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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言/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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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記言
卷五
作者:許穆
1689年
卷六

文學[编辑]

上古載籍無傳。虞夏以來。姚姒之渾渾。殷周之皥皥咢咢。可見於六經。聖人之文。天地之文。孔子之門。稱文學子游子夏。周道衰。孔子歿。聖人之文壞。貳於老氏。散於百家。至秦則又焚滅而無餘。天地純厚之氣。至國語,左氏。簡奧猶在。至戰國長短書則亂矣。太史公繼先秦古氣。至楊雄氏。不及古而入於奇。然楊雄氏死。古文亡矣。魏晉氏來。蕭索盡矣。唐時。韓,柳氏出而繼西漢之末。其後蘇長公得變化。而不及古遠矣。又其後崆峒,鳳州渾厚不及韓。變化不及蘇。特爲環詭。自秦,漢以降。古變而亂。亂變而奇。奇變而詭。

文叢序[编辑]

文叢者。集諸子諸家語。叢聚博物。學孔氏之連叢者也。諸家。左氏,榖梁氏國語事語屈原太史遷,相如,劉更生,楊雄,斑固,韓,柳,二蘇。諸子。自鬻熊,呂尙及東周,先秦,兩漢。如老聃,莊周,列禦寇,楊墨氏。又刑名,法術,滑稽,遊俠,從橫,用兵。皆無益於孔子之術者。然其博物天下之變則得矣。鬻熊。言政敎。爲諸子首。呂尙。爲文王師。啓天下之利。閉天下之害。老聃。見周衰。隱而著書。言道德。史記老聃列傳曰。淸淨自正。無爲自化。莊周又著書十餘萬言。明老子之術。楊朱師列禦寇。不以一毫利天下。不以一毫自利。其言曰。人人不損一毛。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墨翟曰。天下之亂。起於不相愛。使天下兼相愛。勸人愛人。宗墨敎者。好事鬼神。墨類佛。佛尤深。鬼谷子。言神機捭闔。以爲長生安樂富貴。作抵巇,飛箱。刑名法術從橫用兵之家。皆祖鬼谷。管仲。作地員。言天下之利。發立廢賞誅。推言器,數,理,分作七法。爲五伯首。夏之昆吾。殷之大彭,豕韋。周之五伯。尊王室一也。晏子節儉力行。語及之則危言。不語及之則危行。六經之義也。計硏作御相。荀卿作非相勸學。皆不詭於聖人者。卿特憤疾激言。以爲堯舜僞也。子思,孟軻亂也。卒得李斯。焚詩書。坑學士。天下遂大亂。公孫龍宗老氏言。循名責實。假物設喩。以守白辯。鄧晢言刑名。以察法立威。先申,韓者也。韓非特以雄辯刻覈少恩。不脫於死。尸佼作君治。卓然崇論。風胡薛燭。作主神說劍。以劍俠名。淳于髡。遊戲恢諧。爲滑稽祖。齊貌辯,張孟談,魯仲連。皆義不顧死。趨難釋難。不預其功。連特義不尊秦。戰國之士一人而已。孫武,吳起。言兵法。武特鑿奇懷詐。因敵變化若神。商君。開塞耕戰。皆狙詐富強之術也。漢時鼂錯。明申,商。董子。作官制。韓嬰。作外傳。班固。作白虎通。班固以下。蓋已衰。下不足論也。惟韓,柳氏。繼西漢之末。而古氣不及楊雄。周衰。人異論。師異道。淫詞詖行作而天下大亂。然其文奇詭傑特。古氣猶爲三代之變也。

答朴德一論文學事書庚辰作[编辑]

子之愛我深。責我厚。勉之以古聖人賢人之事。穆淺敝。何可當也。穆初不學爲文章。徒嘐嘐然誦說古人。日讀古人書。竊自嘆世降俗下。古道旣不復見於今。而唯可以行之於身。而樂之於心者在書。屛絶人事。不與世俗相交攝。獨恣其所好。伏羲以來。群聖人之書。口誦心思。自朝至暮。或夜而繼日。孜孜矻矻。至今餘四十年而不怠。篤好猶初。凡聖經賢傳之旨。庶幾窺及其大段。求之於心。愚不自量。若有餘裕。其發於言詞者。亦不無幾乎古人者。竊復思之。文章之作。本非異道。如此而求之。如此而得之。如此而發之。故曰蘊之爲德行。施之爲事業。發之爲文章。如易之奇。詩之葩。春秋之義。虞夏之書。皥皥咢咢。殷盤周誥之佶屈敖牙。皆不出於聖人賢人之手乎。自子思,孟子之後。聖人之道不傳。如老,莊之虛無。楊朱之爲我。墨子之兼愛。儀,秦之從橫。申,韓之慘礉。管,商之利。孫,吳之變。鄒子之怪。各自爲道。爭高競長。於是文學散亂。遊學之徒。迭蕩泛濫於侈言逸詞。其能者。莫不偃騫驕溢。自謂得聖人之精微。而求其心則未也。其後如司馬遷,相如,楊雄,劉向,韓愈之倫。皆可謂文章之尤著者也。皆未得聖人之心。自此道德之與文章。相去不啻萬里。宋時程氏,朱氏之學。闡明六經之奧纖悉。委曲明白。懇懇複繹。不病於煩蔓。此註家文體。自與古文不同。其敷陳開發。使學者了然無所疑晦。不然。聖人敎人之道。竟泯泯無傳。穆雖甚勤學。亦何所從而得古文之旨哉。後來論文學者。苟不學程,朱氏而爲之。以爲非儒者理勝之文。六經古文。徒爲稀闊之陳言。穆謂儒者之所宗。莫如堯舜孔子。其言之理勝。亦莫如易,春秋,詩,書。而猶且云爾者。豈古文莫可幾及。而註家開釋易曉也。穆非捨彼而取此。主此而汚彼。惟平生篤好古文。專精積久。至於白首。而其所得如此。穆行事愨直。不趨世俗蹊徑。文詞逼古。又不喜蹈襲後世翰墨工程。詆誹異端。抑絶浮誇。尋追古人遺緖。兀兀忘飢寒。迨老死而不悔者。將擧一世而稱我爲一人。穆不必多讓。來書所譏。似若近矣。然傳不云乎。孔子之門。亦稱文學子游,子夏。孟子傳堯舜孔子之道。而孟子稱雄辯。此何可易言也。其言語其文章。一出於道德而不悖。足以繼古而傳後。則古聖人賢人之敎人勉人者此也。穆窮思畢精竭力。願欲企及而不能者。亦此也。又何辭也。顧不敢當也。惟吾子復之。

答客子言文學事書[编辑]

惠書使人甚慙。僕少時。愚不自量。妄謂古人可不勉而能。不躬行力學。徒樂讀其文章。又有鼓之者乃大謬。務博不務擇。聖人之外。踰越百家。如老子之虛無。莊周之誕。左氏,國語,戰國長短之書及屈原之怨。馬遷之感憤。相如,楊雄之縱諛。無所不讀。十年不悟。所得流蕩放肆。卒無裨益於心術之要。然後中心愧懼。專事聖人之文。且三十年。成癖已痼。今至白首。悔之無及。每讀古人文字。至辭切意到。其文愈鼓愈揚。不覺忻然喜動。每與知者對。面赧心愧。嘗竊嘆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文。今不可復見。其見於載籍者。莫盛於虞夏殷周之際。故六經之文。聖人之大法載焉。詩長於風。書長於政。禮義之大宗。莫過於春秋。窮天地之變。莫過於易。孔子讀易。韋編三絶。以孔子之聖。何於文若是之勤也。孔子述堯舜文武周公之道。以傳於後世者。文也。聖人之文。侔天地造化。聖人何可當也。孔子之後。曾子作十傳。子思作中庸。孟子得於子思。當東周之末世。異言喧豗百家紛起。孟子能言。拒詖行。放淫詞。以承周公孔子。孟子醇乎醇者也。蓋天地之文。在人爲文章。道隆則文亦隆。道汚則文亦汚。文者。天地之文也。文不可以一藝云也。故吾聞道德文章。未聞禮樂射御書數文章。彼記誦文詞而已者。道喪德衰。文學之末弊。非吾所謂文也。嗟乎。世無古人。況古人之文乎。註疏起而古文廢。隷書作而篆籀亡。古人之文。如太音之稀闊。讀而不知其味者有之。註疏者。蓋不得已而作也。然古文。魏晉氏來。知者益尠。設使彖象之奇。十翼之變化。出於後世。世無程,朱氏。其視之不過如陰符,太玄之比而止耳。文王,周公,孔子之不誣後世。愚者。皆知之。蘇洵曰。聖人於易。用其機權。以持天下而濟其道。洵於古文。自謂得聖人之道。而猶其言如此。二蘇之頗僻。不足言也。韓愈氏生衰亂之末。言道德仁義。自任以繼孟氏之醇。樂稱周公孔子之術者。而以爲得聖人之心則未也。僕讀古人之文五十年。後世彫琢之文。未嘗一經於心目。發憤求聖人之心。魯鈍。學不通而道不純。年老雖無所得。其心亹亹猶未已。不幾於恥過而遂非耶。責諭深切。當勉之。深謝深謝。東湖學者。信而好古。有時乎益我。甚善之。信之篤而好之不已。至於樂而忘倦。則何患其守之不確也。顧自力如何耳。賢詳密英發。警人如此。足得相長之樂。亦勉之。勉之則古人矣。

東溟哀悼文二百一十[编辑]

自漢氏之衰。莽敗天下。前古淳厚之氣大壞。東都淺薄。古文亡矣。至今千年。況東方文學。何可言也。君能發憤肆力。博讀書。爲文章。作詩諷數萬。詼詭瑰奇。一歸於三百篇諷喩。蓋憂世慷慨而發者也。卓然崇論。剔去浮華。可以振頹。可以動俗。殆古今絶語。蔚然文彩傑出。文章之作。自古稱之。管氏作地員。王詡作抵巇。屈原作離騷,天問。荀卿作非相。今君平作詩諷。得意遊戲。多勸戒可誦。足以傳之百代而不沒。倜儻非常之才。聲名聞四方。爲世重者皎然。其死其生。關世盛衰。自古而然。今君之亡。不獨爲化者悲。亦文學盛衰之感良悲。吁嗟噫噫。身有門內之慼。不成哀歌。長言之。與之永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