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正義/卷十一
泰誓上第一
[编辑]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周自虞芮質厥成,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至九年而文王卒,武王三年服畢,觀兵孟津,以卜諸侯伐紂之心。諸侯僉同,乃退以示弱。○芮,如銳反。虞、芮,二國名。僉,七廉反。〉一月戊午,師渡孟津,〈十三年正月二十八日,更與諸侯期而共伐紂。○孟津,地名也。〉作《泰誓》三篇。〈渡津乃作。
【疏】「惟十」至「三篇」○正義曰:惟文王受命十有一年,武王服喪既畢,舉兵伐殷,以卜諸侯伐紂之心。雖諸侯僉同,乃退以示弱。至十三年紂惡既盈,乃復往伐之。其年一月戊午之日,師渡孟津,王誓以戒眾。史敘其事,作《泰誓》三篇。○傳「周自」至「示弱」○正義曰:《武成》篇雲:「我文考文王,誕膺天命,以撫方夏。惟九年,大統未集。」則文王以九年而卒也。《無逸》稱文王「享國五十年」至嗣位至卒非徒九年而已。知此十一年者,文王改稱元年,至九年而卒,至此年為十一年也。《詩》雲:「虞芮質厥成。」《毛傳》稱「天下聞虞芮之訟息,歸周者四十餘國」,故知「周自虞芮質厥成,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至九年而文王卒」,至此十一年,武王居父之喪「三年服畢」也。案《周書》雲:「文王受命九年,惟暮春在鎬,召太子發作文傳。」其時猶在,但未知崩月。就如暮春即崩,武王服喪至十一年三月大祥,至四月觀兵,故今文《泰誓》亦雲「四月觀兵」也。知此十一年非武王即位之年者,《大戴禮》雲「文王十五而生武王」,則武王少文王十四歲也。《禮記·文王世子》雲:「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計其終年,文王崩時武王已八十三矣。八十四即位,至九十三而崩,適滿十年,不得以十三年伐紂。知此十一年者,據文王受命而數之。必繼文王年者,為其卒父業故也。緯候之書言受命者,謂有黃龍玄龜白魚赤雀負圖銜書以命人主,其言起於漢哀平之世,經典無文焉,孔時未有此說。《鹹有一德》傳雲:「所征無敵謂之受天命。」此傳雲:「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是孔解受命皆以人事為言,無瑞應也。《史記》亦以斷虞芮之訟為受命元年,但彼以文王受命七年而崩,不得與孔同耳。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故九年文王卒,至此一年服畢。此經武王追陳前事,雲:「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冢君,觀政於商。」是十一年伐殷者,止為觀兵孟津,以卜諸侯伐紂之心,言「於商」,知亦至孟津也。○傳「十三年正月」至「伐紂」○正義曰:以「一月戊午」,乃是作誓月日。經言「十三年春,大會於孟津」,又雲「戊午,次於河朔」,知此「一月戊午」是十三年正月戊午日,非是十一年正月也。序不別言「十三年」,而以「一月」接「十一年」下者,序以觀兵至而即還,略而不言月日,誓則經有「年」有「春」,故略而不言「年春」,止言「一月」,使其互相足也。戊午是二十八日,以歷推而知之,據經亦有其驗。《漢書·律歷誌》載舊說雲:「死魄,朔也。生魄,望也。」《武成》篇說此伐紂之事雲:「惟一月壬辰,旁死魄。」則壬辰近朔而非朔,是為月二日也。二日壬辰,則此月辛卯朔矣。以次數之,知戊午是二十八日也。不言「正月」而言「一月」者,以《武成》經言「一月」,故此序同之。《武成》所以稱「一月」者,《易·革卦》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象曰:「君子以治歷明時。」然則改正治歷,必自武王始矣。武王以殷之十二月發行,正月四日殺紂,既入商郊,始改正朔,以殷之正月為周之二月。其初發時猶是殷之十二月,未為周之正月,改正在後,不可追名為「正月」,以其實是周之一月,故史以「一月」名之。顧氏以為「古史質,或雲正月,或雲一月,不與《春秋》正月同」,義或然也。《易緯》稱「文王受命,改正朔,布王號於天下」。鄭玄依而用之,言文王生稱王,已改正。然天無二日,民無二王,豈得殷紂尚在而稱周王哉?若文王身自稱王,已改正朔,則是功業成矣,武王何得雲「大勛未集」,欲卒父業也?《禮記大傳》雲:「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歷、文王昌。」是追為王,何以得為文王身稱王,已改正朔也?《春秋》「王正月」謂周正月也,《公羊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其意以正為文王所改。《公羊傳》漢初俗儒之言,不足以取正也。《春秋》之「王」,自是當時之王,非改正之王。晉世有王愆期者,知其不可,註《公羊》以為春秋制,文王指孔子耳,非周昌也。《文王世子》稱武王對文王雲:「西方有九國焉,群王其終撫諸。」呼文王為「王」,是後人追為之辭,其言未必可信,亦非實也。○傳「渡津乃作」○正義曰:「孟」者,河北地名,《春秋》所謂「向盟」是也。於孟地置津,謂之「孟津」,言師渡孟津,乃作《泰誓》,知三篇皆「渡津乃作」也。然則中篇獨言「戊午,次於河朔」者,三篇皆河北乃作,分為三篇耳。上篇未次時作,故言「十三年春」。中篇既次乃作,故言「戊午」之日。下篇則明日乃作,言「時厥明」。各為首引,故文不同耳。《尚書》遭秦而亡,漢初不知篇數,武帝時有太常蓼侯孔臧者,安國之從兄也,與安國書雲:「時人惟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謂為信然,不知其有百篇也。」然則漢初惟有二十八篇,無《泰誓》矣。後得偽《泰誓》三篇,諸儒多疑之。馬融《書序》曰:「《泰誓》後得,案其文似若淺露。又雲:『八百諸侯,不召自來,不期同時,不謀同辭。』及『火復於上,至於王屋,流為雕,至五,以穀俱來。』舉火神怪,得無在子所不語中乎?又《春秋》引《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國語》引《泰誓》曰:『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孟子》引《泰誓》曰:『我武惟揚,侵於之疆,取彼兇殘,我伐用張,於湯有光。』《孫卿》引《泰誓》曰:『獨夫受。』《禮記》引《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今文《泰誓》,皆無此語。吾見書傳多矣,所引《泰誓》而不在《泰誓》者甚多,弗復悉記,略舉五事以明之亦可知矣。」王肅亦雲:「《泰誓》近得,非其本經。」馬融惟言後得,不知何時得之。《漢書》婁敬說高祖雲:「武王伐紂,不期而會盟津之上者八百諸侯。」偽《泰誓》有此文,不知其本出何書也。武帝時董仲舒對策雲:「《書》曰:『白魚入於王舟,有火入於王屋,流為烏。周公曰:「復哉!復哉!」』」今引其文,是武帝之時已得之矣。李颙集註《尚書》,於偽《泰誓》篇每引「孔安國曰」,計安國必不為彼偽書作傳,不知颙何由為此言。梁王兼而存之,言「本有兩《泰誓》,古文《泰誓》伐紂事,聖人選為《尚書》。今文《泰誓》觀兵時事,別錄之以為《周書》」,此非辭也。彼偽書三篇,上篇觀兵時事,中下二篇亦伐紂時事,非盡觀兵時事也。且觀兵示弱即退,復何誓之有?設有其誓,不得同以《泰誓》為篇名也。〉
泰誓〈大會以誓眾。
【疏】傳「大會以示眾」○正義曰:經雲:「大會於孟津」,知名曰《泰誓》者,其「大會以示眾」也。王肅雲:「武王以大道誓眾。」肅解彼偽文,故說謬耳。《湯誓》指湯為名,此不言「武誓」而別立名者,以武誓非一,故史推義作名《泰誓》,見大會也。《牧誓》舉戰地,時史意也。顧氏以為:「泰者,大之極也。猶如天子諸侯之子曰太子,天子之卿曰太宰,此會中之大,故稱《泰誓》也。」〉
惟十有三年春,大會於孟津。〈三分二諸侯,及諸戎狄。此周之孟春。○「惟十有三年春」或作「十有一年」,後人妄看序文輒改之。
【疏】「惟十」至「孟津」○正義曰:此三篇俱是孟津之上大告諸國之君,而發首異者,此見大會誓眾,故言「大會於孟津」;中篇徇師而誓,故言「以師畢會」;下篇王更徇師,故言「大巡六師」,皆史官觀事而為作端緒耳。○傳「三分」至「孟春」○正義曰:《論語》稱「三分天下有其二」,中篇言「群後以師畢會」,則周之所有諸國皆集。《牧誓》所呼有「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知此大會,謂三分有二之諸侯及諸戎狄皆會也。序言「一月」,知此春是「周之孟春」,謂建子之月也。知者案《三統歷》以殷之十二月武王發師,至二月甲子鹹劉商王紂,彼十二月即周之正月建子之月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禦事庶士,明聽誓。〈冢,大。禦,治也。友諸侯,親之。稱大君,尊之。下及我治事眾士,大小無不皆明聽誓。
【疏】傳「冢大」至「聽誓」○正義曰:「冢,大」,《釋詁》文。侍禦是治理之事,故通訓「禦」為治也。同誌為「友」,天子友諸侯,親之也。《牧誓》傳曰:「言誌同滅紂。」令總呼國君皆為大君,尊之也。「下及治事眾士」,謂國君以外卿大夫及士諸掌事者。「大小無不皆明聽誓」,自士以上皆總戒之也。〉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生之謂父母。靈,神也。天地所生,惟人為貴。
【疏】傳「生之」至「為貴」○正義曰:萬物皆天地生之,故謂天地為父母也。《老子》云:「神得一以靈。」「靈」、「神」是一,故「靈」為神也。《禮運》云:「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也,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言人能兼此氣性,餘物則不能然。故《孝經》云:「天地之性人為貴。」此經之意,天地是萬物之父母,言天地之意,欲養萬物也。人是萬物之最靈,言其尤宜長養也。紂違天地之心而殘害人物,故言此以數之,與下句為首引也。〉
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人誠聰明,則為大君,而為眾民父母。○亶,丁但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沈湎嗜酒,冒亂女色,敢行酷暴,虐殺無辜。○湎,面善反。冒,莫報反,註下同。嗜,市誌反,《切韻》常利反。酷,苦毒反。
【疏】傳「沈湎」至「無辜」○正義曰:人被酒困,若沈於水,酒變其色,湎然齊同,故「沈湎」為嗜酒之狀。「冒」訓貪也,亂女色,荒也。「酷」解經之「暴」,「殺」辭經之「虐」,皆果敢為之。案《說文》雲:「酷,酒厚味也。」酒味之厚必嚴烈,人之暴虐與酒嚴烈同,故謂之「酷」。〉
罪人以族,官人以世,〈一人有罪,刑及父母兄弟妻子,言淫濫。官人不以賢才,而以父兄,所以政亂。
【疏】傳「一人」至「政亂」○正義曰:秦政酷虐,有三族之刑,謂非止犯者之身,乃更上及其父,下及其子。經言「罪人以族」,故以三族解之。父母,前世也;兄弟及妻,當世也;子孫,後世也。一人有罪,刑及三族,言淫濫也。古者臣有大功,乃得繼世在位。而紂之官人,不以賢才,而以父兄,已濫受寵,子弟頑愚亦用,不堪其職,所以政亂。「官人以世」,惟當用其子耳,而傳兼言「兄」者,以紂為惡,或當因兄用弟,故以「兄」協句耳。〉
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土高曰臺,有木曰榭,澤障曰陂,停水曰池,侈謂服飾過制。言匱民財力為奢麗。○榭,《爾雅》云:「有木曰榭。」本又作謝。陂,彼皮反。障,之亮反。匱,其愧反。
【疏】傳「土高」至「奢麗」○正義曰:《釋宮》雲:「宮謂之室,室謂之宮。」李巡曰:「所以古今通語,明實同而兩名。」此傳不解「宮室」,義當然也。《釋宮》又雲:「阇謂之臺。有木者謂之榭。」李巡曰:「臺積土為之,所以觀望也。臺上有屋謂之榭。」又雲:「無室曰榭,四方而高曰臺。」孫炎曰:「榭但有堂也。」郭璞曰:「榭即今之堂堭也。」然則榭是臺上之屋,歇前無室,今之廳是也。《詩》雲:「彼澤之陂。」《毛傳》雲:「陂,澤障也。」障澤之水,使不流溢謂之「陂」,停水不流謂之「池」。「侈」亦奢也,謂依服采飾過於制度,言匱竭民之財力為奢麗也。顧氏亦雲:「華侈服飾。」二劉以為宮室之上而加侈服。據孔傳雲「服飾過制」,即謂人之服飾,二劉之說非也。《殷本紀》雲:「紂厚賦稅以實鹿臺之錢,而盈鉅橋之粟。益收狗馬奇物,充牣宮室。益廣沙丘苑臺,多聚野獸飛鳥置其中。大聚樂戲於沙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間。」說紂奢侈之事,書傳多矣。〉
焚炙忠良,刳剔孕婦。〈忠良無罪焚炙之,懷子之婦刳剔視之。言暴虐。○刳,口胡反。剔,他歷反。孕,以證反,徐養證反。
【疏】傳「忠良」至「暴虐」○正義曰:「焚炙」俱燒也,「刳剔」謂割剝也。《說文》雲:「刳,刲也。」今人去肉至骨謂之「剔去」,是則亦《剔》之義也。武王以此數紂之惡,必有忠良被炙,孕婦被刳,不知其姓名為誰也。《殷本紀》雲,紂為長夜之飲。時諸侯或叛,妲己以為罰輕,紂欲重刑,乃為熨鬥,以火燒之然,使人舉輒爛其手,不能勝。紂怒,乃更為銅柱,以膏塗之,亦加於炭火之上,使有罪者緣之,足滑跌墜入中。紂與妲己以為大樂,名曰炮烙之刑。是紂焚炙之事也。後文王獻洛西之地,赤壤之田方千里,請紂除炮烙之刑,紂許之。皇甫謐作《帝王世紀》亦雲然。謐又雲:「紂剖比幹妻,以視其胎。」即引此為「刳剔孕婦」也。〉
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勛未集。〈言天怒紂之惡,命文王敬行天罰,功業未成而崩。〉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冢君,觀政於商。〈父業未就之故,故我與諸侯觀紂政之善惡。謂十一年自孟津還時。〉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祗,遺厥先宗廟弗祀。〈悛,改也,言紂縱惡無改心,平居無故廢天地百神宗廟之祀。慢之甚。○悛,七全反。
【疏】傳「悛改」至「之甚」○正義曰:《左傳》稱「長惡不悛」,「悛」是退前創改之義,故為改也。觀政於商,計當恐怖,言紂縱惡無改悔之心,平居無故不事神祗,是紂之大惡。「上帝」,舉其尊者,謂諸神悉皆不事,故傳言「百神」以該之。「不事」亦是「不祀」,別言「遺厥先宗廟弗祀」,遺棄祖父,言其慢之甚也。〉
犧牲粢盛,既於兇盜。〈兇人盡盜食之,而紂不罪。○粢音咨,黍稷曰粢。盛音成,在器曰盛。〉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紂言:「吾所以有兆民,有天命。」故群臣畏罪不爭,無能止其慢心。○懲,直承反。爭,爭鬥之爭。〉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言天佑助下民,為立君以政之,為立師以教之。○為,於偽反。〉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當能助天寵安天下。○相,息亮反。〉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誌?〈越,遠也。言己誌欲為民除惡,是與否,不敢遠其誌。○否,方有反。
【疏】「天佑」至「厥誌」○正義曰:已上數紂之罪,此言伐紂之意。上天佑助下民,不欲使之遭害,故命我為之君上,使臨政之;為之師保,使教誨之。為人君為人師者,天意如此,不可違天。我今惟其當能佑助上,天寵安四方之民,使民免於患難。今紂暴虐,無君師之道,故今我往伐之。不知伐罪之事,為有罪也?為無罪也?不問有罪無罪,誌在必伐,我何敢有遠其本誌而不伐之?○傳「言天」至「教之」○正義曰:眾民不能自治,立君以治之。立君治民,乃是天意,言天佑助下民為立君也。治民之謂「君」,教民之謂「師」,君既治之,師又教之,故言「作之君,作之師」,「師」謂君與民為師,非謂別置師也。○傳「當能」至「天下」○正義曰:天愛下民,為立君立師者,當能佑助天意,寵安天下,不奪民之財力,不妄非理刑殺,是助天寵愛民也。○傳「越遠」至「其誌」○正義曰:「越」者,逾越超遠之義,故為遠也。武王伐紂,內實為民除害,外則以臣伐君,故疑其有罪與無罪。「言己誌欲為民除害,無問是之與否,不敢遠其誌」,言己本誌欲伐,何敢遠本誌,舍而不伐也?〉
「同力度德,同德度義。〈力鈞則有德者勝,德鈞則秉義者強。揆度優劣,勝負可見。○度,徒洛反,下註同。
【疏】傳「力鈞」至「可見」○正義曰:「德」者得也,自得於心。「義」者宜也,動合自宜。但德在於身,故言「有德」;義施於行,故言秉執。武王誌在養民,動為除害,有君人之明德,執利民之大義,與紂無者為敵,雖未交兵,揆度優劣,勝負可見。示以必勝之道,令士眾勉力而戰也。〉
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人執異心,不和諧。○億,十萬曰億。〉予有臣三千,惟一心。〈三千一心,言欲同。〉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紂之為惡,一以貫之,惡貫已滿,天畢其命。今不誅紂,則為逆天,與紂同罪。○貫,古亂反。
【疏】傳「紂之」至「同罪」○正義曰:紂之為惡,如物在繩索之貫,一以貫之,其惡貫已滿矣。物極則反,天下欲畢其命,故上天命我誅之。今我不誅紂,則是逆天之命,無恤民之心,是我與紂同罪矣。猶如《律》「故縱者與同罪」也。〉
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類於上帝,宜於冢土,以爾有眾,厎天之罰。〈祭社曰宜。冢土,社也。言我畏天之威,告文王廟,以事類告天祭社,用汝眾致天罰於紂。○類,師祭名。冢,中勇反。厎,之履反。
【疏】傳「祭社」至「於紂」○正義曰:《釋天》引《詩》雲:「乃立冢土,戎醜攸行。」即雲:「起大事,動大眾,必先有事乎社而後出,謂之宜。」孫炎曰:「宜,求見福祐也。」是「祭社曰宜」。「冢」訓大也,社是土神,故「冢土,社也」。《毛詩傳》雲:「冢土,大社也。」「受命文考」是告廟以行,故為「告文王廟」也。《毛詩》雲:「天子將出,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此「受命文考」即是「造乎禰」也。《王制》以神尊卑為次,故先言「帝」、「社」,後言「禰」,此以廟是己親,若言家內私義,然後告天,故先言「受命文考」,而後言「類於上帝」。《舜典》「類於上帝」傳雲:「告天及五帝。」此「以事類告天」,亦當如彼也。罰紂是天之意,故「用汝眾致天罰於紂」也。〉
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矜,憐也。言天除惡樹善與民同。○從,才容反。〉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穢惡除,則四海長清。〉時哉弗可失!」〈言今我伐紂,正是天人合同之時,不可違失。〉
泰誓中第二
[编辑]惟戊午,王次於河朔。〈次,止也。戊午渡河而誓,既誓而止於河之北。
【疏】傳「次止」至「之北」○正義曰:「次」是止舍之名,《穀梁傳》亦云:「次,止也。」序云「一月戊午,師渡孟津」,則師以戊午日渡也。此戊午日次於河朔,則是師渡之日次止也。上篇是渡河而誓,未及止舍而先誓之,此「次於河朔」者,是「既誓而止於河之北」也。莊三年《左傳》例云:「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宿為次。」此「次」直取止舍之義,非《春秋》三日之例也。何則?商郊去河四百餘裏,戊午渡河,甲子殺紂,相去才六日耳。是今日次訖又誓,明日誓訖即行,不容三日止於河旁也。〉
群后以師畢會,〈諸侯盡會次也。〉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眾,咸聽朕言。〈徇,循也。武王在西,故稱西土。○徇,似俊反,《字詁》云:「徇,巡也。」
【疏】傳「徇循」至「西土」○正義曰:《說文》云:「徇,疾也。循,行也。」「徇」是疾行之意,故以「徇」為循也。下篇「大巡六師」,義亦然也。此誓總戒眾軍,武王國在西偏,此師皆從西而來,故稱「西土」。〉
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兇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言吉人竭日以為善,兇人亦竭日以行惡。○竭,苦曷反,又苦蓋反。〉今商王受,力行無度,〈行無法度,竭日不足,故曰力行。〉播棄黎老,昵比罪人。〈鮐背之耇稱黎老,布棄不禮敬。昵近罪人,謂天下逋逃之小人。○黎,力私反,又力兮反。昵,女乙反。比,毗誌反。鮐,他來反,又音怡,魚名。逋,布吳反。
【疏】傳「鮐背」至「小人」○正義曰:《釋詁》云:「鮐背、耇、老,壽也。」舍人曰:「鮐背,老人氣衰,皮膚消瘠,背若鮐魚也。」孫炎曰:「耇,面凍梨色似浮垢也。」然則老人背皮似鮐,面色似梨,故「鮐背之耇」稱「梨老」。傳以「播」為布。布者,遍也,言遍棄之,不禮敬也。「昵,近」,《釋詁》文。孫炎曰:「昵,親近也。」《牧誓》數紂之罪云:「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知紂所親近罪人,「謂天下逋逃之小人」也。〉
淫酗肆虐,臣下化之,〈過酗縱虐,以酒成惡,臣下化之。言罪同。○酗,況付反。
【疏】傳「過酗」至「罪同」○正義曰:「酗」是酒怒,「淫酗」共文,則「淫」非女色,故以「淫」為過,言飲酒過多也。「肆」是放縱之意,酒過則酗,縱情為虐。以酒成此暴虐之惡,臣下化而為之,由紂惡而臣亦惡,言君臣之罪同也。〉
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無辜籲天,穢德彰聞。〈臣下朋黨,自為仇怨,脅上權命,以相誅滅。籲,呼也。民皆呼天告冤無辜,紂之穢德彰聞天地。言罪惡深。○脅,虛業反。籲音喻。穢,於廢反。
【疏】「朋家」至「彰聞」○正義曰:小人好忿,天性之常,化紂淫酗,怨怒無已。臣下朋黨,共為一家,與前人並作仇敵,脅上權命,以相滅亡。無罪之人,怨嗟呼天,紂之穢惡之德,彰聞天地。言其罪惡深也。○傳「臣下」至「惡深」○正義曰:「脅上」謂紂既昏迷,朝無綱紀,奸宄之臣,脅於在下,假用在上之權命,脅之更相誅滅也。〉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言君天下者當奉天以愛民。○辟,必亦反。〉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國。〈桀不能順天,流毒虐於下國萬民。言兇害。〉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言天助湯命,使下退桀命。〉惟受罪浮於桀。〈浮,過。
【疏】傳「浮過」○正義曰:物在水上謂之浮,「浮」者高之意,故為過也。桀罪已大,紂又過之,言紂惡之甚,故下句說其過桀之狀。案《夏本紀》及《帝王世紀》云:「諸侯叛桀,關龍逢引皇圖而諫,桀殺之。伊尹諫桀,桀曰:『天之有日,如吾之有民,日亡吾乃亡矣。』」是桀亦「賊虐諫輔,謂己有天命」。而雲過於桀者,《殷本紀》云:「紂剖比幹觀其心」,桀殺龍逢,無剖心之事;又桀惟比之於日,紂乃詐命於天;又紂有炮烙之刑,又有刳胎斮脛之事,而桀皆無之,是紂罪過於桀也。〉
剝喪元良,賊虐諫輔。〈剝,傷害也。賊,殺也。元,善之長。良,善。以諫輔紂,紂反殺之。○喪,息浪反。長,丁丈反。
【疏】傳「剝傷」至「殺之」○正義曰:《說文》云:「剝,裂也,一曰剝,割也。」裂與割俱是傷害之義也。殺人謂之「賊」,故「賊」為殺也。「元者,善之長」,《易》文言文。「良」之為善,書傳通訓也。「元良」俱善而雙舉之者,言其剝喪善中之善,為害大也。「以諫輔紂,紂反殺之」,即比幹是也。上篇言「焚炙忠良」,與此經相類而復言此者,以殺害人為惡之大,故重陳之也。〉
謂己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言紂所以罪過於桀。○己音紀。〉厥監惟不遠,在彼夏王。〈其視紂罪,與桀同辜。言必誅之。
【疏】傳「其視」至「誅之」○正義曰:紂罪過於桀,而言「與桀同辜」者,罪不過死,合死之罪同,言必誅也。〉
天其以予乂民,〈用我治民。當除惡。〉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言我夢與卜俱合於美善,以兵誅紂必克之占。
【疏】傳「言我」至「之占」○正義曰:夢者事之祥,人之精爽先見者也。吉兇或有其驗,聖王采而用之。我卜伐紂得吉,夢又戰勝。《禮記》稱「卜筮不相襲」,「襲」者,重合之義。訓「戎」為兵。夢卜俱合於美,是「以兵誅紂必克之占」也。聖人逆知來物,不假夢卜,言此以強軍人之意耳。《史記·周本紀》云:「武王伐紂,卜,龜兆不吉,群公皆懼,惟太公強之。」太公《六韜》云:「卜戰,龜兆焦,筮又不吉,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彼言「不吉」者,《六韜》之書,後人所作,《史記》又采用《六韜》,好事者妄矜太公,非實事也。〉
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平人,凡人也。雖多而執心用德不同。
【疏】傳「平人」至「不同」○正義曰:昭二十四年《左傳》此文,服虔、杜預以「夷人」為夷狄之人。即如彼言,惟雲「億兆夷人」,則受率其旅若林,即曾無華夏人矣?故傳訓「夷」為平,平人為凡人,言其智慮齊,識見同。人數雖多,執心用德不同。「心」謂謀慮,「德」謂用行,智識既齊,各欲申意,故「心德不同」也。〉
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我治理之臣雖少而心德同。○十人,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宮適及文母。治,直吏反。
【疏】傳「我治」至「德同」○正義曰:《釋詁》云:「亂,治也。」故謂我治理之臣有十人也。十人皆是上智,鹹識周是殷非,故人數雖少而心能同。同佐武王,欲共滅紂也。《論語》引此云:「予有亂臣十人。」而孔子論之有一婦人焉,則十人之內其一是婦人,故先儒鄭玄等皆以十人為文母、周公、太公、召公、畢公、榮公、太顛、宏夭、散宜生、南宮括也。〉
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周,至也。言紂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
【疏】傳「周至」至「仁人」○正義曰:《詩毛傳》亦以「周」為至,相傳為此訓也。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則紂黨不多於周。但辭有激發,旨有抑揚,欲明多惡不如少善,故言「紂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也。〉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言天因民以視聽,民所惡者天誅之。○惡,烏路反,一音如字。〉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己能無惡於民,民之有過,在我教不至。
【疏】「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正義曰:言此者,以上雲民之所惡,天必誅之,己今有善,不為民之所惡,天必佑我。令教化百姓,若不教百姓,使有罪過,實在我一人之身。此「百姓」與下「百姓懍懍」,皆謂天下眾民也。〉
今朕必往,我武惟揚,侵於之疆,〈揚,舉也。言我舉武事,侵入紂郊疆伐之。○疆,居良反。〉取彼兇殘,我伐用張,於湯有光。〈桀流毒天下,湯黜其命。紂行兇殘之德,我以兵取之。伐惡之道張設,比於湯又有光明。
【疏】「今朕」至「有光」○正義曰:既與天下為任,則當為之除害,今我必往伐紂。我之武事惟於此舉之,侵紂之疆境,取彼為兇殘之惡者。若得取而殺之,是我伐兇惡之事用張設矣。湯惟放逐,我能擒取,是比於湯又益有光明。○傳「揚舉」至「伐之」○正義曰:《文王世子》論舉賢之法云:「或以事舉,或以言揚。」是「揚」、「舉」義同,故「揚」為舉也。於時猶在河朔,將欲行適商都,言我舉武事,侵入紂之郊疆,往伐之也。《春秋》之例有:「鍾鼓曰伐,無曰侵。」此實伐也,言「往侵」者,「侵」是入之意,非如《春秋》之例無鍾鼓也。〉
勖哉,夫子!罔或無畏,寧執非敵。〈勖,勉也。夫子謂將士。無敢有無畏之心,寧執非敵之誌,伐之則克矣。○將,子匠反,下篇註同。
【疏】「勖哉」至「非敵」○正義曰:取得紂則功多於湯,宜勉力哉!「夫子」,將士等。呼將士令勉力也。以兵伐人,當臨事而懼,汝將土等無敢有無畏輕敵之心,寧執守似前人之強,非己能敵之誌以伐之,如是乃可克矣。○傳「勖勉」至「克矣」○正義曰:「勖,勉」,《釋詁》文。呼將士而誓之,知「夫子」是將士也。《老子》云:「禍莫大於輕敵。」故今將士「無敢有無畏之心」,令其必以前敵為可畏也。《論語》稱:「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孔子曰:『必也臨事而懼。』」令軍士等不欲發意輕前人,寧執非敵之誌,恐彼強多,非我能敵,執此誌以伐之,則當克矣。〉
百姓懍懍,若崩厥角。〈言民畏紂之虐,危懼不安,若崩摧其角,無所容頭。○懍,力甚反。
【疏】傳「言民」至「容頭」○正義曰:「懍懍」是怖懼之意,言民畏紂之虐,危懼不安,其誌懍懍然。以畜獸為喻,民之怖懼若似畜獸崩摧其頭角然,無所容頭。顧氏雲:「常如人之欲崩其角也,言容頭無地。」隱三年《穀梁傳》曰:「高曰崩,頭角之稱崩,體之高也。」〉
嗚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汝同心立功,則能長世以安民。〉
泰誓下第三
[编辑]時厥明,王乃大巡六師,明誓眾士。〈是其戊午明日,師出以律,三申令之,重難之義。眾士,百夫長已上。○令,力政反。重,直用反。長,丁丈反。已音以。上,時掌反。
【疏】傳「是其」至「已上」○正義曰:上篇未次而誓,故略言「大會」。中篇既次乃誓,為文稍詳,故言「以師畢會」。此篇最在其後,為文亦詳,故言「大巡六師」。巡繞周遍大其事,故稱「大」也。「師」者,眾也。天子之行,通以六師為言。於時諸侯盡會,其師不啻六也。「師出以律」,《易·師卦》初六爻辭也。「律」,法也。行師以法,即誓敕賞勸是也。禮成於三,故為三篇之誓。三度申重號令,為重慎艱難之義也。《孫子兵法》「三令五申之」,此誓三篇,亦為三令之事也。《牧誓》王所呼者,從上而下,至「百夫長」而止,知此「眾士」是「百夫長已上」也。〉
王曰:「嗚呼!我西土君子,天有顯道,厥類惟彰。〈言天有明道,其義類惟明,言王所宜法則。
【疏】傳「言天」至「法則」○正義曰:《孝經》云:「則天之明。」昭二十五年《左傳》云:「以象天明。」是治民之事,皆法天之道。天有尊卑之序,人有上下之節,三正五常,皆在於天,有其明道,此天之明道。「其義類惟明」,言明白可效,王者所宜法則之。將言商王不法天道,故先標二句於前。其下乃述商王違天之事,言其罪宜誅也。〉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輕狎五常之教,侮慢不行,大為怠惰,不敬天地神明。○惰,徒臥反。
【疏】傳「輕狎」至「神明」○正義曰:鄭玄《論語註》云:「狎,慣忽之。」言慣見而忽也,意與「侮」同,傳因文重而分之。「五常」即五典,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者人之常行,法天明道為之。輕狎五常之教,侮慢而不遵行之,是違天顯也。訓「荒」為大,大為怠惰。「不敬」謂「不敬天地神明」也。上篇云「不事上帝神祇」,知此「不敬天地神明」也。《禮》云:「毋不敬。」傳舉「天地」以言,明每事皆不敬也。〉
自絕於天,結怨於民。〈不敬天,自絕之。酷虐民,結怨之。〉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冬月見朝涉水者,謂其脛耐寒,斬而視之。比干忠諫,謂其心異於人,剖而觀之。酷虐之甚。○斮,側略反,又士略反。朝,陟遙反。脛,戶定反。剖,普口反。耐,乃代反。
【疏】傳「冬月」至「之甚」○正義曰:《釋器》云:「魚曰斮之。」樊光云:「斮,斫也。」《說文》云:「斮,斬也。」斬朝涉水之脛,必有所由,知冬月見朝涉水者,謂其脛耐寒,疑其骨髓有異,斬而視之。其事或當有所出也。《殷本紀》云:「微子既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乃強諫。紂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遂剖比幹,觀其心。」是紂謂比幹心異於人,剖而觀之。言酷虐之甚。〉
作威殺戮,毒痡四海。〈痡,病也。言害所及遠。○痡,徐音敷,又普吳反。
【疏】傳「痡病」至「及遠」○正義曰:「痡,病」,《釋詁》文。紂之毒害,未必遍及夷狄,而雲病四海者,言害所及者遠也。〉
崇信奸回,放黜師保,〈回,邪也。奸邪之人,反尊信之。可法以安者,反放退之。○邪,似嗟反。〉屏棄典刑,囚奴正士,〈屏棄常法而不顧,箕子正諫而以為囚奴。〉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言紂廢至尊之敬,營卑褻惡事,作過制技巧,以恣耳目之欲。○技,其綺反。褻,息列反。
【疏】「郊社」至「婦人」○正義曰:「不修」謂不掃治也。「不享」謂不祭祀也。與上篇「不祀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不祀」,其事一也,重言之耳。「奇技」謂奇異技能,「淫巧」謂過度工巧,二者本同,但「技」據人身,「巧」指器物為異耳。〉
上帝弗順,祝降時喪。〈祝,斷也。天惡紂逆道,斷絕其命,故下是喪亡之誅。○喪,蘇浪反。斷,丁管反。惡,烏路反。
【疏】傳「祝斷」○正義曰:哀十四年《公羊傳》云:「子路死,子曰:『天祝予!』」何休云:「祝,斷也。」是相傳訓也。〉
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孜孜,勸勉不怠。○孜音茲。〉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後,虐我則讎。』〈武王述古言以明義,言非惟今紂惡。〉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讎。〈言獨夫,失君道也。大作威殺無辜,乃是汝累世之讎。明不可不誅。〉樹德務滋,除惡務本,〈立德務滋長,去惡務除本。言紂為天下惡本。〉肆予小子,誕以爾眾士殄殲乃讎。〈言欲行除惡之義,絕盡紂。○殄,徒典反。纖,子廉反。〉爾眾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迪,進也。殺敵為果,致果為毅。登,成也,成汝君之功。○毅,牛既反。
【疏】傳「迪進」至「之功」○正義曰:「迪,進」、「登,成」皆《釋詁》文。「殺敵為果,致果為毅」,宣二年《左傳》文。「果」謂果敢,「毅」謂強決。能殺敵人謂之為「果」,言能果敢以除賊。致此果敢是各為「毅」,言能強決以立功。皆言其心不猶豫也。軍法以殺敵為上,故勸令果毅成功也。〉
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賞以勸之,戮以威之。〉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稱父以感眾也。言其明德充塞四方,明著岐周。〉惟我有周,誕受多方。〈言文王德大,故受眾方之國,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推功於父,言文王無罪於天下,故天佑之,人盡其用。〉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若紂克我,非我父罪,我之無善之致。
【疏】傳「若紂」至「之致」○正義曰:言克受乃是文王之功,若受克予非是文王之罪。而言「非我父罪,我之無善之致」者,其意言勝非我功,敗非父咎,崇孝罪己,以求眾心耳。〉
牧誓第四
[编辑]武王戎車三百兩,〈兵車,百夫長所載。車稱兩。一車步卒七十二人,凡二萬一千人,舉全數。○車音居。《釋名》云:「古者聲如居,所以居人也。今曰車,聲近舍,車舍也。」韋昭《辯釋名》云:「古皆尺遮反,從漢始有音居。」長,丁丈反。卒,子忽反。〉虎賁三百人,〈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皆百夫長。○賁音奔。稱,尺證反。〉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
牧誓〈至牧地而誓眾。○牧如字,徐一音茂,《說文》作坶,云:「地名,在朝歌南七十里。」《字林》音母。
【疏】「武王」至「牧誓」○正義曰:武王以兵戎之車三百兩、虎賁之士三百人與受戰於商郊牧地之野,將戰之時,王設言以誓眾。史敘其事,作《牧誓》。○傳「兵車」至「全數」○正義曰:孔以「虎賁三百人」與戎車數同,王於誓時所呼有「百夫長」,因謂「虎賁」即是百夫之長。一人而乘一車,故云「兵車,百夫長所載」也。數車之法,一車謂之一兩。《詩》云「百兩迓之」,是車稱兩也。《風俗通》說車有兩輪,故稱為兩。猶屨有兩只,亦稱為兩。《詩》云「葛屨五兩」即其類也。「一車步卒七十二人」,《司馬法》文也。車有七十二人,三百乘凡二萬一千人。計車有七十二人,三百乘當有二萬一千六百人,孔略六百而不言,故云「舉全數」。顧氏亦同此解。孔既用《司馬法》一車七十二人,又云「兵車,百夫長所載」,又下傳以百夫長為「卒帥」,是實領百人,非惟七十二人。依《周禮·大司馬法》,天子六軍,出自六鄉,凡起徒役,無過家一人,故一鄉出一軍,鄉為正,遂為副。若鄉遂不足,則徵兵於邦國。則司馬法六十四井為甸,計有五百七十六夫,共出長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至於臨敵對戰布陳之時,則依六鄉軍法,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故《左傳》云:「先偏後伍。」又云:「廣有一卒,卒偏之兩。」非直人數如此,車數亦然。故《周禮》云:「乃會車之卒伍。」鄭云:「車亦有卒伍。」《左傳》「戰於繻葛」,杜註云:「車二十五乘為偏。」是車亦為卒伍之數也。則一車七十二人者,自計元科兵之數。科兵既至,臨時配割,其車雖在,其人分散,前配車之人,臨戰不得還屬本車,當更以虎賁甲士配車而戰。孔舉七十二人元科兵數者,欲總明三百兩人之大數。雲「兵車,百夫長所載者」,欲見臨敵實一車有百人,既「虎賁」與車數相當,又經稱「百夫長」,故孔為此說。○傳「勇士」至「夫長」○正義曰:《周禮》虎賁氏之官,其屬有虎士八百人,是「虎賁」為「勇士稱」也。若虎之賁走逐獸,言其猛也。此「虎賁」必是軍內驍勇選而為之,當時謂之「虎賁」。《樂記》云「虎賁之士說劍」,謂此也。孔意「虎賁」即是經之「百夫長」,故云:「皆百夫長」也。〉
時甲子昧爽,〈是克紂之月甲子之日,二月四日。昧,冥;爽,明;早旦。○昧音妹。爽,明也。「昧爽」謂早旦也。馬云:「昧,未旦也。」
【疏】傳「是克」至「早旦」○正義曰:《春秋》主書動事,編次為文,於法日月時年皆具,其有不具,史闕耳。《尚書》惟記言語,直指設言之日。上篇「戊午,次於河朔」,《洛誥》「戊辰,王在新邑」,與此「甲子」,皆言有日無月,史意不為編次,故不具也。是「克紂之月甲子之日,是周之二月四日」,以歷推而知之也。《釋言》云:「晦,冥也。」「昧」亦晦義,故為冥也。「冥」是夜,「爽」是明,夜而未明謂早旦之時,蓋雞鳴後也。為下「朝至」發端,「朝」即「昧爽」時也。〉
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紂近郊三十里地名牧。癸亥夜陳,甲子朝誓,將與紂戰。○陳,直刃反。
【疏】傳「紂近」至「紂戰」○正義曰:傳言在「紂近郊三十里」,或當有所據也。皇甫謐云:「在朝歌南七十里。」不知出何書也。言「至於商郊牧野」,知「牧」是郊上之地。戰在平野,故言「野」耳。《詩》云:「於牧之野。」《禮記大傳》云:「牧之野,武王之大事,繼牧言野,明是牧地。」而鄭玄云:「郊外曰野,將戰於郊,故至牧野而誓。」案經「至於商郊牧野乃誓」,豈王行已至於郊,乃後到退適野,誓訖而更進兵乎?何不然之甚也!《武成》云:「癸亥夜陳,未畢而雨。」是癸亥夜已布陳,故甲子朝而誓眾,將與紂戰,故戒敕之。〉
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鉞,以黃金飾斧。左手杖鉞,示無事於誅。右手把旄,示有事於教。逖,遠也。遠矣,西土之人。勞苦之。○杖,徐直亮反。鉞音越,本又作戌。旄音毛,馬云:「白旄,旄牛尾。」麾,許危反。逖,他歷反。
【疏】傳「鉞以」至「苦之」○正義曰:太公《六韜》云:「大柯斧重八斤,一名天鉞。」《廣雅》云:「鉞,斧也。」斧稱「黃鉞」,故知「以黃金飾斧」也。鉞以殺戮,殺戮用右手,用左手杖鉞,示無事於誅。右手把旄,示有事於教。其意言惟教軍人,不誅殺也。把旄何以白?旄用白者,取其易見也。「逖,遠」,《釋詁》文。〉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同志為友,言志同滅紂。〉禦事司徒、司馬、司空,〈治事三卿,司徒主民,司馬主兵,司空主土,指誓戰者。
【疏】傳「治事」至「戰者」○正義曰:孔以於時已稱王而有六師,亦應已置六卿。今呼治事惟三卿者,司徒主民,治徒庶之政令;司馬主兵,治軍旅之誓戒;司空主土,治壘壁以營軍;是「指誓戰者」,故不及太宰、大宗、司寇也。其時六卿具否,不可得知,但據此三卿為說耳。此「禦事」之文,指三卿而說,是不通於「亞旅」已下。〉
亞旅、師氏,〈亞,次。旅,眾也。眾大夫,其位次卿。師氏,大夫,官以兵守門者。
【疏】傳「亞次」至「門者」○正義曰:「亞,次」,《釋言》文。「旅,眾」,《釋詁》文。此及《左傳》皆卿下言「亞旅」,知是「大夫,其位次卿」,而數眾,故以亞次名之,謂諸是四命之大夫,在軍有職事者也。「師氏」亦大夫,其官掌以兵守門,所掌尤重,故別言之。《周禮》師氏中大夫,「使其屬帥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外。朝在野外,則守內列」。鄭玄云:「內列,蕃營之在內者也,守之如守王宮。」〉
千夫長、百夫長,〈師帥,卒帥。○帥,色類反,下同。
【疏】傳「師帥,卒帥」○正義曰:《周禮》二千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孔以師雖二千五百人,舉全數亦得為幹夫長,「長」與「帥」其義同,是千夫長亦可以稱「帥」,故以「千夫長」為師帥,「百夫長」為卒帥。王肅雲「師長、卒長」,意與孔同,順經文而稱「長」耳。鄭玄以為「師帥,旅帥也」,與孔不同。〉
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八國皆蠻夷戎狄屬文王者國名。羌在西蜀叟,髳、微在巴蜀,盧、彭在西北,庸、濮在江漢之南。
【疏】傳「八國」至「之南」○正義曰:九州之外,四夷大名,則東夷、西戎、南蠻、北狄,其在當方,或南有戎而西有夷。此八國並非華夏,故大判言之,「皆蠻夷戎狄屬文王者國名」也。此八國皆西南夷也,文王國在於西,故西南夷先屬焉。大劉以「蜀」是蜀郡,顯然可知,孔不說。又退「庸」就「濮」解之,故以次先解「羌」。雲「羌在西蜀叟」者,漢世西南之夷,「蜀」名為大,故傳據「蜀」而說。左思《蜀都賦》云:「三蜀之豪,時來時往。」是蜀都分為三,羌在其西,故云「西蜀叟」。「叟」者蜀夷之別名,故《後漢書》「興平元年,馬騰、劉範謀誅李𠐶,益州牧劉焉遣叟兵五千人助之」,是蜀夷有名「叟」者也。「髳、微在巴蜀」者,巴在蜀之東偏,漢之巴郡所治江州縣也。「盧、彭在西北」者,在東蜀之西北也。文十八年《左傳》稱,庸與百濮伐楚,楚遂滅庸。是「庸、濮在江漢之南」。〉
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稱,舉也。戈,戟。干,楯也。○比,徐扶誌、毗誌二反。楯,食準反,又音允。
【疏】傳「稱舉」至「干楯」○正義曰:「稱,舉」,《釋言》文。方言云:「戟,楚謂之孑,吳揚之間謂之戈。」是「戈」即戟也。《考工記》云:「戈柲六尺有六寸,車戟常。」鄭云:「八尺曰尋,倍尋曰常。」然則戈戟長短異名,而雲「戈」者即戟,戈戟長短雖異,其形制則同,此云舉戈,宜舉其長者,故以「戈」為戟也。《方言》又云:「楯,自關而東或謂之楯,或謂之干,關西謂之楯。」是「干」、「楯」為一也。戈短,人執以舉之,故言「稱」。楯則並以捍敵,故言「比」。矛長立之於地,故言「立」也。〉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言無晨鳴之道。○牝,類引反,徐扶忍反。〉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索,盡也。喻婦人知外事,雌代雄鳴則家盡,婦奪夫政則國亡。○索,西各反。
【疏】傳「索盡」至「國亡」○正義曰:《禮記·檀弓》曰:「吾離群而索居。」則「索居」為散義。鄭玄云:「索,散也。」物散則盡,故「索」為盡也。「牝雞」,雌也。《爾雅》飛曰「雌雄」,走曰「牝牡」,而此言「牝雞」者,《毛詩》、《左傳》稱「雄狐」,是亦飛、走通也。此以牝雞之鳴喻婦人知外事,故重申喻意云:「雌代雄鳴則家盡,婦奪夫政則國亡。」「家」總貴賤為文,言「家」以對「國」耳。將陳紂用婦言,故舉此古人之語。紂直用婦言耳,非能奪其政,舉此言者,專用其言,賞罰由婦,即是奪其政矣。婦人不當知政,是別外內之分,若使賢如文母,可以興助國家,則非牝雞之喻矣。〉
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妲己惑紂,紂信用之。○妲,丹達反;己音紀;紂妻也。
【疏】傳「妲己」至「用之」○正義曰:《晉語》云:「殷辛伐有蘇氏,蘇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寵而亡殷。」《殷本紀》云:「紂嬖於婦人,愛妲己,惟妲己之言是從。」《列女傳》云:「紂好酒淫樂,不離妲己,妲己所與言者貴之,妲己所憎者誅之。為長夜飲,妲己好之,百姓怨望,而諸侯有叛者。妲已曰:『罰輕誅薄,威不立耳。』紂乃重刑辟,為炮烙之法,妲已乃笑。武王伐紂,斬妲已頭懸之於小白旗上,以為亡紂者此女也。」〉
昏棄厥肆祀弗答,〈昏,亂。肆,陳。答,當也。亂棄其所陳祭祀,不復當享鬼神。○復,扶又反。
【疏】傳「昏亂」至「鬼神」○正義曰:昏暗者於事必亂,故「昏」為亂也。《詩》云:「肆筵設席。」「肆」者陳設之意,《毛傳》亦以「肆」為陳也。對合,相當之事,故「答」為當也。紂身昏亂,棄其宜所陳設祭祀,不復當享鬼神,與上「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亦一也。不事神祗,惡之大者,故《泰誓》及此三言之。〉
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王父,祖之昆弟。母弟,同母弟。言棄其骨肉,不接之以道。
【疏】傳「王父」至「以道」○正義曰:《釋親》云「父之考為王父」,則「王父」是祖也。紂無親祖可棄,故為「祖之昆弟」。棄其祖之昆弟,則父之昆弟亦棄之矣。《春秋》之例,母弟稱「弟」,凡《春秋》稱「弟」皆是母弟也。「母弟」謂同母之弟,同母尚棄,別生者必棄矣,舉尊親以見卑疏也。「遺」亦「棄」也,言紂之昏亂,棄其所遺骨肉之親,不接之以道。經先言棄祀、棄親者,鄭玄云:「《誓》首言此者,神怒民怨,紂所以亡也。」〉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言紂棄其賢臣,而尊長逃亡罪人,信用之。〉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士,事也。用為卿大夫,典政事。〉俾暴虐於百姓,以奸宄於商邑。〈使四方罪人暴虐奸宄於都邑。○俾,必爾反,使也。
【疏】傳「使四」至「都邑」○正義曰:「暴虐」謂殺害,殺害加於人,故言「於百姓」。「奸宄」謂劫奪,劫奪有處,故言「於商邑」。百姓亦是商邑之人,故傳總言「於都邑」也。〉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今日戰事,就敵不過六步、七步,乃止相齊。言當旅進一心。
【疏】傳「今日」至「一心」○正義曰:戰法布陳然後相向,故設其就敵之限,不過六步、七步,乃止相齊焉。欲其相得力也。《樂記》稱「進旅退旅」,是「旅」為眾也,言當眾進一心也。〉
夫子勖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夫子謂將士,勉勵之。伐謂擊剌,少則四五,多則六七以為例。○勖,許六反。剌,七亦反。
【疏】傳「夫子」至「為例」○正義曰:此及下文三云「夫子」,此「勖哉」在下,下「勖哉」在上。此先呼其人,然後勉之;此既言然,下先令勉勵,乃呼其人,各與下句為目也。上有「戈」、「矛」,戈謂擊兵,矛謂剌兵,故云「伐謂擊剌」,此「伐」猶伐樹然也。〉
勖哉夫子!尚桓桓,〈桓桓,武貌。
【疏】傳「桓桓,武貌」○正義曰:《釋訓》云:「桓桓,威也。」《詩序》云:「桓,武誌也。」〉
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貔,執夷,虎屬也。四獸皆猛健,欲使士眾法之,奮擊於牧野。○貔,彼皮反,《爾雅》云:「羆如熊,黃白文。」
【疏】傳「貔,執夷」○正義曰:《釋獸》云:「貔,白狐,其子豰。」舍人曰:「貔名白狐,其子名豰。」郭璞曰:「一名執夷,虎豹屬。」〉
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商眾能奔來降者,不迎擊之,如此則所以役我西土之義。○迓,五嫁反,馬作禦,禁也。役,馬云:「為也。」為,於偽反。
【疏】傳「商眾」至「之義」○正義曰:「迓」訓迎也,不迎擊商眾能奔來降者,兵法不誅降也。「役」謂使用也,如此不殺降人,則所以使用我西土之義。用義於彼,令彼知我有義也。王肅讀「禦」為{禦示},言「不禦能奔走者,如殷民欲奔走來降者,無逆之;奔走去者,可不禦止。役,為也,盡力以為我西土」。與孔不同。〉
勖哉夫子!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臨敵所安,汝不勉,則於汝身有戮矣。〉
武成第五
[编辑]武王伐殷,往伐歸獸,〈往誅紂克定,偃武修文,歸馬牛於華山桃林之牧地。○獸,徐始售反;本或作獸,許救反。〉識其政事,〈記識殷家政教善事以為法。〉作《武成》。〈武功成,文事修。
【疏】「武王」至「武成」○正義曰:武王之伐殷也,往則陳兵伐紂,歸放牛馬為獸,記識殷家美政善事而行用之。史敘其事,作《武成》。○傳「往誅」至「牧地」○正義曰:此序於經「於征伐商」,是「往伐」也。「歸馬」、「放牛」是「歸獸」也。故傳引經以解之,《爾雅》有《釋獸》、《釋畜》,畜、獸形相類也,在野自生為獸,人家養之為畜。歸馬放牛,不復乘用,使之自生自死,若野獸然,故謂之「獸」。獸以野澤為家,故言「歸」也。○傳「記識」至「為法」○正義曰:紂以昏亂而滅,前世政有善者,故訪問殷家政教,記識善事以為治國之法,經雲「列爵惟五,分士惟三」是也。〉
武成〈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成於克商。
【疏】「武成」○正義曰:此篇敘事多而王言少,惟辭又首尾不結,體裁異於餘篇。自「惟一月」至「受命於周」,史敘伐殷往反及諸侯大集,為王言發端也。自「王若曰」至「大統未集」,述祖父以來開建王業之事也。自「予小子」至「名山大川」,言己承父祖之意,告神陳紂之罪也。自「曰惟有道」至「無作神羞」,王自陳告神之辭也。「既戊午」已下,又是史敘往伐殺紂,入殷都布政之事。「無作神羞」以下,惟告神,其辭不結,文義不成,非述作之體。案《左傳》荀偃禱河云:「無作神羞,具官臣偃,無敢復濟,惟爾有神裁之。」蒯聵禱祖云:「無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請,佩玉不敢愛。」彼二者於「神羞」之下皆更申己意,此經「無作神羞」下更無語,直是與神之言猶尚未訖。且冢君百工初受周命,王當有以戒之,如《湯誥》之類。宜應說其除害與民更始,創以為惡之禍,勸以行道之福,不得大聚百官,惟誦禱辭而已。欲征則殷勤誓眾,既克則空話禱神,聖人有作,理必不爾。竊謂「神羞」之下,更合有言,簡編斷絕,經失其本,所以辭不次耳。或初藏之日,已失其本;或壞壁得之,始有脫漏;故孔稱五十八篇以外,錯亂磨滅,不可復知。明是見在諸篇亦容脫錯,但孔此篇首尾具足,既取其文為之作傳,恥雲有所失落,不復言其事耳。○傳「文王」至「克商」○正義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詩》之文也。彼言「武功」,謂始伐崇耳。殷紂尚在,其功未成,成功在於克商,今武始成矣,故以「武成」名篇,以《泰誓》繼文王之年,故本之於文王。鄭云:「著武道至此而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此本說始伐紂時。一月,周之正月。旁,近也。月二日,近死魄。○旁,步光反。魄,普白反,《說文》作霸,匹革反,云:「月始生魄然貌。」近,附近之近。〉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於征伐商。〈翼,明。步,行也。武王以正月三日行自周,往征伐商,二十八日渡孟津。〉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於豐。〈其四月。哉,始也。始生明,月三日,與死魄互言。○哉,徐音載。豐,芳弓反,文王所都也。〉乃偃武修文,〈倒載幹戈,包以虎皮,示不用。行禮射,設庠序,修文教。〉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山南曰陽。桃林在華山東。皆非長養牛馬之地,欲使自生自死,示天下不復乘用。○華,胡化、胡瓜二反;華山在恒農。長,丁丈反。復,扶又反。〉丁未,祀於周廟,邦甸、侯、衛,駿奔走,執豆籩。〈四月丁未,祭告後稷以下、文考文王以上七世之祖。駿,大也。邦國甸侯、衛服諸侯皆大奔走於廟執事。○駿,荀俊反。豆,本又作梪。籩,音邊。上,時掌反。〉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燔柴郊天,望祀山川,先祖後郊,自近始。
【疏】「惟一」至「武成」○正義曰:此歷敘伐紂往反祖廟告天時日,說武功成之事也。「一月壬辰,旁死魄」,謂伐紂之年周正月辛卯朔,其二日是壬辰也。「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於征伐商」,謂正月三日發鎬京始東行也。其月二十八日戊午渡河。《泰誓》序云「一月戊午,師渡孟津」,《泰誓》中篇云「惟戊午,王次於河朔」是也。二月辛酉朔,甲子殺紂,《牧誓》云「時甲子昧爽,乃誓」是也。其年閏二月庚寅朔,三月庚申朔,四月己丑朔。「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於豐」,謂四月三日,月始生明,其日當是辛卯也。「丁未,祀於周廟」,四月十九日也。「越三日庚戌,柴望」,二十二日也。正月始往伐,四月告成功,史敘其事,見其功成之次也。《漢書·律歷誌》引《武成》篇云:「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若翼日癸巳,武王乃朝步自周,於征伐紂。越若來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咸劉商王紂。惟四月既旁生魄,越六日庚戌,武王燎於周廟。翼日辛亥,祀於天位。越五日乙卯,乃以庶國祀於周廟。」與此經不同。彼是焚書之後,有人偽為之。漢世謂之「逸書」,其後又亡其篇。鄭玄云:「《武成》逸書,建武之際亡。」謂彼偽《武成》也。○傳「此本」至「死魄」○正義曰:將言武成,遠本其始。」此本說始伐紂時。一月,周之正月」,是建子之月,殷十二月也。此月辛卯朔,朔是死魄,故「月二日,近死魄」。「魄」者,形也,謂月之輪郭無光之處名「魄」也。朔後明生而魄死,望後明死而魄生。《律歷誌》云:「死魄,朔也。生魄,望也。」《顧命》云:「惟四月哉生魄。」傳云:「始生魄,月十六日也。」月十六日為始生魄,是一日為始死魄,二日近死魄也。顧氏解「死魄」與小劉同。大劉以三日為始死魄,二日為旁死魄。旁死魄無事而記之者,與下日為發端,猶今之將言日,必先言朔也。○傳「翼明」至「孟津」○正義曰:「翼,明」,《釋言》文。《釋宮》云:「堂上謂之行,堂下謂之步。」彼相對為名耳。散則可以通,故「步」為行也。周去孟津千里,以正月三日行自周,二十八日渡孟津,凡二十五日,每日四十許裏,時之宜也。《詩》云:「於三十里。」《毛傳》云:「師行三十里。」蓋言其大法耳。○傳「其四」至「互言」○正義曰:「其四月」,此伐商之四月也。「哉,始」,《釋詁》文。《顧命》傳以「哉生魄」為十六日,則「哉生明」為月初矣。以三日月光見,故傳言「始生明,月三日」也。此經無日,未必非二日也。「生明」、「死魄」俱是月初,上雲「死魄」,此雲「生明」,而魄死明生互言耳。○傳「倒載」至「文教」○正義曰:《樂記》云,武王克殷,「濟河而西。車甲釁而藏之府庫,倒載幹戈,包之以虎皮,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是「偃武修文」之事,故傳引之。郊射是禮射也。《王制》論四代學名云:「虞謂之庠,夏謂之序。」故言「設庠序,修文教」也。○傳「山南」至「乘用」○正義曰:《釋山》云:「山西曰夕陽,山東曰朝陽。」李巡曰:「山西暮乃見日,故曰夕陽。山東朝乃見日,故雲朝陽。」「陽」以見日為名,故知「山南曰陽」。杜預云:「桃林之塞,今宏農華陰縣潼關是也。」是在「華山東」也。指其所往謂之「歸」,據我釋之則云「放」,「放牛」、「歸馬」互言之耳。華山之旁尤乏水草,非長養牛馬之地,欲使自生自死。此是戰時牛馬,故放之,示天下不復乘用。《易·系辭》云:「服牛乘馬。」「服」、「乘」俱是用義,故以「服」總牛馬。○傳「四月」至「執事」○正義曰:以「四月」之字,隔文已多,故言「四月丁未」。此以成功設祭,明其遍告群祖,知告「後稷以下」。後稷則始祖以下,容毀廟也。天子七廟,故云「文考文王以上七世之祖」。見是周廟皆祭之,故經總雲「周廟」也。「駿,大」,《釋詁》文。《周禮》六服侯、甸、男、采、衛、要,此略舉邦國在諸侯服,故云「甸、侯、衛」,其言不次。《詩·頌》云「駿奔走在廟。」故云:「皆大奔走於廟執事」也。○「越三日庚戌」○正義曰:《召誥》云「越三日」者,皆從前至今為三日,此從丁未數之,則為四日,蓋史官不同,立文自異。或此「三」當為「四」,由字積與誤。〉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於周。〈魄生明死,十五日之後,諸侯與百官受政命於周。明一統。○暨,其器反。
【疏】傳「魄生」至「一統」○正義曰:月以望虧,望是月半,望在十六日為多,通率在十六日者,四分居三,其一在十五日耳。此言「既生魄」,故言「魄生明死,十五日之後」也。「丁未,祀於周廟」,已是此月十九日矣,此「受命於周」,繼生魄言之,則受命在祀廟之前,故祀廟之時諸侯已奔走執事,豈得未受周命,已助周祭?明其受命在祀廟前矣。史官探其時日,先言告武成既訖,然後卻說受命,故文在下耳。諸侯與百官,舊有未屬周者,今皆受政命於周,於此時始天下一統也。顧氏以既生魄謂庚戌已後,雖十六日始生魄,從十六日至晦皆為生魄,但不知庚戌之後幾日耳。〉
王若曰:「嗚呼!群后,〈順其祖業嘆美之,以告諸侯。〉惟先王建邦啟土,〈謂后稷也。尊祖,故稱先王。
【疏】傳「謂后」至「先王」○正義曰:此「先王」文在「公劉」之前,知「謂后稷也」。后稷非王,尊其祖,故稱先王。《周語》云「昔我先王后稷」,又曰「我先王不窋」,韋昭云:「王之先祖,故稱王。」《商頌》亦以契為「玄王」。文武之功,起於后稷,后稷始封於邰,故言「建邦啟土」。〉
公劉克篤前烈,〈后稷曾孫。公,爵。劉,名。能厚先人之業。
【疏】傳「後稷」至「之業」○正義曰:《周本紀》云:「后稷卒,子不窋立。卒,子鞠陶立。卒,子公劉立。」是公劉為后稷曾孫也。《本紀》云,公劉之後有公非、公祖之類,知「公」是爵。殷時未諱,故稱劉名。先公多矣,獨三人稱「公」,當時之意耳。《本紀》云:「公劉復修后稷之業,百姓懷之,多徙而歸保焉。」周道之興,自此之後,是「能厚先人之業」也。〉
至於大王,肇基王跡,〈王季其勤王家。大王修德以翦齊商人,始王業之肇跡王季纘統其業,乃勤立王業。○大音太。肇音兆。王跡,於況反,又如字,註「王業」、「王功」同。
【疏】傳「大王」至「王家」○正義曰:《詩》云:「后稷之孫,實惟大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是大王翦齊商人,始王業之兆跡也。《周本紀》云:「王季修古公之道,諸侯順之。」是能纘統大王之業,勤立王家之基本也。〉
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勛,誕膺天命,以撫方夏。〈言我文德之父,能成其王功,大當天命,以撫綏四方中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言天下諸侯,大者畏威,小者懷德,是文王威德之大。
【疏】「大邦」至「其德」○正義曰:大邦力足拒敵,故言「畏其力」,小邦必畏矣。小邦或被棄遺,故言「懷其德」,大邦亦懷德矣。量事為文也。〉
惟九年,大統未集。〈言諸侯歸之,九年而卒,故大業未就。
【疏】傳「言諸」至「未就」○正義曰:文王斷虞芮之訟,諸侯歸之,改稱元年。至九年而卒,故云「大業未就」也。文王既未稱王,而得輒改元年者,諸侯自於其國各稱元年,是己之所稱,容或中年得改矣。《汲冢竹書》魏惠王有後元年,漢初文帝二元,景帝三元,此必有因於古也。伏生、司馬遷、韓嬰之徒不見此書,以為文王受命七年而崩,故鄭玄等皆依用之。〉
予小子其承厥誌,言承文王本意。厎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致商之罪,謂伐紂之時。后土,社也。名山,華嶽。大川,河。○厎,之履反。
【疏】傳「致商」至「川河」○正義曰:「致商之罪,謂伐紂之時」,欲將伐紂,告天乃發,故文在「所過」之上。《禮》天子出征,必類帝宜社。此告皇天后土,即《泰誓》上篇「類於上帝,宜於冢土」,故云「后土,社也。」昭二十九年《左傳》稱「句龍為后土」,后土為社是也。僖十五年《左傳》云,戴皇天而履后土。彼晉大夫要秦伯,故以地神后土而言之,與此異也。自周適商,路過河華,故知所過名山華嶽、大川河也。山川大乃有名,「名」、「大」互言之耳。《周禮·大祝》云:「王過大山川,則用事焉。」鄭云:「用事,用祭事告行也。」〉
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將有大正於商。〈告天地山川之辭。大正,以兵征之也。
【疏】「曰惟有道曾孫周王發」○正義曰:自稱「有道」者,聖人至公,為民除害,以紂無道,言己有道,所以告神求助,不得飾以謙辭也。稱「曾孫」者,《曲禮》說諸侯自稱之辭云:「臨祭祀,內事曰孝子某侯某,外事曰曾孫某侯某。」哀二年《左傳》蒯聵禱祖亦自稱曾孫,皆是言己承藉上祖奠享之意。〉
今商王受無道,〈無道德。〉暴殄天物,害虐烝民,〈暴絕天物,言逆天也。逆天害民,所以為無道。○烝,之承反。
【疏】「暴殄」至「烝民」○正義曰:「天物」語闊,人在其間,以人為貴,故別言害民。則「天物」之言,除人外,普謂天下百物、鳥獸草木皆暴絕之。〉
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逋,亡也。天下罪人逃亡者,而紂為魁主,窟聚淵府藪澤。言大奸。○萃,在醉反。藪,素口反。魁,苦回反。窟,口忽反。
【疏】傳「逋亡」至「大奸」○正義曰:「逋」亦逃也,故以為亡。罪人逃亡,而紂為魁主。「魁」,首也,言受用逃亡者,與之為魁首,為主人。「萃」訓聚也,言若蟲獸入窟,故云「窟聚」。水深謂之「淵」,藏物謂之「府」。史遊《急就篇》云:「司農少府國之淵。」「淵」、「府」類,故言「淵府」。水鍾謂之「澤」,無水則名「藪」。「藪」、「澤」大同,故言「藪澤」。「萃淵藪」三者各為物室,言紂與亡人為主,亡人歸之若蟲之窟聚,魚歸淵府,獸集藪澤,言紂為大奸也。據傳意,「主」字下讀為便。昭七年《左傳》引此文,杜預云:「萃,集也。天下逋逃悉以紂為淵藪,集而歸之。」與孔異也。〉
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祇承上帝,以遏亂略。〈仁人,謂大公、周、召之徒。略,路也。言誅紂敬承天意以絕亂路。○遏,烏末反。召,上照反,本又作邵。〉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冕服采章曰華,大國曰夏,及四夷皆相率而使奉天成命。○貊,亡白反。俾,必爾反。
【疏】傳「冕服」至「成命」○正義曰:「冕服采章」對被發左衽,則為有光華也。《釋詁》云:「夏,大也。」故大國曰「夏華」。「夏」謂中國也。言「蠻貊」則戎夷可知也。言華夏及四夷皆相率而充己,使奉天成命,欲其共伐紂也。〉
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此謂十一年會孟津還時。〉惟其士女,篚厥玄黃,昭我周王。〈言東國士女筐篚盛其絲帛,奉迎道次。明我周王為之除害。○篚音匪。為,於偽反。〉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天之美應,震動民心,故用依附我。○應,應對之應。〉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神庶幾助我渡民危害,無為神羞辱。○相,息亮反。〉
既戊午,師逾孟津。癸亥,陳於商郊,俟天休命。〈自河至朝歌,出四百里,五日而至。赴敵宜速,待天休命,謂夜雨止畢陳。○逾,亦作踰。陳,直刃反,計同,徐音塵。〉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會於牧野。〈旅,眾也。如林,言盛多。會,逆距戰。〉罔有敵於我師,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紂眾服周仁政,無有戰心,前徒倒戈,自攻於後以北走,血流漂舂杵。甚之言。○倒,丁老反。漂,四妙反,徐敷妙反,又四消反。杵,昌呂反。
【疏】「既戊午」至「我師」○正義曰:自此以下皆史辭也,其上闕絕,失其本絕,故文無次第。必是王言既終,史乃更敘戰事。於文次當承「自周,於征伐商」之下,此句次之,故云「既戊午」也。史官敘事,得言「罔有敵於我師」,稱「我」者,猶如自漢至今,文章之士,雖民論國事,莫不稱「我」,皆云「我大隨」,以心體國,故稱「我」耳,非要王言乃稱「我」也。○傳「自河」至「畢陳」○正義曰:「出四百里」,驗地為然。戊午明日猶誓於河朔,癸亥已陳於商郊,凡經五日,日行八十里,所以疾者,「赴敵宜速」也。《帝王世紀》云:「王軍至鮪水,紂使膠鬲候周師,見王問曰:『西伯將焉之?』王曰:『將攻薛也。』膠鬲曰:『然,原西伯無我欺。』王曰:『不子欺也,將之殷。』膠鬲曰:『何日至?』王曰:『以甲子日,以是報矣。』膠鬲去而報命於紂。而雨甚,軍卒皆諫王曰:『卒病,請休之。』王曰:『吾已令膠鬲以甲子報其主矣。吾雨而行,所以救膠鬲之死也。』遂行,甲子至於商郊。」然則本期甲子,故遠行也。《周語》云:「王以二月癸亥夜陳,未畢而雨。」是「雨止畢陳」也。「待天休命」,雨是天之美命也。韋昭云:「雨者,天地神人和同之應也。」天地氣和乃有雨降,是雨為和同之應也。○傳「旅眾」至「距戰」○正義曰:「旅,眾」,《釋詁》文。《詩》亦云:「其會如林。」言盛多也。《本紀》云:「紂發兵七十萬人以距武王。」紂兵雖則眾多,不得有七十萬人,是史官美其能破強敵,虛言之耳。○傳「紂眾」至「之言」○正義曰:「罔有敵於我師」,言紂眾雖多,皆無有敵我之心,故「自攻於後以北走」。自攻其後,必殺人不多,「血流漂舂杵,甚之言」也。《孟子》云:「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仁者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不仁,如何其血流漂杵也?」是言不實也。《易·系辭》云:「斷木為杵,掘地為臼。」是「杵」為臼器也。〉
一戎衣,天下大定。〈衣,服也。一著戎服而滅紂,言與眾同心,動有成功。〉乃反商政,政由舊。〈反紂惡政,用商先王善政。〉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皆武王反紂政。囚,奴,徒隸。封,益其土。商容,賢人,紂所貶退,式其閭巷以禮賢。
【疏】傳「皆武」至「禮賢」○正義曰:紂囚其人而放釋之,紂殺其身而增封其墓,紂退其人而式其門閭,皆是「武王反紂政」也。下句散其財粟,亦是反紂,於此須有所解,因言之耳。上篇云「囚奴正士」,《論語》云:「箕子為之奴」,是紂囚之,又為奴役之。《周禮·司厲職》云:「其奴男子入於罪隸。」鄭玄云:「為之奴者,系於罪隸之官。」是「囚」為奴,以徒隸役之也。「商容」,賢人之姓名,紂所貶退,處於私室。「式」者,車上之橫木,男子立乘,有所敬則俯而憑式,遂以「式」為敬名。《說文》云:「閭,族居裏門也。」武王過其閭而式之,言此內有賢人,式之禮賢也。《帝王世紀》云:「商容及殷民觀周軍之入,見畢公至,殷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嚴乎將有急色,故君子臨事而懼。』見太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虎據而鷹趾,當敵將眾,威怒自倍,見利即前,不顧其後,故君子臨眾,果於進退。』見周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忻忻休休,誌在除賊,是非天子,則周之相國也,故聖人臨眾知之。』見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然,聖人為海內討惡,見惡不怒,見善不喜,顏色相副,是以知之。』」是說商容之事也。〉
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紂所積之府倉,皆散發以賑貧民。○散,西旦反。
【疏】傳「紂所」至「貧民」○正義曰:藏財為府,藏粟為倉,故言「紂所積之府倉」也。名曰「鹿臺」,「巨橋」則其義未聞。「散」者言其分布,「發」者言其開出,互相見也。《周本紀》云:「命召公釋箕子之囚,命畢公釋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閭,命閎夭封比幹之墓,命南宮括散鹿臺之錢,發鉅橋之粟以賑貧弱也。」然則武王親式商容之閭又表之也。《新序》云「鹿臺其大三里,其高千尺」,則容物多矣。此言「鹿臺之財」,則非一物也。《史記》作「錢」,後世追論,以錢為主耳。《周禮》有泉府之官,《周語》稱景王鑄大錢,是周時已名泉為錢也。〉
大賚於四海,而萬姓悅服。〈施舍已債,救乏周無,所謂周有大賚,天下皆悅仁服德。○賚,力代反,徐音來。已音以。債,側界反。周音周,本亦作周。
【疏】傳「施舍」至「服德」○正義曰:《左傳》成十八年,晉悼公初立,「施舍,已責」。成二年楚將起師,「已責,救乏」。定五年「歸粟於蔡,以周急,矜無資也」。杜預以為「施恩惠,舍勞役」也,已責,「止逋責」也。皆是恤民之事,故傳引之以證「大賚」。「所謂周有大賚」,《論語》文。孔安國解《堯曰》之篇,有二帝三王之事,「周有大賚」正指此事,故言「所謂」也。「悅」是歡喜,「服」謂聽從,感恩則悅,見義則服,故「天下皆悅仁服德」也。《帝王世紀》云:「王命封墓釋囚,又歸施鹿臺之珠玉及傾宮之女於諸侯,殷民鹹喜曰:『王之於仁人也,死者猶封其墓,況生者乎?王之於賢人也,亡者猶表其閭,況存者乎?王之於財也,聚者猶散之,況其復籍之乎?王之於色也,見在者猶歸其父母,況其復徵之乎?』」是悅服之事也。〉
列爵惟五,〈即所識政事而法之。爵五等,公侯伯子男。分土惟三。列地封國,公侯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為三品。
【疏】傳「列地」至「三品」○正義曰:爵五等,地三品,武王於此既從殷法,未知周公制禮亦然以否。《孟子》曰:「北宮锜問於孟子曰:『周之班爵祿如何?』孟子曰:『其詳不可得聞矣,嘗聞其略。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漢書·地理誌》亦云:「周爵五等,其土三等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漢世儒者多以為然,包鹹註《論語》云:「千乘之國,百里之國也,謂大國惟百里耳。」《周禮·大司徒》云:「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一百里。」蓋是周室既衰,諸侯相並,自以國土寬大,皆違禮文,乃除去本經,妄為說耳。鄭玄之徒以為武王時大國百里,周公制禮大國五百里,《王制》之註具矣。〉
建官惟賢,〈立官以官賢才。〉位事惟能。〈居位理事,必任能事。〉重民五教,〈所重在民及五常之教。
【疏】「重民五教」○正義曰:以「重」總下五事,民與五教,「食喪祭」也。「五教」所以教民,故與「民」同句。下句「食」與「喪」、「祭」三者各為一事,相類而別,故以「惟」目之,言此皆聖王所重也。《論語》云:「所重民食喪祭。」以《論語》即是此事,而彼無五教,錄《論語》者自略之耳。〉
惟食喪祭。〈民以食為命,喪禮篤親愛,祭祀崇孝養,皆聖王所重。○養,羊亮反。〉惇信明義,〈使天下厚行信,顯忠義。〉崇德報功,〈有德尊以爵,有功報以祿。〉垂拱而天下治。〈言武王所修皆是,所任得人,故垂拱而天下治。○任,而鴆反。治,直吏反。
【疏】「垂拱而天下治」○正義曰:《說文》云:「拱,斂手也。」「垂拱而天下治」,謂所任得人,人皆稱職,手無所營,下垂其拱,故美其「垂拱而天下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