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園雜記/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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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名郡,蘇、杭並稱。然蘇城及各縣富家,多有亭館花木之勝,今杭城無之。是杭俗之儉樸,愈於蘇也。湖州人家絕不種牡丹,以花時有事蠶桑,親朋不相往來,無暇及此也。嚴州及於潛等縣,民多種桐、漆、桑、柏、麻、苧,紹興多種桑、茶、苧,台州地多種桑、柏,其俗勤儉,又皆愈於杭矣。蘇人隙地多榆、柳、槐、樗、楝、榖等木,浙江諸郡惟山中有之,餘地絕無。蘇之洞庭山,人以種橘為業,亦不留意惡木,此可以觀民俗矣。

石首魚,四五月有之。浙東溫、台、寧波近海之民,歲駕船出海,直抵金山、太倉近處網之,蓋此處太湖淡水東註,魚皆聚之。它如健跳千戶所等處,固有之,不如此之多也。金山、太倉近海之民,僅取以供時新耳。溫、台、寧波之民,取以為鯗,又取其膠,用廣而利博。予嘗謂涉海以魚鹽為利,使一切禁之,誠非所便。但今日之利,皆勢力之家專之,貧民不過得其受雇之直耳。其船出海,得魚而還則已,否則,遇有魚之船,勢可奪,則盡殺其人而奪之,此又不可不禁者也。若私通外蕃,以啟邊患,如閩、廣之弊則無之。其采取淡菜、龜腳、鹿角菜之類,非至日本相近山島則不可得,或有啟患之理。此固職巡僥者所當知也。

西湖三賢祠,祠唐白文公樂天、宋蘇文忠公子瞻、林處士逋也。樂天守杭日,嘗築捍錢塘湖堤洩其水,溉田千頃。復修六井,民賴其利。子瞻初通判杭州,後復為守,開西湖,作長堤,中為六橋,又濬城中六井,與民興利除害,郡人德之。林處士,則以其風節之重耳。考之《郡志》,郡故斥鹵,唐興元間,鄴侯李泌守杭,鑿六井,引西湖水入城,民受其惠。則杭之水利,興自鄴侯,而白、蘇二公之所修濬者,其遺跡也。知有白、蘇而忘鄴侯,可乎?竊謂三賢祠當祠李、白、蘇三公以遺愛,和靖則別祠於其舊隱巢居閣或四照堂,以表風節,斯於事體為得宜也。

衢之常山、開化等縣人,以造紙為業。其造法:採楮皮蒸過,擘去粗質,糝石灰,浸漬三宿,蹂之使熟。去灰,又浸水七日,復蒸之。濯去泥沙,曝曬經旬,舂爛,水漂,入胡桃藤等藥,以竹絲簾承之。俟其凝結,掀置白上,以火幹之。白者,以磚板制為案卓狀,圬以石灰,而厝火其下也。

西湖相近諸山,如飛來峰、石屋寺、煙霞洞等處,皆嚴洞深邃可愛。然每處刻佛像,破碎山壁,亦令人可厭。飛來峰散刻洞外,石屋寺刻洞中,大小至五百餘像,煙霞洞所刻尤多,蓋皆吳、越及宋人之製,予《煙霞洞詩》有「刻佛過多清氣減」之句,正以其可厭耳。

溫茶,即辟麝草,酒煎服,治毒瘡,其功與一支箭等,未知果否。一枝箭出貴州,同五味子根、金銀藤共煎,能愈毒瘡。

貓生子胎衣,陰乾燒灰存性,酒服之,治噎塞病有效。聞貓生子後,即食胎衣,必候其生時急取則得,稍遲則落其口矣。

國初賜謚,惟公、侯、伯、都督,凡勛戚重臣有之。文臣有謚,始終永樂年間,然得之者亦鮮矣。今六卿之長,翰林之老,鮮有不得謚者。古之謚必有議,本朝無此制,故諸老文集中無此作。

作興學校,本是善政。但今之所謂作興,率不過報選生員、起造屋宇之類而已。此皆末務,非知要者。其要在振作士氣,敦厚士風,獎勵士行。今皆忽之,而惟末是務。其中起造屋宇,尤為害事。蓋上官估費,動輒銀幾千兩,而府縣聽囑於旁緣之徒,所費無幾,侵漁實多。是以虛費財力,而不久復敝,此所謂害事也。況今學舍屢修,而生徒無復在學肄業,入其庭,不見其人,如廢寺然,深可嘆息。為此者但欲刻碑以記作興之名,而不知作興之要故也。

歐公記錢思公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未嘗頃刻釋卷。宋公在史院,每走廁則狹書以往,諷誦之聲,瑯然外聞。此雖足以見二公之篤學,然混廁穢地,不得已而一往,豈讀書之所哉!佛老之徒於其所謂經,不焚香不誦也。而吾儒乃自褻其所業如此,可乎?若歐公於此構思詩文,則無害於義也。

癸辛雜識》解匡衡說《詩》解人頤,以俗語兜不住下頦之說為證。且云:本朝盛度,以第二名登第,其父頤解而卒。岐山縣樊紀登第,其父亦以喜而頤脫,有聲如破甕。此說過矣。解音蟹,如淳註云:笑不止也。又柳玭《戒子弟書》有云:「論當世而解頤。」言不學者聞論世事,不能置喙,但解緩頤頰而笑耳。盛、樊二事,偶過喜而有此異,當時聞衡說《詩》者豈至此哉!

《尚書錢文通公譜略》云:「奪門報功,領重賞者甚眾。府君謂兵部尚書陳公汝言曰:『今日封侯封伯皆是矣,獨一人未封。』汝言誰?府君曰:『當時非奉皇太后手詔,則曹、石二公焉敢提兵入禁,蓋以迎復之功,歸諸皇太后,請上尊號。』明日,汝言入奏,英宗皇帝即命擇日上聖烈慈壽皇太后尊號。」愚謂子為天子,以天下養,茍欲致隆於尊親,揆之以禮,何所不可,但論功邪?使皇太后無手詔之功,尊號當不上耶?文通之言,未為得也。

剪燈新話》,錢唐瞿長史宗吉所作。《剪燈餘話》,江西李布政昌期所作。皆無稽之言也。今各有刻板行世。聞都御史韓公雍巡撫江西時,嘗進廬陵國初以來諸名公於鄉賢祠。李公素著耿介廉慎之稱,特以作此書見黜,清議之嚴,亦可畏矣。聞近時一名公作《五倫全備》戲文印行,不知其何所見,亦不知清議何如也。

前代稱祖父、母為王父、王母,父母歿,稱皇考、皇妣。今世無官者神主稱府君,皆襲古式,而不知本朝有禁也。嘗見題無官神主稱處士,無封贈婦人《墓志》稱碩人。蓋處士本不可易稱,必若嚴光、徐穉之流可也。今舍此則無以順孝子之心。孺人在古,夫稱其婦之辭,今既以為命婦封號,則不可僭。碩人既有出,又無礙,是可從也。

凡姓葉音攝,屈音橘,費音秘,蓋音閤,雍去聲之類,皆地名,古者因地受氏故也。今人多不知其姓之所從來,葉讀作枝葉之葉,屈讀作屈伸之屈,費讀作費隱之費,蓋讀作概,雍讀作平聲。漕運之漕,本去聲,《說文》「水轉榖也」。平聲者,水名。南京有濟川衛,濟本去聲,此衛管馬快船軍,取若濟大川用汝作舟楫之義。若濟州、濟陽、濟寧等衛,濟字皆上聲,水名也。今雖士大夫多不能辨。

瀋王府長史王庭,予同學友也。任國子學正時,病大便下血,勢瀕危殆。一日,昏憒中聞有人云:「服藥誤矣,吃小水好。」庭信之,飲溺一碗,頃蘇。遂日飲之,病勢漸退,易醫而愈。杭州府通判王某,河間人。病腹脹,服藥不效,夢人語云:「鬼蒺藜可治。」王尋取煎液飲之,痛不可忍,俄頃洞泄,迸出一蟲,長丈餘,尋愈。此二人殆命不當死,或有陰德,鬼神默祐之耶。

輪回酒,人尿也。有人病者,時飲一甌,以酒滌口。久之,有效。跌撲損傷、胸次脹悶者,尤宜用之。婦人分娩後,即以和酒煎服,無產後諸病。南京吏侍章公綸在錦衣獄,七年不通藥餌,遇胸膈不利、眼痛、頭痛,輒飲此物,無不見效。

古人宗法之立,所以立民極、定民志也。今人不能行者,非法之不立,講之不明,勢不可行也。蓋古者公卿大夫世祿世官,其法可行。今武職猶有世祿世官遺意,然惟公侯伯家能行之。其餘武職,若承襲一事,支庶不敢奪嫡,賴有法令維持之耳。至於祠堂祭禮,便已窒礙難行。如宗子雖承世官,其所食世祿,月給官廩而已,非若前代有食邑采地圭田之制也。故貧乏不能自存者,多僦民屋以居,甚至寄居公廨及神廟旁屋。使為支子者知禮畏義,歲時欲祭於其家,則神主且不知何在,又安有行禮之地哉!今武官支子家富,能行時祭者,宗子宗婦,不過就其家饗餕餘而已。此勢不行於武職者職者如此。文職之家,宗子有祿仕者,固知有宗法矣。亦有宗子不仕,支子由科第出仕者,任四品以下官,得封贈其父母;任二品三品官,得封贈其祖父母;任一品官,得封贈其曾祖父母。夫朝廷恩典,既因支子而追及其先世,則祖宗之氣脈,自與支子相為流通矣。揆幽明之情,推感格之禮,雖不欲奪嫡,自有不容已者矣。此勢不行於文職者如此。故曰:非法之不立,講之不明,勢不可行也。知禮者,家必立宗,宗必立譜,使宗支不紊。宗子雖微,支子不得以富強淩之,則仁讓以興,乖爭以息,亦庶乎不失先王之意矣。

成化二十二年八月十二日正午,天宇澄霽,皎無纖雲。松江城郭之人,見空中駕一小舟,從東而西,又折而東,落序班董進卿樓上,市人從觀者塞道。細視之,乃茭草所結。時進卿之父仲頫已患耳瘡,乃曰:「此船來載我也。」瘡果不療而卒。張汝弼誌其墓如此。

《西湖竹枝詞》,楊廉夫為倡,南北名士屬和者,虞伯生而下,凡一百二十二人,吳郡土二十六人,而昆山在列者一十一人。其間最有名,時稱郭、陸、秦、袁,謂羲仲、良貴、文仲、子英也。陸本昆山太倉人。其稱河南,蓋姓原郡望耳。秦則崇明人,居太倉,崇明時屬揚州,故稱淮海。呂敬夫稱東倉,即太倉。漫錄廉夫原敘如左,以見吾鄉文事之盛,有自來矣。

  • 郭翼,字羲仲,吳之崑山人。博文史,不為舉子業,專資以為詩。其詩精悍者,在李商隱間。風流姿媚者,不在玉臺下也。
  • 顧瑛,字仲瑛,吳郡崑山人,吳中世家也。喜讀書,憲府試辟會稽教官,不就。築室號可齋,以詩酒自樂,才性高曠,尤善小李詩及今樂府。海內文士樂與之交,推為片玉山人云。
  • 袁華,字子瑛,吳郡崑山人。博學有奇才,自幼以詩名搢紳間。如「三峰月寒木客嘯,丹陽湖深姑惡飛。」皆膾炙語也。又如「銀杏樹陰不受暑,薔薇花開猶早春。」可稱才子矣。
  • 顧晉,字進道,仲瑛次子。好讀書,性不愛浮靡,見趨競者不與交,貞素自守,淡如也。字法古甚,其詩法有玉山之風云。
  • 陸元泰,字長卿,吳之崑山人。先世故宋進士,以貲雄一邑。至長卿,不求顯達,而專志書史,家聲不墜焉。
  • 顧元臣,字國衡,仲瑛之子。年少能讀書,作詩俊爽,世其家者也。
  • 顧佐,字翼之,仲瑛兄仁之子。好吟詩,時有驚人句,蓋亦漸染玉山之習云。
  • 張希賢,字希顏,吳之昆山人。讀書儒雅,酷志作詩,好古物圖畫列左右,人間欲得之者,即便持去,毋所顧惜,趣尚可知矣。
  • 陸仁,字良貴,河南人。明經好古文,其詩學有祖法,清俊奇偉,如《佛郎國進天馬頌》、《水仙廟迎送神辭》、《渡黃河望神京》諸篇,縉紳先生莫不稱道之。其翰墨法歐宿章草,皆灑然可觀。
  • 秦約,字文仲,淮海人。博學強記,不妄交。隱居著書,尤好吟詠《古樂詩》,如《精衛》、《望夫石》,律詩如《吳桓王》、《嶽鄂王》諸篇,的的可傳者也。
  • 呂誠,字敬夫,吳之東倉人也。幼聰敏,喜讀書,能去豪習,家有梅雪齋,日與文士倡和。其作詩故清絕云。

其餘吳士則陳謙子平、沈右仲說、張簡仲簡、馬稷民立、張田蕓己、顧敬思恭、張守中大本、周南正道、陸繼美繼之、富恕子微、繆侃叔正、嚴恭景安、強珇彥栗、釋椿大、年璞良琦也。

公廨,正廳三間,耳房各二間,通計七間。府、州、縣外墻高一丈五尺,有青灰泥。府治深七十五丈,闊五十丈,州治次之,縣治又次之。公廨後起蓋房屋,與守令正官居住,左右兩旁,佐貳官首領官居之。公廨東另起蓋分司一所,監察御史、按察分巡官居之。公廨西起蓋館驛一所,使客居之。此洪武元年十二月欽定制度,大約如此。見《溫州府誌》。

初至嵊縣,問嵊字之義,一庠生云:「四山為嵊,如四馬四矢之義。」問其所出,云:「聞之前輩耳。」考之《縣志》、《韻書》,皆不具此說。偶閱《蘇州誌》,齊張稷為剡令,至嵊亭生子,因名嵊,字四山。以此命字,必有出也。特讀書未到古人耳。

司寇林公季聰為給事中時,有盛名。冢宰尹公同仁嘗問汀州守張公靖之云:「自宣德以來,六科人物,公以何人為第一?」張以季聰為對。尹云:「葉與中當是第一人。」靖之嘗為予道之。

古人稱呼簡質,如足下之稱,率施於尊貴者。蓋不能自達,因其足下執事之人以上達耳。後世遂定以天子稱陛下,諸王稱殿下,宰相稱閣下。今平交相謂,亦稱閣下,聞人稱足下,則不喜矣。又如今人遇主事稱主政,評事稱廷評之類。此特換字耳,何輕重耶?至若給事中,與古中黃門、小黃門,監察御史與古繡衣直指稍不同。今聞稱給事中、御史,輒皆不喜。大抵黃門、繡衣,隨俗稱呼猶可,施之文章記載,似不可也。

成化丙戌科至弘治辛亥二十六年間,同年雖存亡不一,通計束金者一百六十六人矣。故近時言科目之盛者,多以丙戌為稱。然其間如羅倫上疏論李文達奪情起復之非,卒著為令。章懋、黃仲昭、莊㫤諫鰲山煙火之戲,陸淵之論陳文謚莊靖之不當,賀欽、胡智、鄭己、張進祿輩之劾商文毅、姚文敏,強珍之劾汪直、陳鉞,皆氣節凜然,表表出色。後來各科,多無此風。此丙戌之科所以為尤盛也。

同寮嘗曾飲予官舍,坐有譽威寧伯之才美者。劉時雍云:「人皆謂王世昌智,以予言之,天下第一不智者此人也。以如此聰明,如此才力,卻不用以為善。及在顯位,又不自重,阿附權官,以取功名。名節既壞,而所得爵位,畢竟削奪,為天下笑。豈非不智而何?」坐客為之肅然。

宋與金人和議,天下後世專罪秦檜。予嘗觀之,檜之罪固無所逃,而推原其本,實由高宗懷茍安自全之心,無雪恥復仇之志。檜之奸有以窺知之,故逢迎其君,以為容悅,以固恩寵耳。使高宗能如勾踐臥薪嘗膽,必以復仇雪恥為心,則中原常在夢寐,其於臨安偏隅,蓋不能一朝居矣。恢復之計,將日不暇給,而何以風景為哉!今杭之聚景、玉津等園,云皆始於紹興間,而孝宗遂以為致養之地。近遊報恩寺,後山頂有平曠處,云是高宗快活臺遺址。又如西湖吃宋五嫂魚羹之類,則當時以天下為樂、而君父之仇置之度外矣。和議之罪,可獨歸之檜哉?

韻書分平、上、去、入四聲,然上、去、入,皆平聲之轉耳。若支、微、魚、虞、齊、佳、灰、蕭、肴、豪、歌、麻、尤,此十三韻無入聲。近有《切韻指南》一書,乃元人關中劉鑒所編。其書調四聲,如云脂、旨、至、質、非、斐、費、拂、戈、果、過、郭、鉤、茍、遘、榖之類,皆不知音韻而妄為牽合者也。蓋質本真之轉,拂本分之轉,郭本光之轉,榖本公之轉耳。脂轉質,非轉拂,未為不可。但韻中他字,多轉不去。況戈、果、過若轉入聲,當是榖,不當為郭。鉤、茍、遘若轉入聲,當時革,不當為榖也。

書為六藝之一,書學不講,亦士大夫一俗也。如周布政晟,其弟蘇州同知冕;南京戶部孫郎中旵,其弟餘杭知縣冕,皆不識冕字。又刊有刪除之義,如隨山刊木,井堙木刊,不刊之典之類是已。今人雕刻書版皆謂之刊,殊非字義。然宋人文字中,已有用之者,其來遠矣。六書有諧聲,梨之從利,榴之從留,桃之從兆,猶鵝之從我,鴨之從甲,雞之從奚,可類推也。近世作《本草衍義補》者,曰榴者留也,梨者利也,若曰桃者兆也,則不通矣。當各言性味可也。

近嘗行桐廬道中,見一婦隔溪哀訴人殺其夫。然溪深水闊,方思所以處之,左右以其病風云,不足問。予以為其聲哀切,決非病風者。適有縣官從行,遂免其送,令往取詞以復。乃於潛民陳某,夫婦以弄猴乞食,暮投宿山家。其家業漁,兄弟俱未娶,同侍一母。見陳婦勤爽,將圖之。夜說陳:「弄猴所得無幾,吾漁日得利數倍,詰旦盍從吾試之。」旦果同出,及暮,兄弟同返,而陳不至。婦問之,云:「爾夫被虎銜去矣。」婦不信,號哭不寐。漁者母說以甘言,欲令為兒婦。婦不許,且言將訴之官,求夫所在。兄弟懼,乃並猴殺之,猴以棄之水,婦以埋之廢冢中。逾二宿,婦復生,覺有人蹴其脅,大呼云:「明星至矣,何不走訴!」婦開眼昏然,猶不知身在何處。偶見容光之隙,有日透入,遂從隙攻潰而出,始知空槨中也。於是往來奔走,候俟上司如狂,人因謂病風云。至是,案令有司捕鞫之,猴亦復生,而適至其家。弄猴篾圈,嘗投之火,火不能焚。皆得實狀,漁者兄弟並論死。是亦非偶然也。近聞里俗傳道,予嘗聽鬼訴冤,親斷其事若神明者,皆妄也。

松江簳山人沈宗正,每深秋設籪於塘,取蟹入饌。一日見二三蟹相附而起,近視之,一蟹八跪皆脫,不能行,二蟹舁以過籪。因嘆曰:「人為萬物之靈,兄弟朋友,有相爭相訟,至有乘人危困而擠陷之者。水族之微,乃有義如此。」遂命拆籪,終身不復食蟹。太倉張用良,吾妻兄也。素惡胡蜂螫人,見即撲殺之。嘗見一飛蟲罥於蛛網,蛛束縛之,甚急。一蜂來螫蛛,蛛避去。蜂數含水濕蟲,久之,得脫去。因感蜂義,自是不復殺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