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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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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編卷第十三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十四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外編卷第十五

鮚埼亭集外編卷十四

           鄞 全祖望 紹表

 祠堂碑

  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

吾鄕遠在海隅隋唐以前儒林闕略有宋奎婁吿瑞大

儒之敎徧天下吾郷翁南仲始從胡安定遊高抑崇趙

庇民童持之從楊文靖遊沈公權從焦公路遊四明之

得登學錄者自此日多然其道猶未大也淳熙四先生

者出大昌聖學於句餘閒其道㑹通於朱子張子呂子

而歸宿於陸子四明後進之士方得瞭然於天人性命

之旨四先生之爲海邦開羣蒙者其功爲何如哉四先

生立身居官大節巋然如峩眉天半固無庸以多述惟

自後世紛綸於德性問學之門戸而所以論四先生者

並失之雖然是乃世人不讀書之故耳予嘗觀朱子之

學出於龜山其敎人以窮理爲始事積集義理久當自

然有得至其以所聞所知必能見諸施行乃不爲玩物

喪志是卽陸子踐履之說也陸子之學近於上蔡此語本之

黃氏日鈔其敎人以發明本心爲始事此心有主然後可以

應天地萬物之變至其戒束書不觀遊談無根是卽朱

子講明之說也斯葢其從入之途各有所重至於聖學

之全則未嘗得其一而遺其一也是故中原文獻之傳

聚於金華而博雜之病朱子嘗以之戒大愚則詆窮理

爲支離之末學者陋矣以讀書爲充塞仁義之階陸子

輒咎顯道之失言則詆發明本心爲頓悟之禪宗者過

矣夫讀書窮理必其中有主宰而後不惑固非可徒以

泛濫爲事故陸子敎人以明其本心在經則本於孟子

擴充四端之敎同時則正與南軒察端倪之說相合

見朱子語錄心明則本立而涵養省察之功於是有施行之

地原非若言頓悟者所云百斤擔子一齊落地者也是

以廣平兄弟驟有所省而廣平曰學非可以一蹴而至

也吾惟朝於斯夕於斯其亦可以弗畔矣則廣平方且

以頓悟戒學者定川晝觀諸妻子夜卜諸夢寐聞過自

訟不敢苟安其刻厲如此乃由艱苦而成者慈湖齋明

嚴恪非禮不動生平未嘗作一草字固非恃扇訟一悟

以爲究竟也絜齋敎人以自得而謂吾心與天地相似

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其全功可知矣四先生中慈湖稍近

頓悟特其立言之偏至其制行則大醇當畧其言而觀其行世之學者未嘗窺見前

輩之根柢卽其流傳之失實者妄施議論其惡乎可朱

子謂浙東學者皆有爲已之功持守過人而微嫌其讀

書窮理有未備其實不然慈湖於諸經皆有所著垂老

更欲修羣書以屏邪說而未就絜齋謂爲學當通知古

今學者但慕高遠不覽古今最爲害事廣平經術深於

詩禮而尢爲吾鄕說詩大宗定川與東萊兄弟極辨古

今閎覽博攷晩年雖病中不廢觀書是四先生皆以持

守爲本而從事於擇識以輔之其致功之次第歴然可

攷也總之古人爲學其途徑所發軔或不能盡同然究

竟則必無相背而馳者朱子嘗自言目前爲學緩於反

已反以文字奪其精神其惟恐流於口耳之弊如此所

以不墮於支離也四明之學正不敢於方寸澄然之後

怠其致知格物之務此所以不流於頓悟也然則其殊

途而同歸者總所以求至於聖人而已吾郷湖上舊有

四先生祠明嘉靖中所立也予嘗偕同學諸公舍奠其

中而爲講㑹焉薛學使方山舊有碑其文未足以發乃

更勒石以記之

  四先生祠堂碑陰文

嘗讀宋史於陸子傳中祇推四先生能傳其學而凡槐

堂之子弟不豫以四先生能得陸子之學統也顧四先

生皆導源於家學其積力已非一日及一見陸子卽達

其高明廣大之境相與神契而無閒閒嘗攷之慈湖之

父通奉公諱庭以處士爲後進師廣平嘗自序其學曰

南軒開端𧰼山洗滌老楊先生琢磨老楊先生卽通奉

也廣平嘗切磋於晦翁講貫文獻於東萊而自序不及

直以通奉鼎足張陸則其學可知矣陸子銘通奉墓

亦云年在耄耋而學日進當今所識楊公一人而已融

堂謂通奉與物最恕一言之善樵牧吾師省過最嚴毫

髮不宥至於泣下是慈湖過庭之敎所自出也定川之

父簽判公學於焦先生公路以傳程氏之學史忠定

王稱其忠信質直容止莊敬衣冠端嚴造次必稽孔孟

之言是是非非無曲從苟止孝修於家行尊於郷面箴

人失退無後言其高弟舒烈作行狀謂簽判之事焦先

生極恭其後諸生所以事簽判一如之雖已極貴然莫

敢隳簽判家法是定川過庭之敎所自出也廣平之父

直最與童公持之講學相睦陸子銘其墓謂其

溫恭足以警傲惰之習粹和足以消鄙吝之心葢亦學

有原本者童公故龜山弟子也遂爲廣平婦翁絜齋之

父通議公予曾見其甕牗閒評一書特說部耳至其

折節忘年問道於定川因使絜齋嚴事之則知其從事

於躬行之實非徒洽聞者流也然則四先生自其始志

學之時已早得門內之圭臬而由之況又親師取友徧

講習於乾淳諸大儒而去短集長積有層累及其摳衣

陸子之門遂登首座固其所也夫師明道兄弟者必推

本於大中論康節者上及古叟宗建安者不遺韋齋則

四先生之所自出可以置之不問乎爰語同學諸生令

别治栗主於後堂而祀之而稍爲捃摭其言行之大畧

鐫之碑文之陰使後之人有攷焉

  巾子山張太傅祠堂碑

厓山三大忠臣祠倡議於羅一峯成於陳白沙而任之

者陶自強也吾鄕候濤山東巾子山爲當時張太傅自

臨安入海駐營之地而未有祠并志乘亦不載其事何

其闕也況太傅之在是山非偶一駐營於此漫不足爲

輕重者比范文虎以伯顔軍至臯亭山太傅請移三宮

入海而與文丞相合背城一戰陳丞相以議和阻之太

傅遂提兵東渡由慶元抵昌國營於是山其意葢已辦

閩廣再造一局石國英遣都統卞彪說之使降卞彪故

降將太傅以爲反正而來從巳俱南也椎牛享之酒半

彪從容致國英旨太傅大怒斷其舌磔之山中軍士感

憤泣下誓共求宗室以謀恢復於是太傅探得楊駙馬

以二王至溫陳丞相出㑹之陸侍郞蘇統制俱赴之遂

出蛟關沿海入覲共豫定䇿事而二王之局以成文丞

相指南錄雖於太傅不盡諧然於閩廣再造則以爲太

傅一人之功葢陳陸諸公雖素秉忠赤而非太傅以宿

將重兵握其樞則其事不可集顧太傅之所以鼓三軍

之氣而扶九鼎之絲者莫過於巾子山之一磔能使皭

火重照死灰復然當是時趙孟傳以宗室子舉慶元獻

冊籍句餘城郭黯然無色豈知金鼇背上尚有人焉大

聲一呼白虹貫日是丹山赤水所以洒辱而二王一綫

得延之自也而袁淸容纂延祐志以其父爲元之降臣

於太傅之遺蹤畧焉至今未有及之者謬矣嗚呼國家

不能長存而不亡忠臣志士成者一而敗者九顧其所

以長存而不敗者此配義與道之氣塞乎天地之閒太

傅之精魂如行地之水無所不至而況厓山宮闕與是

山塹寨尢其神明之所惓惓者乎予乃與蛟關父老議

立祠以祀之而勒文於石巾子山者與候濤山對雙闕

如門障蔽洪濤其下有洗馬池宋高宗航海時多葬侍

衞軍卒於此者也其銘曰

桓桓太傅來自臨安兮手磔降人投之蛟關兮展轉東

甌逐日維艱兮侯官一隅扶墜天兮踉蹌東港而淺灣

兮崎嶇謝峽而碙川分沉香千兩焚厓山兮平章港口

瓣香殘兮赤坎之村埋血殷兮忠魂騎鯨任往還兮時

來此閒聞長歎兮卞彪之骨化爲老鰥兮春網登之薦

豆籩兮

  謝高士祠堂碑

四明洞天之勝自謝高士遺塵著而山中未有遺塵瓣

香之地南宋時史丞相直翁歸老湖上營眞隱觀於竹

洲卽摹九題之勝於觀中而請御書洞天之額以寵之

乃特立遺塵之祠遺塵未嘗居湖上然旣摹九題則祠

之亦所不容已者也四明東七十峯之脈散布於城外

而實以湖上爲壑飛泉伏流俱歸於此澄波凝碧遥接

蔚藍之山色以相茹吐遺塵有知其亦顧而樂之矣顧

自眞隱觀旣圯而祠亦廢志乘中皆莫能詳其事何其

漏也予讀直翁集始得其槩惟竹洲之歸於先宮詹公

嘗欲復九題之勝而不克易主之後遂爲菜園今竹洲

復歸於予予之力不特不足望直翁并不足望先宮詹

公而欲以慚振之乃先爲小屋三閒以奉遺塵葢祠存

而九題之勝可遡也夫遺塵固世外寂寞人也以直

之平泉而爲之祠廣廈高軒朱簾翠幙或未必當山澤

臞之意今以予之窮擷莕菨薦昌陽反足増湖上一佳

話也予讀宋人張武子鄭中卿九題之作以及放翁四

明洞天詩皆與直翁唱酬而成乃湖上之掌故非眞四

明山中之景也近修四明山志者不加攷證牽連混入

山志載直翁青櫺之作而又訛其名爲史洸山靈貽笑至今齒冷嘗欲別輯

竹洲眞隱觀志以記湖上洞天之顚末而未果也故因

祠碣而并及之

  聞尚書祠碑

明故吏部尚書聞莊𥳑公以減廣德湖田之稅湖民德

而祀之其祠葢與副使陳公之祀同時而起嗚呼湖田

之厲起於樓异甚於仇悆今湖上尚有樓太師豐惠廟

而悆亦得食於學宮果爾則聞陳之祠不必立也尚書

生平頗不爲吾鄉士論所重幾幾與慈水趙尚書並稱

以爲嚴氏之私人至今雖三尺童子皆能道之予嘗攷

之明世廟實錄旁稽野乘則固有不盡然者尚書在朝

時不能廷爭其咎固無可辭而謂其阿附屈節如慈水

則無之至實錄且言尚書於嚴氏繼多齟齬以此卒去

其位然則尚書特不能挺身與嚴氏抗而固多不遂其

意者非果俯首其門下者也而里社流傳遂多已甚之

詞論世者不可無以別白之同時吾鄕大老祇張文定

公與先侍郞可無疑議屠𥳑肅而下如東沙如東明皆

不能無濡足於嚴氏以君子守身之義言之均當引咎

無辭而尚書蒙謗獨甚其亦不幸也夫雖然尚書之於

郷里能減徵以舒困以視仇悆之但知加稅以媚國而

不顧民患者則天淵矣西成報蜡尚書之祀當與白鶴

諸公同爲湖上篤祜是不可謂非明德之馨也先宮詹

當日嘗爲尚書淸神道之荒蕪予之爲此碑也固不敢

有溢詞然於尚書之定論竊自以爲得之

  旌忠祠碑

世祖章皇帝定鼎襃卹前明甲申殉難文臣十有九人

浙中得其六而吾郷陳恭潔公其一也禮臣遵奉

明旨各建祠於其里春秋祀祭特撥地七十畝贍之於

是有司卽公之別業舊所稱娑羅園者爲祠以時夫人

祔而麗牲之石至今未備予自髫年拜謁祠下其後奔

走風塵久未過之㑹罷官歸諸陳多以碑銘見屬又惡

敢辭陳氏爲宋元祐黨人文介公裔衣冠極盛其最著

者四傳而爲文定公槩又數傳而爲大儒習菴先生塤

至明而爲漕運侍郞濓至明亡而公出焉甬上世家之

盛所未有也公生平顚末已見於明史傳中予不復述

董戸部守諭哭公之詩曰惟其不好名殺身乃獨眞旨

哉言也不特可以知公投繯之心事并可以盡公歴官

之心事者也三垣筆記言公自川中反命歸里將赴京

夜夢摳衣於文山祠下文山趨而掖之曰公乃我輩中

人也邀之同坐公不敢當文山固掖之醒而以爲異事

時國事巳不支公戒行有日忽延畫師寫眞容峩冠襃

衣客或問之曰何匆匆中作此公歎曰是叱馭而行之

日也生還其可望耶葢公已知廟社之必亡成仁取義

素定胸中故志壹動氣而文山之精爽臨之其時同難

吳太常公磊齋亦嘗夢中聞蕺山劉公爲誦文山零丁

詩句卒成先兆而公則更親接之是又何須太人之占

而後了然哉公之遺文亂後盡失林高士茘堂求得其

滇中草一卷葢司理任中所爲也忠臣固不必以文傳

而滇中之一峰一洞公品題之殆徧又何其多情也今

祠中之蔚然而秀者乃公平日觴咏優游重之以

聖朝之大典雖橋山碧血左右龍髥而枌社所在豈遽

忘情陟降之靈陳氏子孫其敬之哉

  王節愍公祠堂碑

王節愍公祠祀舊肖像於荆公重恩閣及天封寺予謂

是以寄公草草將事也乃議爲別立祠於湖上而附以

公子駕部之栻嗚呼節愍父子再世死國世所稀也其

再世知吾鄞縣而死國則世尢稀然節愍之死襃崇洊

至而駕部之死則世多諱言之者愚竊以爲不然夫死

忠一也節愍死於甲申則以爲忠而卹之駕部死於丙

戌寧竟以爲逆而棄之說者以爲節愍死於闖賊而

聖朝逐賊卽加恩於死節諸公則駕部之抗命爲過是

又非也夫所以加恩於異代死節之臣者以敎忠耳是

駕部必不負故國而後不負其父必不負其父而後不

聖朝葢節愍得駕部而其被卹愈無媿然則其附祀也

亦何嫌疑之有駕部諱之栻字瞻卿節愍公次子也少

隨侍在吾郷節愍最愛士凡鄞人之秀者咸出入其門

駕部多與之厚故白下不守駕部東走來鄞截江之役

監國令以墨衰任車駕主事知鄞縣事其制詞曰以汝

父之遺愛望厥子之世忠駕部哭而受命已而見江上

事不可爲辭去入閩閩人仍令管車駕事而閩事亦壞

復返鄞閣部朱公守金華以檄招駕部乃爲之練兵於

武義兵敗入山中謀再舉被執死之駕部之在吾鄕五

日京兆耳然吾鄕以節愍之故甚愛戴之聞其死也皆

泣下毎祭節愍必以駕部配其後耆老漸喪始闕其禮

而并知其事者稀矣嗚呼碧梧翠竹乃與甘棠之愛竝

成故國之喬木節愍之澤爲何如哉伏念

聖朝之脩明史自丙戌以前死者皆得錄則駕部固應

登於節愍附傳又何害於附祀節愍之事已備詳於明

史故不紀但紀駕部事以補史闕

  尚書前浙東兵道同安盧公祠堂碑文

明故兵部尚書督師同安盧公諱若騰字牧舟嘗持節

巡守浙東兵備駐節吾郷遷去需次次年而北都亡南


都命以都御史撫鳳陽未行南都又亡閩中晉獨座逾

年又亡公飄泊天末以一旅思維國祚卒死絕域天之

所廢莫能興也公家閩中之同安而二十年栖海上邱


園咫尺掉頭不顧深入東寧幾如陳宜中之死暹羅蔡


子英之投漠北故鄕墳墓且如此況吾鄕特其幕府所

在能必其魂魄繫之也哉雖然忠義之神明固如地中

之水無往不徹者也而況吾鄉之遺愛尢有不可泯者

公駐寧時以天下方亂練兵無虚日已而有雪竇山賊

𥝠署年號濳謀引東陽作亂之徒乘機竊發公不大聲

色授方畧於陸太守自嶽而定之故婺中塗炭而甬上

晏然其撫循罷民尢爲篤摰稍暇則與士子雅歌投壺

論文講業迄今百年浙東人思之不能忘而吾鄕尢甚

初合祀於蔡觀察報恩祠中尋卜專祠奉之方公以思

文之命撫軍永嘉甫至而事勢已瓦解徘徊鎭下關嘗

浮海至翁洲因閒行入大蘭諸山寨吾郷父老壺漿上

謁公垂涕而遣之及海上之局同袍澤者吾郷巨公最

盛閣部則錢公止亭沈公彤菴列卿則馮公簟溪張公

蒼水陳公逋菴臺省則董公幼安紀公衷文皆以中流

擊楫之蹤與公最睦諸公淪喪殆盡晩歲獨與蒼水同

事最久嘗見林門有閒使至寄聲問曰賀監湖邊棠樹

生意得無盡乎然則甬上之爲桐郷固公身後之所勿

諼也嗚呼公膺六纛之任葢在國事旣去之後雖丹心

耿耿九死不移更無可爲前此一試於吾郷者不足展

其底蘊也而已足垂百世之去思故曰亡國之際不可

謂無人也明史開局以來忌諱沉淪漸無能言公之大

節者聊因祠記而發之

  翁洲劉將軍祠堂碑

大兵之下江南也望風而靡所向幾不血刃其最難下

者江西之贛州江南之江陰涇縣吾郷之翁洲卽 大

兵亦皆以爲出於意外贛州以楊萬二督師聯絡諸省

援兵猶足以支久江陰涇縣則難矣然尚與江湖聲息

相近也豈若吾翁洲之彈九絕㠀哉然而殘明一綫實

寄於此其關係至與厓山等斯亦奇矣翁洲文武死事

諸公極多可攷者二十七人而城守之力則劉公世勛

一人任之爲尢烈初 大兵之分道下也定西侯張名

振以蛟關天險數舟扼之卽不得渡故令蕩吳伯阮進

邀擊於大洋以將軍城守而自奉王揚聲搗松江以牽

制之定西甫去天忽大霧 大兵乘順風逕渡無知之

者蕩吳急出兵用火攻而返風竟自熸 大兵遂直

城下

聖朝之得天固非人力所能施也將軍料𥳑城中步卒

尚五千麾下死士五百居民助之乘城而守屢攻屢卻

八月二十六日開門詐降内伏大炮受降者爭先入伏

發擊殺千人 大兵愈怒急攻然終不克先是城中別

將邱元吉金允彦密約爲内應顧不得閒二十八日遂

縋而出降且言將軍嚴守狀乃再益兵九月二日大炮

如蝟城雉盡壞將軍乃朝服北面望海拜謝自刎嗚呼

烈矣翁洲一城之流血以將軍故而居民至今趨其祠

春蘭秋蘜禋祀恐後夫非其精忠之所感歟將軍字𦙍

之南京人也解褐自右科進士歴官都督僉事助防翁

洲累陳雄畧黃斌卿不能用監國駐師進安洋將軍平

居好史籍嫻吟咏稱儒將云

  桓谿全氏祠堂碑文

吾全氏出自周官泉府之後以官爲氏其後以同音通

於全據國語隗姓之分亦有潞洛泉余滿五氏然全氏

之所出非隗也或曰全之本姓爲王漢元后之族屬以

避新都之亂易姓如輔果或曰殷王高宗之後爲全先

公攷正世譜謂二說皆無據全氏之著名於舊史者自

東漢桂陽太守柔始其子大司馬錢唐侯琮以勛伐起

孫吳尚主於是江左戚里莫如吾家大司馬兄子衞將

軍永平侯尚以王舅諸子鎭北將軍都亭侯緒以東關

破魏功臨湘侯懌以襲父業都郷侯吳以國甥其餘如

端如翩如緝如靖如禕如儀如紀如熙皆以侍郞都尉

典兵宿衞旣而孫綝擅政壽春失援臨湘與諸弟諸子

入魏永平誅權臣不克遇禍全氏始衰至劉宋而光祿

大夫孝寧侯景文繼之至陳而水部郞緩繼之孝寧以

前多用功業起家水部始以經術爲易詩宗雖七錄有

吳太史令範亦著風氣占法諸書然方技非儒林也臨

湘之入魏也諸子弟皆封爵故河北全氏不下江左其

後高齊有黃門侍郞元起唐末有雄武節度使中書令

師朗王蜀之勛臣也有金州防禦使師郁仕孟氏世

爲商洛豪宗舊譜指北史諸泉泉企父子爲臨湘之後謂其

改姓不知全氏之由泉而改非泉氏之由全也入宋而

商洛之族阻兵被夷而江左全氏復盛葢自吾始祖侍

御府君上溯之至桂陽其世二十有七府君諱權仲衡

其字宋太平興國中進士累官侍御史知青州以其太

夫人于氏憂遂不復出府君之父中書令大賢吳越時

掌國政至是尚存府君奉父由錢唐遷居鄞之桓谿娶

相氏生二子長鼎次俎而鼎爲明州學錄故府君來鄞

其卒也葬於溪上之沙渚其時府君弟興亦遷越之東

浦無子以俎爲後越六世爲宋理宗之母家追封曾祖

以下則有若太保唐公安民唐公子爲太傅越王份越

王子爲太師申王大中太師徐公大節徐公卽宋史所

稱保長者也申王子爲太師和王昭孫是爲度宗元舅

徐公子爲少傅節度使周公純夫少師節度使淸夫和

王子爲太尉參政允堅周公子爲太府卿槐卿而福王

之妃亦出於全其時推恩諸眷溯源自鄞大賚官爵而

吾桓谿諸祖不欲攀外戚之寵以邀恩澤相約不出有

司高之乃署其居旁之碶曰鵲巢以表焉是後桓谿族

姓分爲八派曰前宅後宅東宅西宅中宅田宅皆府君

第五世孫琚之後也曰南宅北宅皆府君第五世孫禮

之後也其旣於今歴年八百有餘孫枝二十四葉而溪

上之居未散代有顯者吾郷言世家者未有若此之永

者也府君之明德遠矣祖望攷唐宋之制世家巨室皆

許立祖廟於京師今則無矣而宗祠之禮則所以維四

世之服之窮五世之姓之殺六世之屬之竭昭穆雖遠

猶不至視若路人者宗祠之力也吾家宗祠累修累圯

乾隆戊午重擇地於沙渚而建焉自府君以後八世而

八宅始分故自八世以前曁八宅之別子皆列於祠昭

一本也其後則不能盡登伹以賢而有德貴而有爵才

而有文者列之其有爵而無行或玷其宗者不豫嗚呼

導山有脈導水有源吾宗人其講求敦睦之行交相勉

以亢宗也則府君之所厚望哉

  東浦全氏祠堂碑文

會稽東浦全氏吾鄞之小宗也全氏自大司馬以後世

居錢唐給事中孝寧侯顯於宋水部郞名於陳唐世頗

不甚顯而中書令府君枋政吳越中書之子侍御府君

仕於宋與其弟卜居㑹稽浴龍橋旁已而以其長子爲

明州學錄來鄞遂家桓溪其弟無子府君以次子爲之

後故東浦一支亦府君之裔孫也七傳爲太保唐公安

民八傳爲太傅越王份九傳爲太師申王大中太師徐

公大節特進大聲徐公卽宋史所稱保長者也申王子

爲太師和王昭孫徐公子爲少師周公純夫少師節使

清夫和王子爲太尉參政允堅周公子爲太府卿槐卿

是時理宗之母度宗之后福王之妃皆出全氏而申王

再從子泉翁以詩鳴爲月泉社中巨子宋亡後節尢高

當是時桓溪之全不顯而東浦貴盛無比有明以來稍

𮗜衰謝萬歴中副使府君始登監司而其餘不過以明

經著而已雖然吾於東浦之宗以爲將來必有達者流

慶其未艾也徐公之於穆陵戚畹姑所不論以濳藩之

功言之非徐公不至此當時食擁戴之報者史氏兩宰

相一執政其姻宣繪袁韶皆以此登兩府次之爲鄭氏

次之爲余氏莫不專權秉國以吾全氏之力若有意於

此豈出諸家之下而竟無有其自周公以上皆身後追

贈者度宗在東宮冊妃節使府君主昏尚以待制守寧

國其後仁安皇后㑹禮推恩始加節龯而端明陳公猶

言太驟節使卽累疏乞休迨參政之入東府則國事已

去豈非循分畏天克守滿盈者乎葢穆陵之得國以吾


全氏而其亡國以賈氏相對而觀則戚畹之所關者亦

可見矣今子孫雖隱約而詩書之澤未艾家法整然消

息菀枯其有時也乾隆已未宗人修治祠宇而請文於

予予乃爲述祖德以勉之








鮚埼亭集外編卷十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