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与巴黎日记/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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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年十月[编辑]

光绪三年〕十月初一日壬午为西历十一月初五日。接上海八月初九日由英国廉巴地公司船递到第四十二号包封,内周瀛士、黄泳清、蔡瑞亭三信,并志城七月十九日所发第九信。

英国执政十二:一曰茀尔斯得罗尔得阿甫齐特立灼里(特立灼里,译言库房也。言宰相统理国政,库房其总汇也,其名曰怀得哈尔。怀得哈尔,译言北堂〔叔河案:怀得哈尔即whitehall当译白堂。郭氏于英语全凭传译,湖南人“白”“北”不分,因而致误〕也,言〔犹〕中国言南衙、东阁),为宰相毕根士由(伯);二曰罗尔得海蝉塞勒尔阿甫英格兰得,为律例尚书铿恩斯(主宣诏,权势不如宰相,而位出其上;三曰罗尔得卜里西丹得,为军机尚书立吉门公(日本宫内省于此为近);四曰蝉塞勒尔阿甫齐艾克斯颉科尔,为户部尚书罗斯廓得;五曰塞克力达里阿甫斯谛得茀尔齐和满谛巴尔特门得,为内部尚书克洛斯(和满,译言家也,犹言总管家里事,即日本之内务省);六曰塞克力达里阿甫斯谛得茀尔佛林阿尔非斯(茀林,译言各国也),为外部尚书德尔比(伯);七曰塞克力达里阿甫斯谛得茀尔齐廓伦拟斯(廓伦拟斯,犹言英人寄寓他国之地),为属地部尚书喀尔那尔芬(伯);八日塞克力达里阿甫斯谛得茀尔印地亚,为印度部尚书沙乃斯伯里(侯);九曰塞克力达里阿甫斯谛得茀尔洼尔(洼尔,译言战事也),为兵部尚书哈得谛,十曰茀尔得罗尔得阿甫齐阿尔得墨尔阿尔地,为水师部尚书施密斯;十一曰波斯得马得尔真尔拉尔,为信部尚书满拉斯;十二曰基甫塞克力达里茀尔爱尔兰得,为爱尔兰尚书赫克斯比治。

英国合三国为一。英伦一岛,旧名卜里登;苏格兰为北卜里登,英伦为南卜里登,故总名廓里卜里登(廓里,译言大也)。爱约伦别为一岛,亦别为名;其总督马拉伯里公称怀尔罗尔,犹言代为王也。并设一部领之,与印度及各属地皆为经理国外疆土者。

周瀛士寄姚彦嘉感怀诗十首,中有一联云:“事来滋蔓千条紊,理到归根各节通。”亦尚有见地。

初二日接上海文报局八月十六日由法国生达公司船递四十三号包封,内沈幼丹、俊星东、刘芝田、陈章伯、罗小垣各信。

摩里伯客兰得邀同至铿星登观所养鱼处,兼晤费士丁,刚铿星登掌管瓶器者。所养鱼多区分种类为之式。鲨鱼多种,有尾如鳗长数尺者。又有一鱼嘴长数尺如剑,名剑鱼。数十年前海船不包铁,往往为剑鱼所伤。其力能洞木,有旧船板厚约六寸,嵌鱼嘴其中。伯客兰得云,鱼嘴深入,急不可脱,而船驶方急,嘴折而鱼亦毙。又有鱼须一,长七尺许,纠结如络藤。

其英国常鱼,状若中国之青鱼,养鱼法专注意于此。云其散子在五六月,其时禁不得捕鱼。近十四五年始为此禁,而鱼多于前者数倍。鱼子大如豆,常上溯江水至浅处散子,而江溜常急。英人析其全境为二十五区,设官司之,常于江溜处设为水坝,交午曲折,使水有所须而鱼不劳。其不能为水坝者,则以石兜拦急溜处,稍上两旁设水关,聚水令深,鱼游其中,不知为急溜也。其散子,初出鱼式,及一月,及两月,皆存以为验。未及两月者,用玻璃瓶贮之。两月以后,皆滀之水池,亦覆盖以玻璃,饲以肉。其自沿江上下,亦时出海,惟散子必就上游浅处。则亦英人格物之学也。

亦藏有鲸鱼须一段,长约二尺许。前摩里绘具鲸鱼图,谓上唇两旁皆须护之,今知其不然。盖护唇如栏状,若板片相连侧立,一唇可四五百片。其厚处向外,薄处有须向内。每片中空约一分。向外者截然齐一斜趋,向内则其须纠结,更无馀隙,是以小鱼入口不复能出。而其侧板可以放水,徐须而食之。其制伞骨亦若牛骨,然须用人力琢成,非径以餂为之也。又有长鲸鱼障板一片,长一丈二尺七寸,上宽约八寸许,下宽四寸。唇旁障板如此,其鱼之大可想。

藏蚌壳大小数千片,形状诡异,得自中国者甚多。蚌中有珠浮起,大小不一。云海中虫钻其壳面,则内结珠以障之。亦有于其中取出铅子小如粟者,物理常不可测。所取蚌珠,皆在内壳衔口处,天在壳中者。又有壳中为十八小罗汉状,类生成者,凿去其六,壳上痕犹宛然,亦得自中国。问此何故?馀谓:“闻造蚌珠者,捣糯米万杵圆合之,粘置蚌口,仍放之海中,数年后可以成珠。计此罗汉亦当系糯米捣成者也。”又蟹钳二具,一黑一白,各长尺许,黑者如铁,白者如石。伯客兰得自以精于养鱼之法,在英国无其比也。

初三日纽雅芝过谈。新报载香港四事,阅之怃然。一、新理香港波伯亨里西专欲以宽化民,不施夏楚,而犯法者益众,终至盗贼风行,于是乃许按司用刑。自云历任各处,未尝用刑,于此颇乖其意趣。一、属部尚书喀尔拉尔芬言,据各属地文报,系囚之多,无若香港者,因何至此,饬一报明其原由。一、外部尚书德尔比谘,据波伯亨里西管理中国寓藉〔籍〕人民西洋装束:住英国地界,归英国管束;其归中国,仍听中国管束。一、香港对过九龙嘴亦驻有小英官。有在九龙嘴外犯事者,乡人执送小兵官,转送之香港。按西洋律法,非所属地,不得科罪,乃纵遣之。至是其国家特诏,犯事在属地外者,亦一律科罪。凡在〔此〕四事,皆由中国处理无法,以致一切无可筹商。洋人之心日远,中国之势亦日以积轻,殆将无复转移之望也。

新报又载嘉定洋行司事以经手中国借款,收系三月,而不详其事由。其言一千八百七十四年借款,则即葆艺芝所出印票,为所挟持诈索者也。春间以语嘉定,嘉定属急查办,遂有此举。

初四日由法国公司船行递到派充驻英公使国书一通、敕书一道。当即录交威妥玛译英文,以凭谘送外部。

寄复俊星东一信。摩里邀茶会,悟伯喀兰、德勒色二人。又威洛夫人、兰克里夫人,英国号称美丽者,视之殊不异人。岂一哄之传闻,中外固有同情耶?

初五日与张听帆、马格里同践纽登之约,晤天文会参赞兰雅尔德。询其会堂,云白名〔云名白〕林侯斯。诸言实学者各于其中分置一堂,其言天文之学凡四百馀人。并约一往游。(英国百馀年前有盖布拉者,亦精占验之术,以后无言此者)。

纽登见示光气车,用小玻璃瓶管(中段如瓶式,上下皆细如管)中置风轮,凡四分许方片四,用铁丝交午为轮式,中安小管,套入竖针内,见太阳光则旋转如飞。是日雨,燃麦克尼西恩金照之,其光刺目如日。逼近瓶旁,轮转愈急。考问其所以然,则用千层纸金为方片,即光气所由发也。亦石类,用刀剖之,状如玻璃,杪许中尚可分析至数层。纽登云:“此种中国土人亦有之。”听帆谓中国呼之“千层纸”也。一面放光,一面用黑煤涂之,为阳光所激,则自冲转。

古城楼一座,在纽登店旁,其高仅及市屋三分之二,下门极宽,中设木樯枝拄之。上为三瓮门,中若门双合,左右各肖像,左嘉乐士,右女主安(即若尔日之缘始),并,三百年前旧主也。梅尔仪仗极盛。前后骑马者,皆巡捕也。’音乐八九班,各以旗间之,五色双龙,若中国旗式者为多。各商会及各军营奔走供给约千馀人。陆军或红衣,或青呢雨衣,或金盘衣,或皮冠,皆数十百人为队,奏军乐。又有马军,有炮军,有水军,有初试水军年十五以下者,又有乡军,各为一班。车辆亦数十百乘。有舍利夫及帮办,有阿得门。阿得门曾充梅尔者无表识,未充梅尔者旁一人执金棒护车。又有众会尚书。两橐驼,两象,为印度及阿非利加、阿刺伯装束。又有古盔甲骑马者数十人。又有巨车二。一载挨及古碑(此旧所无,今年因移挨及古碑,仿而效之),用纸为碑柱,长八丈。一金车高五六层,各为神像,旗帜罗列。上坐一女像名卜里丹尼亚。卜里丹,伦敦一岛旧名也,因以为国神,坐一大地球。车四角为四洲神:曰亚细亚尼亚,曰欧罗巴尼亚,曰阿非利加尼亚,曰美利加尼亚。此外海神、风神及始为舟车之神。车高数丈,长亦数丈,十马驾之,亦一巨观也。旧梅尔坐六马车居前,新梅尔金车九马,光耀夺目,并旧制也。中有爱彬树林之族,用绿呢为彩棚,十馀人枝张以行,并绿衣,其后皂衣数十人随之。云伦敦千年以前皆荒地,树木成林,以志其缘始也。义存古制,而情同戏具。自其君主以下及民商,倾国人心目属之,以为光荣,则亦其风俗留贻之厚也。

晚为梅尔邀赴吉尔得和尔会宴(梅尔衙门名。吉尔得,译言会也;和尔,译言堂也)。会者八百馀人,为曲长案;前设直案六,两旁各设五案。梅尔姓葛登(译言棉花也),设音乐颂君主毕。问陆军,哈尔谛回答;问水军,施密斯回答;问乡军,罗伦谛尔回答(罗伦谛尔,乡军总名,犹言心所愿充;一名末里沙,则可以调发赴所属地,其任尤重);次问公使,土使莫拉射司巴沙回答;次问罗尔得占斯(律例尚书之名),铿恩斯回答;次问国政,毕根司由回答。华根土问梅尔,梅尔回答。德尔比问前梅尔,前任怀德回答;次问上议院,立吉门公回答。次问次问〔衍二字〕毕灼伯,伦敦毕灼回答;次问按刑司,罗尔得基甫觉尔得尔回答(按司主首之名);次问下议院,罗斯噶得回答;次问阿得门,细得尼回答;次问舍利夫,罗地叱回答;次问讼师,梭利斯多尔占得洛尔回答。(梭利斯得,犹言刺事。占斯洛斯,其总领也,亦讼师主首之名。)德尔比又问内里梅尔勒斯,所以颂言梅尔夫人也,梅尔回答。毕,又设跳舞会,自宰相、尚书、各国公使、按刑司、阿得门、舍利夫(舍利夫二名,为梅尔之副)、两议政院、牧师、讼师,下至绅商,并集于一堂,可云盛会矣。又兼男妇错杂,音乐肆陈,而所问答之辞,率举所管事务得失及今昔情形,反复数千言相为质证。虽近谐戏,而道存焉,未可厚议也。

初六日威妥玛、禧在明来谈,并交到翻译文件,因言翻译亦是紧要事件,应须酌添一员。语以近请销差,威惊问故。曰:“在此无能裨益,分应销差耳。”威因论俄土战事:“意谓如何?”曰:“日见新报数则,极为土国危之。”威曰:“良然。强弱之势本不敌,然所以致困者,坐无援耳。”“何以无援?”“以太少内修之功,其被侵伐,人皆快之,是以谓之无援。”语以莫射拉〔莫拉射司〕巴沙言“近三十年一切循用西洋法度”,似非无意内修者。威曰:“在官者黩货,讼狱刑罚,不一究心,百姓穷困无告,何谓内修?侭有一二才略能任事敢战,而无一实政及民,其本已先拨,西洋于此谓之乱国。吾在中国久,略谙其情形,殆亦类此耳。”

吾谓中国有胜于土耳其者,亦尚有不及土耳其者。如仿行西洋兵制,设立议政院,此所不能及也;以礼自处,无胜人之心,亦不至遽撄强敌,此为胜之。威曰:“吾非谓俄人遽有觑觎之心。其用兵土国,财殚力竭,亦须数十年生聚乃能自强。但论中国,能内修,虽有强敌何害?其不能内修,东西两洋皆敌国也。中国地利侭丰,人力侭足,要须从国政上实力考求,而后地利人才乃能为我用,以收其利益。购买西洋几尊大炮、几枝小枪,修造几处炮台,请问有何益处?近年稍知讲求交接矣,而于百姓身上仍是一切不管,西洋以此知其不能自立。土耳其可为殷鉴。”吾谓:“中国祇是议论繁多,不求实际,在事诸公亦止为议论劫持。我在此实系无所裨益,是以急请销差。”威曰:“此却不可。在此极是有益,久后当自知也。”其言语可云耸切,因略记之。

晚偕库里诣伯客兰得观所藏蛇皮、虎骨。蛇皮围尺许,虎头交牙长四五寸,猴头骨大如斗(云其猴高七八尺)。并指示蛇齿遗毒,其齿钩曲中空,旁有袋盛贮毒气,与齿跟相连。每咬人,力压其袋中毒气,从齿管溢出。若去其袋中毒气,即咬人无害。又出玻璃片数方,刮存毒气,用显微镜照之,如白膜,中现小珠颗。问此亦能毒人乎?曰:“印度人取蛇毒傅之铁针,上有小木杆,纳竹管中,嘘气激之,即从管中激出,中人身见血立毙,以试鸡犬皆然。”并出小铁针杆一束见示。又出示蛇骨,每骨节如珠相衔,是以其行屈曲自如。见小海物一事,其形如鞋,约寸许,状如蚌肉。小兽三事:一猴大如拳,尾长倍其身(出巴西国);一灰獭,甚驯,长约八寸,可以玩弄(出阿非利加);一鼠长六寸许,招之即至,纵之行,反复依人。云三年前见此鼠为蛇所困,救出养之,自此与人相习,若家畜然,亦一奇也。晚寄李丹崖一信。

初七日礼拜。以禧在明赴上海之便,致周筱棠一信,并寄总署《法国常例》、《万国公律》及法国论《屋宇、道路、江河、树木、开挖金银煤铁律例》,共三种。准外部覆文:学生三人上船学习,黄建勋由栗温普前赴柏缪答,上“柏乐尔芬船;江懋祉、林颖烈由索斯安普登前赴摩洛答,上“艾勤考特”船。幸丹崖信尚未发行,乃并来文寄交。

初八日日使上野景范偕其参赞金司欧、副领事葛摹机来谈。问:“日本商人在美国几何?”曰:“无有。”“然则设领事何为?”曰:“是大有用处。日本在英国购买机器及船炮,岁款甚巨,需有人经理。其借用英款在此料理,与在本国争差甚远。凡此,公使亦可任之。然须与商贾往来熟习,须住城内;公使住城内为不宜,又不能时与商人往还交接。银钱一切,领事经理,而公使为之主持通报,庶两相济。又日本商人无住英国者,而每岁货物交易亦常数百千万,领事可以推考百货盈虚,达知本国,权衡物价之轻重,以为制国用之本。是以领事为必不可少。”日本仿行西法,尤务使商情与其国家息息相通,君民上下,同心以求利益,此中国所不能及也。

晚邀黎莼斋、刘和伯、张听帆为之饯行,并邀李湘甫作陪,略论刘云生始终本末情形。以吾数月来神伤已甚,亦使莼斋、和伯稍明其罪状也。

初九日荷兰公使德必兰来谈。晚邀屠迈伦、马格理、罗稷臣、姚彦嘉、李湘浦、德在初、凤夔九、黄玉屏小饮。以刘云生既行,此间气象稍获更始,与在事诸君申明约束,一洗刘云生之馀秽,使不至有所污染。并为约束仆人三款,及手告随员、翻译,一颁示之。

初十日偕德在初往见德尔比,威妥玛先在。因问初六日照会呈递国书一节,想已览悉。德尔比言已收览,补递甚善。问何时可以呈递,德尔比言须先具奏,候会同各大臣商议,再行请旨办理。因问:“见新报,本月廿三日君主由巴莫拉尔回温色尔行宫,大约可以至温色尔呈递?”德尔比言:“此须候旨。以意揣之,来比里亚公使在此久候,势须赴温色尔行宫,大约可以订期呈递。”因问镇江趸船经照会多次,曾否核议定妥?德尔比言:“此件归律例大臣主议,须俟其议妥,即行照会。想是此数日内亦必能定议。”因问:“上次呈递国书,君主言有复书转递大皇帝。昨奉总理衙门函询,此件覆书尚未递到,未知由何处寄递?”德尔比言:“当时大君主实有此语,以为滇案即可了结。”因问:“滇案原早了结,而烟台所订条约,至今亦未议准,请问有何原故?”德尔比言:“中有领商之印度总督者,至今未准覆文。”因问:“印度何以延搁如此之久?”德尔比言:“印度灾荒捐赈,想是不暇及此。窃计此数日内亦必有信。”

因语威妥玛:“镇江趸船吾两人辨论多次,却有一语奉告:中国待西洋商人全无薄处,此件却须平心理处。延挨大久,似亦非宜。”威妥玛言:“吾两人辨论无益,总须候律例大臣核议。郭大人照会多次,吾亦有文书,商人亦有禀呈,应一并核议。”因与言:“此事西洋各国皆有则例。趸船准单扣停,所以仍行发回,实恃有公使驻扎英国,知英国办事一切公平,案律分示,可以折服该商之心。否则,准单亦必不能发给。”威言:“扣停准单,实是不遵条约,使商人受累。当时何以不由领事处理?”因与言:“镇江道照会领事十馀次,并无复文,积至一年之久,始行停止准单。若依外国则例办理,岂止于此。”威言:“中国自有通商条约,各国人民财产词讼,概由领事处断。吨〔趸〕船即其财产也。平白耗失人财产,何以为言?违背条约,莫甚于此。”因与言:“关系江岸,安得不移?”威言:“果属关系江岸,领事已早饬移矣。六七丈深之江水,一丈馀之趸船,何能逼溜?如此办理,吴淞江湾泊船只,道台下令移出,将皆移泊海外乎?”因与言:“此等岂能不论情事,不按则例理处?威大人如此立言,宜乎律例大臣至今不能定议。我等争论无益,要亦须将事理辨明。若此小事,辨争多日尚迟延不能了结,在此亦复有何颜面?”威言。“郭大人所见如彼,我所见如此,要须由律例大臣主持。亦不必我所言,律例大臣便据以为信。总之,移泊趸船全然无理。”因与言:“趸船逼溜不通溜,终须移开一看,始能辨明。如不逼溜,仍令湾泊。”威言:“既不逼溜,何为强使移动?”其语绝横,而见德尔比始终不下一断语。嵩焘但谓:“律例大臣不按公法核议,终当向外部辨驳。”威言:“尽可据所见照会,原须辨驳到一是处也。”

十一日鼾百里来见,言本日印度部侍郎喀塞斯约至印度部询问鸦片烟情形,云中国人民日众,各国招工,中国人亦最壮健能耐苦,似未闻有受鸦片烟之害者。鼾百里告言:“在中国久,实见其受害,亦多不能生育。”喀塞斯言:“《烟台条约》云洋药厘税由各省察看情形酌办,语弊太重。将来加至十倍二十倍,亦所不能禁。是以印度部尚书决计驳之。”鼾百里言:“必欲议驳,已开各口及恤银二十万,亦当退停。”喀塞斯言:“滇案是一极可恶事,此等作为结案之资,当别论。”鼾百里亦不知中国厘税章程,不能回答。

吾因告以:“恤银二十万了案可勿论。若洋药厘税不并征,则通商四口、起卸货物六口一并停止,中国亦所乐从。若厘税并征,印度部尚书所致疑者,吾亦可按允二条:其一、厘税以加正税一倍为止,每箱不得过六十两;其一、完税后加贴海关封条,原箱运入内江应免抽厘,俟到地段开箱,始准抽厘。”鼾百里言: “此语可告印度部乎?”吾谓:“此语正须往告。”鼾百里言:“喀塞斯约:如有奉询之处,仍须相邀。既须告知此语,当再约期一往见也。”

十二日拜发奉到驻扎英国国书奏折一件,又夹片一件。并致总署第十四信,及合淝伯相、沈幼丹、罗小垣,及志城,及家信十四号。并札刘芝田、黄泳清,及照会赫德、吉乐福。波斯公使那赛木麻拉克莫及马克里来见。马克里见贻药饼,遂至大泄。

十三日接到上海八月廿八日由英国基利公司船递到四十四号包封,接奉六月初十日拜发补议禁烟章程六条及论喀什噶尔事宜二折批谕。禁烟六条留中,朝廷意固不欲示禁矣。并接沈经笙、董〈酉昷〉卿、沈幼丹、金眉生、梅小岩、唐景星、黄泳清各信,及总署八月初九第十三信、八月十七第十四信,及周筱棠、方右民、吴惠吟、文华甫各章京信,及意城八月初十第三信、志城八月十二第十信,及子瀞、子桂两侄信。

十四日礼拜。墨尔色比尔伯克斯来谈,论土、俄情形,皆患穷。俄人借英商十五兆磅,非为兵费也,为岁出国债息二十馀兆磅,恐有失信也。土人岁息二十兆磅,则竟停止。近借英商三兆磅,相约以挨及岁赋抵偿,闻英国银号已允借一百万磅。问土国用币与西洋异同,曰:“西洋各国并分金币、银币、铜币,而形制皆小异。土国金磅略小,抵英国施令十八。”其借债交易,并以银号为枢纽,而价值低昂以时,犹中国银钱之相准为轻重也,大率地给于商贾之转移百货。西洋以通商为本务,关系甚巨,所从来旧矣。

与德在初、凤夔九论刘云生悖逆情形,为人情物理所不能测量。近接友人书,谓其致书当事,言鄙人于洋务迁就卑恭,大失使臣之礼,至不愿与共事。此言必当一与理论。

十五日为西历十一月十九日。李丹崖及日意格、马克理来见,言及法国议院亦分上、下,而与英人异制。其国分八十六部,部所属地亦分大小,犹中国之县、乡。各设立议院,部或三十人以下,或十馀人。于各议院推二人入上议院,绅主之;其入下议院者,民主之。是以上议院之权,得撤去下议院之不如律者。现君、民两党,入上议院君党百五十馀人,民党百三十人;下议院君党二百人,民党三百数十人;合之八百人,民党多至百人。而上议院君党实多至三十人,其意在靖国而已,无固执之心。大率世爵、教师及从前立功者多主君党,馀多主民党。君党又分为三,所以其势终不能胜也。并述东土耳其噶尔斯失守之信,土事益棘矣!

十六日马克斯威诺为其苏格兰会约往会宴,其名曰斯噶底什科尔百里升何尔(斯噶底什,谓苏格兰人也),盖相传以十一月三十日为苏格兰神名森安得鲁生辰(苏格兰神名安得鲁,英利吉〔英吉利〕神名觉尔治)。其会书记出名,名摩尔。属马格里辞之。

英国旧有阿百里占宜斯会,盖英人之在中国者。其会堂辨论事宜,有珥摩斯者,极论英人构难中国为失公正之义,皆英人在下者之公论也。

新报载:俄人攻克噶尔斯城,得克虏布大炮三百尊,拘虏土军七千人、巴沙二员。而所用兵不过一万三千,竟能克此【邑,英人亦为之震动,以噶尔斯城为东土耳其之一要害也。又载:哈什噶尔有一种回民,名克尔基斯,与俄古坡故有隙。古里碑尽逐去之,而率师迎击官军,恐克尔基斯之乘衅为乱也。又载:君主廿三日回温色尔宫,以其四太子力窠〔窝〕波尔斯方患病,须改期从缓。

晚邀李丹崖、罗稷臣、日意格及德在初赴阿非罗亚尔酒馆试法国肴馔。丹崖言:英国天气寒,故夏不加热;海气暖,故冬不加凉。盖地球东转而海势西趋。赤道一线下,海极温。西趋至南北美利加、加勒海湾,南美利加地势横截,其南为巴西国。赤道温海急趋加勒海湾,为南美利加地势所遏截,不得南趋,海水倒漾而上。海势西趋愈急,则温海水之上灌者亦愈远;终古相激薄,是以自赤道而上越北黄道,其海常温。伦敦冬不甚寒,由温海之倒漾故也。海潮与月相应。月当地球之中,海水为月力所吸,则水自腾沸而起以成潮;当地球之下正中,吸力亦然。是以有子、午二潮。望后数日潮大,山月全受日光,光力愈增,即吸力亦愈大也。

十七日阿斯甫学馆名纽科里治,其学正苏爱尔传李格之言,约廿八日即中国十月廿四日一往游览。英国两大书院,一在阿斯福,一在刊比里治。闻刊比里治尚实学,而阿斯福尚古学,两相济也。又有类丁地方子种会,约廿四日当中历十月廿日往游。其总办名色登,会名罗亚尔百尔喀赛尔希得意思达比里治扪得,盖集各处谷食及蔬食子种而较其肥瘠迟早之功也。百尔喀赛尔为类丁之总部名。

金登干来谈,以接外部回复镇江趸船一案,仍是展缓时日,谋再一催之也。

十八日马格里言:二百年前意大里人格力里渥精天文,始推知五星及地球均绕日而行,太阳居中统摄之。时罗马教皇主教谓其与耶稣教书违背,系之狱,而其说渐行于西洋,治天文者皆宗之。百馀年前英人瞻勒尔以痘症为害,颇穷其旨。因见取牛乳人出痘皆轻,推知牛亦,出痘,取其浆试之,亦起颗如痘,因推穷其脉络而创为牛痘之说。英国医者大哗,其说竟不能行。瞻勒尔既没,英人精医理者乃推衍其说行之,其法遂遍及各国。故以为心得之理,晦于一时,而必显于后世也。

简多马、格里、鼾百里来见。简多马能华语,兼通汉文,而足迹未尝至中国,并著有《字典备查》一书。致黄泳清信,兼托周瀛士购觅衣料、药材。

十九日类丁子种局以子种会游人太众,改订先一日往观。由拍定登车行向西行,遇马克理同车,询之,赴温色尔。同车行五十里至斯罗,马克里改附轮车南行,温色尔尚在类丁之南也。色登以马车迎于类丁,偕至其子种局。询知所鬻子种凡二类:一莱蔬,一花草。创始五十年,其开立子种会凡二十四年。于是各处莱蔬异种及栽种培养大逾常质者皆辇至,相与较其优劣。局主为制白金瓶、盘、壶、盏之属,罗列满案以充奖。

所陈设十馀院,瓜、豆、果品皆有之,而以番薯、萝葡、白莱三种为大宗,各多至数十种。萝葡之大,至逾三斗,其种有红,有黄,有黑,有紫,有白,有半红半白,有一半赭一半白;或圆,或长,或中出数核相抱护,有类鹅腿者。白莱圆如毯,其色或红,或绿,或细折如云层涌,或上叶开而环茎如细球相缀。薯薯亦分五色,或圆,或扁,或长,亦有色黑者,则所未见也。

其蔬子及花草诸子种贩运各国,为其本局所用以经纪营利,皆用女工拣其圆颗,而后装入包内,纳之洋铁瓶中。草子有黄如粟者,黑如弹者,灰者,麻者,亦有长空如秕者,西洋人皆种之以饲牛马。凡为蔬,为豆,为花,为草,各分数院理之。局大数百亩,而其旁地树艺子种,为英地一万亩(合中国六万亩),役工六百人,亦一巨观矣!其司簿录者,或〔分〕本国及各国两处,各亦〔以〕二十六字母编其姓及其国名,亦足见其经纪之广远。其预备明年赴法国赛奇会子种橱,高逾丈,广约三丈许。各为小方橱,广三寸,高五寸。内胎红绫为衬,虚其前约数分,实子种其中。各视子种之大小为所虚之厚薄,外嵌玻璃,约数百种。又用木板装以红绫,用檀木厢其边。草种子连茎叶作一小束,缝之红绫板上。所见本板七八,草种亦数十。西洋之务为奇博如此!

色登为设酒相款。同席茀克曼,博通草木果蔬学问,长髯方面,仪表甚伟。并邀巴麦末〔尔〕枉陪。巴麦尔为饼局主人,其饼局曰亨得利安得巴麦尔毕斯格法克多里。毕斯格,译言饼也;法克多里,局也;亨得利、巴麦尔皆姓。今此局已专属之巴麦尔一姓,即通行各处之小洋饼也。

各种小洋饼皆机器为之,每种皆至数厂。其运送灰面及运饼上下皆机器为之,不烦人力。如面厂装面一石,用布袋盛之,系之机器转运皮条之〔疑脱一 “上”字〕,可以过街入楼门,曲折送达和面处。其和面及揉力、压力,并用机器。其各种小饼,同一机器而形制各异。其面厚薄推转,如布帛之在机,或转印模就面,或推面使就印模。下用洋铁盘盛之,或一行,或一行并分。一分工夫压饼至数千。其小长饼为螺纹及若纠绳者,机器文小异。惟小薄饼则用机器压面使平,而用人力以模压之。

中有小厚饼松脆,则用机器压成,送入开水大桶中。饼熟浮水面,用撩箕漉取之,然后加缝〔烘〕。缝〔烘〕饼窑深约丈许,用洋铁盘盛饼百数十,从窑口送入。上下皆用蒲铁板密排铁梁,推洋铁盘转运其中,上下用火逼之。至后窑口出,即成熟饼。火力微有猛弱,用玻璃管测之,而推运机器使之转动洋铁盘,自分迟延以应火力。凡机器一厂,必有窑炉二三座。

其拣饼及装入洋铁盒,半用女工及孺子为之。厂地不足,则越江造一新厂。其江名铿类特,南入代模斯江(饼局已越七十年,其新厂才及五年)。其装匣处所运赴各国形式并异,亦分别为之。其装盒有绝精者,惜不能行远;以行远皆用洋铁汁衔口,不令泄气故也。其制饼皆用机器,而役工犹三千馀人,询之为英国第一饼局也。

是夕,邀马克斯威诺、鼾百里、李德、摩里、丹拿、金登干晚酌,男妇共十二人。

二十日摩里邀早酌,同席百克兰得及琅特里。琅特里有美名,亦名客布登琅特里,其夫当是一兵头也。此外则科尔里格类里及裹兰得。裹兰得,美国人。皆善歌者。酒罢,鼓琴作歌。摩里将赴挨及,诸人相聚以志饯别之意。

接上海文报局九月初五日所发第四十五号包封,内刘景韩、唐景星、黄泳清三信及八月廿三日第十一号家信、第十号信,并有衣箱及食物箱交张力臣携带赴上海,至今尚无抵沪消息也。

廿一日礼拜。希腊数百年前有名谛窝奢尔斯者,隐居一岩穴中,敝衣草履,负暄以为温。希腊主闻其名,就见之,问曰:“先生穷若此,吾能为之援。”谛窝奢尔斯以手挥之曰:“若无当吾前,隔断太阳光,使不得照我。我但求若早去,不望若援也。”其居止惟以一灯自随,出则提以行。人问白昼以灯行何说?曰;“吾遍求一好入不可得,故引灯以求之耳。”希腊文学盛于西土,如诗人河满及谛窝奢尔斯,皆有高世之行,而安贫乐道,遗弃一有类古高士之所为。西洋人无此一种风骨。亦略见希腊文教盛时,与中土高人逸士相颉颃也。

廿二日英国设立新万国会,其参赞曰科达马,函约廿四日往听歪尔得讲说。盖其会曰就尼尔科斯摩波里登克罗卜(科斯摩波里登,犹言各国也;就尼尔,年少之意,即新也;克罗卜,会也),内言近有“车林彻尔”船往东西各洋测量水势并水中所产,歪尔得为论述其所涉历情形也。其会中同上“车林彻尔”船者十馀人,皆积学之士。所知二人,一曰戛尔本特尔,一曰歪茀尔达摩森。惜是日约赴阿思甫学馆,不能应召也。丹拿来谈。

百克兰得邀至罗亚尔阿魁尔里亚姆水族院,观北冰海带来男妇四人。其人皆制鹿皮为衣。男者亦著鹿皮冠,而A1红绒其上;妇人则以红绒为冠,其制向后湾〔弯〕折而前,锐其顶如牛角形。男妇以布缠足,著獭皮履。冬夏不易衣,不沐浴。以养鹿为生,富者至数千。用以驾车,日行一百英里。携带小狐一只;鹿二只,角长而瘦,形如枯树枝。鹿身高三尺,肥如小马。其一子白鹿无角,肉蹄歧分,与中土鹿蹄绝异。询之,英人波克捕鱼至冰海,冰合不能行。其地有高山名拉布兰,值瑞典、罗威之北,居民颇繁。留居一月,稍能通其语言,因功至伦敦一行,久乃许诺。于是男妇愿行者四人,许以工价,先给六月雇值于其家。其男妇皆年二十,长者一人二十二,并左右邻里,非眷属也。其居亦行帐逐水草,男妇四人共一帐,夜卧不脱衣履,相聚五六月亦不至乱。其招鹿,引声长呼,高下抑扬,自成音节。亦善歌。日引游人观之。英人之好奇如此。(男妇皆能引绳套鹿角及人颈,相隔数丈处抛掷之,无不奇中,犹蒙古之用套马杆也。)

又有一小院,用蚤驾车、推磨、放炮、车水,及装两人对立,以蚤为首,而系两铅刀其足,两相击刺。云其蚤亦须教练数月乃能习,夜则捉置臂端,食饱乃收入匣中,置温水瓶于其旁使就暖,亦一奇也。

仍观色赛尔绳戏,询知十七龄女子也,变化神奇,腾跃如仙。其从屋顶倒跃而下,则已加高至九丈七尺矣。

廿三日新报载:印度一千八百七十六年,蛇虎野兽咬害牛牲口四万八千,捕获毒蛇二十七万,豺虎野兽二万二千,出赏费二十万鲁比(一鲁比抵两施令)。一千八百七十七年(尚在十月内),蛇虎野兽咬害人口一万九千,牛牲口五万四千,出赏费十二万四千,所获蛇、虎尚未记数。印度炎热,草木繁芜,毒蛇猛兽,为害如此,他处所无也。英医名费勒者,以蛇毒傅之生兔上,用药解之。闻至今尚未得巧捷方法。

伦敦舍非尔得地方,亦治钢铁一都会也。闻其地治刀绝精,可使曲折如意,用巨椎捣之,亦无损伤。所治刀成后,必送伦敦试验,尚谋一往观之。

廿四日里格约为阿斯福之游。英国大学馆以阿斯福、堪百里治二处为最胜。由拍定登乘坐汽抡车一百五里至类丁,又七十五里至阿斯福,寓居兰多甫客邸。询知阿斯福学馆凡二十有一;一曰由尼法希谛(凡学馆曰科里治;其总学馆得主考试,曰由尼法希谛。此学馆建立最久,因以由尼法希谛为名,约已千年),住馆生一百九人;二曰巴里尔,住馆生一百九十六人;三曰弥敦,住馆七十六人;四曰林根,住馆六十六人;五曰卫克斯得,住馆一百七十二人;六曰阿里尔,住馆八十三人;七曰魁英斯,住馆一百人;八曰纽科里治(纽者新也,此学馆初起以新学馆为名,至今沿而不改),住馆一百三十人;九曰阿勒苏尔士,住馆五人;十曰马克得林,住馆一百一人;十一曰巴里斯罗斯(译言铜鼻也),住馆一百三十一人;十二日科尔博斯客立斯谛,住馆六十人;十三曰客来斯觉尔治,住馆一百五十四人;十四曰得林意谛,住馆九十六人;十五曰森约翰,住馆一百一十人;十六曰基色斯,住馆五十七人;十七曰哇单,住馆五十二人;十八曰百尔伦白洛克,住馆八十四人;十九曰乌尔斯得,住馆九十八人;二十曰吉白里,住馆一百四十二人,二十一曰哈尔得茀尔得,住馆六十九人。

每位馆生各一住房、一读书房,二房相联,极精洁。所学天文、地理、数学、律法及诸格致之学,皆择其所艺已成者试之乃得入。各以类设师程督之,率十许人从一师。每学馆设一学正总理(亦谓之尚书);又总设一尚书曰占西洛尔,岁一更易。今年沙乃斯百里侯实为阿斯福学馆尚书。又一副尚书名曰歪斯占西洛尔,亦岁一更易。苏爱尔为纽科里治学正,兼任歪斯占西洛尔,是以具名邀请。未刻,诣纽科里治赴苏爱尔之召。会者二十馀人,并各学馆学正及教师之著闻者。

是日凡游学馆三:一、马克得林,其学正曰武礼。学馆建立三百年,而正楼柱石雕刻人物,形状诡异,皆不能举其名。一、阿勒苏尔士,其学正曰礼敦。有大书堂,藏书甚富。总管马克斯木拉,注有印度佛经,名《非达经》,云尚在佛千年以前。其字略近西洋,与所见锡兰梵经绝异,殆犹西洋通印度后文字之变也。一、克来斯觉尔治,其学正曰立得尔,陪游礼拜堂及厨屋。

又游大学堂一,名曰波里安,藏书五十馀万帙。总办葛克斯,言西洋藏书以法国巴黎为第一,伦敦妙西因次之,此又次之。所藏各国书皆各为院,中国书亦为一院。有巨册百馀,长方四尺许,为英国地图,街市屋宇及乡村民舍及四亩畦畛,方斜零畸皆具。询之,近年所具,其工至今未竣也。各书手抄未刷印者,别为一院。每日男妇相就观书约五十人。其前别为圆屋一区,皆石为之,上下两层,铁梁铁板,铺泥沙尺许,盖板其上以防火。缘学堂禁止灯烛,凡夜读书者就圆屋中,藏书亦数十橱。葛克斯云:此所藏皆近人著述。凡书成必首纳献一部(伦敦妙西因亦然),故此数十橱无用价购者。

圆屋最上一层结顶,旁四周为飞檐,铺以铅板,外为石栏,可以望远,阿斯福一城皆在眼中。其旧城尚馀一段,约数十丈,厚七八尺,锹〔甃〕以砖,上为排堞,在纽葛里治左旁。苏爱尔云:“初建学馆时,梅尔言:此段旧城古迹,当责学馆保护。是以三百年完好如故。”

又赴舍尔多里安西尔得,听克格〔里格〕讲《圣谕广训》。其地为听讲之所,前圆后方,方处为平台,中设巨椅,学馆占西洛尔坐其上。两旁设椅三层以待上宾,坐予占西洛尔之右一席,西洋所以示敬也。其前圆屋男妇环听。里格云,《圣谕》十六条,分四次讲毕,此四条特留候都人来游,相与一观。设案平台左旁右角。初言中国钦差第一次来此,以志欣庆之意;次及《圣谕》十六条,尚有四条待讲。于是宣汉文曰:“第十三条,戒匿逃以免株连:第十四条,完钱粮以省催科;第十五条,联保甲以弭盗贼;第十六条,解仇忿以保身命。”而后用英语申讲《圣谕广训》,男妇三百人,寂不闻声。每讲至佳处,则群鼓掌唱诺,亦足见我圣祖德教流行之远也。

是夕,里格邀茶会,所见皆各学馆学正、教师。外数人,一名类音,云善诗;一名哥尔文施密斯,甚有文名而常与时忤,徙居美国,久亦不合而归。闻所著书多嫉世之言,盖亦古狂者流也。是夕仍不成寐。

廿五日里格言,歪斯占希洛尔在波里安书堂给已试举人冠服,兼考试秀才,约往一观后陪游各处。往则大堂设平台,苏爱尔中坐,左右稍下各一人旁坐。举人九人,前跪受戒。起著长衣后,披厢红背兜巾,仍环跪受戒而退。英国此礼惟施之耶稣堂,考试给冠服乃施之爱斯占希洛尔,不能达其义也。

次则各学馆教师领就试学生,多或四五人,少或一人,排立歪斯占希洛尔前,曲躬述就试名,数约四十馀人。退而历口试、笔试二处,别有监试者。其口试则监试三人与就试一人对坐,问以古事.马格里听知问语,以罗马几世教皇,或云病殁,或云被刺死,毕竟何者为是?见于何书可以证知其死状?其答语不能详。笔试则监试一人高坐,试者四十馀人,各以一小案相向坐,随所艺试之。

凡三试。初曰博秩洛尔(犹秀才之意),次曰玛斯达(犹举人之意),次曰多克多尔(犹翰林之意)。并岁一试,而试者各以年限,必历三年乃得试翰林。翰林亦重前三名,首曰西尼尔朗克勒,次曰色根得朗克勒,又次曰色尔得朗克勒,统名曰得来波斯,犹中国之言鼎甲也。其三试并阿斯福学馆生,外人不得与。学馆占希洛尔亦岁遣人周莅各处学馆,试其学艺高下而纪录之。其经遣试录取,亦与阿斯福学馆一例历试。所给执照,虚为之名而已,并不一关白国家。而自初试博秩洛尔学艺胜人者,岁得给奖异银一百磅。其试至翰林,得留学充当教士,曰卜鲁,其称曰卜鲁非色,犹言先生也。兰试章程,盖亦略仿中国试法为之。所学与仕进判分为二。而仕进者各就其才质所长,入国家所立学馆,如兵法、律法之属,积资任能,终其身以所学自效。此实中国三代学校遗制,汉魏以后士大夫知此义者鲜矣!

其学馆曰科尔治。总学馆主试曰由尼法希谛,隶伦敦者三:曰阿斯福,曰刊百里治,曰得兰莫;近年伦敦亦立由尼法希谛学堂,凡各学馆艺生皆得试。隶苏格兰者四:曰爱敦白拉,曰阿白尔定,曰拉斯噶生,曰安得鲁。隶爱尔兰者一,曰得布伦。而阿斯福学馆缘始,则自千数百年前天主教师创为之。盖其时通知学术能文者,惟教师为能然也。如纽科理治,缘始威里姆阿甫威堪摩,温吉斯得之毕灼白也。其冠帔、约指、手套,犹存十馀事,用玻璃匣盛之。学馆基产,皆其所留贻也。克来斯觉尔治(译言基督会也),缘始戛尔谛拉尔、乌尔喜,天主大教师也,当显理第八时权势最盛,建立学馆约及四百年。至今各学馆学正,亦多牧师为之。

里格邀同苏爱尔午膳。遂至格拉伦敦卜来斯印书局。格拉伦敦辑查尔斯第一被弑事为一书,消〔销〕行甚广,厚积资产。临卒尽蠲所有,立一印书局,新旧印书机器凡数院。总管曰毕格尔得何尔,精勾股算术。西洋印书皆用检字法,集各国文字印刷所有书籍,凡为刺丁,为希腊,为印度,为波斯,为日本,为阿剌伯,凡文字与欧罗巴所传字母异者皆备,中国检字法亦具焉。其书板分铜、铅二种,并用检字法,用厚纸浸水拓之,烘干而字皆浮起。夹入铁板中,三方界以铜而虚其上,熔铅灌之,而板立成。然铅板不受压,故不能经久。因用薄钢片压成板,浸强水中,引电气练〔炼〕之,傅以铅,厚薄惟所施,则成铜板。

局分东西两厂。左厂专印福音书。积纸数屋,先灌水浸之,压使干而微带潮湿,乃受印。连机器二三十座。印既成,分别整齐之,第其章数,又送入一院,次第合并之。妇女及童稚等所役亦数百人。毕格尔得何尔云:“每年所印福音书,纸宽六尺可铺英里三千,若宽八寸可绕地球一周。”问:“福音书所在有之,安置此?”曰:“此遍行各国。”前游印书会,格兰斯敦陈列福音书一帙,而标识其上云:“此书无奇,却有一奇语:昨夜尚是整张纸,裁成数百叶,刷印装潢成一巨册,只用十二点锺工夫,今早已成书矣。”即此厂所印也。

次至阿客难德妙西因,所历视不过数种。管金石者曰布利谛斯为治,管鸟兽及虫鱼骨者曰罗里斯登。其金石与虫鱼合化及骨成石者,云皆得自阿斯福土中。石板中衔鱼兽骨,所在有之,而此所见尤奇。有形若鲸鱼而尾极长,状如狮子尾,又复歧出。有头颈如鹅,而身尾皆鱼,又生两翅。有巨鱼中含旋螺,大逾碗。有前半磅礴磊磈,而后身鱼骨及尾皆具。又鼍鱼上腿骨长逾丈,骨半为石,得之土中,凡十馀具,莫辨为何物。嗣得三丈馀鼍鱼,折视其骨,始知为鼍鱼上腿骨也。其长三丈馀,而腿骨不逾七寸。土中所得大至百倍,则鼍身之长可知。象牙湾〔弯〕曲上抱,长丈许,毛长尺许,并从土中理出。推测得之,云皆在开辟以前。其诸角、骨,奇形诡状,不可殚述。马宝大如球者亦十馀。一球剖其半,皆浅毛长寸许者结成。

又转至一虫院,其司事曰韦斯武得。聚各国虫类万馀种,蝴蝶一种又至数千。最奇者翠蝶,反复视之,五色皆具,云出印度。蝶子大逾尺,毛长数分。蝎子尺许,两齿如角外抱。蜂窝大如巨东瓜。皆巨观也。

又有阿克兰者,引入一书堂,上下两层。上层辨各国土性与色,以知其所宜及人民所以受病之由。下层各国动植物类图册。偶检中国鱼类图册,所画皆金鱼也,亦至数十种之多。

次至阿布色尔法多里天文堂。其总管曰毕灼尔得,天文士之最著闻者。入门登梯,两壁画日星行度。毕灼尔得指谓曰:“此百馀年前初见中国书,言春分日中见鸟星,秋分夜中见虚星。西洋不辨其为何星,因上推四千年前春秋二分昼夜之中当见何星。推者不一,近已推得二星。”予笑曰:“西洋推测精微,其用心勤矣。然言理非也。《尚书》所记二十八宿之中星,羲氏司东南,和氏司西北,因二十八宿行度所次,以测四时之中气也。并非谓春分日中独见鸟星,秋分宵中独见大火星也。”毕灼尔得亦以为然。

凡为面南显远镜一具,为圆屋测量显远镜一具。其一具用反照法,谛拿娄所手制也,费至二千磅。谛尔〔拿〕娄以目力不给,不敢窥测天文,乃输之阿斯福天文堂。其一具下置机器锺,上为圆屋,用机轮推转,其迟速并与各星行度相应。每测一星可至数日夜,更替审伺之。

予问白日可以见星乎?曰:“惟金星易见。”乃属其司事寻审,久顷,走报曰:“得之矣。”急往窥之,正南见一半月,光色甚淡。金、水二星在地球环绕之内,距日为近,其光皆有圆缺;以行度远而光小,不如月之易辨也。毕灼尔得求手记之以为信,乃书曰:“某以西历十一月廿九日申初见金星大如半月,正当南。”此行得见金星于日未西时。徐雪村所谓金显多随日,惟入日度则光伏,其旁照处日间可以见之,信不虚也。

六点锺回伦敦,计行四十二里,至地布角得换坐一车。

廿六日类丁子种局色登见贻蔬菜三十六种,云各种蔬性并与中土为宜,又皆异种,可以推行至中国。然其种法及土性之宜坚实与宜松浮,尚须一推求。

接铿尔斯、占拿(即简多马。简者,占拿之转音;多马,其名也)二信,各相约一至其家。复接卫克费尔得一信,即前鼾百里以所制汽轮船转铁缆以曳货船上四川峡江图式,吾以四川并无准用汽轮船之说谢之,至是又函问也。

廿七日为西历十二月初一日。回拜奥使博斯达、德使敏斯达、土使莫苏拉射斯、意使扪拉布里亚、美使毕拉般德、荷使德必兰、波斯使那赛莫麻拉克木,及哈尔得茀尔德、哈尔谛、里德、马克斯威诺各处。土使为希腊人,习耶稣教;参赞莫苏拉射斯贝,即其子也。土官称谓凡三:首曰巴沙,次曰贝,又次曰意分底。

英国旧名戛尔斯德尔意谛斯,译言锡岛也。二千馀年前佛尼西亚人开辟欧洲诸境,以伦敦一岛产锡,岁取锡于此。始制二十六字母者曰戛尔得莫斯,即佛尼西亚人。希腊为欧洲文字原始,所祀神曰阿色尼,即开创文字之原也。佛尼西亚近犹太,与麦西皆隶亚西亚,麦西又稍迤入阿非利加。欲言欧洲文字之原,以希腊为始。

接到上海文报局九月十二日在〔由〕英公司鸡笼船递到四十六号包封,内合淝伯相、刘芝田、裴樾岑、杨性农、罗研生、张力臣、朱宇恬、朱香荪、易叔辉,及黄海华寄诗,及家信十号(八月十九日发)并十二号(九月初三日发)。其十号信则由力臣带赴上海者也。廉丞已于八月廿日仙逝,其母胡太夫人,年八十矣。

廿八日礼拜。诣李丹崖、罗稷臣谈。稷臣在京斯科里治学习化学。其总教卜洛克生(上海新译化学书作蒲陆山)著书数种,通名《卜洛克生》,第一种言化学之理,第二种言其法。为稷臣言化学书精者,以哇脱所著三十六册为最。哇脱,德国人,其书已译英文。凡言化学者名曰铿密斯脱利。日尔曼人于此种学问最为擅长,英人不能及也。

接张听帆信,言伯灵都城火轮车栈八处,巡捕房六十处,救火局十七处,电报信局七十三处,气筒寄信十六处,戏馆廿五处,乐院十九处。

廿九日英国讲实学者,肇自比耕。始时,欧洲文字起于罗马而盛于希腊,西土言学问皆宗之。比耕亦习刺丁、希腊之学。久之,悟其所学皆虚也,无适于用实〔实用〕,始讲求格物致知之说,名之曰新学。当时亦无甚信从者。同时言天文有格力里渥,亦创为新说,谓日不动而地绕之以动。比耕卒于一年〔千〕六百二十五〔六〕年,格力里渥卒于一千六百四十二年。至一千六百四十五年,始相与追求比耕之学,创设一会,名曰新学会。一千六百六十二年,查尔斯第二崇信其学,特加敕名其会曰罗亚尔苏赛也得。罗亚尔,译言御也;苏赛也得,会也。而天文士纽登生于一千六百四十二年,与格力里渥之卒同时。英人谓天文窍奥由纽登开之。此英国实学之源也。相距二百三四十年间,欧洲各国日趋于富强,推求其源,皆学问考核之功也。

印度近有两事〔处〕军事:一、雪山有一种部落,名阿茀力底,以掠劫为事,亦筑炮台印度北界,其名曰觉摩。印度部长遣将基斯临以兵,告谕其人民,毁其炮台,收其兵器,无使侵掠,因令其酋遣官驻印度。一、前建炮台俾路芝之北境,其地曰喀拉得。阿富汗惧,屡构俾路芝无以地假之英人,意疑英人之谋己也,日夜厉兵以何衅。印度部长亦赴喀拿得观变。似印度西北两处,皆小有兵端也。

三十日又接卫克费尔得信,始知前所陈挽船法,以《烟台条约》内有俟洋船能行抵夔州、重庆,再议通商之言,故创为此法,挽船使上行也。至是始知其见询之意,急以一书拒谢之。因与马格理论及汉阳李氏凿川江滩石事。马格理为述美国纽约江口有巨石如小山,为阻,常损行舟。美人谓之黑尔贸斯,译言地狱口也。去岁为炫奇会,乃先以十年之力抉去其石。其法铸铁筒入石中,用树浆皮塞其隙。而后以机器吸出铁筒中水,人由筒中出入,凿石深数丈纵横交午为窍穴,纳棉花火药实其中,而后揭去铁筒(棉花火药不畏水温)引电气发药。凡十年乃成。至开会时聚各国民商纵观,火药一发,则数百丈之伏石一化为【粉。

英人有名歪费尔达摩生者,遍历各洋,查考海道之深浅,水流之缓疾,与赤道下热海之行度,与水势寒暖分数,及各海底浅石虫鱼,集聚数百种,凡历三年乃竣事。国家以兵船资其行。至是乃就其行海所得,分别金石、虫鱼、沙草,集诸博求〔?〕,考证其异同,与海水环流之势,及四时风色方向之异,俾勒为一书。以二万五千磅资其用度,合中国七万五千金,此亦足见英人勤求学问之本矣。

致谢阿斯福纽科里治兼歪斯占西洛尔苏爱尔一信,兼以小照一具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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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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