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鯖錄/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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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秘色瓷器,世言錢氏有國,越州燒進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云秘色。比見陸龜蒙集《越器》詩云:「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鬥遺杯。」乃知唐時已有秘色,非自錢氏始。

南京人家掘得一石,上有字可考,云:「豬拾柴,狗燒火,野狐掃地請客坐。」不知是何等語也。

宣和五六年間,上方織綾,謂之遍地桃。又急地綾,漆冠子作二桃樣,謂之並桃。天下效之,香謂之佩香。至金人犯闕,無貴賤皆逃避,多為北賊虜去,亦此讖也。

數年前,雍丘菜園人浚井,得石刻銘云:「漢代功臣銘,隱在秦城井。得到靖康春,方顯千年景。金人亂天下,諸賊皆來井。甕下有甘泉,能療人間病。」

五代敬翔當權時,門前一舉子白衫作舞,歌唱曰:「執板談歌乞個錢,塵中流浪酒中仙。直饒到老常如此,猶勝危時弄化權。」

唐馬戴詩云:「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

《春秋緯含文嘉》曰:天子墳高三仞,樹以松。諸侯半之,樹以柏。大夫八尺,樹以欒。士四尺,樹以槐。庶人無墳,樹以楊柳。

韓詩外傳》云:顏回望吳門馬,見一匹練,孔子曰:「馬也,然則馬之光景長一匹耳。」故人呼馬為一匹。應劭《風俗通》曰:馬一匹,俗說相馬及君子與人相匹。或曰馬夜行目明,照前四丈,故曰一匹。或曰度馬縱橫,適得一匹。或說馬死賣馬,得一匹帛。或云《春秋左氏》說諸侯相贈,乘馬束帛,帛為匹,與馬相匹耳。

近見士子多使柴桑翁為陶淵明,不知劉遺民曾作柴桑令也。白樂天《宿西林寺》詩云:「木落天晴山翠開,愛山騎馬入山來。心知不及柴桑令,一宿西林便卻回。」註:「柴桑令,劉遺民是也。」

李白開元中謁宰相,封一板,上題曰「海上釣鰲客李白」。相問曰:「先生臨滄海釣巨鰲,以何物為鉤線?」白曰:「以風浪逸其情,乾坤縱其志,以虹霓為絲,明月為鉤。」又曰:「何物為餌?」曰:「以天下無義氣丈夫為餌。」時相悚然。

新昌李相紳性暴,不禮士。鎮宣武,有士人遇於中道,避不及,為前騶所拘。紳鞫之,乃宗室,答曰:「勤政樓前尚容緩步,開封橋上不許徐行,汴州豈大於帝都,尚書未尊於天子。」公失色,使去。

唐李英公勣嘗言:「我年十二三時為無賴賊,逢人則殺。十四五時為難當賊,有所不愜者殺之。十七八時為好賊,上陣殺人。二十領天下大將軍。用兵以救人死也。」

唐王仲舒為郎中,與馬逢友善,每責逢曰:「貧不可堪,何不尋碑誌相救?」逢笑曰:「適見人家走馬呼醫,立可待也。」

唐宣宗舅鄭光,鎮河中,上封其妾為夫人,不受,表辭曰:「白屋同愁,已失鳳嗚之侶;朱門自樂,難容烏合之人。」上笑曰:「誰教阿舅作此好詞?」左右對曰:「光多任一判官田絢者掌書記。」上欲以翰林官之,論者以不由進士,又無引援,遂止。宣宗,唐之晚世也,猶有舅鄭光辭妾之封,宣宗又從而嘉之,至賞作文者,亦可稱也。

封氏見聞》云:古葬無石誌,近代貴賤通用之。齊太子穆妃將葬,議立石誌,王儉曰:「石誌不出《禮經》,起元嘉中顏延之為王琳石誌,素施無鉉策,故以紀行跡耳。遂相祖習。儲妃之重,禮絕常例,既有哀策,不煩石銘。」儉初著《喪禮》云:施石誌於壙內,古無此制。然孝子無以揚先人之德,刻石紀功,亦不必純用古制也。

明皇至蜀,每思張曲江則淚下,遣使韶州祭之,兼賫貨幣以恤其家。其誥詞刻於白山屋壁下。

舊制,官人所服,唯黃、紫二色而已。貞觀中,始令三品以上服紫,四、五品朱,六、七品綠,八、九品青。

陸贄文學政術俱高,但忌才太甚,如誣于公異家行不修,賜《孝經》一卷,公異坎壈而死。忠州之貶,不無天譴也。

唐制:男子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為丁,六十為老。賦役之制有四:一曰租,二曰稅,三曰調,四曰役。

王彥伯醫名既著,列三四竈,煮藥於庭,老幼塞門來請。彥伯指曰:「熱者飲此,寒者飲此,風者氣者各飲此。」皆飲而去。效者各負錢而酬,不來者亦不責之。其普眼長者之流歟?《千金》有王彥伯方。

唐吳人顧況,一見李鄴侯如舊識,待以異禮。及鄴侯卒,況感其知,作《海鷗詠》以寄懷云:「萬里飛來為客鳥,曾蒙丹鳳借枝柯。一朝鳳去梧桐死,滿目鸮鳶奈爾何?」遂為權貴所疾,貶饒州司戶。

古語云:「力能勝貧,謹能勝禍。」蓋言勤力不已則不貧,謹身可以避禍。

元載妻王氏曰:「某四道節度使女,十八年宰相妻。今日相公犯罪,死即甘心;使妾為舂婢,不如死也。」主司上聞,亦賜死。載於萬年院佛堂子中謁主者,乞一快死。主者曰:「相公今日受些汙泥,不怪也。」乃脫穢襪塞其口而終。

荊州大曆中有馮希樂者善佞,見人家鼠穴亦佞。嘗到長林謁縣令,留宴,語令云:「仁風所暨,感獸出境。昨初入縣界,見虎狼相尾西去。」有頃村吏來報,昨夜大蟲食人。令戲詰之,馮遽曰:「是必略食便過。」

劉夢得守連州,替高霞寓。霞寓後入為羽林將軍,自京附書:以承眷顧,請自代矣。公曰:奉感有一話。曾有一老嫗山行,遇大蟲,羸然跬而不進,若傷其足者。嫗因即之,乃舉足以示嫗。嫗看之,有芒刺在掌下,因為拔之。俄頃奮迅而去,似感其恩者。及歸,翌日自外擲麋鹿狐兔至於庭,日無闕焉。嫗登垣視之,乃前傷足虎也。一旦,忽擲一死人入,血肉狼籍,被村人呵捕,稱為殺人。嫗說其由,始得釋縛。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語曰:「感則感矣,叩首大王,已後更莫拋人來也。」

唐韋宙善治生,江陵田產極盛。除廣帥,宣宗戒之曰:「番禺珠翠之地,垂貪泉之戒。」宙曰:「江陵莊積穀尚有七千堆,無所用泉。」宣宗曰:「此所謂足穀翁也。」

張巡之守睢陽,玄宗已幸蜀,胡雛方熾,孤城勢蹙。人食竭,以紙布切煮而食之。時以茶汁和之,而意自如。其《謝金吾將軍表》,詞甚忠勇。又許遠亦有祭文,為時所重,所謂「太乙先鋒,蚩尤後殿。蒼龍持弓,白虎捧箭」。又《祭城隍文》,皆文武雄健,志氣不衰,真忠烈之士也。劉禹錫曰:「此二公天贊其心,俾之守死善道。向若救至身存,不過一張僕射耳,則巡、遠之名,焉得以光萬古哉!」

士子初登榮達,及遷除,朋僚慰賀,必盛置酒饌音樂,以展歡宴,謂之燒尾。說者謂虎變為人,唯尾不化,須為焚除,乃得成人。故以初蒙除授,如虎得為人,本尾猶在,體氣既合,人為焚之,故云燒尾。一云新羊入群,乃為諸羊所觸,不相親附,火燒其尾則定。貞觀中太宗嘗問朱子奢燒尾事,以燒羊為對。出《封氏見聞錄》。

唐至德二年,敕以僧及道士入錢度有差。

進士及第,以泥金書帖附家書中,報登科之喜。至文宗朝,遂寢此儀。出《盧氏雜說》。

錢氏時,杭州還鄉和尚每唱云:「還鄉寂寂杳無蹤,不掛征帆水陸通。踏得故鄉田地穩,更無南北與西東。」人問,云:「明年大家都去。」果然。錢家納土還朝之兆。

蘇公《東禪院林酒仙》詩云:「門前綠樹無啼鳥,庭下蒼苔有落花。聊與東風論個事,十分春色屬誰家?」東坡所記自作祭文中。

南宮縣君錢氏詩云:「士悲秋色女懷春,此語由來未是真。倘若有情相眷戀,四時天氣總愁人。」

張公庠少能詩,《道中一絕》云:「一年春事已成空,擁鼻微吟半醉中。夾路桃花新雨過,馬蹄無處避殘紅。」

仲殊《題李伯時支遁相馬圖》云:「月窟精神不受羈,白雲野老太支離。當時若也無人識,駿骨靈心各自知。」

宗弟鵬舉言:見一驛壁上有詩云:「逢橋須下馬,過渡莫爭船。」此征途藥石也,余愛之,每示子孫。全詩云:「記得離家日,尊親囑付言。逢橋須下馬,過渡莫爭船。雨宿宜防夜,雞鳴更相天。若能依此語,行路免迍邅。」

三臺者,陸翙《鄴中記》云:魏武於鄴城西北立三臺,中名銅雀,南名金獸,北名冰井。

梅聖俞詩,世稱五字之妙,其歌詞語勝理旨,大似元微之作。《花娘歌》曰:「花娘十二能歌舞,籍甚聲名居樂府。荏苒其間十四年,朝為行雲暮為雨。格高氣俊能動人,人能動之無幾許。前歲適從江國來,時因宴席相微語。雖有幽情未得傳,暗結殷勤度寒暑。去春送客出東城,舟中接膝心已傾。自茲稍稍有期約,五月連航並釣行。曲堤別浦無人處,始笑鴛鴦浪得名。爾後頻逢殊嬿婉,各恨從來相見晚。月下花前不暫離,暫離已抵銀河遠。青鳥傳音日幾回,雞鳴歸去暮還來。經秋度臘無纖失,愛極情專易得猜。前年南圃尋芳卉,小忿不勝投袂起。官司乘釁作威棱,督促倉皇去閭里。瀟瀟風雨滿長溪,一舸翩然逐流水。忽逢小史向城東,泣淚寄言心欲死。願郎日日致青雲,妾已長甘在泥滓。更悲恩意不得終,世事難憑何若此!郎聞茲語痛莫深,天地無窮恨無已。我今為爾偶成章,便欲緘之托雙鯉。」又作《翡翠詞》云:「秦女乘鸞遺翠羽,落在人間與風舞。風休不歸誰作主,此郎拾取妝金縷。郎家夫婦愛且憐,系向裙間同出處。朝來鄰里偶經過,方朔鄒枚爭欲睹。主人重客苦留連,急走鈿車令去取。酒巡未匝掩閣扉,忽已聞歸報鸚鵡。重勻朱粉臨鏡臺,促息不停催出戶。正抱琵琶穩系絳,輥作輕雷攏作雨。自解彈成啄木聲,豈唯能寫胡人語。醉眼流波入鬢時,弦慢邀郎緊絲柱。身柔柱滑郎力微,欲倩旁人頻顧主。主何磊落風味多,就請上賓無不許。相疏情遠誰稱渠?畫撥當胸客當去。」

因讀禪月《有懷王慥使君》詩云:「刳剝生是為事業,巧通豪俊作梯媒。」令人嘆息,古已如此。

李白墳在太平州采石鎮民家菜圃中,遊人亦多留詩,然州之南有青山,乃有正墳。或云太白平生愛謝家青山,葬其處,采石特空墳耳。世傳太白過采石,酒狂捉月,竊意當時槁殯於此,至範侍郎為遷窆青山焉。

杜子美墳在耒陽,有碑其上。唐史言:至耒陽,以牛肉白酒,一夕醉飽而卒。然元微之作子美《墓志》曰:扁舟下荊楚,竟以寓卒,旅殯岳陽。至其子嗣業始葬偃師首陽山。當以《墓志》為正,蓋子美自言晉當陽杜元凱之後,故世葬偃師首陽山。又子美父閑常為鞏縣令,故子美為鞏縣人。偃師首陽山在官路,其下古冢累累,而杜元凱墓猶載《圖經》可考,其旁元凱子孫附葬者數十,但不知孰為子美墓耳。

傅逸人名嵓,真廟時人。《贈張忠定》詩云:「忍把浮名賣卻閑,門前流水對青山。青山不語人無事,門外風花任往還。」忠定答云:「蕭蕭疏葦映門墻,見說新秋膾味長。何事輕拋來帝裏,至今魂夢繞寒塘。」逸人又《題壁》云:「寒蛩入夜忙催織,戴勝春深苦勸耕。人苦無心濟天下,不知蟲鳥有何情?」

孫元規最不喜僧。帥浙東,過潤州甘露寺,令僧盡去詩碑,獨留僧文灝詩云:「本為向空寬病目,卻因多見動閑心。」

章惇元祐初簾前爭事無禮,責出知汝州,錢穆父行詞云:「怏怏非少主之臣,悻悻無大臣之節。」子厚後見穆父,責其語太甚。穆父笑曰:「官人怒,雜職安敢輕行杖。」

余嘗為東坡先生言,平生當官有三樂:凶歲檢災,每自請行,放數得實,一樂也;聽訟為人得真情,二樂也;公家有粟,可賑饑民,三樂也。居家亦有三樂:閨門上下和平,內外一情,一樂也;室有餘財,可濟貧乏,二樂也;客至即飲,略其豐儉,終日欣然,三樂也。東坡笑以為然。

真宗東封,訪天下隱者,得杞人楊樸,能為詩。召對,自言不能。上問:「臨行有人作詩送卿否?」樸言:「獨臣妻有詩一首云:『更休落魄貪杯酒,亦莫猖狂愛詠詩。今日捉將官裏去,這回斷送老頭皮。』」上大笑,放還山。東坡云:「吾頃在湖州,坐作詩追赴詔獄,妻子送出門皆哭,無以語之,顧老妻曰:『獨不能如楊處士妻作詩送我乎?』老妻不覺失笑而止。」

張蕓叟作呂子固挽詩云:「大塊分勞逸,唯君獨不均。險夷安若性,金石想為人。萬卷書奚托,重泉恨莫伸。誰知丞相子,天地一窮民!」

余初到長安,有詩云:「來往長安未定居,暫將僧舍當吾廬。空中說法憑鈴語,枕上朝饑聽木魚。因果分明休問佛,行藏自信罷占書。眼前一物真堪愛,百尺長楊水滿渠。」

南關驛上碑云:昔列禦寇稱天傾西北,故河東視諸郡最為高險,太行峙其南,羊腸處其北。《北史·齊紀》:詔問崔頤何處有羊腸阪,頤曰:「按《漢書·地理志》,上黨壺關有羊腸阪。」帝曰:「不是。」「又按皇甫士安《地理志》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腸阪。」帝曰:「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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