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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臨川集/卷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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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論議九 雜著一 王臨川集
卷七十一‧雜著二
卷七十二‧書一 

王氏,其先出太原,今為撫州臨川人,不知始所以徙。其後有隱君子某,生某,以子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職方生衛尉寺丞某,公考也。公諱某,始字損之,年十七,以文乾張公詠,張公奇之,改字公舜良。祥符八年,得進士第,為建安主簿。時尚少,縣人頗易之。既數月,皆畏,翕然,令賴以治。嘗疾病,闔縣為禱祠。縣人不時入稅,州咎縣,公曰:「孔目吏尚不時入稅,貧民何獨為邪?」即與校至府門,取孔目吏以歸,杖二十,與之期三日。盡期,民之稅亦無不入,自將已下皆側目。為判官臨江軍,守不法,公遇事輒據爭之以故事。一政吏為文書謾其上,至公輒閣。軍有蕭灘,號難度,以腐船度輒返,吏呼公為「判官灘」云。豪吏大姓,至相與出錢,求轉運使下吏出公。領新淦縣,縣大治。今三十年,吏民稱說如公在。改大理寺丞,知廬陵縣,又大治。移知新繁縣,改殿中丞。到縣,條宿奸數人上府,流惡處,自餘一以恩信治之,嘗歷歲不笞一人。知韶州,改太常博士、尚書屯田員外郎。夷越無男女之別,前守類以為俗然,即其得可已,皆弗究。公曰:「同是人也,不可瀆其倫。夫所謂因其俗者,豈謂是邪?」凡有萌蘗,一切擿矜窮治之。時未幾,男女之行於市者,不敢一途。胡先生瑗為《政範》,亦掇公此事。

部縣翁源多虎,公教捕之。民言虎自斃者五。令斷虎頭輿致州,為頌以獻。公麾輿者出,以頌還令。其不喜怪,不以其道說之不說也如此。蜀效忠士屯者五百人,代不到,謀叛。韶,小州,即有變,無所可枝梧,佐吏始殊恐。公不為動,獨捕其首五人,即日斷流之,護出之界上。初,佐吏固爭請付獄,既而聞其徒謀,若以首赴獄,當夜劫之以叛,眾乃愈服。公完營驛倉庫,建坊道,隨所施設,有條理。長老言:「自嶺海服朝廷為吾置州守,未有賢公者。」丁衛尉府君憂,服除,通判江寧府,閱兩將,一以府倚公辦。寶元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以疾棄諸孤官下,享年四十六。

公於忠義孝友,非勉也,宦游常奉親行,獨西川以遠,又法不聽。在新繁未嘗劇飲酒,歲時思慕,哭殊悲。其自奉如甚嗇者,異時悉所有又貸於人。治酒食,須以娛其親,無秋毫愛也,人乃或以為奢。居未嘗怒笞子弟,每置酒,從容為陳孝悌仁義之本,古今存亡治亂之所以然,甚適。其自任以世之重也,雖人望公則亦然,卒之官不充其材以夭。嗚呼!其命也。母謝氏,以公故封永安縣君。娶某氏,封長壽縣君。子男七人,女一人,適張氏,處兩人。將以某月日葬某處,子某等謹撰次公事如右,以求有道而文者銘焉,以取信於後世。

君子於學,其志未始不欲張而行之以致君,下膏澤於無窮。唯其志之大,故或不位於朝,不位於朝而勢不足以自效,則思慕古之人而作為文辭,亦不失其所志也。二帝三王群聖人之時,賢俊並用,雖窮處巖穴,亦扳而在高位,其志莫不得施,而文之傳於後者少矣。後之時,非古之時也,人之不得志者常多,而以文自傳者,紛如也。先大夫少而博學,及強年有仕進之望,其志欲有以為而遽沒,其於文,所不暇也。一日,諸子閱橐中,乃得舊歌詩百餘篇,雖此不足盡識其志,然諷詠情性,其亦有以助於道者,不忍棄去也,輒序次之。嗚呼!公之詩,君子視之,當自知矣,不敢贊也。

逢原在常江陰時,學者有問以孟子,而逢原為之論說,是以如是其詳也。未幾而逢原卒,故其書才終於一篇,而考之時不同,蓋其志猶未就也。雖然,觀其說,亦足以概見之矣。若逢原所謂見其進未見其止也。其卒時,年二十八。嗚呼,惜哉!逢原卒於嘉祐已亥六月,後七年講義方行。

伯夷,神農之後也,佐堯、舜有大功,賜姓曰姜。其後見經者四國,曰申,《詩》所謂申伯者是也;曰呂,《書》所謂呂侯者是也;曰齊,曰許,《春秋》所書齊侯、許男是也。周衰,許男嘗從大侯侵伐會盟,竟於春秋。及後世復國,而子孫以其封姓。然世傳有許由者,堯以天下讓由,由不受,逃之箕山,箕山上蓋有許由塚焉。其事不見於經,學者疑之。或曰:「由亡求於世者耳,雖與之天下,蓋不受也,故好事者以云。」而由與伯夷,其生後先,所祖同不同,莫能知也。漢興,許氏侯者六人:柏至侯盎,宋子侯瘛,嚴侯猜,此三侯者,其始以將封,而史不書其州里;平恩侯廣漢,博望侯舜,樂成侯延壽,此三侯者,同產昆弟也,以外戚起於宣、元之世,昌邑人也。盎孫昌嘗為丞相。延壽及廣漢弟子嘉,嘗為大司馬。至王莽敗,許氏始皆失其封云。後漢會稽有許荊者,循吏也。許慎者,以經術顯。許峻者,為《易林》傳於世。許楊者,治鴻隙陂,有德於汝南,汝南之民報祭焉。許靖者,避地交州,後入蜀,先主以為太傅,與從弟劭俱善論人物。劭兄虔,亦知名,世稱平輿淵有二龍焉。慎、峻、楊、靖,皆汝南人也。許褚者,家於譙,以忠力事魏,封侯牟鄉。許慈者,家南陽,入蜀,父子為博士。司馬晉時有許孜者,東陽人也,德行高,察孝廉不起,老於家,其子曰生,亦有至性焉。初,許氏爵邑於周,子孫播散四方,有紀者猶不乏焉,至昌邑始大者,間興於汝南,其後祖高陽者為最盛。然高陽之族,不見其所始。有據者,仕魏,歷校尉、郡守,生允,為鎮北將軍。允三子,皆仕司馬晉。奇,司隸校尉;猛,幽州刺史。奇子遐,侍中;猛子式,平原太守。自允至式皆知名。允後五世詢,司馬晉嘗召官之,不起。詢孫鄭為旌陽太守於齊。稚勇慧,齊太子家令,冗從僕射。勇慧生懋,篤學以孝聞,卒於梁,為中庶子。懋生亨,為陳衛尉卿,嘗領史官,次齊、梁時事。有子善心,為之卒業。是時有許紹者,善心族父也,通守夷陵,治有恩,流戶自歸數十萬,卒有勞於唐,爵安陸郡公。圉師、欽寂、欽明其後也。圉師,紹少子,寬博有器幹,別自封平恩男,與敬宗俱龍朔中宰相。欽寂謂紹曾大父也,萬歲中,帥師當契丹,為所敗,執以如安東,使說守者降。至安東,曰:「賊今且破滅,公勉守無忘忠也。」契丹即殺之。是歲,弟欽明亦遇殺。欽明為涼州都督,案行,卒與突厥遇,亦執使降。至靈州,顧為言告守者所以破賊。兄弟將兵,一旦同以身徇邊鄙,賢者榮之。敬宗者,善心子也,始以公開郡於高陽,與其孫令伯以文稱當世。天寶之亂,敬宗有孫曰遠,與張巡以睢陽抗賊,自以不及巡,推巡為將而親為之下。久之,食已盡,煮茶紙以食,猶堅守。賊所以不得南向,以睢陽弊其鋒也。卒與俱死者,皆天下豪傑義士云。唐亡,遠孫儒,不義朱梁,自雍州入於江南,終身不出焉。儒生稠,沉毅有信,仕江南李氏,參德化王軍事。稠生規,好道家言,不以事自擔嘗羈宣、歙間,聞旁舍呻呼,就之,曰:「我某郡人也,察君長者,且死,願以骸骨屬君。」因指橐中黃金十斤,曰:「以是交長者。」規許諾,敬負其骨千里,並黃金置死者家。家大驚,愧之,因請獻金如兒言以為許君壽,規不顧竟去。於是聞者滋以規為長者。卒,葬池州,後以子故贈大理評事。生遂、逖、迥三子。遂善事母。里母勵其子,輒曰:「汝獨不慚許伯通乎?」祥符中,天子有事於泰山,加恩群臣,逖當遷,讓其兄遂。天子以遂試將作監主簿。遂子俞,字堯言,名能文章,大臣屢薦之,有與不合者,官以故不遂。嘗知興國軍大冶縣,縣人至今稱之,俞兩子,均為進士。逖字景山,嘗上書江南李氏,李氏嘆奇之,以為崇文館校書郎,歲終拜監察御史。後復上書太宗論邊事,宰相趙普奇其意,以為與己合。知興元府,起酇侯廢堰以利民。治灃、荊、揚三州,為盜者逃而去。其事兄如事父,使妻事其長姒如事母。故人無後,為嫁其女如己子。有子五人:恂,黃州錄事參軍;恢,尚書虞部員外郎;怡,今為太子中舍、簽書淮南節度判官廳公事;元,今為江淮荊湖兩浙制置發運使;平,泰州海陵主簿。五人者,咸孝友如其先人,故士大夫論孝友者歸許氏。元以國子博士、發運判官,七年遂為其使,待制天章閣,自天子大臣莫不以為材。其勞烈方在史氏記,餘故不論而著其家行雲。迥字光遠,其事母如伯通之孝,事其兄如景山之為弟也。慷慨有大意,少嘗仕李氏,後不復仕,與其兄俱葬顏村。有子會,為進士,方壯時,亦慨然好議天下事,今為太廟齋郎。

臨川王某曰:「余譜許氏,自據以下,其緒傳始顯焉。然自許男見於周,其後數封,而有紀之子孫多焉。考是論之。夫伯夷之所以佐其君治民,余讀《書》未嘗不喟然嘆思之也。《傳》曰:「盛德者必百世祀。」若伯夷者,蓋庶幾焉。彼其後世忠孝之良,亦使之遭時,沐浴舜、禹之間以盡其材,而與夫夔、皋、羆、虎之徒俱出而馳焉,其孰能概之耶?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並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於邑人,不使學。

  予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於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揚州,復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於人材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於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邪?

  江之南有賢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之南有賢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二賢人者,足未嘗相過也,口未嘗相語也,辭幣未嘗相接也。其師若友,豈盡同哉?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學聖人而已矣。」學聖人,則其師若友,必學聖人者。聖人之言行,豈有二哉?其相似也適然。

  予在淮南,為正之子固正之不予疑也;還江南,為子固正之子固亦以為然。予又知所謂賢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

  子固作《懷友》一首遺予,其大略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後已。正之蓋亦嘗云爾。夫安驅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於其堂,舍二賢人者而誰哉?予昔非敢自必其有至也,亦願從事於左右焉爾。輔而進之,其可也。

  噫!官有守,私有繫,會合不可以常也。作《同學》一首,別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

始瑞新道人治其眾於天童之景德,予知鄞縣,愛其材能,數與之游。後新主此山之四年,予自淮南來視蘇州之積水,卒事,訪焉,則新既死於某月某日矣。人知與不知,莫不愴焉,而予與之又久以深,宜其悲也。夫新之材信奇矣,自放於世外,而人悼惜之如此。彼公卿大夫操治民之勢,而能以利澤加焉,則其生也榮,其死也哀,不亦宜乎。皇祐五年六月十五日,臨川王某介甫題。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

  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余觀八司馬皆天下之奇材也,一為叔文所誘,遂陷於不義。至今士大夫欲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無所用於世,往往能自強以求列於後世,而其名卒不廢焉。

而所謂欲為君子者,吾多見其初而已,要其終,能無與世俯仰以自別於小人者少耳,復何議彼哉?

故散騎常侍徐公鉉,奉太宗命撰《江南錄》,至李氏亡國之際,不言其君之過,但以歷數存亡論之。雖有愧於實錄,其於《春秋》之義,(《春秋》,臣子為君親諱,禮也。)箕子之說,(周武王克商,問箕子商所以亡,箕子不忍言商惡,以存亡國宜告之。)徐氏錄為得焉。然吾聞國之將亡,必有大惡,惡者無大於殺忠臣。國君無道,不殺忠臣,雖不至於治,亦不至於亡。紂為君,至暴矣,武王觀兵於孟津,諸侯請伐紂,武王曰:「未可。」及聞其殺王子比干,然後知其將亡也,一舉而勝焉。季梁在隨,隨人雖亂,楚人不敢加兵。虞以不用宮之奇之言,晉人始有納璧假道之謀。然則忠臣國之與也,存與之存,亡與之亡。予自為兒童時,已聞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見殺,當時京師因舉兵來伐,數以殺忠臣之罪。及得佑所上諫李氏表觀之,詞意質直,忠臣之言。予諸父中舊多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頗詳,聞佑所以死則信。然則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觀徐氏錄言佑死,頗似妖妄,與予舊所聞者甚不類。不止於佑,其它所誅者,皆以罪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紂及隨、虞二君論之,則李氏亡國之君,必有濫誅,吾知佑之死信為無罪,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之。大凡毀生於嫉,嫉生於不勝,此人之情也。吾聞鉉與佑皆李氏臣,而俱稱有文學,十餘年爭名於朝廷間。當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諫,鉉獨無一說。以佑見誅,鉉又不能力諍,卒使其君有殺忠臣之名,踐亡國之禍,皆鉉之由也。鉉懼此過,而又恥其善不及於佑,故匿其忠而污以它罪,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觀之,其它所誅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謂鉉不唯厚誣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文公非董子作《仕不遇賦》,惜其自待不厚。

以余觀之,《詩》三百,發憤於不遇者甚眾。而孔子亦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蓋歎不遇也。

文公論高如此,及觀於史,一不得職,則詆宰相以自快。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言不可獨信久矣。

雖然,彼宰相名實固有辯。彼誠小人也,則文公之發,為不忍於小人可也。為史者,獨安取其怒之以失職耶?世之淺者,固好以其利心量君子,以為觸宰相以近禍,非以其私,則莫為也。

夫文公之好惡,蓋所謂皆過其分者耳。方其不信於天下,更以推賢進善為急。一士之不顯,至寢食為之不甘,蓋奔走有力,成其名而後已。士之廢興,彼各有命。身非王公大人之位,取其任而私之,又自以為賢,僕僕然忘其身之勞也,豈所謂知命者耶?

《記》曰:「道之不行,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夫文公之過也,抑其所以為賢歟?

曹沬將而亡人之城,又劫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時,可也。予獨怪智伯國士豫讓,豈顧不用其策耶?讓誠國士也,曾不能逆策三晉,救智伯之亡,一死區區,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聶政售於嚴仲子,荊軻豢於燕太子丹。此兩人者,污隱困約之時,自貴其身,不妄願知,亦曰有待焉。彼挾道德以待世者,何如哉?

太史公敘帝王則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公卿特起則曰「列傳」,此其例也。其列孔子為世家,奚其進退無所據耶?

孔子,旅人也,棲棲衰季之世,無尺土之柄,此列之以傳宜矣,曷為世家哉?豈以仲尼躬將聖之資,其教化之盛,舄奕萬世,故為之世家以抗之?

又非極摯之論也。夫仲尼之才,帝王可也,何特公侯哉?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何特世其家哉?處之世家,仲尼之道,不從而大;置之列傳,仲尼之道,不從而小。遷也自亂其例,所謂多所抵牾者也。

王某曰:古之學者,雖問以口,而其傳以心;雖聽以耳,而其受以意。故為師者不煩,而學者有得也。孔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夫孔子豈敢愛其道,驁天下之學者,而不使其蚤有知乎!以謂其問之不切,則其聽之不專;其思之不深,則其取之不固。不專不固,而可以入者,口耳而已矣。吾所以教者,非將善其口耳也。

孔子沒,道日以衰熄,浸淫至於漢,而傳注之家作。為師則有講而無應,為弟子則有讀而無問。非不欲問也,以經之意為盡於此矣,吾可無問而得也。豈特無問,又將無思。非不欲思也,以經之意為盡於此矣,吾可以無思而得也。夫如此,使其傳注者皆已善矣,固足以善學者之口耳,不足善其心,況其有不善乎?宜其歷年以千數,而聖人之經卒於不明,而學者莫能資其言以施於世也。

予悲夫《洪範》者,武王之所以虛心而問,與箕子之所以悉意而言,為傳注者汩之,以至於今冥冥也,於是為作傳以通其意。

嗚呼!學者不知古之所以教,而蔽於傳注之學也久矣。當其時,欲其思之深、問之切而後復焉,則吾將孰待而言邪?孔子曰:「予欲無言。」然未嘗無言也,其言也,蓋有不得已焉。孟子則天下固以為好辯,蓋邪說暴行作,而孔子之道幾於熄焉,孟子者不如是不足與有明也。故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夫予豈樂反古之所以教,而重為此譊譊哉?其亦不得已焉者也。

忠定公沒久矣,士大夫至今稱之,豈不以剛毅正直有勞於世如公者少歟?先公年十七,以文見公,實見稱賞,遂易字舜良。時在升州也。竊觀遺跡,不勝感惻之至。

燕華仙事異矣。黃君所為傳,亦辯麗可憙。十方世界,皆智所幻,推智無方,幻亦無窮。必有合焉,乃與為類,則王夫人之遇,豈偶然哉。

惟佛世尊,具正等覺,於十方剎,見無邊身,於一尋身,說無量義。然旁行之所載,累譯之所通,理窮於不可得,性盡於無所住,《金剛般若波羅蜜》為最上乘者,如斯而已矣。

妙應大師智緣,診父之脈,而知子之禍福。翰林王承旨疑其古之無有。緣曰:「昔秦醫和診晉侯之脈而知良臣必死。良臣之死,乃見於晉侯之脈。診父而知子,又何足怪哉?」熙寧庚戌十二月十九日,某書。

旁近有詩云:「杜家園上好花時,尚有梅花三兩枝。日莫欲歸巖下宿,為貪香雪故來遲。」俞秀老一見,稱賞不已,云絕似唐人。旁喜作詩,如此詩甚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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