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卷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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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伍之制

《周禮·小司徒》:乃會萬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以作田役(功力之事),以比追(逐寇)(伺盜捕賊),以令貢賦(施政令以貢賦之事)

鄭玄曰:「用,謂使民事之也。伍、兩、卒、旅、師、軍皆眾之名,兩二十五人,卒百人,旅五百人,師二千五百人,軍萬二千五百人,此皆先王因農事而定軍令者也。欲其恩足相恤,義足相救,服容相別,音聲相識。」

臣按:此即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旅,五旅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之制。

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上地家(有夫有婦為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羨(饒也),唯田與追胥竭(盡也)(行也)

賈公彥曰:「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羨者,一家兄弟雖多,除一人為正卒,正卒之外其餘皆為羨卒。唯田與追胥竭作,非直正卒一人,其羨卒盡行也。」

吳澂曰:「以田賦出軍,古法也,今則難行,何也?古者田役追胥在一鄉之中,近止數十里,遠則數百里,其行速而期近,故丁夫無畏憚,室家無怨恩。秦漢以來,萬里長戍,民之憚行如往棄市,於斯之時,乃假《周官》之說以抽民丁,甚可悲也。今兵農既分,製雖非古,然兵受廩給,不耕而食,雖勞而不怨;民出賦稅,免於征行,雖貧而不勞。若夫募兵之法,懸以重賞,使自應募而又使之二十備戎行、五十免軍役,斯盡善矣,此斟酌之得宜。」

臣按:成周因田賦而出軍,必先均平其土地之高下,遍知其人丁之多寡,又於人口之中考其身力之強弱能任其事與否,若其家七人之中有任事者三人,惟用其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羨卒也。用其正卒一人,合四家編次為一伍,積累而上,階級相承以為伍、兩、卒、旅、軍、師之制,因地劑而起則人無貧窘,非任事不用則士無疲懦。此制一定,遇有征伐則起之以為軍旅,當教閱則作之使趨田役,遇有盜賊則比之使與追捕,遇夫閑暇則令之使出貢賦,蓋有事則隨時起調,無事則依舊輸納,每正卒之外皆有餘丁以為之副貳,隨闕而隨補。軍伍無有空也,多用則多起,分數無不足也。先儒謂先王足兵而未嘗有兵,非無兵也,用之則布滿於行陳,不用則收斂而歸之田里,此萬世無弊之軍政也。後世舍無弊之法而用有弊之法,古制一失,永不可復,可慨也夫。

大司馬,凡製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軍將皆命卿;二千有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五百人為旅,旅帥皆下大夫;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五人為伍,伍皆有長,一軍則二府、六史、胥十人、徒百人。

呂祖謙曰:「一軍之制,為人萬二千五百,損一人則不足,增一人則有餘。大國之三軍也,地方百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三軍也;次國之二軍也,地方七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二軍也;小國一軍也,地方五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一軍也。地有限則人有限,人有限則軍有限,雖欲僭侈其人,亦窘於無人而不得騁矣。王綱上舉,侯度下修,大不侵小,強不犯弱,地有常地,人有常人,軍有常軍,雖欲如晉之僭,豈可得哉?」

吳澂曰:「伍一比也,兩一閭也,卒一旅也,旅一黨也,師一州也,軍一鄉也,家所出一人,將、帥、長、司馬其師史者也。成周寓兵於農,方其無事為農,則萬二千五百家而為一鄉,鄉大夫卿一人,及其有事以為兵,則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軍將皆命卿,即鄉大夫之卿也。」

臣按:成周之制,兵籍於大司徒,征行則屬之大司馬,凡其有事以起徒役,則皆前日之農也,士不待遷皆吾民,將不改置即吾吏,居則聯其家而為比、閭、旅、黨,出則聯其人以為伍、兩、卒、旅,六鄉之官皆折衝禦侮之人,六鄉之人皆敵愾伏節之士,有事則驅之於行陳,事已則歸之於田里,父死而子繼,無招收之繁而數不闕,自耕而自食,無廩給之費而食自飽,兵無屯戍之勞,將無握兵之患。先王之時,所以守則固、戰則克,內足衛中國、外足威四夷,豈非製軍之得其道歟?

《春秋》:成公元年,作丘甲。

胡安國曰:「作丘甲,益兵也。為齊難作丘甲,益兵備敵重困農民,非為國之道,其曰作者,不宜作也。」

劉敞曰:「魯不務德而務廣,力不務益義而務益,兵以王者之制論之,則作丘甲之罪大矣。王者之制,諸侯不得擅賦稅其民,今不循先王之制而以意為準,必亂之道也,是以聖人禁之。」

臣按:先儒謂兵製之變始壞於齊之內政而家一人焉,繼壞於晉之州兵而家五人焉。長勺之戰,桓公自謂帶甲十萬、車五千乘,叔向亦謂寡君有甲車四千乘,則兵製之增益於古可知矣。循襲效尤,魯遂作丘甲,厥後楚為乘廣、魏為武士、秦為戎卒,古制亡矣,兵農遂分,更曆千載,永不可復。《春秋》作丘甲之書,其垂戒後世,意深切矣。

班固《漢志》曰:殷周以兵定天下,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教以文德,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眾,因井田而製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有稅(稅為田租)有賦(賦謂發賦斂之財),稅以足食,賦以足兵。故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備具,是謂乘馬之法。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故稱萬乘之主。戎馬、車徒、干戈素具,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此先王為國立武足兵之大略也。

薛氏(失其名)曰:「周制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六軍七萬五千人,千里之畿,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一井之田八家耕之,總計六十四萬井之田為五百一十二萬家,家之一夫為五百一十二萬夫,以此夫眾而供萬乘之賦,是為七家而賦一兵,自夫率之,七家相更以給軍,則王畿之內凡七征而役方一遍焉。」

臣按:三代因井田而制兵賦,故有乘馬之法,後世騎戰不復用車,姑備其制於此。說者謂王畿之兵凡七次征行而役一遍,方成周盛時,百年之中兵不三四舉,是以其兵雖設而其人老死而不試者多矣。然先王立法周而慮患遠,固未嘗好戰,亦未嘗忘戰,制為立武足兵之法,凡七家而給一兵,七征而役一次,先儒謂先王忠厚之至,更勞均逸,不欲窮兵之力也有如此夫。

《國語》:齊桓公任管仲作內政以寓軍令,製國:「五家為軌,軌為之長;十軌為裏,裏有司;四里為連,連為之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焉。以為軍令,五家為軌,故五人為伍,軌長帥之;十軌為裏,故五十人為小戎,裏有司帥之;四里為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帥之;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鄉良人帥之;五鄉一帥,故萬人為一軍,五鄉之帥帥之。三軍,故有中軍之鼓,有國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蒐同)振旅,秋以獮治兵,是故卒伍整於裏,軍旅整於郊。內教既成,令勿使遷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喪同恤,福災共之,人與人相疇(匹也),家與家相疇,世同居,少同遊。故夜戰聲相聞,足以不乖;晝戰目相視,足以相識,其歡欣足以相死。居同樂,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則同固,戰則同強。君有此士也三萬人,以方(猶橫也)行於天下,以誅無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國之君莫之能禦也。」

蘇軾曰:「王者之兵出於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管仲欲以歲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略速勝之兵。」

李覯曰:「管仲相桓公,作內政而寓軍令焉,故卒伍定乎裏而軍政成乎郊,連其什伍,居處同樂,死生同憂,福禍共之,故夜戰則其聲相聞,晝戰則其目相見,緩急足以相死。其教已成,外攘夷狄,內尊天子,以安諸夏,然則軍之法固嘗試之矣。」

臣按:管仲內政謂得此士三萬人以方行於天下,天下大國莫能敵。後世之兵動以十百萬計,而往往不能成功而反以取敗,此無他,所以什伍之者無定制,所以教養之者無成法,所以通融而使之相保衛者無常心,此其所以雖多而不得其用也。內政之作,猶有三代鄉兵之遺意,後有作者於兵農既分之後,略放其意而制其兵,是亦可以足兵矣。

《漢志》:天下既定,踵秦而製材官於郡國,京師有南北軍之屯。至武帝平百粵,內增七校,外有樓船,皆歲時講肄,修武備云。至元帝時,以貢禹議始罷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

易祓曰:「漢之兵製莫詳於京師南北軍之屯,雖東西兩京沿革不常,然皆居重馭輕而內外自足以相制,兵製之善者也。是時兵農未分,南北兩軍官調諸民,猶古者井田之遺意,北軍番上,與南軍等,南軍衛士調之郡國,而北軍兵卒調之左右京輔。」

林駉曰:「漢制,南軍衛宮,衛尉主之;北軍護京,中尉主之。南軍則有郎衛、兵衛之別,如三署諸郎、羽林、期門則皆郎衛也;如衛士令丞、諸屯衛侯則皆兵衛也。是衛也,非南軍守宮之衛乎?北軍則有調兵、募兵之分,如三輔兵卒,則是調兵而衛,如八校、胡騎則是募兵而衛,是衛也非北軍護京之衛乎?此漢人南北軍之制也。」

臣按:三代兵有定制,見於《周官》者可考也。自遷、固史皆不誌兵,而此數言者附見班史《刑法志》中,固之意謂兵乃刑之大者,如《虞書》「蠻夷猾夏,寇賊奸宄」而掌於皋陶之刑之意。雖然帝世純用德化而漢以戰爭得天下,豈其倫哉?遂使一代兵戎之制無所於考,可慨也。抑考古制,王前朝後市而王宮在南,故漢衛宮之兵在城內者為南,宮城之軍既謂之南則京城之軍謂之北,所以別也。本朝設錦衣旗手等十二衛親軍指揮使司,即漢南軍衛宮之意;立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即漢北軍衛京之意。

漢調兵之制,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士,二歲為材官騎士,習射禦馳戰陳;年六十五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

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迭為之,一月一更,為更卒也。

如淳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踐更者以錢雇直代行者也,過更者亦以錢雇直,不行者輸之縣官以給代者也。」臣按:以上漢一代軍製大略具焉。

《唐志》云: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為廣騎,廣騎又廢為方鎮之兵,及其末也,強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於京師,曰禁軍。

臣按:唐一代軍製大略具於此。

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而備於隋,唐興因之。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領之,析關中為十二道,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為軍,軍置將、副各一人,以車騎府統之,六年廢十二軍,既而復之,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太宗貞觀十年,總置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關內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隸諸衛。

杜牧曰:「為國者不能無兵也,居外則叛,韓、黥、七國、祿山、仆固是也;居內則篡,卓、莽、曹、馬以下是也。使外不叛、內不篡,兵不離伍,無自焚之患,將保頸領,無烹狗之諭。古今已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

歐陽修曰:「古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興亡治亂未始不以德,而自戰國、秦漢以來,鮮不以兵,夫兵豈非重事哉?然其因時製變,以苟趨利便,至於無所不為,而考其法制雖可用於一時,而不足施於後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頗有足稱焉。蓋古者兵法起於井田,自周衰王制壞而不復,至於府兵始一寓之於農,其居處教養、蓄財待事、動作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蓋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

臣按:史謂府兵之置,居無事時耕於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杜漸、絕禍亂之源也。嗚呼,太宗遠矣,而子孫不能守,唐遂因以衰而至於亡,後之世主其於祖宗之法固不可輕改,而於兵尤當加慎重焉。

凡民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步兵、武騎、排手、步射。

自高宗、武後時天下久不用兵,府兵之法浸壞,番役更代多不以時,衛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衛不能給,宰相張說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二十萬,號「長從宿衛」,明年更號曰「廣騎」。

臣按:歐陽修謂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也適足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亂而遂至於亡焉。蓋以唐之子孫驕弱,不能謹守高祖、太宗之法,屢變其制,馴致於天子弱而方鎮強,而唐遂以亡滅,以為措置之勢使然。嗚呼,茲豈獨勢之使哉,蓋亦人謀之不臧也。

德宗與李泌議復府兵,泌因為上曆敘府兵興廢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田畝,每府有折衝領之,折衝以農隙教習戰陳,國家有事征發則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參驗,發之至所期處將帥按閱,有教習不精者罪其折衝,甚者罪及刺史。軍還賜勳加賞,便道罷之,行者近不逾時、遠不經歲。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圖吐蕃,於是始有久戍之役。武後以來承平日久,府兵漸墮,為人所賤,百姓恥為之。又牛仙客以積財得宰相,邊將效之,誘戍卒以繒帛寄府庫,晝則苦役,夜縶地牢,利其死而沒入其財,戍卒還者十無一二,其殘虐如此,然未嘗有外叛內侮、殺帥自擅者,誠以顧戀田園,恐累宗族故也。自張說募長征兵謂之廣騎,李林甫為相,又奏募人為兵,兵不土著,又無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禍亂自生,至今為梗。向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廢,安有如此上陵下替之患哉?陛下思復府兵,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當與卿議之。」

臣按:李泌此言可見府兵之善,三代以後所僅見者也。蓋有恒產者有恒心,有所顧惜者,然後不敢恣肆,有所係累者然後不肯棄舍,凡民皆然而兵尤甚。自井田之法廢而兵農遂分而不可復合,惟唐府兵之制稍近於古,然行之未久而遂廢,李泌當上陵下替之時,思欲復之,然終不能復,可慨也夫。

穆宗之初立也,兩河略定,蕭俯、段文昌以為天下已太平,漸宜銷兵,請密詔天下兵鎮,有兵處每歲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穆宗方荒宴,不以國事為意,遂可其奏。軍士落籍者眾,皆聚山澤為盜,及朱克融、王庭湊作亂,一呼而亡卒皆集,詔諸道兵討之,諸道兵既少,皆臨時召募烏合之眾。

臣按:安不忘危,天下不可一日無兵備,寧備而無用,不可欲用而無人,此國家之大戒也。

宋之兵製大概有三,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曰廂軍;選於戶籍或應募,使之團結訓煉,以為在所防守,則曰鄉兵。又有蕃兵,其法始於國初,且籍塞下,團結以為藩籬之兵,其後分隊伍,給旗幟,繕營堡,備器械,一律以鄉兵之制。

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班屯戍,以捍邊圉。於時將帥之臣入奉朝請,獷暴之民收隸尺籍,雖有桀驁而無所施於其間。咸平以後,承平既久,武備漸寬,仁宗之世,西兵招剌太多,將驕士惰,徒耗國用。神宗更製,聯比其民以為保甲,崇寧、大觀間增額日廣而乏精銳。建炎南渡,收兵卒、招群盜,其初兵不滿萬,光、寧以後募兵雖眾而土宇日蹙。

臣按:宋一代軍製具於此。臣嘗因漢、唐、宋之軍製而論之,漢之材官踵秦而置,唐之府兵沿隋而立,宋人鑒五代之失而萃兵京師,然亦多因其舊,本朝雖接元之後,而未嘗因元之舊,是何也?元起朔漠,兵製簡略,不可為法故也。我祖宗得國之初,在內設錦衣等上十二衛以衛宮禁,設留守等四十八衛以衛京城。上十二衛為親軍指揮使司,番上宿衛,無所隸屬,而京城之衛分屬五軍都督府,遇有征行則調發之。今天下都指揮使司凡十六處而為行都司者四,近又於湖廣添一行司為五焉,內外衛凡若干處,其所設軍士俱有定數,大率以五千六百名為一衛,一千一百十二名為一千戶所,一百一十二名為一百戶所,衛分軍數或有多寡,而千百戶所統則一,每一百戶內總旗二名、小旗十名,管領鈐束以成隊伍,此則本朝軍伍之制也。竊考歷代兵製,前後多有變更加減,惟今日立製一定,百世不易,蓋前代之制多因勝國之舊,或臨時制宜,或因時救弊,往往皆出有司之處置、臣子之建請,惟我聖祖久曆戎行,洞燭古今之利病,斷自宸衷,制為畫一之法,可以經久,遵行萬世無弊。故自開國至今百有餘年矣,聖子神孫恪守成規,以為宗社不拔之基,其間固有軍伍懸空之處、將領積多之患,惟在設法填補調停之則盡善矣。

蘇軾應詔作策,別其一曰定軍製:「昔漢之制有踐更之卒而無營田之兵,雖皆出於農夫,而方其為兵也不知農夫之事,是故郡縣無常屯之兵,而京師亦不過有南北軍、期門、羽林而已。邊境有事,諸侯有變,皆以虎符調發郡國之兵,至於事已而兵休則渙然各復其故,是以其兵雖不知農,而天下不至於弊者,未嘗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衛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餘所,而屯於關中者至有五百,然皆無事則力耕而積穀,不惟以自贍養而又足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兵雖聚於京師而天下亦不至於弊者,未嘗無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於畿輔者以數十萬計,皆仰給於縣官,有漢唐之患而無漢唐之利,擇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財,近自淮甸而遠至於吳楚,凡舟車所至、人力所及,莫不盡取以歸於京師,晏然無事而賦斂之厚至於不可復加,而三司之用猶恐其不給,其弊皆起於不耕之兵聚於內而食四方之貢賦。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環往來屯戍於郡縣者,皆出自禁兵,大自藩府小至於縣鎮,往往皆有京師之兵,由是觀之,則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為守也。且費莫大於養兵,養兵之費莫大於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縣,遠者或數千里,其月廩歲給之外又日供其芻糧,三歲而一遷,往者紛紛,來者累累,雖不過數百為輩,而要其歸無以異於數十萬之兵三歲而一出征也,農夫之力安得而不竭,饋運之卒安得而不疲。且今天下未嘗有戰鬥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勞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為休息閑居無用之兵者,其意以為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豐食,開府庫,輦金帛,若有所負,一逆其意則欲群起而噪呼,此何為者也?」

臣按:蘇軾此策於漢、唐、宋軍製之得失了然明白,就其三者而論之,宋之禁軍不如漢之踐更,漢之踐更不如唐之府兵,三代之制不可遽復,必欲復古之漸以壯國勢、以省國費,皆莫若唐府兵之盡善焉。然唐行之未百年而中變者,何也?蓋府兵之制,無事則番上宿衛京師,有事則調發出征四遠,雖曰寓兵於農,暇則耕稼,然軍府雜郡縣之中,士卒混編民之內,其他徭役科征未能盡蠲,況又承平日久,兵政廢弛,番易更代多不以時,非法征求分外驅役,此其立製非不善而其行之既久終不能以無弊也。設使當時知其弊之所在,補其罅、舉其偏而振其所廢墜,雖至今存可也。惟今聖朝建國幽燕直隸八府之地,蓋古幽冀之域也,杜牧所謂山東、河北「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之所,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耐辛苦、敦五種、本兵矢,他不能蕩者,復產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所以兵常當天下。唐自天寶末失此地,其後罄天下之力以經營之不能得其尺寸,人望之若回鶻、吐蕃,無有敢窺者。必欲使生人無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東兵不可去,是兵殺人無有已也。」由牧此言觀之,則今日京畿之形勝、物力,天下莫敵焉可知已。彼區區叛將以逆犯順,苟得地之形便尚敢以拒王師,況居萬乘之尊、有萬方之眾而又據形勢之便者哉?文皇建都於此餘六十年矣,承平日久,民不知兵,武備不無少弛,往時一衛以五千六百名為率,今一衛有僅及其半者,甚則什無二三焉,朝廷非不時加整飭,歲遣御史分部清句,而法司亦往往謫有罪者戍邊,然終不能復國初之舊。臣愚過為遠慮,竊恐自茲以後日甚一日,失今不圖,恐後愈難於今矣。請於國家常制之外,於京畿之中別為寓兵之法,用唐人之意而不泥其故跡,因今日之便而不變其常制,不識可乎,請試言之。今京畿八府,其順天、保定、真定、河間、永平五府實居輦轂之下,所轄十七州八十九縣,若見丁盡以為兵,可得四五十萬,使今日京輔之間有此勁兵,則國勢自尊、國威自壯,視彼列屯坐食之眾、遊手豢養之徒蓋有間矣,萬一臣言有可采者,請敕大臣集議,若於舊制無礙、治體有益、民情不拂,即委有心計知治體之臣專主其事,講求利害,的然有利而無害,然後見之施行。每縣因其原設裏社制為隊伍,一以所居就產為定,裏社丁戶有不足者,移其少而就多,使之整然有定數,每一里百戶分為二隊,隊五十名,立二總甲(視軍衛總旗),每隊分為五小甲,甲十名(視軍衛小旗),又合十隊為一都甲(視軍衛千百戶)而屬之州縣,州縣屬之府,其十年輪當之,裏甲鹹仍舊焉。凡民差役如皂隸、柴夫等類,科派如歲辦、和買等類,一切蠲除之,歲惟養焉、納糧二事,他賦役皆無焉。其民籍十年一造如舊例,其兵籍每歲季秋一造籍,不以戶而以丁,丁以二為一,單丁則合諸他,每丁自備軍裝器械如軍伍製,有司歲時閱視,有不如度及頓壞者易之,民年二十二附籍,五十八免役,尫羸篤廢者除其名,秋糧量減其額,或三而去其一或五而取其三,兵不番戍,糧不調運,歲十月上其籍於兵部。五郡(謂順天等五府)之兵分屬五軍,州縣各為教場,月一點操之,每府又辟平衍地為一大教場,孟冬農隙,兵部奏遣該府都督一員帶領將率於此召集民兵,依京場操練,分命御史監督之而糾其不如法者,兵部遣官校馬政,工部遣官閱兵器,事竣各具實開奏。遇有征行,按籍起調(又見「京輔之屯」條)。所謂養馬之政,計村莊有民居五十家以上者立一馬廄,不及數者合諸其鄰,每三丁備一種馬(俗所謂騾馬),並力養之,晝則分牧,夜則合飼,擇其中有物力材幹之人立為群長,每春種時督其民計丁種粟取稈、種豆取料,至秋成時按畝以收,預為倉場,積草料於近廄之地,以為牧養之費,民無地者官給之,凡境中原額草場為勢家奏取為莊田者一切查理還官,分給於民,非但養馬兼蓄驢騾以為駕車運遞之用,孳生之馬有壯健者,印烙畢即俵散壯丁,俾其騎操,官時點視,有疲損者罪其人。如此,則國家不徒得兵,而且有馬矣(詳見「牧馬之政」條)。或曰五郡切近京師,應內外百需所出、百役所萃,今一切罷免,從何措注?請下各部查勘,順天等五府每歲夫役若干、物料若干,通計該費若干,然後行下戶部,計算天下秋糧、夏稅、鹽鈔、坑冶、課程等項名色之數,歲入凡幾何,舊積凡幾何,經費之外、預備之餘,酌量多寡足以備用無闕,其有羨餘者別為收貯,以為此五郡雇役之直、買物之費。凡此五郡常年合用夫役,官為計工定直,出此錢雇閑民以代之當(此即宋人雇役法,但宋人取錢於民,今取於官,凡雇民役必先使之當過,然後逐月予直,如當過正月於二月朔日予之);凡此五郡每歲各辦物料,官為先事計算,出此錢隨時估以代之售。如此,不徒寬民力以足兵備,亦可以收市井遊惰之民,而官府所需之物皆得實用,官吏不多科擾民矣。然則國計僅足不能有餘,則如之何?曰設法措置,隨時通融,損有餘以補之,捐不急以足之,大約計順天一府一歲所費不過用二十萬,其餘每府不過十萬或五七萬耳,土宇之廣、民物之眾,國家歲入夏秋稅糧見今二千六百二十三萬餘,其他鹽糧、課鈔亦不下千萬之數,捐此五六十萬之貲以寬今日畿甸之民,以復古人府兵之制,以壯國勢,以張國威,內以固京師、外以懾夷狄,其於國計亦無大損。或曰昔宋韓琦剌民兵於陝西,亦謂得唐府兵法,而司馬光六上章以為不便,其後不十年果以之運糧戍邊大為民害,皆如光所言,竊恐既籍民為兵之後,而州縣科差如故,既受有司之役,又有征戍之苦,民愈不堪也。臣為此議,惟仍州縣之舊,而不屬之軍衛,所謂點操者月惟一行,非若宋人保甲之頻數也,農隙教戰,朝委將帥,惟於冬月一行,必與御史俱焉,兵不番上,糧不調運,惟於三時農事之隙開通溝洫、築堤引水以備旱澇,或修築京城以為急切之備,或幹運京儲以實近邊之闕,除此之外不許他役,有他役者必坐以罪。況此五郡之民差役繁重,不聊生也甚矣,一旦得此優閑,如出湯火以就清爽之地,上感國恩淪肌徹髓,其歡欣鼓舞、銘刻思報為何如哉?此法儻行,非但可以足兵,亦可以省費,內可以壯中國之勢、外可以懾外夷之心,立法既定,行之久而成俗,隨時制宜、補偏起廢,又有待於他日之良臣賢輔焉。

以上軍伍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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