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卷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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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帥之任(下)

《六韜》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召將而詔之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今某國不臣,願將軍帥師應之。」將既受命,乃命太史卜,齋三日之太廟,鑽靈龜、卜吉日以受斧鉞。君入廟門西面而立,君親操鉞持首,授將其柄曰:「從此上至天者將軍製之。」復操斧持柄,授其將其刃曰:「從此下至淵者將軍製之。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止,勿以三軍為眾而輕敵,勿以受命為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以辯說而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士眾必盡死力。」將已受命,拜而報君曰:「臣聞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禦,二心不可以事君,疑誌不可以應敵。臣既受命專斧鉞之威,臣不敢生還願,君亦垂一言之命於臣,君不許臣,臣不敢將。」君許之,乃辭而行。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臨敵決戰無有二心,若此,則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君於後,是故智者為之謀、勇者為之鬥,氣厲青雲,疾若馳騖,兵不接刃而敵降服,戰勝於外,功立於內,吏遷上賞,百姓歡悅,將無咎殃。

唐太宗謂李靖曰:「古者出師命將,齋三日授之以鉞,曰『從此至天將軍製之』,又授之以斧曰『從此至地將軍製之』,又推其轂曰『進退惟時』,既行,軍中但聞將軍令不聞君命。朕謂此禮久廢,今欲與卿參定遣將之儀,如何?」靖曰:「臣竊謂聖人製作,致齋於廟者所以假威於神也,授斧鉞又推其轂者所以委寄以權也。」

臣按:《六韜》之書所謂避正殿,乃秦漢以後事,決非武王與太公問答之言,但其中所引遣將之儀又非後人杜撰得出者,蓋古有此禮也。後世此禮不行久矣,雖以唐太宗欲行參定,而李靖猶以為出師而行、告廟任將而許便宜,無以異於致齋、推轂,不須參定,況其他乎?夫出師命將所以戡定禍亂、安定國家,付人以斬殺之權,俾其司三軍之命,夫豈細事,而輕易苟簡,略無禮儀,何以激勸士心、增重將權而使之出死力以成武功哉?古今異宜,不能盡製,請命禮官斟酌古制,參之時宜,定為一代出師遣將之禮。

漢文帝謂馮唐曰:「吾居代時,聞趙將李齊之賢,戰於巨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巨鹿也。」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拊髀曰:「嗟乎,吾獨不得頗、牧為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陛下雖得之不能用也。」上曰:「公何以知之。」對曰:「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者寡人製之,閫以外者將軍製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虛言也,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擾也,委任而責成功,故得盡其智能。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出私養錢三日一椎牛,自饗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曾一入,尚擊之,所殺甚眾。夫士卒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且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遣之。由此言之,陛下雖有頗、牧不能用也。」上說,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

臣按:文帝歎不得頗、牧之為將,而馮唐對以帝得之而不能用,且舉古人遣將之禮及李牧守邊之事以為言,末以魏尚事實之,此非但當時之弊,而後世拘文法以繩邊將,其弊至今猶然。明主之任將帥,專其委任,責其成功,惟以兵政修舉、寇盜息滅為效,不必區區於簿書文法之拘可也。

唐陸贄言於德宗曰:「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須某色甲兵、藉某人參佐、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糧、某處置營、某時成績,始終要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若謂材無足取、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若謂志氣足任、方略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其間也。夫如是,則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勞神於選材,端拱於委任,既委其事,既足其求,必然可以核其否臧、行其賞罰,受其賞者不以為濫,當其罰者無得而辭,付受之柄既專,苟且之心自息。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又賜勣鉞示令專斷,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誠為機宜不可以遠決,號令不可以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克敵成功者也。」

臣按:古今選任將帥之方,贄此疏盡之矣,後之人主所當遵行者也。

贄又曰:「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選置戎臣先求易製,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所懲亦有所失,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志衰,一則聽命,二亦聽命,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若所置將帥必取於承順無違,則如斯可矣,若有意乎平凶靖難,則不可也。夫兩強相接,兩軍相持,事機之來間不容息,蓄謀而俟猶恐失之,臨時始謀固已疏矣,況乎千里之遠、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聽覽之不一,欲其事無遺策,雖聖者亦有所不能焉。設使謀慮能周,其如權變無及,戎虜馳突迅如風飆,驛書上聞旬月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敢出師,逗遛之間寇已奔逼,托於救援未至,各且閉壘自全,牧馬屯牛鞠為椎剽,嗇夫樵婦罄作俘囚,雖詔諸鎮發兵,惟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喪敗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將帥既幸於總製在朝,不憂其罪累,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用師若斯,可謂機失於遙製矣。」

臣按:贄之此奏備述用師遙製之失,古今一律也。其中所謂雖有所懲亦有所失,將帥既幸於總製在朝,不憂其罪累,陛下又以大權由己,不究事情,切中古今事情。至若所謂惟以虛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喪敗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以成千,此又邊防陳功告捷之通弊也。

憲宗元和四年,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招討處置等使,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歲始以中使為監軍,自古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臣恐四方聞之必輕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陛下忍令後代相傳雲以中官為製將、都統自陛下始乎?」

臣按:晉文公欲得人守原而謀於寺人勃鞮,以畀趙衰,說者謂守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失政之端由是滋矣。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貂以敗,其後景監得以相衛鞅、弘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晉文公謀守原之人於勃鞮,知治體者猶以為羞當時陷後代,況親用其人以統軍旅、任閫寄乎?有志於帝王之治者,宜觸類以自省。

元和十一年,高霞寓大敗於鐵城,僅以身免,時諸將討淮西者勝則虛張殺獲,敗則匿之,至是大敗不可掩,始上聞,中外駭愕,宰相入見,將勸上罷兵,上曰:「勝負兵家之常,今但當論用兵方略,察將帥之不勝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邪?」於是獨用裴度之言,他人言罷兵者稍息矣。

臣按:韓愈曰「凡此蔡功惟斷乃成斷之」一言,誠人君制事之本也,苟其事合於天理之正、協於人謀之公而又剛斷以主之於中,則天下無難為之事,人主無不成之功矣。史言討淮西者勝則虛張殺獲,敗則匿之,此衰世將帥蒙蔽之常態,非獨唐之征淮西也,有國家者不可不知。

穆宗時,招義監軍劉承偕恃恩陵轢節度使劉悟,陰與磁州刺史張汶謀縛悟送闕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諷軍士作亂殺汶,圍承偕欲殺之,幕僚賈直言入責悟,免承偕囚之府舍,穆宗召悟送承偕詣京師,悟不時奉詔,穆宗問裴度宜如何處置,度對曰:「承偕在昭義驕縱不法,臣盡知之,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應下半紙詔書具陳承偕驕縱之罪,令悟集將士斬之,則藩鎮之臣孰不思為陛下效死?」穆宗俯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為養子,卿更思其次。」度請流之。

臣按:劉承偕以驕縱激變劉悟,為彼所囚,裴度請罪之是也,而乃令劉悟集眾斬之,欲以此收藩鎮心,如此固可以得藩鎮之心,無乃失朝廷之威乎。臣竊以謂,承偕果有罪,朝廷當下詔數其罪惡,俾劉悟遣人送詣京師,明正其罪,如此,則得之矣。雖然,承偕,太后之養子也,誅之則傷母後意,奈何?曰帝舉承偕罪惡反覆為太后言之,曰不誅之恐激成禍亂,為宗社憂,言之至再至三,必從之而後已。

武宗會昌四年,初,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將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一者詔令下軍前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預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將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為監使,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為牙隊,其在陳戰鬥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馬,以牙隊自衛,視軍勢小卻輒引旗先走,陳從而潰。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策監軍不得預軍政,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有功隨例沾賞,二樞密皆以為然,白武宗行之。自禦回鶻至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詔意,更無他詔自中出者,號令既簡,將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

臣按:德裕謂將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豈但當時之弊哉?德裕此舉善矣,然非二樞密與之同心,不能去此蔽而成此功,二樞密使亦宦臣也,乃能徇理而不徇乎私,為國而不為其黨,籲,賢矣哉!

大中九年,浙東軍亂,逐觀察使李訥,貶訥為朗州刺史,監軍王宗景杖四十配恭陵,仍詔自今戎臣失律並坐監軍。

唐末時,諸節度既有監軍,其領偏師者亦置中使監陳,主將不得專號令,戰小勝則飛驛奏捷自以為功,不勝則迫脅諸將以罪歸之,悉擇軍中驍勇以自衛,遣羸弱者就戰,故每戰多敗。

臣按:既用為將帥而又以中使監之者,疑之也,中使將帥同為臣子,何用分疑信於其間哉?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監軍以中使,適使之撓將權、壞軍政而懈士卒之心,未必有益也。

宋太祖欲伐江南,曹彬與諸將入辭,上謂彬曰:「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務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擊也。」且以匣劍授彬曰:「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

臣按:王者之師代天以行道也,所以代王者以行天之道者誰歟?將帥也。將帥不能肅其下,則有仁而不能施,有義而不能振,號令不行而事功不立矣。宋祖命曹彬之辭及其授劍之意,可見其仁義之兼盡矣。

太祖垂意將帥,分命李漢超等控禦西北,其家族在京師者撫之甚厚,所部州縣管榷之利悉與之,恣其回圖,貿易免所過征稅,許令召募驍勇以為爪牙,凡軍中事悉聽便宜處置,每來朝必召對命坐,賜以飲食,賜賚殊異遣還。由是邊臣皆富於財,得以養士用間,洞見蕃夷情狀,時有寇鈔亦能先知預備,設伏掩擊,多致克捷。故終太祖之世無西北之憂,諸叛以次削平,武功蓋世,斯乃得壯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

臣按:昔人謂太祖之置將也,隆之以恩,厚之以誠,富之以財,小其名而崇其勢,略其細而求其大,久其官而責其成。夫寵之以非常之恩則其感深,待之以赤心則其志固,富之以非常之惠則其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以至小其名而不撓權,則位卑者有赴功之心而勇智者得以騁,略其過則才能奮,久其任則事體熟,自古用將之方不易於是,而宋祖能用之,此其所以養士少而蓄材多、操術簡而收功博也歟。

太宗太平興國中,以楊業為雲州觀察使知代州事,業自雁門之役契丹畏之,每望見業旗即引去,主將屯邊者多疾之,或潛上謗書斥言其短,上皆不問,封其書付業。

富弼曰:「昔魏將樂羊征中山平之,及還見其君,所收謗書三篋,方知將帥立功不難,但人君信任為難爾。將帥專閫外權,擅行威福,人豈無嫉之者?嫉之則謗自生,既有謗言聞之於君,君惑之則疑其將,將被疑,未有能立功者,此樂羊所以感歎其事。自後帝王非聰明睿智之主,少有不惑謗言者,其明不及魏國之君也。楊業本河東降將,太宗得之信任不疑,每納謗書一一付業,使邊將安心以立事,其過魏國之君矣。」

臣按:太宗之於楊業可謂合古人用將之道矣,雖然,將得其人如此可矣,苟非其人,豈不益長惡哉?是以君子貴明理而先覺。

太宗與寇準言及將帥,上曰:「將帥材略固不求其備,但量其能而用之。上自節麾,下至二千石,第其功效而授之,微勞盡甄,下情必達,下情必達則無猜貳之,嫌微勞盡甄則無觖望之釁,所以各務忠孝而固祿位,悖亂不得而萌也。」

臣按:太宗謂微勞盡甄、下情必達,此二言者用將之要道也,然二者之中又以下情必達為主,下情不能上達,雖大功巨庸亦或為人所蔽,況微勞乎?

孫何言於真宗曰:「謹按《史記》,漢高祖將定三秦,擇良日齋戒設壇場,拜韓信為大將軍部管諸將;魏故事,遣將出征,符節郎授節鉞,跪推轂;北齊命將,出征則太卜詣廟灼龜,授鼓旗於廟,皇帝陳法駕服袞冕,拜於太廟,遍告訖,降就中階引上將,操鉞授柄,將軍既執斧鉞,對曰『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制。臣即授令,有旗鼓斧鉞之命而無一言之命於臣』,皇帝曰『苟利社稷,將軍以之』,將軍就載斧鉞而出,皇帝推轂度門,曰『從此以外將軍製之也』。臣伏見近邊將授任赴鎮之際,但授尺一之詔,前所謂築壇告廟之禮皆闕而未建,良可惜也。」

臣按:後世命將之禮久廢,我文皇帝遣成國公朱能征安南黎季犛,聖駕幸龍江祃祭而親諭能等,其儀注之詳,具載於有司可考也,可為聖子神孫萬世之法。

仁宗時,狄青自請擊儂智高,韓絳言武人不可獨任,上以問龐籍,籍曰:「青起行伍,若用文臣副之,必為所製,號令不專,不如不遣。」乃詔廣南將佐皆稟青節制,若孫沔、余靖分路邀擊,亦各聽沔等指揮。

臣按:古者命將付以閫外之寄,固無俟乎文臣以為之副貳,然後世人心不古,為將者多用不知書之人,義多而仁少,勇有餘而智或不足,用武人而參之以文,行義而本之以仁,用智略以資其武藝,似不為過。

張方平言於仁宗曰:「將帥之任,仍宜久於其職,祖宗任李漢超、郭進、賀惟宗等,遠或二十年,近猶八九年,假之事權,略其細故,不為間言輕有移易,又不與高官,常令誌有所未滿,不怠於為善也。今則不然,武臣指邊郡謂之邊任,借之為發身之地,曆邊任者曾無寸勞薄效,不數年徑至橫行,而又移換改易,地形山川未及知、軍員士伍未及識、吏民士俗未及諳,已復去矣。願陛下鑒祖宗故事,重爵賞以待功勞,責久任以觀能效。」

臣按:方平言太祖久任將帥,最可為後世法。夫漢唐以來,人主稱善用將者首稱宋太祖,雖漢高祖有所不及,蓋漢祖能禦將而宋太祖則善任將也。

田況言於仁宗曰:「古之良將以宴犒士卒為先,所以然者,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固宜推盡恩義以慰其心。李牧備匈奴,市租皆入幕府為士卒費;趙充國禦羌戎,亦日饗軍士。太祖用姚全斌、董遵誨抗西戎,何繼筠、李漢超當北敵,人各得環慶、齊棣一州征租農賦,市牛酒犒軍中,不問其出入,故得戎寇屏息不敢窺也。又聞曹彬征江南日,和州逐次起餉豬羊肉數千斤以給戰士。」

臣按:將士禦敵,將以其性命為國家衛民守土,苟當出戰之時,而為將帥者徒以法令驅之而無犒勞之禮,何以感激其心而使之竭力盡命乎?昔之人固有以一炙啖之而致其報,而亦有以一蹯不及而致其怨者,飲食之物雖微而人之感激甚速,非徒區區餔啜之故也,田況之言豈無征之空言哉?

劉敞言於仁宗曰:「王者之遣使命將也,必為之設介貳參佐,非獨司紀綱、廣謀策而已,亦所以謹大事、備不然也。今擁數萬人之眾,連四路之廣,節制萬里,吉凶所係,而單車臨之、孤拱獨立,猝有疾病不意之虞,無所仗托、莫相維持,非計之全也。朝廷以狄青宣撫荊湖經制盜賊而議不製副,臣以為不便。」

臣按:人君之任將固不可以不專,而亦不可以獨專也。蓋人資性不同,才智有限,一人之見不如二人之周,此命將所以必為之設參佐也,然此非獨以輔其所不及,亦所以遏其所不敢焉。人之所以敢於為非者,無人以製之也,有同心之人則潛消其非心,有異議之人則遏絕其惡念。

神宗元豐中,內臣李憲奏置保障以為駐兵討賊之地,朝廷用李舜舉言罷深入攻取之策,舜舉退詣執政,執政王珪迎勞之,曰:「朝廷以邊事屬押班及李留後,無西顧之憂矣。」舜舉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相公當國而以邊事屬二內臣,可乎?二臣止宜供禁庭灑掃之職耳,豈可當將帥之任耶?」

臣按:李舜舉之言蓋有所激而雲,未必其本心也,但所謂內臣止宜供禁庭灑掃之職,豈可當將帥之任,則天下之名言也。內臣而能為此言,豈但賢於其類而已哉?

王岩叟言於哲宗曰:「朝廷進退大帥,固當重謹,不可輕用一人之言而行之,或其言出於愛憎喜怒之私意而欺罔公議,豈不損主上之明、誤國家之事?果若可疑,自當令本路監司公共體量,信如其言,行之未晚。今言者往往蔽其所長而不以告,摘其所不足而暴之,則其愛憎之情自已可見,夫有顯效則不錄而陰言則亟行,四方聞之,又誰為陛下盡心者?既以人之一言易元帥,元帥將人人畏憚,此曹有不自保之憂,此曹將人人侵侮其帥,有驕橫之勢,此風浸長,非朝廷美事。」

臣按:漢文帝時,季布為河東守,嘗召至京師,留邸一月而罷,布曰:「臣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矣。陛下以一人譽召臣,以一人毀罷臣,臣恐天下聞之,有以窺陛下淺深也。」夫文帝之於季布,君臣之情通,有言猶可以達,後世上下懸絕,殿陛之間如在萬里,況邊將真在萬里者哉?人君進退將臣,當以岩叟此言為鑒。

胡寅言於高宗曰:「將帥之才智必能謀、勇必能戰、仁必能守、忠必不欺,得是人而任之,然後待以恩、禦以威、結以誠信,有功必賞,有罪必刑者,乃任將之實也。庸駑不材,本無智勇,見敵輒潰,與之親厚等威不立,賜予過度官職逾涯,將以收其心適足致其慢,聽其妄誕張大之語,望其樸實用命之功者,此任將之虛文也。」

臣按:寅進此疏凡七策,其三曰務實效去虛文,其目亦有七,此其七目之一也。夫事有實有虛,務其實則有其功,騖乎虛則無其效,非但用將一事然也。(以上言委任)

以上論將帥之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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