心竊喜之。因書以及。試早晏體會如何。
與沈眉老能秀
[编辑]禮廢久矣。而近俗尤不講冠昏之禮。至如昏日之婦家擇定。實有違於陽倡陰隨養廉遠嫌之義。狃於習俗。人莫有矯之者。可歎。今吾輩子女成親。而旣欲行親迎之禮。當先從此理會。日子自弟家涓吉。前期相報。未知能無妨掣否。玆先奉禀耳。
與沈眉老
[编辑]自郊而江。音徽愈邈。瞻言憧憧。只勞心曲。寒沍比劇。伏惟動止毖重。閒居有何工夫。樂而忘憂。惟讀書一事。捨此心無湊泊。而易失其正矣。消長成毁。莫非命也。何怨何尤。但當修在我者俟之耳。敢恃知照。聊此披露。庶諒微誠也。煕常邇來憂病相仍。蠧魚活計。亦不能惟意。浩歎。自餘難旣。統希神會。
答趙國珍鎭球
[编辑]情與才地頭果相似。合有分別。情屬性才屬心。情者性之發也。其發之者氣。而氣卽心之靈也。才者心之用也。其所用者理。而理亦性之眞也。情與才本非判然二物。而所指而言者不同。指其恁地發出。則曰情而屬性。指其主張運用。則曰才而屬心。然理無爲而氣有爲。性則理也而不能自立。依氣而形。故其所主張與運用者。皆氣之能。而是所謂才也。非氣何以主張。亦何以運用。然是心由於性。非性分之外。別有所爲也。故曰性旣善則才亦善。然爲物慾所陷溺。則是才也不能充之於理義之善。偏長於智巧之私。悟理踐義者才也。機變飾詐。亦不可不謂之才也。而特人性善。爲善乃才之本也。故曰才之初無不善。初之爲言。猶本色也。來諭謂性與才一也。性與才雖不可判然相離。亦不可混而一之。若混而一之。則理氣相雜。體用相蒙。故凡看經義。須先辨主客。庶不失本旨。如性是理氣之合。有主理而言本然之性是也。有主氣而言氣質之性是也。此雖非二性所主。而言者不同。故氣質不可喚做本然。本然亦不可喚做氣質。然則才亦雖不外於性。所主而言者乃氣之能。則謂之性與才一者其可乎。孟子則脫却氣。直指其發用中善一邊。故曰專指其發於性。程子則拈出氣。以明智愚善惡皆由於才。故曰兼指其禀於氣。孟程兩夫子之說。雖各有攸當而不相悖。然朱子以程子爲密者。以其發揮氣也。且集註以人之才。固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結之。朱子之意。亦可以見矣。烏可過嫌其離乎性。强以歸之於理也耶。
答趙國珍
[编辑]日前惠書。冗擾稽謝。又此辱伻徵復。極赧疎慢。卽惟日間窮沍。雅履貞休。區區瞻溯。僕依舊慵散。而屬玆歲暮。意緖益兀兀。徹字之義。書論面討。而尙剌謬如此。甚矣人見之難齊也。來諭所謂通謂通於夏商也。均謂均其耕收也。一徹字兼看兩義者。驟看雖似周全。然細究文義。恐牽强非正義耳。通與均俱屬乎通作計分上。不可以分之。分之則殊沒二字相須之意矣。夫不分彼我之畝而通作。則雖有死喪疾病而農不廢也。計其百畝之數而均分。則不以力之多寡而分有加損也。且九百畝之中。沃瘠各殊。收隨以不齊。此周人之所以必用徹法。旣通其力。又均其分也。如各私其畝而作。則其收也亦將各收。何以云計畝而分。故通與均去一不得。此朱子所以以二字訓也。如是而猶可分屬於兩意耶。嘗看論語有若盍徹章。集註云同溝共井之人。通力合作。計畝均收。觀於此。徹之義。尤豈不分曉乎。周人雖用夏商貢助之制。通作計分。而自爲周之制而有徹之名。此亦周之所以監二代而善者歟。不宣。
答趙國珍
[编辑]別後三辱手書。屬意良厚。每緣便遽。不能細復意中言。徒有悠悠之思與日俱積。僕之於足下。猥以臭味之不遐。過荷愛予。以僕年來喪威震剝。志氣摧沮。稍得扶竪者。多資足下之警起耳。然僕之所以期望於足下者。豈止斯哉。數年以來。見欣阻戀。過從殆無虛月。相知亦以隨摯矣。然夷考交際。其能免於浮慕者幾希何也。合席晤話。情有勝而無砭愆告過之實。書尺反復。謙有餘而蔑責善勇往之意。只是苟且因循。而於道猶遠矣。噫。士之不講友道久矣。欲諱己過。則先諱人之過。欲護己短。則先護人之短。以意逆志。互相盜閃。甚者相與爲之文其過而飾其短。吾輩亦習慣見聞。駸駸然入於其中而不自覺耶。若此而求切偲之益。奚異適燕而南轅也。此僕之所大懼也。嘗覸足下天資粹潔端諒。有近於道者。而况早歲求志。進修不已。何患乎無成也。然竊以其長揣絜其短。或少朴茂之質淵弘之量歟。求備則然也。願敦厚其質。恢拓其量。毋恃其所有餘。勉益其所不足。勤以聚業。剛以行志。卓然立於誠明廣大之域。如僕愚陋。亦卒賴提撕之力。分寸躋攀。獲免汙下。豈非至願大幸耶。今僕之傾瀉至此者。正欲改轍於今之俗。而效古人之忠告。又有以求報耳。惟足下何以誨之。望須指發病源。痛加砭箴也。溽暑比劇。仰惟履玆侍奉爲學珍毖。姨從一疾祟暑委枕者幾月矣。病中不得趲課看書。稍欲寧謐省事。收攝心神。或有一念之向裏。旋卽亡失。一日之間。不知其幾出入。固無足爲相愛者道。秖自感慨而已。千萬只冀亢炎加愛。
答趙國珍
[编辑]來諭縷縷。非不贍鬯。但所謂子約析道義與氣爲二云云。殆明者之失於照勘也。苟其析二則何須乎辨。而惟其合一也。故朱子歷敍子約書中之言。末乃結之曰若果如此。則孟子不當下一配字。以離二者合一之本形。而又以氣爲主。以倒二者賓主之常勢也。〈朱書止此。〉盖配字二物相對爲配之意。則可見道義與氣二而非一也。以其爲氣也一句先之。則可見主氣而不主道義也。雖浩氣養成之後。道義與氣泯然爲一。而道義實爲之主。然擧始終而言。則立言之序。自不得不如此。而來諭所云其微意可知者。抑謂何也。大抵朱子離二也。故孟子本章章句曰。人能養成此氣。則其氣合乎道義而爲之助。又曰無此氣則一時所爲。雖未必不合於道義。其體有不充。此果合而爲一者乎。子約合一也。故其言曰道義本存乎血氣。但無道義則此氣便餒。此果析而爲二者乎。子約不識孟子立言之旨。而必欲主道義。故其言自歸於合一。高明不察朱子辨呂之意。而不欲離道氣。故反謂子約析二。竊恐所以攻子約者。適足與之同科也。且所謂連排三句一意云者。子約旣合道義與氣爲一。而無是之是。爲指道義。則其意若曰配道義之氣無道義。則配道義之氣便餒云也。如此則豈不只是一意乎。子約之欲歸重於道義者。意非不善。揆以合下本旨。則不啻遠矣。故朱子所以明辨其不然也。形而上下段所諭。亦悉雅意。旣分就地頭。各言體用。則不必如是相泥看。來諭端緖紛紜云云。窃恐思之過也。試更體究。
與趙國珍
[编辑]昨書見諭朱夫子急策疾趍一段語。開警良多。然吾輩旣無一節痛下工夫。可據以爲田地。只是占便較計。習成閒懶。咄歎懊憹之際。光陰之迅又如許。駸駸然已老大。其勢不進必日退。若使在紫陽當日。其所以施敎。果如何耶。論語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朱子釋之曰。友直則聞其過。盖益者三友。而惟直居先。則直爲最重。直之義非一。而特釋以聞過。則過爲最切。反復於孔朱垂訓之意。則友道斯可見矣。煕於賢。雖非朋友。實有切偲之義。所願豈不在於胥修共濟。偕至於道者耶。曩年賢在浿城。煕嘗因書擧起話頭。其意良非徒。於其後相繼居憂。煢然含恤。不復及此事。倐忽已十餘星霜矣。如煕者。不孝愈積。凶禍愈酷。情窮理極。宜卽滅死。苟活至今。其頑愈甚已矣。猶於朝夕攀號之餘。不無一念之向裏。撥哀對卷。庶冀得其扶接。而旋卽失之。竟不持守。噫。旣未能下從。則惟有保養善端。蘄免過戾。粗爲無忝之圖。而今乃爾其所以生者。足以增其不孝之罪。言之及此。不覺痛心。古人有言曰日用工夫。只在當人著實向前。本不用與人商量。泛論則誠有如此者。然如煕鼎器已虧。收拾不得。日入於小人之域而莫之自拔。則輒望吾人提撕拯救之力者。不得不深切也。仁人之用心惻怛。亦豈不愍然於斯耶。願賢於煕。隱而心術。顯而言動。苟有非其義者。毋謂耘人之田。而痛與鐫誨。不少假借。惟恐其不直且切焉。不如是。决非所謂眞切磨也。近日講會。殆比年始有。其所以資警益者不少。然若語其痛切箚著之效則猶遠矣。正似朱子所謂大承氣證。却下四君子湯者。如何得力耶。輔仁責善。正欲權輿於此。非謂交際之義盡是爾。未知盛意以爲如何。區區此言。良非出於一番說過。正瀉肝膈。諒之諒之。
答趙國珍
[编辑]中庸十九章第三第四兩節。卽指制祭祀之禮之事也。第五節踐位以下六句。卽繼志述事之意也。制禮亦繼述中事。而結之以孝之至也。則章句所謂結上兩節者此也。至於末節。乃摭出禘嘗郊社。發明其義。至爲精微而感歎之。欲使人喫緊也。若如盛諭。以此節冒於制祭祀之禮。與第三四節一例看。而不分別得此意。則頓沒精彩而意味淺短矣。第二節章句下文云云。卽指其下二節而爲言。禘嘗郊社。豈通於上下看耶。更詳之如何。
答趙國珍
[编辑]示諭漢昭烈臨崩。詔武侯君可自取一語。誠有曉不得說不去處。或謂昭烈此語。欲激動他心。以固其輔漢之計。驟看則此言似矣。然昭烈雖有儒者氣象。跡其行事。有時不免於權數。而至如與孔明魚水之契。曠絶千古。幾與殷室之伊傅比論。而無毫髮可疑。若果如或者之言。則是乃權數之餘習。恐終無實際也。愚則嘗以爲昭烈平日討賊之熱血苦心。將死益切哀痛慘怛。而不覺其言之如斯也。其意盖知大運將訖。非人力之可爲。而大義則不可以拚棄。故設言孺子如不可輔。則雖孔明自取而爲之。漢賊决不可兩立也。惟此意隱隱在言外。須與武侯出師表。參互以觀。庶可得之。每讀史至此。想來其心事。而未嘗不掩卷欲涕耳。
與趙國珍
[编辑]近看麗史。有宋使至。擧國相慶之文。麗朝人文未闢。若不能知貴華賤夷。而尙能如此。此可見尊攘之義。殆秉彝之所得也。我朝服事皇明。此義炳煥。及至丙子。冠屨例置。三學士,淸陰,桐溪諸公。舍命抗義。足以有辭於天下後世。式至今休。夫何近日凡使价之往役虜廷者。稍得其優渥。歸輒詑夸動色相賀。已不能無愧於麗朝人。而甚至有媚虜而不知恥。此乃十數年來風氣也。何其斁敗之至此。實令人有蹈海之思也。且我國之得禮貌於彼虜者。盖以彼雖腥羶。猶知節義之可尙。故伊時諸賢之義聲。有似折其膽而服其心。有不敢慢易也。今之一種議論。斥大義爲虛僞。大言不忌。當下義理姑舍。可謂陰受其功而忘其本。可勝痛心。觸感之發。聊爲左右誦聞耳。
答趙國珍
[编辑]見詢困知記論天命氣質一段。愚亦曾見之矣。此老於理氣源頭。頗能究勘。見處儘卓然。但意思偏於合理氣而一之。凡於程張朱子理氣對言處。輒生疑貳。殊不知天命氣質之稱。與自家所謂理一分殊。名言雖異。其歸則一也。何者。就未發而氣未用事。主乎理而言之。則曰天命之性。而初無人物聖凡之異。卽理之一也。就已發而氣已用事。主乎氣而言之。則曰氣質之性。而始有人物聖凡之不同。卽分之殊也。然理之一。常在乎分殊之中。理一爲體。分殊爲用。要之是一性。非有以二之也。故愚嘗曰以理一分殊論性。雖曰要妙。不如以動靜體用求之之愈爲簡易。而脉絡互貫。條理不紊也。盖天地之間。造化生成。莫非氣之爲。而理實爲體於其中。然氣則易見。理實難推。故從古學術之差。每緣有見於氣而無見於理。所以上下千有餘年。聖學蓁蕪。異言橫流。至洛閩諸賢。灼然有見於此理之顯晦。關斯道之興喪。於是分別出來。極力發揮。欲使本體之妙。常現在於萬事萬物之上。此乃微顯闡幽之妙道精義。而繼往開來之偉功盛烈。亦亶在斯矣。若夫理與氣之推上去時。畢竟只一物。在程朱便是已見之昭陵。此老認作自家獨得之見。切切較得失於曰一曰二之間。更不體究其憂患後世之至意。惜哉。
與趙國珍
[编辑]鹿門斥整菴人物之生。莫不有此性。亦莫不有此覺之語曰。如此則明德亦當爲人物所同得。大學或問人之所以異於禽獸。正在於此云云。亦不得爲正論耶。整菴此語。正合思議。未可深非也。盖性是理。覺是神。此神此理。卽造化生成之具。有此理則有此神。無此神則無此理。凡賦形於兩間者。此神此理。元無贏乏。特以形氣有正偏通塞之殊。故發見有種種差別。人則形正而氣通。故呈露現行。物則形偏而氣塞。故廑通一路。至於植物之無方寸血氣者。榮悴開落。亦無往非神理之發見也。〈神與理妙合無間。神爲形氣所局則理亦局。〉程子所謂自家心。便是草木鳥獸之心者。深有發於一原之妙也。然明德者。神之尊稱。〈明德是神之尊稱。五常是太極之分稱。尊稱者非有等。分稱者非有餘。〉而特擧此心全體大用。因人而立名。非物之所可與也。故或問之言如此。此與孟子集註仁義禮智之禀。豈物之所得而全哉者。同一語法。盖各隨地頭。言其不能全之於旣生之後。非謂受命被生之初。人全物不全也。若欲執此數語。以證人物所禀神理之不同。則多見其滯於言句而不究本旨也。日前之枉。偶語及此。怱怱不能畢說。致明者之聽瑩也。玆更布愚見而求敎耳。
與趙國珍
[编辑]微雨解土。春意藹如。此時氣味冲迪。吾輩幾年星散。向來入城。隔巷源源。依然昔時之事。而相對蒼顔。俱有遲暮之感矣。區區衰頹弛放。無所實作。惟好善一念。自有泯不得者。顧與國珍交好。亦不直親懿之情耳。令姿睿識。心焉藏之。竊擬以切偲征邁之義。此意固炯炯也。仍念曩以兼山一語擧似者。言雖不足。意非偶然。古人所謂祿隱。此丈實有焉。而畢竟成就如彼卓然。若國珍早歲發願於此事。旋又混迹祿仕。政類此丈。故欲以前哲心事相期勉。而國珍過執謙退。殊爲之惆悵久之也。吾黨運否。元履已矣。今日人物。回首益渺然。國珍豈宜自輕耶。望須於酬世應俗之際。常自激仰淬礪。勿之流轉。且將經傳義理。益懋向晦反約之功。晩年德業之成。無媿古人。使斯世有賴。如何如何。
答趙國珍
[编辑]心迹之諭。剖示切至。警發良多。但竊詳兼山此語。以爲雖混迹祿仕。心不爲祿仕所累云爾。非謂並與外面撿押而弛放爲和光之計也。若爾則便是同流合汙。將何超然之可言耶。如柳下惠有由由與人偕之和。而又有不自失之守。豈可以此謂判心迹而二之耶。恐左右推之太過耳。顧此荏弱。平日應接。每患流徇。事過輒生懺悔。事至復蹈前非。循環不已。無有了期。只是主宰不立。逐物於外。終不離得膠漆盆中。常自惋歎于中者。向來面討。亦適因自訟之餘。聊以奉勉。幸以意會之。繼此願有以箴砭也。
與閔元履致福
[编辑]日昨寵顧。荷意之勤。况神韻之會。有以警此昏懦。私心感慰。不可名喩。伏惟夜回。侍候益毖。弟病狀如昨。瞀眩愈劇。若中酒㨾。悶如之何。正心章疑義。昨承誨諭。忙未畢說。雖不能諦悉盛旨。而大槩以謂經文四有所。不必帶病看。而以章句不能無者當之。惟不能察一句。乃指示病處。此朱子補經文之意者也。然則經文不得其正。接連有所爲言。今若分之有所不以病看。不得其正以病看。則語勢已不免崎嶇。而不得其正之所以爲病。又無來歷曲折。此愚陋之見。不能無疑於明者之言。玆畧疏所疑而奉質耳。竊意章句人所不能無者。指忿懥恐懼好樂憂患而言。夫正心之工。本非欲絶此四者。故首揭此言。若或問所謂非以心之應物。便爲不得其正。而必如枯木死灰然後。乃爲得其正者。正謂此也。章句一有之釋有所四者。旣人所不能無者。然一或有之。便不得其正。若語類所云偏重留滯期待三者。乃有之之事。而卽所謂有所也。故愚嘗曰有固非病。而有所卽病。經文有所之所字。章句有之之之字。當着眼看。而章句不能無一有之之間下一然字。極有情意。虛心諷誦。庶可犂然也。若夫不能察。與下文必察乎此相叫應。盖此章言病而不別言工夫。故朱子拈出察字。開示用工之方。而下章與此章立文命意。大抵相似。故下章章句。亦用察字爲訓。所謂補經文之意者。其以此歟。今此所論。非敢自信己見。聊欲因此。獲承緖論。以開其惑。如未當理。乞賜砭誨。不宣。
答閔元履
[编辑]今者論辨之關鍵。不出乎於經文討病與不討病。有所之包三事與不得包。不能察之主病與主工夫也。苟能於斯三者沕然。則自可歸一。謹具條禀。更冀剖晣耳。
此章之有所。爲心不正之病。下章之辟。爲身不修之病。而此章之有所。在四者之上。下章之辟。在五者之下。此雖可疑。然有所倒說而病在有所上。辟順說而病在辟上。何由知其然也。以其倒說也。故四者下承以則字。以其順說也。故五者下承以而字。試將此二字。換置於上下章。則便說不去矣。反復詳玩於此。旨意自可曉然也。且此章心與物接而病在內。故曰有所。下章身與物接而病在外。故曰辟。然纔有所。心便不正。纔辟。身便不修。修正身心之工。惟在於去辟與有所。立文命意之相似者。其在斯歟。
語類曰。心纔繫於物。便爲所動。所以繫於物者有三。事未來。先有期待之心。或事已應過。又留在心下不能忘。或正應事時。意思有偏重。都是爲物所繫縛。便有這箇物事。〈此下到別事來到面前。應之差了。卽或問所謂回頭錯應人是也。恐當以三不看矣。〉此段論有所最詳備。歷擧三者。繼之以都是爲物所繫縛。便是有這箇物事者。非有所之意乎。夫留滯期待之屬有所。固不難知。而惟應事時偏重。若不可以有所當之。然應事時。苟能隨物隨應而應之中節。則吾之胷中。自無這箇物事。若或應之偏重而爲他所動。則豈非吾之胷中。便有這箇物事乎。以忿懥一事言之。可怒在彼。吾怒之中節而已。則吾無與焉。吾怒之過中。則是吾故有也。默會於此。有所之包三者。庶幾可見矣。且况三者必相因而生者哉。故學者須認此相因之幾。方可下密察之工也。
夫不能察。故誠有是病。然有是病而不能察。又無以去是病。且察字終始工夫邊字。若以不能察不加察。謂但爲主病言。則非特意味淺短。恐終非章句本意。何者。此兩章上下諸章。莫不言工夫。而獨此兩章闕焉。故章句推廣傳文之旨。特揭密察於說病處。開示學者下手用工之地。此乃朱子用心至處。可不反復深體味之歟。
答閔元履
[编辑]高明旣於上章。以下章例之矣。愚謂下章以上章例之。則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下。當有身不得修一句。其意猶云之其所親愛而辟焉則不得其修也。〈高明欲以有所與之其所對例。不以病看。然八章病在事上。故先說之其所而次言病。七章病在心上。故之其所地頭。已說得病矣。八章無之其所。則無由見其病在事上。無由見其病在事上。則上下章爲內外交修之意晦矣。〉假使如上章文勢。去辟之一字。但曰之其所親愛則不得其修云爾。則實無討病處。其將以親愛直爲身不修之病歟。然則上章有所與之所對例而不以病看。亦將以忿懥等事。直爲不得其正之病歟。然則朱子何以云四者人所不能無者耶。大抵看經義。莫如先於經文上。體究正義。次求之注釋之爲約也。願高明除却多少商量。就經文看得忿懥之離有所。則忿懥直爲不得其正之病。次參之以下章見其說病地頭之異。次求之章句有之正釋經文有所。而之字實帶病說。則有所正義。不待多辨而可以透見也。
先兄嘗謂此章。或問推衍章句之意甚分明。請一一誦聞也。盖自人之一心湛然。至不得其正之有哉。衍章句盖是四者人所不能無之意。〈正心之工。恐或人之錯認以絶物。故必致詳於此。〉自惟其事物之來。至不得其正者耳。衍章句一有之以下所謂不能無失與俱往。往卽章句有之之意。〈釋傳文有所。〉所謂喜怒哀樂動乎中。卽章句欲動情勝之意。〈釋傳文不得其正。〉所謂始有。卽章句或之意。細玩無不相符。但章句不能察。在有之之下。或問有所不察。在不能無失之前。此則當活看矣。夫有所。應物之際。一失鑑空衡平之用。則無論失與俱往。皆可謂之有所。况不能無失。則便與俱往。俱往則又不能無失。〈語類偏重失也。留滯期待俱往也。〉雖似二病。其實循環相因者乎。
不能察。旣接連有之爲言。則愚亦未嘗不以病看。然以病看中。又看得指示用工之地之意。方可謂補傳文之意。正所謂知如此是病。則不如此是藥。况此察字。卽啓下文必察之察乎。故竊謂朱子特擧察字於此者。非徒爲病設。實有以爲藥言於此處。雖不可直謂之工夫。到必察乎此敬以直之。何嘗不爲省察工夫也。
應事時意有偏重云者。就情意上說。故屬有所。應之差了云者。就事爲上說。故屬三不意。有偏重之意字。應之差了之差字。當着眼。〈留滯期待偏重。俱是情意上病痛。〉
答閔元履
[编辑]逐日往復。慰此傾注。間者乍閡。已令人悁悁戀德。伏惟卽日天寒。起居神勞安吉。正心之義。猥荷不鄙。與之上下討論。前後示諭。勤縟周匝。必欲發其蒙蔽。使有以濯舊而卽新。意甚鄭重。感戢何已。第迷滯之見。終未能有悟於三隅之反。以致轇轕之至此。是誠可愧。然未喩於心而苟然唯諾。亦非此心之所安也。假令復事覼縷。竊懼說愈多而愈不合也。方欲畢絀己見。徐將盛諭。反復理會於年歲之間。猶未契也。當更獻疑請敎。惟高明諒之。原幅垂諭交際之義。實協鄙衷。豈間然矣乎。苟旣不能實心相與。實事相勉。只資牘上之空言。紛綸逞辯。張皇發揚。則徒長騖外好勝之習。而於道滋遠矣。高明之因此講論之端。反求切偲之義者。其意可謂至深切也。敢不樂聞而改圖耶。噫。世俗之漓。友道先喪。士友之間。未見有告過責善之實。胥修共濟之美。悠悠交道。其不淪於苟悅而浮慕者幾希。如斯而惡能輔相五倫。成就德業乎。故愚嘗謂護短藏拙之意勝。則無以受朋友之益。與人論交之際。未嘗不反省却顧。惟恐其或有是也。然每患不能十分消除。潛藏暗伏。到處窒礙。非但世乏良朋。自己心胷。已有墆翳而欲專咎人也。其亦不思之甚矣。今也荷高明提撕指導之勤。其悉諭本末伎倆。以卒承惠訓可乎。煕常受氣偏駁。實繁病痛。柔弱而有時乎粗厲。滲淡而有時乎熱閙。或因循不振。或固滯不通。譬如醫者之言虛實相蒙。寒熱相雜。而發藥之愈難也。在色之戒。甚於榮利之念。愛名之心。浮於好貨之欲。浮泛之佗傺有之。切身之剋責無之。自好之意多。而求益之志尠。凡此偏質私欲互尋而迭發。以賊夫良性。點檢平生。罔非過惡。且早爲詞章之所汩溺。沉淫忘返。梏之反復。一片田地。殆無可以受善之基。被先兄至誠誘掖。始知文字外有事。而斯學爲爲人㨾子。行己大方。窮格路逕。亦得粗聞而畧綽窺見。又獲權友興之之實心箴規。益知敦本務實之爲寡過。于斯時數年之間。氣質之病。外累之誘。稍覺其減去毫分。苟能率是而去。縱不得卓有所就。庶幾免乎大過。天之所廢。不得卒遂志願。粤在癸甲。連哭先兄與興之。天倫朋好。廓然靡依。且喪威震剝之餘。志氣摧沮。悲恨煩懣。疾病乘之。仍以頹惰恣肆。甘自陷於暴棄之科。自念本領不立。稍獲扶竪者。只靠師友夾持之力。一失是益。依舊滅裂。理固然也。近日始欲自勵。隨處收拾。少酬宿昔之志。而憂病事故之交攬。又有甚於前日者。雖或有些情意之善者。隨得隨失。若存若亡。未有明白可據爲基地。又絶無朋友之助。顧影孑然。倀倀乎冥道。幽憂鬱悒。而光陰之迅。又如許矣。人生幾何。寧不惕然。且浮名之來。最難自恕。實欲淪晦聲光。而旣莫能得。則徒憂畏牽制。有不得放下者。尙何望其自拔奮迅而向上乎。今玆披瀝布聞者。其意豈徒然哉。誠以十載慕義。飢渴願覯。一朝論交。托契已深矣。正欲撤去邊幅。以求所謂眞切磨也。不知高明將何以敎之。倘蒙憐其墊溺。願推平日所以自治者。隨事隨處。亟加砭誨。俾得有以矯懦滌吝。不遂爲小人之歸也。此身從今以後。將仰老兄之陶成。望之之切。不覺言之煩委也。向日鄙書云云。盖慮夫講交之日尙淺。或有未孚以損其眞意也。豈有他意而過引至此。却悔發之率爾而無及矣。驪江之行。未知定在那間。而欲留連講學否。顧此計絶遠遊。只自瞻望而怊悵。煕常親癠近益沉頓。方寸焦煎。日事刀圭。實無神情及於他事。自致稽謝多日。庶蒙仁者之恕。此心歉悵。寧有旣也。千萬不宣。
答閔元履
[编辑]鄙藁辱賜籤敎。深荷不鄙。其中明德虛靈數條。八九年前。偶記其一時揣摸之見。其後看去。儘覺其多有隨語生病。猶且存之。或者晩暮之日。更有一斑之窺。欲參互更商也。今承盛諭。開示諄複。發其蒙蔽。正好因此開端。傾倒胷臆。以求卒敎。邇來憂患熏灼。神思恍惚。不能耐煩於文字之事。留俟後日具禀。而第盛諭中所引小註朱子說只虛靈不昧四字。說明德意已足一段。有可以相反復者。年前讀大學時。見所謂汪訂四書。有曰份按纂疏此條。乃陳北溪語。大全繫之。朱子誤也。朱子謂禪家但以虛靈爲性。而無具衆理以下之事。可見此條有語病。〈汪說止此。〉嘗以此說禀先兄。以爲有見。未知高明云何。
答閔元履
[编辑]竊詳盛諭。以誠意章善惡專屬人邊。而以疾惡歆羡爲情。如此看則不惟於文義。有所偏枯。用工之道。亦恐不能精切要密矣。盖此章善惡。主己言而包得人。夫善惡。情之直發者也。好惡。意之較計者也。務决去求必得。誠之之道也。善情之發。而好之如好好色。求必得之。惡情之發。而惡之如惡惡臭。務决去之。此乃所謂誠意工夫也。於己一念之發之善惡。苟能得好惡之情。則人之善惡。自可由此推之。而疾惡歆羡形焉。豈可捨己而先求諸人耶。今若將善惡。偏屬之人邊。則恐失本末緩急之序。而非傳者之意也。大抵此章。實爲自修頭腦處。正宜爛漫而不可參差乃爾。願更加體認深思而復敎之。不使卒迷也。
與閔元履
[编辑]高明以惡不可不謂之性之性字。非氣質而乃本然。於愚昧之見。終所未曉。性固一也。所指而言者旣異。則當着眼分別。否則恐終礙却性善之論矣。此性字。卽指有生禀受後。搭附在氣禀上者言。盖人之幼善幼惡。旣是氣禀。則就氣禀中指性者。豈非氣質之性乎。此正朱子所謂此性爲惡所汩。如水爲沙泥所混。不成不喚做水。雖不成不喚做水。終是沙泥水也。謂之水則可。謂之原初本淸之水則不可。且以文勢考之。此句承上氣禀使然。接下盖生之謂性。一串說下。若此性字以本然看。則生之性。亦猶可喚做本然乎。橫渠云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將此二箇性字。分別自生之謂性以下。凡說性字。孰是天地之性。孰是氣質之性。則其理明矣。盖此章性字凡十三。其曰生之謂性。曰性卽氣。氣卽性。曰善固性。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曰盖生之謂性。曰才說性。是指氣質之性也。其曰不是性中。曰便已不是性。曰凡人說性。曰孟子言性善。曰性善之謂。曰不是善與惡在性中。此言本然之性也。氣質本然。錯互更迭。自相叫應。要之以明氣質雖不齊。性本純善。若善加澄治。則可以復本然之善。而其說本然處。猶恐或雜氣。虛心諷誦。可以得之矣。
答閔元履
[编辑]竊詳程子本旨。特假告子之言。以明性氣之不相離。而由氣有不齊。性亦有善惡。然非性之本然。本然則無妄至善也。是以苟加澄治其氣質之性。可以復其本然之善也。故氣質與本然。錯互爲說。而說氣質處。旣明其不離也。說本然處。則又猶恐或雜氣。此意最明白。其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者。亦所以明其不離氣爲性也。若直以善惡爲本然。不幾於雜乎。故其下卽接以盖生之謂性。其意猶曰性之善惡不齊者。盖生之謂性。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本然之性也。夫才說性之性。豈非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而卽所謂生之謂之性字乎。故愚嘗謂生之謂性。做氣質看。則此亦做氣質看。此而做本然看。則生之謂性。亦做本然看。不可殊看於其間也。然愚亦豈以此性字。截然二之於本然哉。反求其本。則亦不外乎張子所謂天地之性也。但當下見在之義。移下一步。就氣言性耳。設有人問曰是性何性。曰氣質之性。又問何爲氣質之性。曰從其有善惡。故謂之氣質之性。又問然則是性也非本然乎。曰本體則豈有二也。故向書所謂毋論氣質本然。要見其無性外之物。不必專靠一邊說。而苟欲歸屬當屬之氣質。而本然則自在上面者此也。盖要之是一性。而分合之際。自有不離不雜之妙。驟看話頭。轉折太遽。雖若難領會其旨趣。細尋語脉。條理井井。自相貫徹。畢竟歸宿。欲其於不離之中。認取不雜之本體也。竊恐高明重看不離之義。自未免倚於一邊也。盛諭中又不無一二可以更禀者。而一向廝炒。結殺無期。且論說到精蘊。心之所會。雖似不遠於理。才着言語。輒生疵疣。反徒以亂之。故不敢容易下說。只就前書所反復者而申言之。如蒙留神而沕然則幸矣。不然。莫如姑已之。以俟他日各自體認得之耳。
與閔元履
[编辑]令胤童子。謂有庭命。挾冊請學。乍挹其眉目。已令人藹然愛悅。不覺破愁爲笑矣。雖自知無成物之仁斅人之術。竊喜以吾輩事契之敦。各有稚幼。往來門墻。庶幾文獻之傳在斯。玆不計利鈍。謹依尊指。畧授口讀。小簡書詒數語。以資異日省檢。但恐薰染此駁質。却迷路陌也。
答閔元履
[编辑]向獻延平一語。用勉靜中試之。及承覆敎。以驟躐見諭。竊所未喩盛意。無乃以此一語與驗未發氣象。同一旨訣看耶。未發氣象。非靜得極了。無以自見得。學之便易差。初學固難驟議。至於此一語。比他却平實端的。易以下手。盖澄心則私慾淨。私慾淨則天理發見。認取此發見者而默體之。自可見理與心一而充養有端緖矣。且其發見者。初不外乎彝倫情意之間。若就此密切體認。則到動用之地。自覺沛然有裕也。雖初學之士。劬業之餘。時時如此用工。庶可見樂意而自住不得。豈一向纏繳於記聞誦說之比哉。大抵儒釋俱有靜中工夫。而其分爭些毫釐。釋氏之靜。求見此心。吾儒之靜。涵以天理。吾儒之靜。靜而有物。釋氏之靜。靜而虛無。苟欲於靜中下工夫。須先辨乎此。庶幾不差路頭耳。鄙見如此。未知如何。乞賜批誨。
與閔元履
[编辑]權興之遺藁。玆送呈。計於披閱之際。其遠志短造。共此悼惜也。殘篇零什。雖甚寂寥。其向學之專。制行之篤。有可以徵其一二。且不屑屑於雕飾。亦自沉實。如其爲人。可謂豹死留斑。蘭萎遺馥。每一寓目。不禁絶絃之慟也。興之在時。語到老兄。輒有識荊之願。幸於卷尾。題一語以見意如何。
與閔元履
[编辑]貞菴先生遺集。重違勤敎。謹玆校讐以呈。而存刪之際。畧具籤論。心麤識昏。必多不中。幸更細加商訂而處之也。竊惟集中文字精粹。多在書牘。德性䂓模。庶幾得之於此。而至於家庭朋儕之間。往復論說。類皆篤於倫彝。克謹細物。眞諄溫厚。有似乎退陶書。敬閱之餘。不覺感歎于中。抄選之際。固當存剩於書編。其外文字。尙有去取未精者。莫如簡之又簡。以存精粹之本色。如何如何。朱書箚疑。籤錄於印行箚疑。多所發明。以雜識之體。附於集末。實爲嘉惠於後學。但亦務主精約。恐宜矣。承詢猥有所對。亮之。
答閔元履
[编辑]妻喪父在不杖。不杖則不禫。練亦不可行耶。先輩說不一。莫適所從。未知盛見於此。曾有講究者耶。
尤翁,寒泉。雖主父在當行杖期之說。南溪以爲練祭不繫於禫之行不行。練不可廢。近世權諮議丈。亦謂旣無不練之文。則練可行云。而嘗記昔年有人如老兄所値者。問練禫於先兄。答以旣不杖不禫。則練亦可廢。其時弟適侍傍參聽。而未及詳禀其義。到今思之。恐是杖練祥禫。旣一串事。則若不杖禫而行練。實有半上落下之嫌。若幷行之。則亦非所以統於尊。不得伸之義。故先兄之答。盖如此耳。大抵不杖不禫。實是嚴一統之義。雖不可以疏說而忽之也。然禮曰大功主人之喪。有三年者再祭之。老兄家旣有七歲喪童。則便是有三年者。豈可不具練祥。而况祖不壓孫。禫亦可行矣。
答閔元履
[编辑]弟之妻喪。喪及祭。家親終始主之。今適遠出。弟當爲主。曾以禮文中祔則舅主。虞卒則夫主之語。不復致疑於喪祭之隨時異主。有問而難之者。未知其說之有據。而驟聞不免生惑。未知盛見如何。
凡喪。父在父爲主。則無論父之在遠與老病。亦當以父爲主而攝行之。此尤翁說也。難之者之所據。豈在此歟。寒泉以爲子之婦。於屬爲卑。夫若子則夫婦有齊體之義。子之於母恩重。容其自伸。是以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此說實有情意。且喪與祭。本來自別。以此爲據。似可幷行不悖。然老兄之家。則喪及祭。舅旣終始主之。到今祥祭。夫忽主之。則恐爲先後兩截。一從尤翁說。却爲差勝耶。
妻喪禫後服色。無見於禮書者。又未知人家已行之例。而妻期。雖以具三年之體而有禫。變服之節。不須論耶。
朞喪之禫服。弟亦未見的證。年前國珍見問。以臆見答之曰。陶菴四禮便覽。以黲布笠練布直領黲布帶爲禫服。而朞喪之禫。黲布笠帶。固無可論。而禫之爲祭。本爲變制設。則亦不可全然無節拍。當於大祥。以白袍白帶易服。到禫始易以靑袍黑帶。恐爲微有節拍矣。若無禫則於大祥。直着常時吉服。亦無所妨云云。未有所據。何敢質言。
與閔元履
[编辑]弟意外職名。惶愧之極。無以自措。大抵銓薦。雖云與抄選有異。若其以名實不符。爲難冒之端則均也。豈可諉以薦目之稍輕。爲遽膺也耶。區區所商量者。有三說焉。一則以去就爲重。肅命之前。卽圖呈遞也。二則所帶旣與抄選之職稍間。一謝恩命。粗伸世臣延頸之忱。而旋卽圖遞也。三則並參慶禮而圖遞也。第二說稍似宛轉。初欲以此周旋。更思之。旣出肅則慶禮前圖遞。實有半上落下之嫌。且其勢必不成矣。若又遲待慶禮之成。則便爛漫行公。向後忽然呈狀。尤極突兀。故方欲以第一說爲定計。未知如何。出處之義。縱云冷暖自知。顧平日無素講者。臨事揣摩。只增膠擾迷眩。亦無可以詢諮之所。令人憫隘。敢恃知愛。如是披露。幸深思指敎。俾免終底悔吝。如何如何。
答閔元履
[编辑]弟之今歲情事。非他歲比。而廟中薦獻。終違禮意。季秋祭禰。自有經據。而弟之生日。在八月卄六。今年則在季秋節後。以此措辭於卜日之際而行之。或不大悖耶。廟中正祭旣未復。則只以一時之情。爲豐昵之事。亦或如何耶。將此兩端量敎爲望。
辱敎禮節。敬悉盛意。是年也。不匱之孝思。安得不然也。然仲朔正祭之月。不有事於羣廟而只祭禰。已有豐昵之嫌。且朱子生日祭禰。以其生日之在季秋也。今欲援此季秋之祭。遽以節候之届。進行於仲秋。亦係刱行。此等處。情雖無窮。不可不裁之以禮。爲直截道理。稍欲遷就於其間。恐歸自用而汰耳。
答閔元履
[编辑]人有亡失其親者。發喪之限。先輩論說不同。盛意則百年與八十之間。何者爲的當。而不知忌日何以處之。作主亦何以爲之耶。
日前辱詢疑禮。薄昏占報。殊無倫理。可歎。第百年八十年之云。雖有古據。揆諸人情事勢。終覺迂濶。不限年數。要之求之盡其心而盡其道。到得情窮理極而竟莫可得然後。以出亡日爲諱日而服喪矣。作主旣無墓之可之。則或以遺衣招魂而造成於平日燕處之所耶。此外恐無他道。臆說不敢自信。爲承盛見。有此更禀耳。
如欲限年。則三十年。天道一變。以人事言之。父子相繼三十年爲一世。以此爲限。或不爲無據耶。然出亡之時。其人年紀晩暮則已矣。若在二十三十之時。通計三十年。不過五十六十。五十六十。乃凡人下壽也。以此而言。則三十年之限。亦恐爲遽矣。有難硬定其限也。
答閔元履
[编辑]爲人后者兩男各出。出後者之子。又出後於他宗。則其於本宗服制。並無區別。而只用遞降一等之制耶。抑隨其出而再降三降耶。以兩女各出不再降例之。則爲人後者。於姑姊妹適人者小功。則此又爲再降之例。此等處恐難得的據。未知常時所認及人家已例之可記者如何。
俯詢禮節。備要旣有兩男各爲人後不再降之文。想或偶未之攷也。凡服制之降。有所屈而後降。女子適人之降。男子出後之降。旣屈矣。若以各出各爲人後而再降。則此便一事而再屈也。所以不再降也。至於出後者。於姑姊妹之適人者。再降爲小功。以出後與適人。條貫各異。出後者。不可以適人之降。不用本生諸親服遞降之制也。豈可以此倣彼。比倂說也。人家已例。雖未之記。似不出此耳。
答閔元履
[编辑]有爲慈母服小功者。立主以祭。未知於義無妨。而雖非正室。以子稱之。則亦當曰顯耶。欲聞令庶弟已例耳。傍題亦當何爲之。
爲慈母立主。雖未見古據。收養父母。亦許立主。則慈母之恩重者。恐無不可立主之義。而此在當人量其恩義之淺深而裁之耳。年前弟家庶弟所値。卽爲其所生母。而庶子之於所生母。不得稱妣而稱亡母。已有朱子說。故其時只得依此爲之。傍題稱子某云云。今爲慈母立主。則恐當稱以亡慈母。傍題則依傍親之無傍題例。闕之亦不至大悖耶。
與閔元履
[编辑]任鹿門偏心全性之說。區區於此竊所深疑。大抵朱夫子論性。多從分殊處立說。近世爲人物性異之論者。類皆不究立言之地頭。執言迷旨。輒因以爲己見之證左。硬說不已。此猶不甚難辨。至於鹿門之直就心性妙合處立言。正朱子所謂後出者愈密。雖知其於理氣不離處看得重。幾乎認理爲氣。要之有所誤。然其爲說。縝密周匝。間有好處。從前看去看來。有難遽議得失。未知高明亦曾入思議。而有端的可破者否。近日神識茅塞。向者對討時。纔發話頭。不得詳禀曲折。今承盛諭引太極解。謂可破偏全之疑者。可謂要言不煩矣。自顧愚惑。間費思索深。幸得此開牖也。但曾見此集於圖解。儘多論說。而未記其措辭之如何。未知以此果可一一勘破耶。旣始之案。不勝憤悱。乞更剖示。弟亦當隨思求敎耳。
答閔元履
[编辑]盛諭所謂盖朱子之意。止於各具一太極。而朱子必帶補氣質而爲說者。或慮夫後人之起疑於偏中有全也。必先說其偏。而方及其所以全之故云者。語意俱到。儘有發明。甚用欽歎。先兄亦嘗釋此段曰。隨質不同。主各字而言。渾然各具。主一其性而言。隨質不同則偏矣。渾然各具則全矣。二義相反而一串說者。隨質不同之中。見其本體則未嘗不渾然也云。此與盛說有相發者。玆誦聞耳。近思錄中如太極圖西銘文字。有朱子本解者。當全載而不可用手勢於其間。葉氏之妄加割斷而去就之何也。至於此段之去本解而載南軒說者。尤莫曉其意也。先兄每言近思卽配論孟之書。而葉氏之註。終多可疑。沙溪釋疑。亦未免疎畧。嘗欲從頭理會。編成一書而未就。先兄所謂可疑者。政指此類也。
答閔元履
[编辑]除日惠書。擎玩以來。如對舊年顔華。區區慰愉。不比他日。居然獻發矣。伏惟履玆元正。侍歡茂祉。進脩益新。煕常忽添冗齒。自顧兀兀。流光之感。無聞之懼。交切于中。奈何奈何。向諭任鹿門性理諸說。轉多可疑之示。可想閒中思索。政有新趣。不勝欽仰。區區於斯。亦嘗涉獵而蓄疑者久矣。恨不得一番從頭理會。以資講究。今幸啓端矣。因此獻愚而求敎可乎。竊嘗謂從古譚理氣者固多矣。大要不出於一原分殊不離不雜數語。而類皆於此迷眩。便成朔南之歧矣。夫一原者。指理之一而言。分殊者。指氣之分而言。一原非無氣也。分殊非無理也。不離者。氣與理不相離也。不雜者。理與氣不相雜也。不離未嘗雜也。不雜未嘗離也。曰理曰氣。特有道器之分。以對待爲言。然非元有兩物相對而立也。天地之間。自有一箇所以當然無妄。不易之理。有物之前。爲所以有此氣之理。有物之後。爲此氣當然之理。〈旣非有兩物。則無先後之可言。前後字當活看。只認取先從實理推說。以見理爲氣本之意。〉動靜屈伸。闔闢升降。莫非氣之爲。而自有不宰之宰。雖與之無間。若是全然無分別。則初何離與雜之可言耶。從理觀氣。則理爲之主。從氣觀理。則氣爲之主。故程朱之說。隨其所指。立言各異。有時若相牴牾。然苟能別其地頭。認其主客。而不執言迷旨。皆可曲暢會通而無疑矣。惡可以偏有所主。執一而廢一也。鹿門所論於分殊也不離也。雖可謂說得明爽。於一原也不雜也。果皆與程朱定論。無少差忤歟。夫理氣渾融之妙。而程朱豈不知之哉。然猶剔出理字。擧天下凡屬形而上者。以此一貫之。苦苦發揮。惟恐人之或無見於理也。理與氣對說處。又輒存貴理賤氣之意。以示言外之權度。是豈無精義於其間乎哉。盖理氣之分。只在眞妄之間。〈理則眞而無妄。氣則有眞有妄。無妄則有常。有妄則難恃。〉而氣有爲。有爲則易見。理無爲。無爲則難知。氣則强而理則弱。弱者易掩。强者常勝。〈強弱非指理氣泯合處。只從發用上言。〉從古異端如老佛荀楊。以洎陸王諸人。各悟道妙。詎全不識有理。終是只循其有見乎氣而主張之。以之論道。則便有摸象而使人易信易從。以之修行。則實爲徑約而中其自私自利。以致離眞而失宗。竟不可與議於聖人中和之大道也。竊謂此丈信道不惑。何敢遽疑以近似乎此。而惟其看性理字太輕。看心氣字太重。推說之際。雖自謂不遺理。不過備例。而終有慳惜之意。推尊此氣。則峻極于天而靡有餘力。至曰宇宙之間。只是一箇氣耳。更無些子空隙。可安排理字。又曰。卽氣之自然處。聖人名之曰理。苟以流行之體言之。理氣合一。無端無始。縱未嘗不如此。至若濂溪所謂無極之眞。二五之精。橫渠所謂塞吾體。帥吾性。朱子所謂氣以成形。理亦賦焉之以對待說者。其尙何以區處也。若果以氣爲無對之物。則道之大原。其將由氣而出。由氣而立耶。抑只以氣之自然當理者。可謂妙於合一。終欠主宰意思。氣之爲二爲三。亦不可不謂之自然。則卽此自然處。喚做理者。已非理之本色。而苟又如是推去。畢竟自歸於以氣之運用造作爲理。理不過是隨氣虛設之名也。顧安在其正定有常之準則。而樞紐根柢之妙。又不幾於晦乎。理氣之論。由濂溪以降。煥然大備。而非刱意杜撰。實祖乎易繫所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則可知其所受來者遠矣。然此丈於其許多主理說氣處。不深究極致。而幷有姑舍底意。輒取其近于己見者。牽率以爲證。其最屢擧索性引重者。顧在於程子器亦道道亦器一段語。然竊詳斯語。更端反復。以對越在天起頭。中間開說理與氣。而結之以誠之不可掩。則未始不歸重於實理。終又說形上形下。以器亦道道亦器總結者。此乃要見其道與器不相離之妙也。曷嘗偏着氣一邊。如此丈所解耶。〈載於形之上。故形而上謂之道。有形而後有氣之名。故形而下謂之器。以一形字。截得上下最妙。可見其不離之中。又有不可混之意。程子所謂器亦道道亦器。亦所以形容不可離之妙。非直把器爲道也。看兩亦字。可知已。若以天下之器皆謂道。則今夫父子君臣器也。忠孝其道也。孝可移於忠。忠可移於孝。君不可爲父。父不可爲君。可見其通局之殊。此言雖淺。推類而究之。道器之分。庶其隨處可認也。〉且其所援程子形易則性易之語。及隙中日光之喩。朱子同中識異。異中識同之說。以愚見之。其可證之實。俱未可曉也。所謂形易則性易。固程子之說。而其下卽繼之曰性非易也。氣使之然也。形易性易者。分殊也。性非易者。理一也。今單行此上句。爲物物性異之證。不亦異乎。隙中日光之喩。性猶日光也。形氣猶隙中也。隙中雖有大小方圓之殊。日光同一日光也。小隙之日光。卽大隙之日光也。方隙之日光。卽圓隙之日光也。隙中雖有異。日光固無變也。故有形者。方有大小彼此之可別。無形者。亦有大小彼此之可論耶。〈鹿門偏心全性。芥子須彌等言。類皆以大小分段論理。然則所謂理者。其將淪於一物而可以粗迹求也。〉若使大隙之日光。旣受全日之光。則小隙之日光。决非破碎來照。特爲有形者所局發見。只此偏氣全性。奚以異是也。〈理之無形。不可譬喩日光。終涉有迹。只認其取喩之大綱可也。〉所謂同中識異。異中識同。卽朱子答嚴時亨書。上引程子隙中日光之語。則是指人物賦形以後事也。其下却云同中識其所異。異中識其所同。是同中之所異者氣也。異中之所同者理也。此謂氣有差殊。而理無彼此。非理同而性異之謂也。所字固宜着眼。而此丈反刪去之何也。凡此所引程朱之訓。要之同一旨意爾。故自一原而語分殊。則天地萬物。俱屬分殊。自分殊而語一原。則天地萬物。各有一原。〈若謂各具之後。更無討一原處。則非獨物耳。天只健而地只順。不得爲全體。人安得獨爲全性乎。鹿門看氣重。和形氣說性。通之於人而局之於物。至於太極圖解。渾然太極之全體。人安得具於一物之中之訓。費力分疏。以就己見。不自知其說之窘。可歎。〉一原爲分殊之體。分殊爲一原之用。未發則一原之體所以立也。已發則分殊之用所以行也。〈未發則氣未用事。理之純一。不干氣事。故主理言。已發則氣已用事。氣之分殊。理亦分殊。故主氣言。然分殊由於形氣。而理之眞體。未甞局焉。故牛馬之耕馳。鳶魚之飛躍。草木之榮悴。均得五理。則何甞與人之仁義有間哉。及其斂用還體。則耕未始非馳之理。馳未始非耕之理。耕馳未始非仁義之理也。鹿門甞說氣之能曰。語其至大則天地之生成。乃良能之全體。語其至小則一塵之動靜。亦良能之全體也。動靜於一塵者。卽生成於天地者。非有二也。但形氣有大小耳。說得甚好。何不以此反隅於看理也。因此思之。無論人與物。自性而道也。莫不着於形氣而發用。故有種種差別。然氣不掩理而循其當然之則。則不害爲本然。若氣掩理而不循軌。則始所謂氣質用事。而敎之所由立也。鹿門以率由之道。有偏全大小之殊。還疑其性之有偏全大小者。可謂欲密而還踈矣。若整菴所謂性以命同。道以形異者。語意活絡不滯。儘高於鹿門也。〉且從分殊而論其流行。理氣不容爲二。從本體而論其對待。亦不容爲一物。〈理氣不一不二之間。至妙至微。可以意會。難以言傳。〉分合混闢。隨時異指。而動靜體用。迭相經緯錯綜。以此見彼。擧彼推此。大小交盡。無不活絡貫通。復何疑乎。朱子曰。分殊之狀。人莫不知。理之一致。多或不察。故程子之言。發明理一之意多。及於分殊者少。盖抑揚之勢。不得不然。今也此丈抑揚於理氣之間。輕重反失其平。其亦異乎程子矣。率是以往。多少聖賢所以建立宗旨。闡明此理之精義妙訣。幾何不剗地埋沒乎。極令人惶恐。藉令所論。看得透說得是。一再轉則殆難保其卒無弊也。承學之士。不可不之思矣。盖此丈覩近世於性氣同異諸說紛紜。殊厭其破碎支離。欲別占活法。看理氣。却爲氣字所纏繞。看性字。還不活了耳。然此箇見識。又微此丈之肇造獨得也。明儒之刱新捏奇者。已多作爲此論。如羅整菴,汪石潭輩最著。而汪說尤極偏詖恣肆。於宋諸賢。惟伯程子則極其尊信。朱子諸說。顯示立幟而無所憚焉。宜乎終大明之世。道術爲天下裂。異說肆行。波倒瀾翻。流禍汔于今滔滔也。可不懼哉。此丈於此事。淹貫六籍。探賾功到。類皆主乎自得。而自信又篤。非世儒承襲言語見聞之知也。顧其立說。周匝微密。殆尠縫罅。不比南塘之言下卽露差纇。又於此氣之本。儘有超詣之見。〈鹿門雖善於觀氣。但其以曰自然曰能當理者。便是以洛閩所以說神者說理也。神與理妙合無間。雖不可離也。自有形而上下之分。亦不可雜也。一或錯認。差毫謬千。起於此。恐不可信己見而隨意放言也。〉後之信從者。定知不少。而其爲可憂。更恐不遽出於近日湖學下也。竊不勝其私自寤歎。然煕常後生諛陋耳。未曾用一日之工。祗將依俙摸索之見。容易立說。欲究勘先覺之得失。非妄則僭也。誠有所萬萬不敢。而第旣有會諸心。不能隱之於高明。高明之見。又適與之不約而相符。則竊幸其不甚謬戾。然義理無窮。亦豈敢遽自信之。惟急於求益。玆用披露不裁。極知惶懼。而苟無私意固必於其間。則尊畏前輩。講明義理。有未嘗不幷行而弗悖。願恕其僭妄而卒敎之也。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