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00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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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四卷目錄

 文學總部總論四

  宋陳騤文則十七則

  陳善捫蝨新話文章必有宗主 作文貴首尾相應 文章貴錯綜 文章奪

  胎換骨 文章由人所見 文章傳遠貴於精工 文字意同語有工拙 為文妙在掩抑頓

  挫 作文須題外立意 作文使事之難 古人多假借用字 觀人文章 晉唐國朝之文

   唐宋文章皆三變末流不免有弊 韓文公論佛骨表其說始於傅奕 東坡作文用事

  王勃滕王閣序文有本祖 歐蘇之文 歐文多擬韓作 蘇黃文妙一世 東坡文字妙一

  世 蘇子由文 東坡兄弟議論相反 秦少游文自成一家 文中有詩詩中有文 韓文

  杜詩用字有來處 李杜韓柳有優劣 孫樵文白樂天黃魯直詩 陳後山學文於南豐學

  詩於山谷 歐公變文格而不能變詩格 唐末詩體卑陋小詞奇絕 以文體為詩四六

文學典第四卷

文學總部總論四[编辑]

宋陳騤文則[编辑]

《十七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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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書》之文有若重復而意實曲折者,《詩》曰:「云誰之思? 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此思賢之意,自曲 折也。又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此考古之意,自曲折 也。《書》曰:「眇眇予末小子。」此謙托之意,自曲折也。又曰: 「孺子其朋,孺子其往。」此告戒之意,自曲折也。

文有意相屬而對偶者,如「發彼小豝,殪此大兕」,「誨爾 諄諄,聽我藐藐」、「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有事相類 而對偶者,如「威侮五行」,「怠棄三正」,「佑賢輔德」,「顯忠遂 良」,此皆渾然而成,非有意於媲配。凡文之對偶者,若 此則工矣。

古人之文,用古人之言也。古人之言,後世不能盡識, 非得訓切,殆不可讀,如登崤險,一步九嘆。既而強學 焉,搜摘古語,撰敘今事,殆如昔人所謂「大家婢,學」夫 人舉止羞澀,終不似真也。

大抵文士題命篇章,悉有所本。自孔子為《書》作序,文 遂有序。自孔子為《易·說卦》,文遂有說。自有《曾子問》《哀 公問》之類,文遂有問。自有《考工記》《學記》之類,文遂有 記。自有《經解》《王言解》之類,文遂有解。自有《辯政》《辯物》 之類,文遂有辯。自有《樂論》《禮論》之類,文遂有論。自有 《大傳》《閒傳》之類,文遂有傳。

文有助辭,猶《禮》之有「儐」,「樂」之有相也。禮無儐則不行, 樂無「相」則不諧,文無助則不順。

倒言而不失其言者,言之妙也。倒文而不失其文者, 文之妙也。文有倒語之法,知者罕矣。《春秋書》曰:「吳子 遏伐楚,門于巢卒。」《公羊傳》曰:「門于巢卒者何?入門乎 巢而卒也。」然夫子先言門,後言於巢者,於文雖倒,而 其寓意微矣。

字有偏旁,故文有取偏旁以成句;字有音韻,故文有 取音韻以成句:皆所以明其義也。《周禮》曰:「五人為伍。」 《中庸》曰:「誠者自成也。」《孟子》曰:「征之為言正也。」凡此皆 取偏旁者也。《易》曰:「嗑者,合也。」《樂記》曰:「樂者,樂也。」《孟子》 曰:「校者,教也。」凡此皆取音韻者也。

夫文有病辭,有疑辭。病辭者,讀其辭則病,究其意則 安。如《曲禮》曰:「猩猩能言,不離禽獸。」《繫辭》曰:「潤之以風 雨。」蓋「禽」字於猩猩為病,「潤」字於風為病也。疑辭者,讀 其辭則疑,究其意則斷。如何彼穠矣?曰:「平王之孫。」《檀 弓》曰:「容居,魯人也。」蓋平王疑為東遷之平王,魯人疑 為魯國之人也。凡觀此文,可不深考。

辭以意為主,故辭有緩有急,有輕有重,皆生於意也。 韓宣子曰:「吾淺之為丈夫也,則其辭緩。」景春曰:「公孫 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則其辭急。狼瞫於是乎君 子,則其辭輕。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則其辭重。 《易》之有象,以盡其意;《詩》之有比,以達其情。文之作也, 可無喻乎?博采經傳,約而論之,其取喻之法,大概有 十:

文有上下相接,若繼踵然。其體有三:其一曰敘,積小 至大,如《中庸》曰:「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其二曰敘, 由精及粗,如《莊子》曰:「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 次之。」其三曰敘,自流及源,如《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 於天下者,先治其國。」

文有交錯之體,若𦆑糾然。主在析理,理盡後已。《書》曰: 「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 載事之文,有上下同日之法,謂其事斷可書,其人斷 可美也。如《論語》載孔子之美禹、顏,《戴禮》之記文王、周 公,《公羊》之傳孔父、仇牧、荀息,皆其法也。

載事之文,有先事而斷以起事也,有後事而斷以盡 事也。如《左氏傳》欲載晉靈公厚斂雕牆,必先言晉靈 公不君;《公羊傳》欲載楚靈王作乾谿臺,必先言靈王

為無道。若此類皆先斷以起事也。如《左氏傳》載晉文
考證
公教民而用,卒言之曰「一戰而霸」,文之教也。又載晉

悼公賜魏絳和戎樂,卒言之曰「魏絳於是乎始有金 石之禮樂也。」若此類,皆後斷以盡事也。

載言之文,又有答問,若止及一事,文固不難;至於數 端,文實未易。所問不言問,所對不言對,言雖簡略,意 實周贍,讀之續如貫珠,應如答響。若《左氏傳》載楚望 晉軍問伯州犁,蓋得此也。

載言之,文有不避重複,有避重複。如《榖梁傳》載驪姬 故謂君曰:「吾夜者夢夫人趨而來曰:『吾苦畏,胡不使 大夫將衛士而衛冢乎』?」故君謂世子曰:「驪姬夢夫人 趨而來曰:『吾苦畏,女其將衛士而往衛冢乎』?」此不避 重複也。如《左氏傳》載晉師歸,郤伯見公曰:「子之力也 夫!」范叔見,勞之如郤伯,欒伯見公亦如之。夫三述晉 侯之語,固未為害,而《左氏》兩變其文,蓋避重複也。 文有目人之體,有列氏之體。《論語》曰:「德行,顏淵、閔子 騫、冉伯牛、仲弓之類」,此目人之體也,而揚雄、班固得 之。《左氏傳》曰:「殷氏六族: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勾氏、 尾勺氏。」此列氏之體也,而莊周、司馬遷得之。

陳善捫蝨新話[编辑]

《文章必有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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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文章,必有一代宗主,然非一代英豪,不足當此 責也。」韓退之抗顏為師,雖子厚猶有所忌,況他人乎? 予觀國初文章,氣體卑弱,猶有五代餘習。自穆修等 始作為古文,學者稍稍從之,然未盛也。及歐陽公、尹 師魯輩出,然後國朝之文,始極於古。然歐陽公作《師 魯墓誌》,但言其簡而有法而已,不以古文斷自師魯 始也。世以此公平日與師魯厚善,亟稱其文字,乃於 此若有所惜,何哉?石守道作《三豪》詩曰:「曼卿豪於詩, 杜默豪於歌,永叔豪於文。」默之歌豈可與歐公比?而 公有贈默詩云:「贈之三豪篇,而我濫一名,不以為誚」 者,此公惡爭名,且為介諱也。公既不爭名於杜默,而 復有惜於師魯乎?雖然,予聞之孫權初欲與劉備共 取蜀,遣使報備。備欲自圖蜀,拒答不聽,曰:「今同盟無 故自相攻伐,使敵乘隙,非長計也。」權復不聽,遣周瑜 率水軍往夏口,備不聽,遣軍謂瑜曰:「汝欲取蜀,吾當 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權既詔瑜還,備遂自襲 蜀取之。古人臨事切要處,未嘗不自留一著也。今歐 陽公若以古文始自「師魯」,則前有穆修及有宋先達 甚多,此豈其本心哉?無乃亦自留一著耳。

《作文貴首尾相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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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溫見《八陣圖》,曰:「此常山蛇勢也,擊其首則尾應,擊 其尾則首應,擊其中則首尾俱應。」予謂此非特兵法, 亦文章法也。文章亦要宛轉回復,首尾相應,乃為盡 善。山谷論詩文亦云:「每作一篇,先立大意,長篇須曲 折三致,意乃成章耳。」此亦常山蛇勢也。

《文章貴錯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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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以「日吉對良辰,以蕙殽燕對奠桂酒。」存中云:「此 是古人欲錯綜其語,以為矯健故耳。」予謂此法本自 《春秋》,《春秋》書「隕石於宋五,是日六鷁退飛過宋都」,說 者皆以石鷁五六先後為義,殊不知聖人文字之法 正當如此。既曰「隕石於宋五」,又曰「退飛鷁於宋六」,豈 成文理?故不得不錯綜其語,因以為健也。《楚辭》正用 此法。其後韓退之作《羅池碑》云:「春與猿吟兮,秋鶴與 飛。」以與字上下言之,蓋亦欲語反而辭健耳。今《羅池 碑》石刻古本如此,而歐陽公以所得李生《昌黎集》較 之,只作「秋與鶴飛」,遂疑古本為誤。惟沈存中為始得 古文意,然不知其法自《春秋》出,蓋自予始發之。予乃 今知古人文字始終開闢,有宗有趣,其不苟如此。

《文章奪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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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雖不要蹈襲古人一言一句,然古人自有奪胎 換骨等法,所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歐陽公《祭蘇 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龍蛇,風雲變化,雨雹交加。 忽然揮斥,霹靂轟車。人有遭之,心驚膽破,震仆如麻。 須臾霽止,而回顧百里,山川草木,開發萌芽。」子於文 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但知誦公此文,而 不知實有本處。公作《黃夢升墓銘》,稱夢升哭其兄子 庠之詞曰:「子之文章,電激雷震,雨雹忽止,闃照滅泯。」 公常喜誦之。祭文蓋用此耳。夢升所作雖不多見,然 觀其詞句,多奇可喜,正得所謂千兵萬馬之意。及公 增以數語,而變態如此,此固非蹈襲者。其後東坡《跋 姜君弼課冊》亦云:「雲與天際,欻若車蓋,凝矑未瞬,瀰 漫霮䨴,驚雷出火,震木糜碎,殷地爇空,萬夫皆廢。霤 綆四墜,日中見沫。移晷而收,野無完塊。」此三者語各 不同,然只是一意。前輩作者皆用此法,吾謂此實不 傳之妙,學者即此便可反三隅矣。

《文章由人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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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似無定論,殆是由人所見為高下耳。只如楊大 年、歐陽永叔皆不喜杜詩,二公豈為不知文者,而好 惡如此?晏元獻公嘗喜誦梅聖俞「寒魚猶著底,白鷺 已飛前」之句,聖俞以為此非我之極致者,豈公偶自 得意於其間乎?歐公亦云:「吾平生作文,惟尹師魯一見展卷疾讀,《五行》俱下,便曉人深意處。」然則於餘人 當有所不曉者多矣。所謂文章如精金美玉,自有定 價,不可以口舌增損者,殆虛語耶?雖然,《陽春》《白雪》而 和者數人,《折楊》《黃華》則啞然而笑,自古然矣。吾觀昔 人於小詩皆旬煆月煉,至謂「吟安一箇字,撚斷數莖 鬚」者,其意如此。乃知老杜曰「更覺良工心獨苦」,不獨 謂畫也。

《文章傳遠貴於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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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傳歐陽公平昔為文章,每就紙上淨訖,即粘掛齋 壁,臥興看之,屢思屢改,至有終篇不留一字者,蓋其 精如此。大抵文以精故工,以工故傳遠。「《三折肱》始為 良醫,《百步穿楊》始名善射」,真可傳者,皆不苟者也。唐 人多以小詩著名,然率皆旬煆月煉,以故其人雖不 甚顯,而詩皆可傳,豈非以其精故耶?然人說楊大年 每遇作文,則與門人賓客飲博、投壺奕碁,語笑諠譁 而不妨熟思,以小方紙細書,揮翰如飛,文不加點,每 盈一幅,則命門人傳錄,須臾之際,成數千言,如此似 為難及。然歐公大年要皆是大手,歐公豈不能與人 鬥捷哉?殆不欲苟作云耳。予每見同舍臨文言際,試 就借觀,則曰:「此草率課耳。」予把定戲曰:「恐君精思,亦 莫止此。」其人心雖不悅,然知其戲,亦卒無以應,予遂 皆笑而罷。

《文字意同語有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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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意同,而立語自有工拙。沈存中記穆修、張景二 人同造朝,方論文次,適有奔馬踐死一犬,遂相與各 記其事,以較工拙。穆修曰:「馬逸,有黃犬遇蹄而斃。」張 景曰:「有犬死奔馬之下。」今較此二語,張當為優。然存 中但云「適有奔馬踐死一犬」,則又渾成矣。予觀《鳩摩 羅什》及竺法護所譯《經》,護曰:「大眾圍團坐。」目看世 尊。羅什即云:「瞻仰尊顏,目不暫捨。不惟語工,亦自省 力。」即此可以見才之長短。音弩。

《為文妙在掩抑頓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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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自學琴而得為文之法。文章之妙處,在能掩抑頓 挫,令人讀之亹亹不倦。韓退之《聽穎師琴》詩曰:「昵昵 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雲 柳絮無根蔕,天地闊達隨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 鳳皇。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此頓挫法 也。退之《與李翱書》並用其法云:「僕之家,本窮空,重遇 攻劫,衣服無所得,養生之具無所有,家累僅三十口, 㩦此將安所歸托乎?捨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 可也,足下將安以為我謀哉?此一事耳,足下謂我入 京城有所益乎?僕之所有,子猶有不知者,時人能知 我哉?持僕所守,驅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閒,開口論議, 其安能有以合乎?」又云:「所貴乎京師者,得不以明天 子在上,賢公卿在下,布衣韋帶之士談道義者多乎? 以僕皇皇於其中,能上聞而下達乎?其知我者固少, 知而相愛不相忌者又加少,內無所損,外無所繼,終 安所為乎?」嗟乎!子之責我誠是也,愛我誠多也。今天 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堯舜以來,士有不遇者乎?無 也。子獨安能使我潔「清不汙,而處其所可樂哉!」大略 如此。觀其筆力,覆仰頓挫,文理粲然,與穎師《琴詩》何 異。

《作文須題外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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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須用於題外立意,不可以尋常格律自窘束。東 坡常有詩曰:「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作詩必此詩, 定知非詩人。」此便是文字關紐也。予亦常有《和人詩》 云:「鮫綃巧織在深泉,不與人間機杼聯。安知妙在筆 墨外,第一莫為醒者傳。」竊自謂得公意,但不知古人 多少。

《作文使事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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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不使事最難,使事多亦最難。不使事難於立意, 使事多難於遣辭。能立意者未必能造語,能遣辭者 未必能免俗,此又其最難者。大抵為文者多,知難者 少。

《古人多假借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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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多假借用字。《集古錄》言:漢人以歐陽為羊,眉壽 為麋之類,皆由古文字少,故假借用之耳。今觀《論語》 中如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又曰:「觀過斯知仁 矣。」又曰:「井有仁焉。」竊謂此「仁」字皆當作人,蓋是假借 用之。而學者以其字之為仁也,多曲為之解。予求其 說而不得,故依漢人例,敢以仁人為通用之文,不然, 則「井有仁焉」,為「仁義」之「仁」,果何謂乎。

《觀人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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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雖工,而觀人亦自難識。知「《梵志翻》《著襪法》」,則可 以作文。知「《九方皋》《相馬法》」,則可以觀人文章。

《晉唐國朝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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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辭》一篇而已。唐無文章, 惟韓退之《送李愿歸盤谷序》一篇而已。予亦謂國朝 無文章,惟范文正公《嚴子陵祠堂記》一篇而已。

《唐宋文章皆三變末流不免有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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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章三變,宋朝文章亦三變矣。荊公以經術,東坡以議論,程氏以性理,「三者要各自立門戶,不相蹈襲, 然其末流皆不免有弊,雖一時舉行之過,其實亦事 勢有激而然也。至今學文之家,又皆逐影吠聲,未嘗 有公論,實不見古人用心處。」予每為之太息。

《韓文公論佛骨表其說始於傅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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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公《論佛骨表》,其說始於傅奕,奕言:「五帝三王未 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久長。至漢明帝,始立胡祠,然 惟西域桑門自傳其教,西晉以上,不許中國髡髮事 胡。至石、苻亂華,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 致然。」愈特敷衍其辭耳。愈以人主無不欲壽者,以此 劫之,冀從其諫耳。不意憲宗之惑深也。愈至潮州,上 表哀謝。憲宗曰:「愈愛我,但謂事佛,則年代不永,誠不 可。然」憲宗自是不善聽諫。賈誼言於文帝曰:「生為明 帝,死為明神。顧成之廟,名為太宗,當天子春秋隆盛 之時,以死生言之,然文帝不忌也。使愈當此時,庶其 說得行哉!」然愈所論,與周公《無逸》之戒大異。

《東坡作文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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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省試論刑賞,梅聖俞一見,以為其文似《孟子》,置 在高等。坡後往謝梅,梅問論中用堯皋陶事出何書? 坡徐應曰:「想當然耳。」至今傳以為戲。予讀坡《應制科 試形勢不如德論》,坡時亦似不曉出處。

《王勃滕王閣序文有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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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之語,當時無賢愚皆以為警絕。然予觀庾信《馬射賦》 已云:「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青旗一色。」則知王勃 之語已有來處。然其句調雄傑,比舊為勝。及觀歐公 《集古錄》《隋德州長壽寺舍利碑》亦云:「浮雲共嶺松張 蓋,明月與巖桂分叢。」則又淺陋,與初造語者相去甚 遠。

《歐蘇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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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歐公《晝錦堂》第一 句也。其後東坡作《韓文公廟碑》,其破題云:「匹夫而為 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語句之工,便不減前作。議 者謂歐公語工於敘富貴,坡語工於說道義。蓋此二 句,皆即其人而記其事,已道盡二人平生事實如此, 自非筆端有力,那能至是?

《歐文多擬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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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重於今世,蓋自歐公始倡之。公集中擬韓作多 矣,予能言其相似處。公《祭吳長文文》似《祭薛中丞文》, 《書梅聖俞詩稿》似《送孟東野序》,《弔石曼卿文》似《祭田 橫墓文》。蓋其步驟馳騁,亦無不似,非但效其句語而 已。孫樵嘗言:「自得為文真訣于來無擇,無擇得之於 皇甫持正,持正得之於韓吏部。」總其所言,似有來處。 然樵之文實牽強僻澀,氣象絕不類韓作,而過自稱 許「嫫母捧心」,信有之矣。吾嘗謂韓氏之牆數仞,樵輩 尚未能造其藩,敢言文乎?

《蘇黃文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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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黃文妙一世,殆是天才難學,然尚有蹊徑可得而 尋。東坡常教學者熟讀《毛詩》《國風》與《離騷》,曲折盡在 是矣。又或令讀《檀弓》上下篇,魯直亦云:「文章好奇,自 是一病。學議論文字,須取明允文字觀之耳,并熟看 董、賈諸文。」又云:「欲作《楚辭》追配古人,直須熟讀《楚辭》, 觀古人用意曲折處講學之,然後下筆警拔,巧女文」 繡妙一世。若欲作錦,必得錦機,乃可作錦。觀其所論, 則知其不苟作,不似今之學者,但率意為之,便以為 工也。世人好談蘇、黃多矣,未必盡知蘇、黃好處。今《毛 詩國風》與《楚辭檀弓》俱在,不知當何如讀曲折處當 復何如?蘇、黃之作又復何如?李白曰:「但得酒中趣,勿 為醒者傳」也。然雖知如是,與其遠想「頗、牧,不若暗合 孫、吳,便是蘇、黃猶在。」世傳彭乘為翰林學士,田況知 成都,方兩蜀荒歉,人民流離,況纔度荊門,即發倉賑 濟,上表待罪,乘為批答云:「纔度巉巉之險,便興惻惻 之情。」邊帥有乞朝覲者,許秋涼即塗。乘復為批答曰: 「當俟蕭蕭之後,爰堪靡靡之行。」有王平為侍御史故 事,拜御史滿百日不言,罷為外官。平滿百日而未嘗 一言,眾以為有待而發也。一日,聞其入劄,咸共傾耳, 意其必用大事,乃彈御膳中有髮其辭曰:「是何穆若 之容?」忽睹鬈如之狀。又有楊安國者,為侍講,講《論語》, 至一簞食,一瓢飲,乃操俚語曰:「官家顏回甚窮,但有 一籮粟米飯,一葫蘆漿水。」又講:「自行束脩以上,吾未 嘗無誨焉。」遽啟曰:「官家孔子教書也須要錢。」上大哂 之。山林之士,望翰苑經筵,與夫烏府柏臺言事之職, 不啻若在天上。意其文章議論,非復人間常語,然傳 於世者,時有此曹,乃適足以資林下之一噱而已。方 知伏獵侍郎杖杜宰相,與華省名郎錯判坊洲,杜若 信之矣。吾為乘等援唐人之繆,復誦淵明之詩曰:「何 以慰吾懷,賴古多此賢。」假令乘等尚在,聞吾此語,亦 當一笑。

《東坡文字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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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論東坡文言:東坡文字妙一世,其短處在好罵 耳。以予觀之,山谷渾厚,坡似不及坡,蓋多與物忤,其游戲翰墨,有不可處,輒見之詩。然嘗有句云:「多生綺 語磨不盡,尚有婉轉詩人情。猿吟鶴唳本無意,不知 樹下有人行。」蓋其《自序》如此。又嘗自言性不慎,語言 與人無親疏,輒輸寫肝膽,有所不盡,如茹物不下,必 吐盡而已。而世或記疏以為怨咨,此語蓋實錄也。坡 自晚年更涉世患,痛自磨治,盡黜圭角,方更純熟,故 其詩曰:「我生本強鄙,少以氣自擠。扁舟到江海,赤手 攬象犀。年來輒自悟,留氣下煖臍。」觀此詩,便可想其 為人矣。大抵高人勝士,類是不能拘俗俯仰,其謾罵 玩侮,亦其常事,但後生慎勿襲其軌,或當如魯直所 言耳。然予觀坡《題李白畫像》云:「西望太白橫峨岷,眼 高四海空無人。平生不識高將軍,手涴吾足乃敢瞋。」 又嘗有詩曰:「七尺頑軀走世塵,十圍便腹貯天真。此 中空闊渾無物,何止容君數百人?」且自言:我所謂君 者,自王茂洪之流耳。豈謂此等輩哉?乃知坡雖好罵, 尚有事在。

《蘇子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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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由著《歷代論》,以牛僧孺、李德裕俱為一代之偉 人,以馮道事四姓九君為非其過,庶幾以忠恕格物 者。至《神宗皇帝御集序》,乃以曹操比,而以挽辭曰:「量 書廢典寢。」則又是秦始皇也。不知當時下筆之際,意 果何在?

《東坡兄弟議論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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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兄弟,文章議論大率多同,惟子由文字,晚年屢 皆加刊定,故與子瞻有相反處,蓋以矯王氏尚同之 弊耳。至子瞻《易傳》論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而大衍之 數五十者,土無成數,無定位者,專氣,故不特見。而子 由遂曰「此野人之說也。」則似矯枉太過。

《秦少游文自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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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居休嘗言:「少游從東坡游,而其文字乃自學西漢。」 以余觀之,少游文字格似正,此所進論策辭句,頗若 刻露,不甚含蓄。若比坡,不覺望洋而歎也。然亦自成 一家。

《文中有詩詩中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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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世傳以為戲。然文中要自 有詩,詩中要自有文,亦相生法也。文中有詩則句語 精確,詩中有文則詞調流暢。謝元暉曰:「好詩圓美流 暢如彈丸。此所謂詩中有文也。」唐子西曰:「古人雖不 用偶儷,而散句之中,暗有聲調,步驟馳騁,亦有節奏, 此所謂文中有詩也。」前代作者皆如法,吾所謂無出 韓杜。觀子美到夔州以後詩,簡易純熟,無斧鑿痕,信 是如彈丸矣。退之之《畫記》,觀其鋪張收放,字字不虛, 但不肯入韻耳。或者謂其始自甲乙,非也。以此知杜 詩韓文闕一不可。世之議者遂謂子美無韻語不堪 讀,而以退之之詩但為押韻文者,是果足為韓杜病 乎?文中有詩,詩中有文,當有知者領予此語。

《韓文杜詩用字有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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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自是好相採取,韓《文》、杜詩,號不蹈襲者,然無一 字無來處。乃知世間所有好句,古人皆已道之,能者 時復暗合孫、吳耳。大抵文字中自立語最難,用古人 語,又難於不露筋骨。此除是倒用「大司農印」手段始 得。

《李杜韓柳有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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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詩稱李、杜,文章稱韓、柳。今杜詩語及太白處,無 慮十數篇,而太白未嘗有。《與杜子美》詩只有《飯顆》一 篇,意頗輕甚。論者謂以此可知子美傾倒太白至難。 晏元獻公嘗言:韓退之扶導聖教,划除異端,是其所 長。若其祖述墳典,憲章騷雅,上傳三古,下籠百氏,橫 行闊視於綴述之場者,子厚一人而已。然學者至今 但雷同稱述。其實李杜韓柳豈無優劣。達者觀之,自 可默喻。

《孫樵文白樂天黃魯直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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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魯直詩本規模老杜,至今遂別立宗派,故謂「當仁 不讓」也。若乃學退之而不至者為孫樵,學淵明而不 至者為白樂天,則不謂減師半青也。

《陳後山學文於南豐學詩於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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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後山學文於曾子固,學詩於黃魯直,嘗有詩云:「向 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然此香獨不為魯直,何也?

《歐公變文格而不能變詩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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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公詩,猶有國初唐人風氣,公能變國朝文格,而 不能變詩格。及荊公、蘇、黃輩出,然後詩格極於高古。

《唐末詩體卑陋小詞奇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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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詩體卑陋,而小詞最為奇絕。今人盡力追之,有 不能及者。予故嘗以唐《花間集》當為長短句之宗。

《以文體為詩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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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體為詩,自退之始;以文體為四六,自歐陽公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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