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支癸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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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支癸卷第二(十二事)

黃州渠油

　　黃州市民渠生，貨油為業，人呼曰渠油，一意嗜利。每作油時，乘熱益以便溺，幾三之一。謂其可相雜，不妨點照，因是獲息頗博。家惟一妻一數歲子，子忽告母曰：「耶身畔常有獄子把枷棒隨後。」屢言之，而他人無所睹，父固莫信。又曰：「我將死，母亦不免。緣人買油去，不惟食用，亦要供養天地神明。奈何混以穢物？罰譴深重，禍至無日矣。」未幾，子母相繼亡。渠悲泣不已，遂感奇疾，如受拷掠，痛苦萬狀。家貲索然，經歲而殂。

滑世昌

　　鄂州都統司醫官滑世昌，居於南草市，家貲鉅萬，而行醫以救為心，鄂州(葉本作「人」。)稱其盛德。淳熙十四年十一月，夢有客來訪，車騎甚都，通為城隍神王。既入坐，談話之次，云：「此邦明日有非常大災，民罹非命，君家亦當墮此厄中。以君平時用心慈仁，多所濟活，陰功昭著，上帝敕我救爾一家，但貨財不可得耳！」滑拜謝，且伸(葉本無「伸」字。)懇禱云：「正獲倖免，若資蓄蕩然，則舉家狼狽，去(明鈔本作「與」。)死一也。」神曰：「此却易辦，決不致餒凍。」恍然而覺，聞(葉本多一「譙」字。)樓鼓也五更，呼告其妻。妻亦夢如是，深以為憂。至旦，天大風斗寒，滑方朝食，漢陽武八官招之視疾。絕江往來，到家已昏暮。夜未(葉本無「未」字。)半，火作於市，滑居烈焰中，生生之具，分(葉本作「悉」。)為灰燼。念闔門十口，無計自脱。忽有壯夫數十輩，着紫衣，突入，邀上轎。滑謂為州兵至，(葉本作「亟」。)出望，但見轎十乘，排列火邊，驅家人登之。徑舁至將臺下，相去六七里。俄風雪大作，適路有空屋，趨避于中。相看如癡，莫知所以。黎明，人轎皆不見，顧南市舊居，悉為瓦礫之場矣。(此句葉本作「盡瓦礫矣」。)掇剔埃煤中，得碎銀三十餘兩，始悟不致凍餒之説。夫婦兒女僕妾悉無恙。旋僦小宅於城中，醫道復振。初，滑為醫藥飯食(葉本無以上三字。)官，會歲荒疫，凡傷寒有危證者，自捐錢藥拯療，賴以全安者不勝計，故蒙此報云。

武當真武祠

　　乾道六年，王炎公明以參知政事宣撫四川，道出襄陽，聞蜀中久旱，欲迂路過武當，親禱真武祠殿。此念一起，是夜夢真君至，言及旱災，曰：「知蒙異眷，當便為料理。」且語且笑，詞色甚温，熟視而退。王才覺，索日記書其事，遂決此行。以七月九日到祠下，焚香敬謁。揭帳瞻聖容，宛與夢中者不少異。一金蛇出現，盤旋於几案匕箸間，忽爾屏跡。道士云：「常人願見此蛇而不可得，若出，必有夢感。」王辭去。前旌及金州上庸縣境，甘雨丕降。次于洋州少駐，四路繼申行府，云皆得雨。初，宣撫司相承在利州，王始至，又夢真君來謂之曰：「漢中正據秦蜀之衝，乃自古用武之地，胡不徙治於彼？」因言：「公寵姬懷妊，且得子，然不能久。」徐及恢復之事，真君欲出口復輟。是日暮，姬果生男。纔及來春，為一婢抱持，誤墜於地而隕。王年將六十，無餘子，悲怒之極，擬杖殺之。思不能久之言而止。竟奏請於朝，移司興元，然訖無所成而罷歸。益信欲出口復輟之意，蓋料其不克終也。(王寅祖時在幕府，備説本末。)

王德廣石龜

　　王德廣承奉，膠東人。晚游蜀，於山間得石龜，紋理隱起，全如真。少事靈應真君，甚勤香火，因置神座前。盧仲甫大夫，其表兄也，見而愛之，每至必瞻翫不釋。它日來，乘王出外，遂竊懷以歸，用為几案之玩。過數日，王自別村還，時方雨歇，忽一物出没於馬首泥淖中，深異之。下馬注視，乃所奉龜也。意謂神物皆迎迓，敬取納袖間。才及門，未暇與家人語，徑詣神堂，炷香再拜。妻方言：「比者盧家伯伯潛挾龜去，正欲言之，何以得在野外？」歎息未已。盧亦來，王道其事，盧笑謝曰：「昨日方訝失之，不知靈化如此。」但舉手加額，引過而退。

徐希孟道士

　　婺州天慶觀道士徐澹然，字希孟，庸庸黃冠也。紹興六年，與同輩作醮事，既畢，就寢。因睡中若哽咽者。旁人呼撼再三，始寤，已不能言。索紙書云：「適夢兩青童唤起，隨之前行。至大殿下，童持一狀，讀判曰：『戒子徐澹然，屢吃葷酒，對聖陳詞，可令罰啞一紀。』旋以灰酒一杯使飲，覺來卽喑。」凡數月，同輩共議設醮祈謝。夢其母曰：「不可為此，恐譴責愈重。」乃書告眾，止之。未幾，又夢一駛卒追縛到官府，遇有著緋袍繫魚皮帶者，立於西階，問曰：「汝是戒子徐希孟耶？」曰：「字希孟，非名也。」又曰：「是饒州人耶？」曰：「婺州也。」緋袍顧駛卒曰：「豈可錯誤追人？」便放回。將出門，見舊所識法司吏在門下，揖與款語。且云：「澹然坐茹葷罪，受罰啞一紀。」今因赴逮，却能長聲。如本觀道流之愆過，固有甚於我者，何為不治？」法吏言：「是日偶三官巡遊天下，親見汝罪，所以行罰。」徐固叩請。凡平生所為不善事，尚恐有可知而改者，(呂本作「尚恐有未知而未改者」。)願以見告。吏卽令取一簿，檢至徐名字，第一項書云：「曾打母一拳，但年方五年(下「年」字當作「歲」。)未為罪。」後一項云：「常孝思父母乞免染疫病。」閲讀未了，吏促之去。行次水邊，墜而寤。其喑如初。又半歲，夢前者兩青童復來，引詣故處。唱云：「徐澹然改過奉道，用心精勤，可免先罰。」與清酒一盃使飲。飲罷，旁有三道士，率之同遊天台山，洗足墮溪，俄然覺，則己身乃卧三清殿後淺水中。呼童掖起。將入寮舍，猶未啓關，徐聲音一切復故。於是遍謁鄉老，自述其詳。

李五郎

　　衢人李五郎，雖為閭巷編氓，而好賢樂善，事親孝謹。祖母病篤，刲股肉以療。家資稍腴，尤喜濟道塗之乏。(上五字葉本作「賑恤貧乏」。)閩士張師中赴省試過衢，經其門，盛寒欲雪。佇立少時，適李望見之，(上十六字葉本作「時盛寒，欲雪，佇立其門，李適見之」。)邀入附火。問其鄉里，張以告。且言：(明鈔本「言」字下有「一」字。)「僕負擔不能相追隨，故候之於此。」及僕至，日已西下。(上二字葉本作「晡」。)李因留宿，具酒饌。明旦，雪大作，又留一昔。仍遣壯奴(上二字葉本作「健僕」。)送至嚴陵，張感德無已。春闈下第，(上二字葉本作「不利」。)鄉人薦往(葉本作「為」。)大理吴宜之少卿，招致學館。(上四字葉本作「家館賓」。)方兩月，衢州逮送凶盜二十輩來對獄，李生乃在焉。張密使詢其故。云：「為盜有求不愜，誣為窩停主人。訴于郡，不見察，故陷黨中。」至暮，吴卿詣書院，張卽白之曰：「頃客三衢日，聞邦人多談其賢。且家自豐足，何由作不義之事？願少卿有以分明之。」(上二句葉本作「何由作賊，當有以詳讞之」。)吳瞿然，躬到獄户閲實，知其非惡徒，立遣遣。(葉本多一「之」字。)李未及理歸棹，得疾甚危，并隨行一子亦然。張為召醫拯救，皆獲愈。李遂歸。妻夢人謂曰：「五郎有大難，緣有孝行，活祖母一節，上穹録其誠心，特令張吉甫(原注：卽師中字。)秀才來做一段果報。苟不如是，當死於大理獄矣。」人益證李生為長者云。(柴椿年教授説。)

穆次裴鬬雞

　　穆度，字次裴，青州人。政和四年，為潁州沈丘主簿，赴同官宴集。及雞𦞦至，不下筯。揖之再三，但拱手而已。問其故，曰：「度平生好鬬雞，一雞既勝矣，復使再與他雞鬬而敗，度甚怒，盡拔其腹背毛羽。雞哀鳴宛轉，一夕死。未幾，夢為二皂衣追去。行無人之境，遇冠金冠七道人，皂衣黑帶，拱立於(原作「杓」，改從周本。)側，執禮絕恭。度意其神也，趨揖致禱。其一人曰：『汝生於酉，雞為相屬，何得殘暴如是？今訴於陰司，決不可免。』度懼甚，乞放還人世，當設醮六十分位以謝過。仍資薦雞託生，道人敕二吏釋之，遂寤。因循憚費，經歲未償。復夢二童來攝，追趣急行。到官府，七金冠者列位，責亦如前所言。度俯伏請命，乞至本家，增脩百二十分。蒙見許，且戒以宣科之際，勿燒降真香，蓋吾輩私營救汝耳。俄頃得回。度不寐待旦，亟延道流，誠愨還賽。自是之後，不復敢食雞，舉家亦因斷此味，今十餘年矣。」諸客為之悚然。穆作《異夢記》，具述所睹。七道人者，實北斗七星靈化。穆氏素所嚴事，故委曲救護至此。

山寺嬰兒

　　洛州人辛思齊，少時攻苦學經。政和三年，寓山寺，淬勵舉業，於佛殿內讀書。一日，大雷電，正危坐殿角，忽有一物穿壁間小竅出，正落案前。倉卒駭異，未暇視其何物。俄化為初生嬰兒，乘電光而去。外人悉聞霹靂從殿中轟震，獨思齊無所覺。

昌田鳴山廟

　　鄱陽昌田，舊有鳴山小廟，積以頹敝。慶元二年九月，鄉人議毀之。一巫為物憑附，猖狂奔走，傳神命告里中曹秀才，使主盟一新。廟之始建也，曹之祖有力焉，故復致請。而曹生平日不好語怪，疑弗信。越夕，凡一鄉巫覡工匠百餘人，盡造曹居，不約而集，皆不知所以然。曹猶不聽，眾怒去。或不假舟楫，而直度大溪。四境林木，輒徑指定，不求於其主，卽行采斫。合抱十圍者，數斧而斷。常時健丁百輩可舉者，不過三十人，其行如馳。曹往視，乃悔前非。自詣廟下，工役争盡力，亦不取庸雇之直。它處富室各施財米。地去水四十里，而運致瓦石，當晝晷極短日，可數往反。首尾纔涉旬，殿宇已就。匠有倦懶捨去者，或病或死，皆怖畏不敢怠。傍郡聞之，遠來薦禱千計。間有惡少不逞，擾眾規利之徒，則無繩自縛，高繫於廟階之下。今隨成社廟矣。(姜好古説。)

楊教授母

　　資州人楊某，幹辦諸司審計，卒於官。其家不能歸，寓居臨安打繩巷。不數年，妻曹氏亦亡，皆寄攅野寺。一子光，苦志學問，獲漕臺薦送，淳熙戊戌，赴省闈。試罷。偶貢院西牆為大風雨所攻，頹仆數丈。臨安教授高□為點檢試卷官，夜在房門首考閲程文，忽於燭下見婦人，年五十許，拜而致懇，語言操蜀音，云：「老婦資州人，有子忝入舉場。此卷子正其所作，願收置下列。儻僥倖一命，則族骸可西歸矣。」高曰：「觀汝子之文平平耳，未必可得。」復申扣甚力，乃許之。恍然而驚曰：「媪何以能到此？」曰：「數夜徘徊於外，望金甲神人周匝圍繞，無路可入。適間風雨打了牆，諸神亦避，故從牆隙而至，不敢遲久。」遂不見。高始懾怖，終夕不寢。明日，攜此卷詣所隸參詳官鄭少卿，道媪之請，遂收置(呂本多「於牓之」三字。)末級。洎拆封，果楊光也。廷對注官，調涪州教授，因奉二親之柩歸。高改秩為德興宰，談其事。予案登科記是年無楊光，疑姓名不然也。

仁簡闍黎

　　僧仁簡者，京師人，善梵語，於加持水陸最精，名出輩流遠甚。士大夫家有資薦法事，必得其來，乃為盡孝。所蓄衣盂萬計，然素不守戒律，飲酒食肉之外，靡所不為。後避地出都，寓淮陽軍慶和寺，抱疾甚異，自咬其指，始時喜笑稱甜美，已則叫呼楚痛，略不可忍，少定復然。數日間，十指禿盡見掌，然後死。

董待制

　　顯謨閣待制董正封彥國知滎州，使宅一樓極高，可以遠眺，而為大桐樹所蔽，舉目殊有妨，命伐去。吏輩羅拜乞留，曰：「此木為吾州鎮蓋踰二百年，有神物居之，頗著靈効，尋常事以香火不敢怠。若除之，定起大禍，兼亦未必可致力。」董賦性剛烈，叱眾退，自率工匠運斤斧，自朝至暮，木已倒仆芟削。忽暴風駕雲起根中，屋瓦飄揚，雷電晦冥，驟雨傾瀉。董與家人共聚一室，其上如奔馬騰踏，獸蹄、鳥爪穿透椽箔，如欲攫人之勢。老幼咸怖，泣叫相聞。董怡然不為動。未三刻，風雷皆息，內外晏如，略無所撓，郡人始嘆誦其明決。董壽過八十乃終。(此卷皆呂德卿所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