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語錄/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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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禮[编辑]

問:「周家制度,是周公手定,孔手卻說文王之文,何也?」曰:「想是文王已有成模,所以說「倬彼雲漢,為章於天」;「丕顯哉,文王謨」。周公守其家學而修之耳。故孔子接文王,周公算在見知裏。

《周禮》一書,幸而存,必有發用之時。漢武帝直謂是戰國黷亂不經之書,其後尊信《周禮》數人皆敗事,所以人益不信。北魏文帝、周武帝、唐太宗略仿佛行之,如均田、府兵之類,皆有其意。文中子之子福時,記唐太宗欲行《周禮》,魏鄭公曰:「非君不能汙,顧巨無素業耳。」此未必確。縱不精熟,如考起來。何至全無頭緒?欲洽天下,斷非此書不可。

大學「大」應讀為太;小學「小」應讀為少,周禮「小宗伯」、「小司馬」之類,人皆知讀為少,卻不知讀「大宗伯」、「大司馬」等為太。「塚宰」一稱「太宰」,以塚即太也,甚且有稱為「大塚宰」者,益可笑。

《周禮》在朝效天,如妃嬪、世婦、御妻,公卿、大夫、元士,皆用三九;在野法地,如井、牧、邱、甸,皆用八四。至國中象人,如比、閭、州、黨,軍、伍、師、旅,皆用伍。

胡五峰以《周禮》為劉歆偽作,說太宰豈有管米鹽醯醬主事之理。不知男女飲食,自外言之,即治國平天下之要;自內言之,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之要。日用間更有何事?

天者,君也;官猶司也,塚宰所司者,君之事,故曰「天官」。宰者,調和膳羞之名;塚,大也。君德者,萬化之本;而飲食盡道者,又君德之本也。塚宰掌王飲食男女之事,使皆有節度,此體信之道,其為宰也大矣。君正而推以均四海,不過用水、火、金、木,飲食必時,合男女、頒爵位,必當年德,而萬物自育,天地自位。是調和膳羞,其事至小而實大,其義至近而實遠,以此名官,非喻也,深哉!知孔子「無間於」禹之心,即得用公立塚宰之意。光坡。

某意卷龍它冕、鷩冕、毳冕,亦當如今補子之類,未必全衣繪之。又烯冕,或即葛為之。大裘,即黑羔裘也,止可冬至祭天時著,若五月大社,如何著此?鄭康成云:「糸希冕著祀社稷」。《注疏》以糸希即《虞書》糸希、綢之糸希,言「綢粉米於衣也」,未知是否。

地者,民也;司徒所司者,民之事,故曰「地官」。徒,眾也,即民也。司徒掌義民之食,擾民之性,所謂盡制度品節之詳,極裁成輔相之道也。光坡

至德以為道本,道即藝也;是存心以為致知之本。敏德以為行本,敏即敦敏、勤敏之敏,在知上說,是格致以為誠正修齊之本。孝德以知逆惡,是修己以為治人之本。逆惡,注謂指在己者,非是。蓋知人之逆惡,由家以及國與天下也。知仁聖義中和,中,未發之性也;和,中節之情也。四德皆在其中矣。故後言中和,不復細舉仁義等項。小學先言德行,而後及藝者,如「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所謂文,不過是習其器數耳。大學先藝而後德行者,如博文約禮、文行忠信。所謂藝,則窮理格物之事也。

「土圭」之法一段,鄭注恐理之不可通。夏至日道,入赤道北二十四度,北距嵩高弧背九度餘。夏至日道,下直衡嶽,晷無影。從嵩高至衡嶽,夏至日道圜天之弧背,以弧矢術求弦,得衡嶽脫地中弦徑,約九度餘。從陽城至衡嶽,地平鳥道,相去約二千五百里。夫止二千五百里,而一則尺五寸,一則無影。是百六十餘里,景已差一寸矣。則鄭注所云千里而差一寸,恐未然也。又鄭注謂景短者,中表之南,千里景短一寸;景長者,中表之北,千里景長一寸。如此,則日下無景,當在極南,萬五千里之外,而衡嶽之遠陽城,不能萬五千里昭昭矣。又言景夕者,東表日映,中表景乃中;景朝者,西表日未中,而中表景已中。如此,則極東之地,日出方及三五尋丈,日景已中;極西之地,日入未及三五尋丈,日景方中。若果地體方平,四際彌天,則信如所云矣。不然雞子裏黃之喻,地在天中,不過成形之大耳。彈丸浮寄。四際距天至遠,四際距天之遠若一也,則去日安能有遠近之殊乎?雖日之出也,極東先見,及其人也,極西先昏,然隨其處,各有曉午昏暮。安知日東者,不以吾為景朝乎?日西者,不以吾為景夕乎?且北尺有五寸,東西直北一帶中,日景皆如是也。何以定其為東西之中乎?吾謂日南則景短多暑,謂從此中表而南之地,則當景短之時,盛暑不然。若今廣州夏時,炎赫倍於他州。蓋景短即夏至,非短於尺有五寸之謂也。日北則景長多寒者,謂從此中表而北之地,則當景長之時,隆寒不堪。若今塞外冬時,凜栗亦倍。蓋景長即冬至,非長於尺有五寸之謂也。日東則景夕多風者,謂從此中表而東之地,則景夕之時多風。蓋東地多水,多水則多風。若吾州,午後即海風揚也。風起於夕,故以景夕言之。日西則景朝多陰者,謂從此中表而西之地,則景朝之時多陰。蓋西地多山,多山則雲氣盛。若柳子厚所謂「庸、蜀之南,恒兩少日」是也。陰霾於朝,故以景朝言之。如此,則寒暑陰風,偏而不和,是未得其所求。天地之所合者,地中與天中氣合也。合則四時交,而無多暑、多寒之患;合則風雨會,而;無多風;合則陰陽和,而無多陰。何以定之?以念寒暑陰風於五土,而知惟此為不偏也。然特就中國九州,而奠其四方之中耳。若論大地之中,當在南戴赤道下之國,則未知其何如也。然則衝和所會,無水早昆蟲之災,無凶饑妖孽之疾,兆民之聚,含生之類,莫不阜安,是乃王者之都也。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者,非謂必日景尺有五寸,乃為地中,是言地中之處,其景尺有五寸。蓋用以為標識也。光坡。

鄭康成謂,立八尺之表,惟洛陽、陽城,影一尺五寸,每千里差一寸。陽城之北以漸而長,南以漸而短,短至廣州一萬五千里,則表影全無矣。今考洛陽出北極二十三度有奇,廣州出極三十五度,以成數要之,只差十一度。以今所制營造尺量之,每二百里差一度,止得二千二百里。即以古尺二百五十里差一度算之,亦止得二千七百五十里。安得一萬五千里耶?

陳君舉好巧說,謂《孟子》與《周禮》所謊百里與五百里,用方算,可以約略扭合;祇是《周禮》說王畿千里中,容得公侯之國多少,此數必不能扭合。奈何?建都四面必不能勻,朱子辯永嘉之說是矣。但《禹貢》分明說甸、侯、綏、要、荒,禹都冀州,北面亦不能有如許地。此事只好活動說,若必要說得的確,恐反傷鑒。

九章二:象也,數也。量法,象也;算法,數也。方田、少廣、商功、勾股,量法也;粟布、差分、均輸、盈肭、方程、算法也。六書二:形成,聲也。指事,丨在一上為上,丨在一下為下之類;象形,全圖中有奇為日,半缺中有偶為月之類;會意,人言為信,止戈為武之類。三者皆形也。諧聲,如水可為河,水工為江之類;轉注,如長本長短之長,轉為長幼之長;惡本善惡之惡,轉為好惡之惡;長本長於吾,惡則自可惡之類;假借,如必乃弓帶之謂,因必然聲同,遂取為必然之用,本非此字,而借為此字。三者皆聲也。

鄉遂兵多,隱然有強本之意。聖人作事,多少意思都包在內。

鄉遂車制,蓋一族出一兩為一乘。其三卒,則卒長為甲士,餘為步卒。其一卒,則似為輜重之車也。自記。

朱子疑《周禮》中「以國服為息」一條,以為「比能幾何?,而云「凡國之財用齲躩焉」」。此錯會了經書之指。「齲躩」莫重看,即「此能幾何」之意也,不過是國之財用亦有取於此耳。

友言:「荊公保甲,非如今之五家相保而已。蓋五家出一甲兵也,所以不能行尤甚,均輸亦斷不可行。如青苗法,令程朱諸君子行之,有何不可?曰:「天下事大概如此,不得其人,未有不弊之法。如《周官》一書,但立王幾千里一州之法,他入州置之不問,正是此意。那時王畿之地,有周、召、畢、芮盈於朝寧,恁甚詳密之法,無不可行。至外諸侯,若強之行,有必不能者,但立一榜樣於此,有能彷而行者,天子未嘗不嘉與之。不然亦止五年之間,察其土地人民,風俗貞淫,在位賢否而已。這是聖人識大體處,若使九州盡如《周官》,雖聖人有所不能。」

春者,其氣則天地溫厚之氣,其時則陰陽適均之時,中和之極也。宗伯掌禮以教民中,掌樂以教民和,故曰「春官」。光坡。

郊祀大地,聖人說得如見,「維天其右之」,竟似天來享,《周禮大司樂》,「一變而致羽物及川澤之示,再變而致贏物及山林之示,三變而致鱗物及丘陵之示,四變而致毛物及墳衍之示,五變而致介物及上示,六變而致象物及天神」。七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八變,「則地示皆出,可得而禮矣」。九變,「則人鬼可得而禮矣」。道理至此,就到盡頭處了。問:「人鬼何以居後?」曰:「天神地示,是現成的。鬼者,歸也,既去了,又要追轉來,豈不難致?天神地示,如目見形、耳聞聲;致人鬼,如記念過的書,已往的事,自有難易。」

問:「以天神、地祇、人鬼三祀所用四聲,謂即上分祀六樂,深得大樂必易之理,可謂神合。然不用商,明見於經,若無射,分祀奏之,於此去之,未有它孜。竊意宗廟之「大簇為徵」,似復上文「天神」之訛也,請並改「大簇為園鍾,」何如?」曰:「比說殊有理。」光坡。

龜,象也;笨,數也。求象於兆,求數於變,其法不同。體有百二,卦有六四,其道亦異。蓋卜書之亡久矣,學者因莫之見,遂謂卜笨皆出於《易》,而援《易係》卜筮、蓍龜之官以證之。考之《春秋內外傳》,先秦古書所舉卜筮之繇,其係於筮者,皆今《周易》文也。卜繇別為言語,絕無雙句與《易》相似者,豈可溷乎,愚則以為,卜書,五行也;筮書,陰陽也。《洪範》曰:「卜五,占用二。」此卜筮之大要也。《春秋傅晉》卜救鄭,「遇水適火」,而史趙輩皆舉五行克勝之義占之。卜之略例,於此可見。光坡。

「三夢」,舊注亦分三代,其說無據。且下直云「其經運十,其別九十」,不言「皆」,異於前文。則知

夢「一法,「致夢」者,有以致之也,如晝所思為,夜則成夢,是「致夢」也。「觭」,杜讀為奇,「奇夢」亦思為所致,而詭異不測,樂廣謂夢有想有因。,「致夢」、「角奇夢」之謂也。咸,感也,陟,升也,精神感而上通,與鬼神合其吉凶,以其無心焉,故謂之咸也。此三者,足以盡夢之變矣。光坡。

《世說》樂廣說夢,曰想,曰因。想,即日之所為;因,雖非日之所為,而有所因,不必正像其事,而因此變幻而成。仍應補其一,曰兆。蓋有全無所因,而吉凶禍福之先見者。《周禮》「三夢」正如此。「致夢」,即想也;「奇夢」,即因也;偏倚不正,因其類而有旁曲變幻之狀也,曰「咸陟」。咸,感也;陟,通也。精神上通,而其端先見,即兆也。其後「六夢」,亦當解歸此三類。「正」與「噩」,「咸陟」之類也;「思」與「寤」,「奇夢」之類也;「喜」與「懼」, 「致夢」之類也。如鏡然,有正面照見者,有側旁照見者,有我不見,而門外之形影鏡已照見者。

「卜師掌開龜之四兆」,舊注:「開出其占書」,而以占者,下占人之事也。卜師所掌,在於作龜,而不在於占龜。所謂「開龜」者,蓋若鑿龜之義云耳;「四兆」者,鑿龜之四方。上篇鄭氏云:「春灼後左,夏灼前左,秋灼前右,冬灼後右。」以正此四兆者,為得其實。光坡。

「揚火以作龜,致其墨」。墨者,墨其將灼之處,而灼之以致其兆也。《書》曰「惟洛食」,蓋食墨之謂。卜有龜焦者,有不食墨者,皆不待兆成而知其凶也。夫墨,水也;燦契,火也。火過而陽則焦矣,水過而陰則不食矣。光坡。

龜卜之法不傳,今以《周官》、《書經注疏》湊合想之,粗可言者。大概龜之體,猶筮之卦;龜之兆,猶筮之爻;龜之頌,猶筮之詞。卦有六,卜僅三:一五,二廿五,三一百廿五,五,五行也,廿五,五五也;一百甘五,五其廿五也。內除三同,如水水又水,火火又火之類,則去五行之純者,只得一百廿也。其頌千有二百者,如「火珠林」法,每一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日起,故有一千二百也。此某臆度之說。龜灼視其紋與其煙,紋曲者水,直者火,左斜者木,右斜者金,橫者土;煙之蒙者為木,直上者為火,交互者為水,斷績者為金,成片者為土。荊乃灼龜之木,「愛契我龜」,契應從鍥,竟是鐵鑽,用明火,未開視卜詞,而即以為「襲吉」者。蓋方灼而龜即火起,謂之焦;龜版上有墨塗之,墨乾謂之食墨,若不乾,鑽火而滅,謂之不食墨。皆陰陽不合,大凶也,即不卜。若三卜,總無焦、不食墨之狀,即謂之「襲吉」。夫《易》論奇偶陰陽,卜論五行生克。至京房,則以卜攙入生肖筮,而以甲乙等日占之,以青龍為木,白虎為金,朱雀為火,玄武為木,而以勾陳媵蛇為土,以合六畫。是謂「火珠林」。則古法淆亂矣。古人最重筮,所謂「筮短龜長」者,筮分陰陽,尚渾淪些,至卜分五行,則細微極矣。然五行一陰陽也,未可遽分優劣。龜卜至漢文帝時尚用之,其後遂不見用,亦由孔子讚《周易》後,而龜遂拙。

古者占夢,必參以天地、陰陽,謂人感天地、陰陽之氣,於是乎有動於機,而形於夢。夫天地之會,陰陽之氣,變化於四時,不可睹也,故察之乎日月星辰,而象見矣。如《春秋傳》所載趟簡子事。又《史記》宋元王夢一丈夫,延頸而長頭,衣玄繡之衣而乘輜車,曰:「我為江使於河,而幕綢當吾路。豫且得我,我不能去。王有德義,故來告訴」召博士衛平問之,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視月之光,觀斗所指,定日處鄉。四維已定,八卦相望。視其吉凶,介蟲先見。乃對元王曰:「今時壬子,宿在牽牛。河水大會,鬼神相謀。漢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風親至,江使先來。白雲擁漢,萬物盡惡。斗柄指日,使者當囚。玄服輜車,其名為龜。王急使人問而求之。」此皆以日月星辰夢之法也。噩,謂所夢可驚愕。此六夢者,「致夢」、「奇妻」、「咸陟」皆有焉。問王之夢而獻其吉者,則區者在所修剩斨知。光坡。

《周禮》「墓人」,為墓祭之屍,恐是祭土神,非祭墓中之人。自記。

「屋誅」者,所謂「纖割於甸人」也,蓋公族不刑之於市耳。謂是「門誅」,大非。

《尚書》「伯禹作司空」,而後契為司徒,是唐虞之官也。《王制》司空度地居民,而後司徒修禮明教,是夏殷之官也。《洪範》四曰司空,五曰司徒,殷官又其著者。帝王皆首司空,而周公獨後之何?蓋典《易》以《艮》成終、成始義合也。是故塚宰掌天,司徒掌地,兼總條貫,是二宮者,包乎上下。其外春夏秋冬,各司一事。宗伯以禮樂教,而實由司空之富邦國,生萬民,而後教化行。則自冬而春,貞下起元之義也。禮以節之,樂以和之,政以行之,刑以防之,極其效,不過欲老有所終,幼有所長,黎民不饑不寒,矜寡孤獨廢疾者有養而已。則春生、夏長、秋收以至冬藏之義也。以此為終,而實王道之始;以此為始,而要其成何以加茲?深哉!周公之意,豈有異於堯、舜、禹、湯之心乎!光坡。

《考工記》文字最妙,豈劉欲所能到?人不信《周禮》,遂將此書推與劉歆。近如閻百詩、黃黎洲輩,並將《周禮》亦推與劉歆。卑《周禮》失其平,不覺尊劉故過其分矣。

古者做車,有輿人,有輪人,各端其事。輪最重。古輪最圓,外邊皆圓脊,行地不滯。今不圓而外廓,著地之木皆乎方,又用鉍,皆咀晤不平,故不穩貼。古一車四馬,然既云「脫駿」,則三馬亦可;又「良馬五之」,則五馬亦可。

西洋人不可謂之奇技淫巧,蓋皆有用之物,如儀器、佩朧、自鳴鍾之類。《易經》自庖摻沒,神農作,神農沒,堯舜作。張大其訶,卻說及作舟車、耒耜、杵臼、弧矢之類,可見工之利用極大。《周官》一本《考工記》,今說車,《輔人》一篇尤要緊。定九先生云:「《中庸》說「九經」,必言「來百工」,而車尤難工。車中唯輪最妙,其行地者無多而輕利。」以上《周禮》。

周樂是四節:一、升歌三終,堂上人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用琴瑟和之,無他聲;二、笙人三終,堂下笙《南陔》、《白華》、《華黍》,亦無他聲;三、間歌三終,堂上歌《魚麗》畢,堂下笙《由庚》,又堂上歌《嘉魚》畢,堂下笙《崇丘》,又堂上歌《有台》畢,堂下笙《由儀》;四、合樂三終,堂上歌《關雎》、《葛覃》、《卷耳》,堂下笙《鵲巢》、《采蘩》、《采蘋》眾樂器齊作,舞亦在此時,而榮終矣。《書》「憂擊鳴球」一節,恰是如此。 「以詠」是升歌,「下管」是笙入,合樂,簫,乃舞者所執,與削同。問:「王方麓《尚書日記》,亦如此說。」曰:「正賴此心此理之同。某節分《原道》,以為獨見,張長史與某同;解《離騷》「求女」為求賢,以為獨見,而方靈與某同。」

問:「古樂舞在何時?」曰:「其在合樂時乎。」問:「合樂時,《鵲巢》、《采蘩》、《采蘋》皆有詞,亦可入笙耶?曰:「可。但看如今之琴,無詞者固多,然有詞者何嘗不可彈?」問:「作樂時用律否?」曰:「不用。律以制樂器者,所謂「王府則有」也。「律和聲」,亦是推本言之。如制鍾,要中黃鍾之律,即取黃鍾之管以念其聲。十二律皆然。」問:「八音要合十二律,每音皆有十二器乎?抑一音一器,即可備十二律之聲乎?」曰:「革木二者,如何合十二律?惟鍾磬備十二律之聲,故樂以金石為宗。絲即一器中可備十二律,竹匏一器中亦略備,土便不能,革木不過用以節之止之耳。」問:「堂上升歌,固用金石矣,不知亦用鼓否?曰:「用。如今之唱曲板也,如何不用?」問:「升敞之替者是幾人?」曰:「二人。」

升歌、笙入、間歌、合樂,四節皆三終,是卿大夫樂。不知天手、諸侯如何?祇是以《鹿鳴》、《四牡》、《皇華》;《文王》、《大明》、《綿》;《清廟》、《維天》、《維清》,皆三詩觀之,恐亦三終也。大都卿大夫笙入用笙,天子、諸侯則用管。故《詩》曰「嘮曄管聲」,《書》曰「下管斃鼓」,而《享禮》曰「下管象舞」,《燕禮》曰「下管新宮」也。升歌,只行人聲琴瑟,以鍾磬節之,而他音皆止;笙入,只有笙音,以鍾磐節之,而他音亦止。天子、諸侯於笙人時用管,至間歌、合樂,則仍用笙,不用管。

問:「升歌、笙人、間歌,都有《詩》章名目,至合樂時舞,不知所舞何《詩》?」曰:「經無明文。既云合樂,《關唯》、《葛覃》、《卷耳》、《鵲巢》、《采蘋》、《采蘩》想舞亦應舞此。」

伯叔自期而下,便至小功,無大功。朱子以為開元禮之誤,非也。喪以期斷,父斬衰三年,祖期年,皆加降之服,惟祖加降為期。故同祖之伯叔亦期,若同曾祖之伯杈,則本服原止宜五月。自祖至高祖,皆直上。直上者,皆齊衰,但月數不同,不得稱為緦功。伯叔皆旁列。旁列者,依大功、小功、緦麻而為服。平常人服十五升布,次而緦麻,次而小功,次而大功,次而齊、斬。八十縷為一升,以經言也。

古人衣服,吉凶不分顏色,而分粗細。緦麻與錫衰,與常服一樣,皆十五升。錫衰、緦麻,練麻漚洗也而不練布。常人所用,未織布之先練麻,既織布之後又練布,總欲其熟而白也。

北首、南首,死者稱首不稱面。若稱面,是腳對人,故不可也。自記。

揖,即肅拜,《春秋傳》「敢肅使者」。自記。以上《儀復》。

聖人說「疑思問」,如何《禮記》又說「疑事毋質」?蓋謂必不能知之事,如四海之外,存而不論者耳。舉之以質,足有意窮人也。「客絮羹,主人辭不能亨;客歌醢,主人辭以賽」。若主人如是為辭,豈不是羞客?意此二句,是解上文,恐主人愧不能亨及窶也。古人文字簡「辭」字是解作「避」字。

子夏、子遊以文學稱,其為文簡練琢磨,調法俱備。子夏《儀禮傳》,高似公、穀,有力量,公、毀皆其門人。子遊文雖不可考,以子夏度之,亦可想見。又《檀弓》篇中,多有推尊子遊處,以為乎遊之徒,理或然也。《檀弓》文有姿致,子夏比之,又覺簡質而勁。此便是南北文字分派之始。

古人尚左,兵事、喪事始尚右。「東向西響,以南方為上」;「南向北響,以西方為上」。此二句難說。古人先祭於室,則拜者西響,自以南方為上。及祭於堂,則拜者北響,自以西方為上。皆尚左也。東響、南響,並無比行禮之處。或者太祖在室,東響矣,而行禮者西響,則以南方為上;太祖在堂,南響矣,「是言軍事應尚左,而楚人仍尚左也。夫子有姊之喪,拱而尚右,可見喪事亦尚右。」朱子謂申生當辨而走。申生所處,雖未必合於中庸,但不害其為孝子。此不須論。

曾子易簀,此本小事,不過人送一席,等間鋪著,有人說此是大夫之席,曾子即易之。臨死如此,可見聖賢學問精密。如平時有人說,自然亦如此。朱子所謂「不欲為已甚,而甩勉以受其賜,至死生之際則不可異」者,乃因問者支離,朱子隨所問必辨到是處耳。看書似此類,不必多著語言。

《王制》當是殷制,故其通篇次敘,恰與《洪範》「八政」相符。想禹當年錫洛敘疇之後,一切規模制度,都從此出,所以《禹貢》中山川田賦,數皆用九。殷人承之,因於夏禮所謂「讚禹舊服」者也。則夏制疑亦仿此。直至文王演《易》,畫出《後天圖》,來,其後周家六官,遂從天地四時起義,非復「八政」四司空、五司徒,六司寇之序矣。然寅、師二者,《洪範》次於後,而《王制》居前。《王制》所以定立國規模,非《洪範》立教垂訓之比。賓、師乃國事之尤大者,故先之。清植。

每嘗以為古人四術之教,比之今人經史之學,工夫較省。今恩之不然。禮樂二者,條件正多。「不學操縵,不能安弦」,先要將正樂學會了,又要將九夷、八蠻、琵琶、箜篌之類,無所不學,然後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先要將正詩學會了,又要將秦、楚、趙、代之歌、民謠、巷謳,無所不曉,然後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要先將正禮學過,又要將一言一動、狠親瑣碎節目主詳,無所不習,然後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學」,學固要志道、據德、依仁,能是矣,又要遊藝,如此條目節次,終身固有不能盡者。所謂安者,不曾經過,未免疑惑。如人走路,已知正道,若不將旁路吱徑皆曾走過,有人言從某路走,又比大路好些,心裏未免疑惑。唯走過了,才知他或險僻,或迂曲,不若正路之坦易。如在道上趕賊,正路趕不上,就知道他定從那一條小路上去了。不然不知也。

日星從天而屬陽,四時,日星所經也;山川從地而屬陰,五行,山川所主也。然五行之氣,實上播乎四時之間,如雷風、雲雨、霜露之感遇聚散,無非山川所轔。五行之精,地所載之神氣。然皆應天之時,與之同流,故天雖有春夏秋冬之四時,而所以化生萬物者,亦不離乎風雨霜露而已。夫五行播於四時,是天地陰陰之和合也,和合故月生焉。陰精陽氣會於太虛而成象,生之謂也。古今說者,皆謂月在天星日之下,而居地之上,其去地也最近。是月在天地之中,而所以調和斟酌乎陰陽者,故曰「月以為量」也。其盈也三五,以受陽之施;其闕也三五,以毓陰之孕。光坡。

「天秉陽」一段,是聖人極至之論。朱予以「和而後月生」句為疑,謂難道陰陽不和,月便不生?然考《堯典》四仲,亦祇說日星不說月,後面才說「以閏月定四時成歲」,便是將月另說。曆法至近來西洋人愈講得精密,但他只講得曆法,不知曆理。如何得天地以為本,四時以為柄,日星以為紀,「月以為量,鬼神以為徒」,幾句說得精。「月」字亦不與「日星」同說。此皆聖賢實實知道,故如此的確說出。《洪範》「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蔡傳》皆作比喻言。其實此數句,班孟堅說得好,班云:「日為寒溫,月為風雨,人事變於下,天道應於上。」故云:「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星有好風、好雨,亦有好燠、好寒者。「日永星火」,非燠乎?「日短星昴」,非寒乎?下文冬夏,即燠寒也。《蔡傅》以四「有」字相配,而以「月之從星」二句另說,故差。班孟堅以星好風、好雨另說,而以下文兩「則」字相配,便明白的確。寒溫皆日主之,風雨從地起,故月主之。但看潮汐全應月;蛤蚌之類,皆以月之盈虧為肥瘦;海中颶風起,定在六月十二,卻不應節氣。祇是孟堅尚不細膩,「有冬有夏」,如何嵌一「月」字在內。蓋寒燠雖因日之遠近,而月亦有分。月去人最近,如冰輪在頭頂上,故日北陸則殺其暑,南陸則益其寒。所以不單言日行。至風雨,則全是月主之。問:「「人事變於下,天道應於上」,二句何所指?」曰:「此本言庶徵也。日月之行,經歷星之好寒者,則為冬;倘當寒而燠,是必人事之變。日月之行,經歷星之好燠者,則為夏;倘當燠而寒,又必人事之變。月從星之好風者,當風而不風,與不當風而風;從星之好雨者,當雨而不雨,與不當雨而雨,亦皆人事之變。上言雨陽寒燠風,此言冬即寒,夏即燠,風雨即上風雨。不言陽者,不風雨則皆陽,不必說也。月在天地陰陽之間,所以說「和而後月生」。說他在天,他去地極近,全管地下的事;說他在地,他又與日星為類,而名三光。說他是陽,他卻體質全是魄;說他是陰,他卻受日之光,亦能久照。「三五而盈」,從陽也;「三五而闕」,從陰也。」問:「如何是「月以為量」?」曰:「「以閏月定四時成歲」。以此為度量,日大暑熱,他以冷氣節宜之;夜至幽,他受陽光照臨之,亦為之劑量也。」問:「如何是「鬼神以為徒」?」曰:「如《易》中水火山澤雷風,皆是天之材料,各有職掌。然使各各不相照顧,豈復成天地?惟中間有帝為之主宰,便都聯成一個。所以水火相濟,山澤通氣,屈伸往來,變化流行,皆鬼神也。如國家六曹,各有經管,總是替人主辨事。如耳目鼻口手足,都是人之材料,然有心在,眾皆稟令,便聯成一個。去此便不成物事,故曰「鬼神以為徒」。」

「天秉陽」一段極精。以陽屬天,日星從之;陰屬地,曰「竅於山川」,則風雨從之。故十里不同雨,百里不同雷,千里不同風,地之為也。金木水火土,雖皆從地,然質具於地,而氣行於天,故曰「播於四時。」「問:「「和而後月生」,不似先有日星而後有月乎?曰:「卻不可如此說,特語勢自然如此耳。」

《樂記》「人生而靜」一段,真是千聖傳心之要典,與虞廷十六字同。「人心」、「道心」四字,渾含精微;「天理」、「人欲」四字,刻畫透露。自記。

七情,不如言喜怒哀樂分屬四時整齊。細思之,亦有理。喜木,怒金,愛火,惡水,各配一行。土有兩:欲在季夏,懼在季冬;水亦有兩:惡與哀也。自記。

惟不忍其忽然而散也,故祭之明日有繹。今人甫祭畢而誠意怠散,不知比理故也。自記。

自漢以來,相沿說諸侯不得祭始祖,大夫不得祭高祖。至程子毅然反之,以為:「此古禮之散失也,聖人卻不如此。走獸知母而不知父,飛鳥知父母而不知祖,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此也。喪祭一也,服制五服,而祭不得及四代,於情理不順。所謂「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師一」者,廟數不同耳。自大夫以下,合並祖考之位,於三廟、二廟、一廟而祭之,非一主占一廟,而不及祖曾、高及始祖也。其等級隆殺,以廟制品物分尊卑貴賤耳。卑賤亦人也,獨禁之不得親其祖,此豈所以令民德歸厚之道?」此語大有識見。所以司馬溫公稱其有制禮樂之才,不誣也。朱手亦如此說,若謂大夫便無太祖,《詩經》何以有「南仲太祖」之稱!朱子先依程子行禮,後復心歉,又止祭四代。然細思程子之說可從。若庶民之家,即茅屋祭其始祖,固自無害於禮法也。

深衣之制,上衣下連裳,邪幅殺縫,蓋省裳也。古時衣短不掩裳,故朝衣與裳相接處,有芾以蔽而不聯之。朱子曰:「祭服謂黻,朝服謂韝」。至明武宗時,蔡虛齊為江右提學,朝寧王。他官畢著芾,虛齊獨不芾,曰:「不可與朝天子同也。」芾,即黻與韝也。古人內著衷衣甚長,外裳、外黼、外朝衣甚知短,顯芾與裳也。

「上己」非「上已」。或謂近代有稱地支者,不知上丁、上辛、上己,皆是天干取柔日。惟為天干,故一月之內,各有上中下。若地支,則上中下間有不備者矣。《禮記》陳浩注,不如鄭康成遠甚。鄭是將全部書讀熟,前後有照應。陳注後忘前,前忘後,都相礙。《禮記注疏》最好。以上《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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