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支庚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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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支庚卷第三(十四事)

劉殿丞夢僧

　　建安劉處約，以殿中丞通判南劍州。夢一僧相訪，自言宣城人，云：「某有一指之厄，暫來寓世五十七年。」是歲生子，名曰詵。因赴試都中，值苦寒，右手小指遂拳曲不復可伸。既擢第，官至大晟府典樂，壽止五十七，特贈龍圖閣學士。(其孫謨説。)

黃州寧氏兒

　　黃州黃岡縣陽邏鎮僧寺之側，有市民寧文，以灌園為生。紹熙五年六月，妻產一子，名之曰婆兒。甫兩歲，慶元二年四月二十二日晡時，天地晦冥，雷電暴作。兒在門首，忽失所在，移時開霽，得之於果棚下，伏卧不動。有朱書七字在其背曰：「天下太平慶元年。」字闊二寸，分作兩行，唯太字頗暗。觀者拊摩，隱隱然隆起。凡半月餘，始没而不見，兒如常。監鎮務官具告郡，書坊圖其事，刻板鬻之。

孫監酒再生(目録作「孫監再生」。)

　　監平江府外坊竹青庫孫某，以紹熙五年六月得疾，至九月而死。踰半日，忽起造，欠伸顧瞻。妻子在傍，環立相賀。孫問曰：「我病幾何時？」曰：「百餘日矣。所苦何事，具以告。」曰：「我全不能記省，今已脱然。但經時不理公家事，此心懸懸。況收糴糯米，做造新麯，止合辦歲計，豈容卧家？」卽靧櫛更衣，命駕適庫，點閲簿書，遍行局舍，酒人不謹者皆撻治之，然後歸。謂妻曰：「我久不食，覺甚飢。須具飯三分，羹三甌，肉三楪，為一飽計。」妻微訝其異，如言辦之。以次啖食，俱盡無餘。復登元榻，悽慘而言曰：「本命已盡，逮到冥司，而主者不肯納，曰：『汝猶有一日職事，三頓飲食，合當了却來。』所以暫還。今兩者既畢，真死矣。」遂卒。孫兄仁為建康榷貨務，為王南卿言。(南卿説。)

王衍之

　　王衍之，荆公四世孫也，寓居湖州，調建康司理參軍，迎吏至，擇日赴官。忽語家人云：「交代相訪。」索公服出延接。家人謂代者不應此來，深以為駭。既出廳事，秉笏進趨，為與客對揖之狀；唤茶及湯，如常時待賓禮。小史但見官人獨坐獨語。俄起曰：「只用今日交割亦可，容便去拜見。」送客出門而還。妻子問其故，默不答，皆相視收淚。王行堂上，未及脱袍帶，仆地死。竟不知墮何等幽趣(原作「趨」，今改。)也。

天池廟主

　　河外麟府兩(原作「西」，據周本改。)州，為西北屏蔽。國朝相承，用王氏世守麟，折氏世守府。麟州城外有天池廟，極雄偉，郡守率以月旦親往奠謁。宣和末，某團練襲郡事，一日，到廟禮畢，忽戒吏卒使暫去，須未時乃來。卽自闔大門。隨直使校客將輩，皆怪愕不敢盡去，但傾耳竊聽之。聞歌管喧噪，獻酬交錯，歡笑之聲，響徹于外。至未時出啓關，醉容溢面。上馬還家，告妻子曰：「我已受命作天池廟主，尚此少留，俟廟宇了，然後赴上。」甫一月，火起，廟中大屋百五十間，頃刻煨燼。王又言：「我今死矣，未須再建廟，且造殿三間，不要裝折，只當中設幄幕。仍舊以初一日來，凡吉凶影響，當一切報汝。一年之後，方可塑像，過三年始隨宜增添屋宇可也。」其夕果卒。家人謹奉其戒，每於屋內言語如平生，有所告説，無不立驗。忽一息，愴然謂子孫曰：「時世不佳，我亦從此逝矣。吾家不可眷戀，當謀遠避，為逃命計。」問：「合向何處？」曰：「只有西川好。」遲遲未決，洎復往，則怒責曰：「何為尚留？(呂本多一「連」字。)若不速發，大禍且至。吾今日卽行。」子孫方退，火自香爐中起，廟復焚。於是一家卽日俱登塗，西入蜀。其年麟陷於夏羌。王之孫，紹興十九年為南劍州兵馬都監，王大夫(榕)作守，聞其説。

詹撫幹

　　會稽詹氏，為郡巨室，且多名士。所謂撫幹者，又最富，藏鏹尤多。嘗夢甲士百數，從西廡趨(葉本多一「出」字。)庭下拱立。其為首者前曰：「跧局公家久，今將他適，不敢不告。」辭，皆再拜而出。詹驚寤莫測。至五鼓，復夢諸人由外入，仍立於庭，言曰：「走遍一府城內外，福無出撫幹上者。不如依舊伏事，所以再來。」又拜而升廡。是時將曉，詹不能復寐。起行廡間。見地上及庫門往往沾濕，庫屋十餘室，元堆疊緡錢，發鑰視之，盡如從水中般出者。然後悟昨夕(葉本無「昨夕」二字。)所夢，蓋孔方兄欲捨而之他，既乃還其故處也。詹之子道子亢宗為諫官，孫晉卿暌(當作「騤」。)魁天下，至今猶稱盛門。（右三事順伯説。）

黃瓊州

　　黃揆彝甫，福州人，登乾道五年進士第。用莆田獲盜功改京官，知沙縣。淳熙末，入都求郡，留丞相將處以瓊管，黃辭焉。留公曰：「瓊無瘴氣，有賞典，君嘗仕嶺外矣，且又見闕，何憚焉？」黃偶憶昨過三衢日，問卜於劉樞幹，課中有瓊山字，悟為前定，乃受之。在瓊二年，臨受代，徙出教授官舍，以需合符。俄得疾瞑眩，意氣慘淒，語妻曰：「本不合來此屋住，悔之無及。我做秀才時，夢人告當作教授而終，所以向來不敢注此職。今適居其處，真不偶然。」竟卒。有子三人，以過海賞及己酉捧表恩，并致仕，皆得官。黃之姪所説微不同，云黃昔夢棺上畫梅花一枝，又書官至員郎，終於南安教授。後在瓊泮得疾，問新教授，乃南安軍人。及死，梅通判為之治後事。

興化官人

　　紹興末，興化有官人仕於潮陽，任滿浮海歸。中道抵一村步，舟眾登岸買酒，邀其子同游。子年十一、二歲，整衣而出，抱以往。久之，持酒一壺并肉羹餉官人，夫婦食之稱美。越兩時，子不返，使童呼之。篙工嘻笑答言：「官人如何理會不得，恰所吃羹，乃其肉也。」官人拊心悲痛，知不免，謂曰：「事已到此，我不惜就死，告容我自為計。」其人曰：「爾計奈何？」曰：「幸見許，取公裳穿著，拜謝天地神明，然後赴水。」諾之。既死，又殺其家人十餘口。唯留厥妻及女，裸其體膚，不掛片縷，意欲使之不能窺外。於是眾迭姦污。覺甚餒，則量與之食，稍啜泣，必行痛箠，回次泉南境。初，此官人攜鄉里一姻舊為館舍客，當治裝時，俾先歸理家務。望之踰期，杳杳不至，乃僦小艇，循岸迎訪。到某港，見二婦探首，視客而哭。是凶徒盡散入村民家。二婦揮手使客去，客解其意。偶巡檢廨舍近在數里內，徑往赴愬。巡檢悉栅兵追捕，凡二十輩，無一漏網者。獄未具，會壬午覃恩赦至，除斃於獄户者，餘多得生。時人莫不寃惜。

祝評事

　　衢州江山祝評事者，精錦囊地理之學，隨其子為仙遊令。縣士傅秀才謀葬父，來謁之，祝曰：「就近有一山，房宿直穴，昂宿守水，上合天星，真佳城也，急買勿失。」傅如戒成約，偕往觀，指之曰：「壬午年當生貴子，位至侍從。後代子孫，冠冕不絕。」乃為標記兆域乃去。果以是歲生子楫，建中靖國時至中書舍人龍圖閣待制。既卒，又有行山者告其家曰：「先墓合出宰相，可惜穴低了。」遂遷就高處五丈許。異是一孫適臨安，過江山，訪祝老之居。評事下世已久，有出延客，從容及先世事，曰：「君家後來不曾輙改動乎？」曰：「自待制之没，用一術者言，徙之矣。」祝曰：「有犯徒刑者乎？」傅子駭曰：「實有之。」主人起入室，抱一書策出示之，蓋評事君平生使抄録與人卜地本末。其一曰：「仙遊傅秀才，營葬後，當於壬午年生貴子。或移而趨高，則出徒刑人。」因勸使速反其故，曰：「尚可綿綿仕宦，不然瓦解無餘矣。」傅子謝歸，復仍舊窆，自是連有擢科第者。元瞻(淇)元魯(汶)歷位通顯，皆其支胄云。

莆田入海船

　　莆田人士守官廣右，一僕嘗負罪遭治，而不勇於逐。僕心怨主人，因其滿罷泛海歸，為顧賊船。到半途，全家遇害，拋尸水中。唯一老兵，既受刃而推墜板下。賊鑿破其船，棄于淖，別易船行。兵傷處不致要害，經宿復蘇，忍痛升岸。去鄉里只數程，扶杖乞食，歸報主家，族黨以為一門盡死，安得獨存？是必與賊為囊橐者，執而訴於縣。縣以大囚法桎梏絣訊，雖強引伏，終不得其情。邑宰白郡，移赴司理院。時正尉抱疾謁假，主簿黃揆攝職，躬領弓兵護送。才出縣門，逢三盜著商賈服，相隨游觀。老兵指而呼曰：「此三箇正是殺人賊，却教我苦中受苦。」揆卽遣卒拘之，同縛詣郡廷。蓋三人者，知老兵在獄，蹤跡已露，欲采聽鞫勘消息，故自投陷穽。天網不漏，交臂就擒。洎獄成，皆臠于市，怨僕在其中。餘眾悉遁。揆以獲兇惡強盜三人，當論功改秩。初猶不欲自言，謀於鄭景實，鄭曰：「君既攝行尉事，元非有心，何為不可？」遂受賞。

林寶慈

　　海南四州生黎，雖不受征徭，而事守令甚謹。遇其生朝，則遣子弟部曲，持香幣來賀。主人亦薄為之報，蓋有定式。林梅卿尚書之子寶慈，知吉陽軍。當此日，嘉黎人之勤，延待之禮，遇倍常歲。酋殊以為感。林與龔實之參政同鄉里，素厚善。廣西漕使唐君夙憾龔，而遷怒於林，著意求其過。會有商客以鹽事來訴，卽遣官率兵圍其城，聲勢甚惡。林有性命之憂，走僕往黎母山告急求救。酋立擇壯勇三百眾，兼程解圍，盡取林一家置于船上，浮海東遁，至於潮陽。唐列上于朝云：「吉陽守臣林寶慈貪虐，黎人攻陷其郡，俘其妻子入洞矣。」朝廷不知虛實，下經略司審究。是時黎眾久已退歸，略無所犯。但訪林所向，莫測存亡。後數月，林自潮顧兩丁荷轎趨福州，謁鄉帥陳丞相，具白其故。公為開奏本末。林先以父蔭授承務郎，累遷秩至奉議矣。詔貸其棄城逋逃之罪，復與初補官，仍只理監當資序。於是調監饒州永平監，未幾而卒。議者常謂蠻蜑無信義，觀此一事，報德排難之節，可侔古人，中州有所不如也。(右五事鄭景實説。)

陳秀才女

　　金華縣郭外三十里間陳秀才，有女，美容質。擇婿欲嫁，而為妖祟所迷獲，(按「獲」字似「惑」字之誤。)不復知人，其家頗富贍，不惜金幣，招迎師巫，以十數道士齋醮符法。凡可以禳治者靡不至，經年弗痊。其鄰張生，亦士人也。夜聞女歌呼笑語，密往窺之，門外一石獅子，高而且大，乃躡其背而立。女忽怒，言曰：「元不干張秀才事，何為苦我。」張生愕然，知必此物為怪，將以明日告陳。而陳氏謂張有道術，清旦，邀至入視。張不言昨夕事，但誦乾元亨利貞。生曰：「吾用聖人之經，以臨邪孽，如將湯沃殘雪耳。」因語陳曰：「吾見君家石獸，形模獰惡，此妖所由興也，宜亟去之。」陳卽呼匠鑿碎，輦而投諸水，女遂平安。

朱氏乳媪

　　陳天與侍郎之女，嫁金華孝順鎮人朱熙緝，從陳公赴建寧。到府數月，其次女乳母鄭氏，晝日入廚，忽迷困若醉，呼唤不醒。命道士巫覡治之，歷數日始蘇，云：「正在廚下，見白衣人從外入，自稱：『我是婺州人，汝哥哥使我取汝還鄉。』不覺隨以出，漸次踰城，抵建陽崇安。其行極快，更追趨不得。每到山嶺下，不能進，則負我而登。過信、衢、婺三州，遂至鎮。認得本家在近，欲一往看娘。白衣者嗔憤，用拳棒亂打。兄鄭二見而怒曰：『是我妹子，自隨七官人在建寧府衙內。汝如何得帶他來，又更行打？』將執之，白衣遜謝而去。俄有大赤龍，煙霧纏繞，衝奮而入，含水噀我，其冷如冰。乃驚覺，元不知是夢也。」因此病足股掣痛，不能下床，凡半月而愈。赤龍者，蓋道流所呪符(呂本多一「水」。)云。

張通判

　　舒州人張通判，家富冠一州。多蓄聲伎，喜賓客。調武昌倅貳，臨之官，郡寮相與置餞於南湖，官奴盡集。中席各暫起。張在驛堂，一婦人從後拊其背，面視則捨去。認其人，乃妓魁王蘭也。頗怒，出與理掾言，呼蘭責問。蓋同羣聚飯於外，初未嘗獨人。方知為異物，心瞿然，飲酒不樂而罷。後兩日暴疾，卽亡。鄂卒已來迎，不及赴。(右三事子言姪孫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