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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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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百十七 全唐文 卷七百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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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献贞

献贞,元和时官卫尉卿。

夫法之体也,非名非相,则盲聋智者莫能观其趣;心之性也,若存若亡,则童蒙理者焉可测其源。故有学无学,才尝香钵之饭;二乘三乘,宁得药树之果。言禅那者,即末还本之妙门,因心阶道之元路,归之者销沙劫之罪,念之者获尘刹之德。况乎经年累代,积行成功,深之又深,其极致欤!粤若位登五七,声亘三千,绍佛种,傅法灯,即我神行禅师受其记焉。

禅师俗姓金氏,东京御里人也。级千常勤之子,先师安宏之兄曾孙。积善熏心,曩因感性。年方壮室,趣于非家,奉事运精律师。五缀一网,苦练二年。更闻法朗禅师在䠒踞山,传智慧灯,则诣其所,顿受奥旨。未经七日,试问之曲直微言,冥应以即心无心。和上叹曰:“善哉!心灯之法,尽在于汝矣。”勤求三岁,禅伯登真。恸哭粉身,恋慕那极。遂以知生风烛,解灭水泡,远涉大阳,专求佛慧。乘危碧浪,不动安心之念;对险沧州,逾策护戒之情。誓愿坚固,承佛神威,孤帆直指,得到彼岸。时属凶荒,盗贼乱边,敕诸州府,切令捉搦。吏人遇而诘之,禅师怡然而对曰:“贫道生缘海东,因求法而至耳。”吏不得自放,捡系其身,廿有四旬矣。于是同侣俟其无人时,说桎梏而息焉,佥语之曰:“汝盍如此耶?”答言:“吁,我于往昔造罪业,故今见罹苦。甘心受之,竟不脱休。斯则忍辱纳污之迹,和光匿耀之事也。”事解,遂就于志空和上。和上即大照禅师之入室。朝夕钻仰,已过三年,始开灵府,授以元珠。不坏微尘,便撮大千经卷;非舒方寸,遍游百亿佛刹。常游泳于性海之深源,恒翱翔乎真空之幽际。洎于和上欲灭度时,灌顶授记曰:“往钦哉。汝今归本,晓悟迷津。激扬觉海,(阙)已归寂。” 应时豁尔,得未曾有。挑慧灯于虚室,凝定水于禅河。故远近见闻,尊重瞻仰,不可殚载矣。然后还到鸡林,倡导群蒙。为道根者,诲以看心一言;为熟器者,示以方便多门。通一代之秘典,传三昧之明灯。实可谓佛日再杲自旸谷,法云更起率扶桑。设欲括三达,罩十方,书其迹,写其功庸,讵能记一分之德耳。所冀道身地久,慧命天长。於戏!能感已尽,所应方移。此则导师隐显,理必然故。生平七十有六,大历十四年十月廿一日,终于南岳断俗之寺。

是日也,圆穹黯黪,三光为之晦冥;方祇振动,万物因兹零落。甘泉忽竭,鱼龙惊跃其中;直木先摧,猿鸟悲鸣其下。于时素缁饮化,遐迩同声。或闻异香,飞锡空而电奔;或观瑞云,乘杯流而雨骤。泣血焚身,尽心葬骨,殆三纪矣。其处则悬崖万丈,流水千寻,逃名洗耳之隐居,抛世遁迹之幽栖。定沼泓澄,深藏慧日之光;空林萧索,长引禅风之响。北倚独立之高冈,西邻三藏之迥谷。挂烟月于山头,捐金玉于渊底。岂惟地理之崔崒,复乃灵神之洞窟也。记云:鸡足石室,摩诃迦叶守法衣,待慈氏,岂非是欤?世世称岩,今见在兹。成踪自尔,其状如门。门辟之期,未知几许。如是圣迹,其数孔多,难可详悉耳。

今我三轮禅师者,宿殖众妙,本有三身,心无自性,悟不由他,同修道业,互作师资。于时安禅馀暇,熟虑寰中。谓言无形之理,不建像而莫睹;离言之法,非著文以靡传。悲夫慈父怀玉而归,穷子得宝几日。是以招名匠,画神影,造浮图,存舍利,烧戒香,洒定水。致恳恻于先圣,将龟镜于季叶焉。有若大隐明朝之贤,栖心道境之士,策念韦提之贵,亚迹圆寂之徒,相顾誓言。我等数人,共承沙佛,齐念尘僧。由是禀紫气于桂菀,挺玉叶于金枝。分鸾镳,驱凤驾。休沐清河之上,泛舟楫于巨川;蹈舞黄屋之下,作栋梁乎大厦。世上可观,于斯为盛。盛必有衰,古人所传。哀哉人世!生也独自以来,死亦共谁而去。尔未知过隙,俯仰无有是非。若欲出火宅而登露地,截三有以归一如者,教网多端,不如三觉;助道非一,随喜为最。故命忠直之吏,劝洁净之僧,将兹有限之财,造彼无穷之福。于是取石名山,伐木幽谷。刊翠炎,构绀宇。庶几标万古之景迹,历千秋而不雕。所谓人能宏道,岂虚言哉!善逝遗法,付嘱国家,良有以也。仆以狂简无材,忸怩有愧,欲赞元化,辄录短怀。未净一心之地,讵升三学之堂。冀将萤火之爝,窃助明景之晖。前识早计,焉可以攦指求月,剖卵责晨也哉?惟愿天池有涸,愿海无涯,水旱燋浸,碑铭固存。然后茫茫有识,蠢蠢含灵,灌法水于神器,长道牙于心田,永出爱欲之泥,齐登涅盘之岸云尔。其词曰:

深哉觉海,量等虚空。无名无相,寂寂融融。
就中最胜,三学为宗。心心传祖,言语难通。
初因佛起,来诣溟东。谁能神解,则我禅公。
辞亲舍室,超出樊笼。入山求道,逾海寻踪。
韬光被苦,策念成功。师资每遇,目击相逢。
凝神壁观,独步唐中。还归日域,引导群蒙。
逗机应物,授药无穷。兹缘已毕,化彼天宫。
遗形空谷,脱影云峰。同声辐凑,擗踊摧胸。
慈光已灭,追恋何终。有一真僧,亲承法要。
神会一如,心藏众妙。非言非默,即寂即照。
出定暂忆,偏哀浅识。彩画神影,容仪不忒。
更造浮图,再修功德。万古千年,传灯轨则。
金城鼎族,紫府亲皇。一心若海,百谷为王。
前修激发,结愿平章。齐沾法雨,同遇佛光。
清河舟楫,黄屋栋梁。寰中所望,以此为昌。
傥来若梦,荣落无常。涅槃迢遰,何不贮粮。
劝僧洁行,选士忠良。刻铭雕石,卜地成堂。
山崩海竭,此欲无央。日居月诸,兹文久彰。
上从有至金刚。四生蠢蠢,三界茫茫。
飧禅悦食,饮解脱浆。咸臻觉道,速诣真场。

吴武陵

武陵,信州人。元和初进士,官太学博士。出为韶州刺史,以赃贬播州司户参军。

朝廷命将,自数十百年,未有此重。然始命之重,而终责之固重矣。今丞相主也,刑部以宣慰为名,乘生杀之机,制善败之略,独在阁下。阁下可使诸侯尽附,馀寇必诛,以快天子之心哉。若曰我独主降者与其县邑耳;则是一王官之事,又非相国与朝之大贤所宜降也。若曰吾将以法令齐之;则是韩宏之法令,严肃已过,不可加也。若曰吾以阙庭之威劫之,俾诸将惧而前斗;则在下数行之语决行之耳,又不必蹑踵而推,捽项而驱也。若曰吾亲视其师,有不用命者,则夺其符而易置幕府;则宜有素定,不可临事而待闻也。若曰吾将将彼三将,督进六万以诛寇;则其军各从其帅,帅之命也,吾未尝抚循其人,又将何以结其心而求其死哉。独曰贼重吾德义必来降,此盖万一也。脱不如旨,其将何图?

呜呼!国之理乱,在此行矣。得其画,则两河不足平,河湟不足复;失其策,则天下之事,自此繁矣。岂不惜哉!丞相尊重,素狎武陵之言,轻而不能尽行。时益恐不尽,愿梗概其旨于阁下。夫兵机若神,应事立断。千里之外,必待奏闻而后行,事亦变矣。诚愿丞相宜密请敕旨,事无巨细,行而后闻。又宜奏取中人尝所不快者为监军以一之,即归素所快者于内为吾地,则用阴符五贼之术以倾诸侯,即复出绢八九十万以赏结士大夫。诚然矣,则孰不为丞相之人?既获腰领,则以朝命命三将为三阵。既定,则明斥候,击牛高会,潜授缘边诸将以实期。又公以三期绐贼,令辩士持一函书,赐元济及其将士以全活,彼必降矣。适不如料,则一日快进,必次于城下,此大略也。

夫临机制变,又何可数?昔司马宣王征孟达,则八道急攻,征公孙文懿,则舍其锐而趋其虚缓以挠,各从其利也。夫禽之制在气,顾吾之法令何如耳。昔萧王以千人,刘牢之以八百人,高隆以三千五百人,谢元以五千人,刘裕以二千五百人,是皆立鸿勋成大业矣。夫就世务者在结人心,结人心者在吾所以张其形势也。方闻纪纲之仆者三百人,军令苟行,亦足以塞诸侯之望,夺群寇之心,归六万人之志矣。使贼不为则已,为则必决死于一战,以延其命。愿阁下无事迫速,慎出令拔奇士而已。昔先主所以分蜀而帝者,独以长短之权倾曹公耳。诚使诸侯以严暴,吾以宽厚收之;诸侯以杀戮,吾以礼义怀之;彼有所短,吾见其长;彼有所乏,吾施其馀,则事何不济?功何不成?书不可尽,寻当面策。

当今产尧在上,夔龙为相,犬戎新逐,三晋四战之地,无枭雏狼子。是宜徼福者争归贺于相国。某独不敢以是心同众人之唯唯,思有以一跪吐而未果者,诚以相门尊高,非布衣可以私谒。其或关衡石轻重,非先书导诚素,则无以为也。然而潜是心,不为身有所祈,输诚于相公,得不以常常之心怜其持意邪?

陆生有言曰:“天下安,注意相。”今属凶孽新夷,泰阶初平。天下之悬悬其心,复魏文贞、房梁公、姚梁公、宋开府致太宗、玄宗故事,若啼婴儿待哺,塞晃望者独相公。是以闻相公以是为心,即房、宋不死,二宗之道尽得施于上矣。语不云乎:“虽有镃基,不如乘时。”自用武以来,至于今日,不谓无时。得其时而不乘之以贞观、开元治平之势,则势之过,如发矢耳。此所以为相公惜是时之难再也。且天下欲上如二宗,待相公而肖之耳。今相公岂不待天下之士,而坐为房、宋者也。又非有其时无其人,人与时偕有矣,岂可厚诬多士,谓无一可与言房、宋故事者邪。昔宓不齐邑不方百里,师五老而友二十八人;齐桓公为诸侯盟主,有坐友三人,谏臣五人,举过者三十人;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劳,所执贽于穷闾隘巷者七十人。彼一圣二贤,挈下戴上,非独责成其心,而天下之人,故至于今称为圣贤。况当相公首筑太平之基,焉知夫有心者不磨勇养气,待相公呼而出之耳?今云云论者,见犬戎退边不数十里,便谓边无可虞,虏无能为;见赵魏之地死一帅易一将,便谓天下无事,庙堂可以高枕。此岂知相公第欲因前之无事,不欲为巍巍荡荡之绩乎?抑某闻宰相之事,必以天下为言。以衡石言之,岂不资天下锱铢轻重为平准者邪;以鼎实言之,岂不资天下水陆飞走为滋味者邪。

若轲者,虽有生之微,岂不资衡鼎之一物乎?伏念自知书来,耻不为章句小说桎梏声病之学,敢希趾遐踪,切慕左邱明、扬子云司马子长、班孟坚之为书。故北居庐山,亦常有述作。幸当相公调元厚生之次,不使一物不遂其性,一夫不获其心。是宜天下褐衣之徒,孤立艺进之秋也。谨献所尝著隋监一卷,《左史》十卷。伏希枢务之暇,赐一览读。恩幸恩幸!轲恐惧再拜。

夫势有不必得,事有不必疑,徒取暴逆之名,而殄物败俗,不可谓智。一日破亡,平生亲爱,连头就戮,不可谓仁;支属繁衍,因缘磨灭,先魂伤馁,不可谓孝;数百里之内,拘若槛阱,常疑死于左右手,低回姑息,不可谓明。且三皇以来,数千万载,何有悖理乱常,而能自毕者哉?

贞元时,德宗以函容御天下。河北诸镇,专地不臣。朝廷资以爵号,桀黠者自谓得计,以反为利。于是杨惠琳、刘辟、李锜、卢从史等又乱。皇帝即位,赫然命偏师讨之,尽伏其辜,所谓时也。日者张太尉厌垣捍之勤,谢易定为国老,田尚书知虑绝俗,又以魏博来归,幽檀沧景,皆为信臣。然而与足下者,独齐、赵耳。夫齐安可为恃哉?徐压其者,梁薄其翼,魏斫其胫,滑针其腹,淮南承其冲。分兵不足相救,全举则曹鲁东平非其有也。彼何苦而自弃哉?若赵则固竖子耳,前王主上以泽潞为之导,既斥从史,姑赦罪复爵禄之,天下之人欲讨者十八。无何残丞相御史,朝廷以足下故,未加斧钺也。然则中山薄槁城之险,太原乘井陉之隘,燕徇乐寿,邢扼临城,清河绝其南,弓高断其北。孤雏腐鼠,求责不暇,又曷以救人哉?二镇不敢动亦明矣,足下何待而穷处耶!

昔仆之师裴道明尝言:“唐家二百载,有中兴主。当其时,狠傲者尽灭,河湟之地复矣。”今天子英武任贤,同符太宗,宽仁厚物,有元宗之度。罚无贷罪,赏无遗功。诸侯豢齐赵以稔其衅,群帅筑室厉兵,进窥房蔡,屯田继漕。前锋扼喉,后阵抚背,左排右掖,其几何而不踣邪!足下勿谓部曲勿我欺,人心与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论,则婴凶横之命,不若奉大君官守矣;枕戈持矛死不得地,不若坐兼爵命而保允嗣也。足下苟能挺知己之烈,莫若发一介,籍士马土疆,归之有司。上以覆载之仁,必保纳足下。涤垢洗瑕,以倡四海,将校官属不失宠且贵。何哉?为国者不以纤恶盖大善也。且贰而伐,服而舍,宠辱可厚,骨肉可保,何独不为哉?

三州至狭也,万国至广也,力不相侔,判然可知。假使官军百败,而行阵未尝乏;足下一败,则成禽矣。夫一壮士不能当十夫者,以其左右前后咸敌也。矧以一卒欲当百人哉!昏迷不返,诸侯之师集城下,环垒刳堑,灌以流潦,主将怨携,士卒崩离,田儋吕兴,发于肘腋。尸不得裹,宗不得祀,臣仆以为诫,子孙所不祖。生为暗愎之人,没为忧幽之鬼。何其痛哉!

古称一世三十年,子厚之斥十二年,殆半世矣。霆砰电射,天怒也,不能终朝。圣人在上,安有毕世而怒人臣邪?且程刘二韩,皆已拔拭,或处大州剧职。独子厚与猿鸟为伍,诚恐雾露所婴,则柳氏无后矣。

今缘边膏壤,鞠为榛杞,父母妻子不相活。前在朔方,度支米价四十,而无逾月积,皆先取商人而后求牒,还都受钱。脱有寇薄城,不三旬便当饿死,何所取财而云和籴哉!天下不治,病权不归有司也。盐铁度支,一户部郎事,今三分其务。吏万员,财赋日蹙。西北边院官,皆御史员外郎为之。始命若责可信,今又加使权其务,是御史员外久于事,返不可信也。今更旬月,又将以郎中之为不可信。即更时岁,明公之为亦又不可信,上下相阻?一国交疑,谁为可信者?况一使之建,胥役走卒殆百辈,督责腾呼,数千里为不宁。诚欲边隅完实,独募浮民,徙罪人,发沃土,何必加使而增吏也。

入则维化,出则宁物,物宁而后志适,乃有西之赏。始一日,命骑西出。出门里馀,得小山。山下得伏流,顾曰:“石秀水清,葱葱乎其韬怪物耶。”乃释骑蹈履。北上四十步得石门,左右剑立,矍然若神物特之。自石门西行二十步得北峒,坦平如室。室内清缥若绘,积乳旁溜,凝如壮士,上负横石,奋怒若活。乘高西上,有石窗。凌窗下望,千山如指。自石室东回三步得石岩,岩下有水泓然,疑虬螭之所宅,水色墨渌,其浚三丈,载舟千石。舟上坐数十人,罗丝竹歌舞,飘然若乘仙。岩之南壁有石磴,可列乐工十六人。其东若畎浍,石流去不知所止。北壁半穴如悬门[A16P],外容小舟。出门有潭,袤三十步,潭有芰荷。潭北十步得溪。溪横五里,径二百步,可以走方舟,可以泛画鹢,渺然有江海趣。鱼龙瀺灂,鸥鹭如养。溪潭之间,有地丈馀,其色正赤。历石门东南越小岭,石林危峤,夹耸左右。自岭下十步得东岩。自岩口直下二十步,有水阔三尺许,浅沙若画,细草如织。南望有结乳如薰笼,其白拥雪。自岩西南上,陟飞梯四十级,有碧石盆。二乳窦滴,下可以酌饮。又梯九级,得白石盆。盆色如玉,盆间有水无源,香甘自然,可以饮数十人不竭。还自石盆东北上,又陟飞梯十二级,得石堂,足坐三十人。乳穗骈垂,击之铿然金玉声。堂间有石,方如棋局。即界之以弈,翛然不知柯之烂矣。自堂北出四步,直西二筵,南入小峡。过峡得内峒。东有石室,妙如刻画。顶上方井,弱翠轻渌,便如藻绣。自峒南下,仰瞩东崖,有凝乳如楼如阁,如人形,如兽状,暗然不知造物者之所变化也。自楼阁斗下七步次石渠。渠深七十尺。渠上为梁,曲折缭绕,三百步远,日月所不能烛矣,左右列炬而后敢进。自渠直南抵绝壁,斗下为飞梯,飞梯九盘而后及水。水北涯有石阁,峭甚,资以栏槛,适可宴息。水通鱼船。东出朝阳,西隅黝墨。方谷如凿,以石下投,波声响应。山寒气薄人,往往畏恐。自石阁还上绝壁,西去十步,又得小峒。俯行三十步,左右壁有锺乳,或垂或滴。其极有石室,正如禅庵,多白蝙蝠。出小峒北上二十步,又得列石,色犹西峒。东西壁下有石数十枚,其面砥平,间有凹𨱔琴荐,厥状甚怪。游人列坐,肃若冰霰。其东有便房。桁栌栱棁,枝撑环合,犹国工之椎琢也。峒北七步临西石门。石门西去三十九步得西峒,峒深九十尺。北崖有道,可容一轨。崖南有水,水容若镜,纤鳞微甲,悉可数识。东过小石门。门东俯行三十步,诘屈幽邃,道绝穷崖。崖之右宽明爽阂,浑成水阁。崖下阁胜九人,阁下水阔三十尺。伏流崖南,亦达朝阳。自西峒口南去一矢得南峒,峒西壁可宴数十人。其东有水,轻风徐来,微波荡漾,琴高遇之,当不返矣。北上山顶,盘曲五百步,石状如牛如马,如熊如罴,剑者鼓者,笙竽者,埙篪者,不可名状。石路四周,而松萝萃于西北。

公曰:“兹山之始,与天地并,而无能知者,揭于人寰。沦夫翳荟,又将与天地终。岂不以其内妍而外朴耶?君子所以进夫心达也。吾又舍去,是竟不得知于人矣。”乃伐棘导泉,日山曰隐山;泉曰蒙泉;溪曰蒙溪;潭曰金龟;峒曰北牖、曰朝阳、曰南华、曰夕阳、曰云户、曰白蝙蝠;嘉莲生曰嘉莲;白雀来曰白雀;石渠寒深若蟠蛟蜃,特曰蛟渠。或取其方,或因其瑞,几焯乎一图谍也。于是节稍禀,储羡积,度材育功,为亭于山顶。不采不雘,倏然而成。冯轩四望,目极千里。高禽鸷兽,蚊翔蚁走。恍然令人心欲狂。又作亭于比牖之北,夹溪潭之间,轩然鹏飞,矫若虹据,左右翼为厨为廊,为歌台,为舞榭。环植竹树,敻脱嚣滓。邦人士女,咸取宴适。或景晴气和,萧然独往,听词于其下。嗟乎!我俗既同,我风既调,兹亭兹山,又与人物共之,则不知古之甘棠,其类是耶?其差是耶?他日会新亭之下,辱命纪事,奉笔遽题于北荣,曰成纪公字濬之,不名重也。内则为伊周,外则为方召。疏山,发隐也;决泉,启蒙也;作亭,子来也。三者其异乎四贤之志乎?不异也。故书。宝历元年八月三日记。

群山发海峤,顿伏腾走数千里而北。又发衡巫,千馀里而南。咸会于阳朔。朔经四百里,孤崖绝𪩘,森耸骈植。类三峰九疑,析成天柱者,凡数百里。如楼通天,如阙凌霄,如修竿,如高旗。如人而怒,如马而驖。如阵将合,如战将散。难乎其状也。而又漓江荔水,罗织其下。蛇龟猿鹤,焯燿万怪。县界山间,其土壤方百里。其势险,其形蹙,千人守之,十万不能攻。东制邕容交广之冲,南挹宾峦岩象之隘。一日有盗,则吾扼其吭而制其变,皆由善命理者常选于地。县治西七步有石渠,其浚十仞。渠之下有洞,洞有水,水深百尺。上有亭,可以宴乐游处。肆在亭西,廪在肆西。士宦胥吏,黎民商贾,夹川而宅,基置山足。山多大木,可以堂,可以室。其花四时红紫,望之森然,犹珊瑚琼玖。予又不知夫昆仑崆峒,其名安取而胜兹。籍户五千,其税缗钱千万,于桂为大。俗犷人狡,尤难于正。宝历元年,正大夫有事罢,渤海李湜以能贤补其阙。浃时而俗咸变,斯又以见吾宰之官人也。明年春,予使番禺,湜因谒于亭。予视共吏肃然,视其亭修然,无喧哗之异。惟城无隍,予勉之凿,曰:“诺。”惟门无台,予勉之修,曰:“诺。”惟廨宇之倾圯,予勉之葺,曰:“诺。”其应响然如转圜,是其材不啻为是县邑矣。思荐天下士以补其大小之任,可为滕薛,舍是何称?遂书其垣曰《阳朔摄令厅壁记》,以旌湜勤。县在吴为始安,在隋而易之。更二百年以前名氏,予不得闻。彼奇伟倜傥之难,有若人也如此,故记。后之从政者,可不仿哉。

崔蠡

蠡字越卿,元和五年进士。文宗朝拜礼部侍郎,转户部。出为华州刺史镇国军等使,历平卢军节度使,终尚书左丞。

臣伏以国忌行香,事不师古。圣心求治,动法典章,臣顷于延英奏陈,愿有厘革。陛下令史官寻讨,起置无文。昨日阁中再求顾问,虽因循未变,亦无损于盛朝。而除去不经,冀流芳于异日。

臣闻赏罚不立,无以示天下,是非一贯,莫能建大中。窃见义成军节度使李听,昨者资其承藉,委以统戎,俾代宪诚,付之雄镇。总二万虎貔之旅,位极宠荣;兼两藩节制之权,心无报效。况陛下授以神算,假以天威,入魏之期,克日先定。而听拥旄观望,按甲迁延,荧惑人心,逗挠军政。遂使宪诚陷于屠戮,乱众肆其奸凶。失六郡于垂成,固危巢于已覆。委贝州而不守,烧劫无遗;望浅口而疾驱,狼狈就道。自图苟免,不吝包羞,蔑弃朝章,有同儿戏。魏州之乱,职听之由,论其负恩,万死犹幸。伏以封常清河南失律,斩于关门,高霞寓唐邓破伤,投诸遐裔。浑缟节制易定,将战而兵力不支;袁滋逗留西川,欲进而凶渠尚在。或亲当矢石,或躬历艰危,势屈贼锋,竟申朝典,未曾贷法,必震皇威。今李听罪状夙闻,中外愤惋,比之常清等辈,万万过之。若陛下犹示含宏,不置极法,臣等恐宪章坠地,天下寒心,伏请付法。

长安里中多空舍,有妇人佣以居者。始来,主人问其姓,则曰:“生三岁长于人,及长,闻父母逢岁饥,不能育,弃之涂。故姓不自知。”视其貌,常人也;视其服,又常人也。归主人居佣无有阙,亦常佣居之妇人也。旦暮多闭关,虽居如无人。居且久,又无有称宗族故旧来讯问者。故未自道,终莫有知其实者焉。凡为左右前后邻者,皆疑其为他。且窥见其饮食动息,又与里中无有异。唯是织纴缄繲,妇人当工者,皆不为。罕有得与言语者。其色庄,其气颛,庄颛之声四驰,虽里中男子狂而少壮者,无敢侮。

居一岁,惧人之大我异也。遂归于同里人。其夫问所自,其云如对主人之词。观其付夫之意,似没身不敢贰者。其夫自谓得妻也,所付亦如妇人付之之意。既生一子,谓妇人所付愈固,而不萌异虑。是后则忽有所如往,宵漏半而去,未辨色来归。于再于三。其夫疑有以动其心者,怒愿去之。以有其子,子又乳也,尚依违焉。

妇人前志不衰。他夜既归,色甚喜,若有得者。及诘之,乃举先置人首于囊者,撤其囊,面如生。其夫大恐,恚且走。妇人即卑下辞气,和貌怡色,言且前曰:“我生于蜀。长于蜀,父为蜀小吏,有罪,非死罪也。法当笞,遇在位而酷者,阴以非法绳之,卒弃市。当幼,力不任其心,未果杀。今长矣,果杀之,力符其心者也。愿无骇。”又执其子曰:“尔渐长,人心渐贱尔。曰其母杀人,其子必无状。既生之,使其贱之,非勇也。不如杀而绝。”遂杀其子。而谢其夫曰:“勉仁与义也,无先已而后人也。异时子遇难,必有以报者。”辞已,与其夫决。既出户,望其疾如翼而飞云。

按蜀妇人求复父仇有年矣,卒如心,又杀其子,捐其夫,子不得为恩,夫不得为累。推之于孝斯孝已,推之于义斯义已,孝且义已,孝妇人也。自国初到于今,仅二百年,忠义孝烈妇人女子,其事能使千万岁无以过,孝有高湣女、庚义妇、扬烈妇、今蜀妇人宜与三妇人齿。前以陇西李端言始异之作传,传备,博陵崔蠡又作文。目其题曰:“义激。”将与端言共激诸义而感激者。蜀妇人在长安凡三年,来于贞元二十年,嫁于二十一年,去于元和初。

韦庆复

庆复,苏州刺史应物子。

十月成楼,记时也。自圣人观象立制,则重门击柝,以待暴客。故天下都邑,大崇建之。凡千乘之君,其外者郛,其内者城。郛之门所以苞纳州聚,城之门所以严护师长。故诸侯国多以内城门,于中军为最近。率皆楼于斯,饰于斯,建鼓角于斯。先是此府无内城,无重门。厅事之阶,才隐内屏,旌门之次,迫于通道。大将军鼓角置于郛,宴然而安,积有岁矣。今我江夏公,七月下车,首乎谋;八月虑事,鸠乎材;九月恩洽,得乎众;十月劳农,兴乎役。然后下令,葺篑相土,命毁削旧宇,坦平新途,回环翼张,绚洁冰静。既而版干具,畚筑兴,山虞纳材,梓人准绳,雕琢切磨,丁丁登登。重楹叠户,霞起云蒸,如翚斯升,势将骞腾,如山斯层,崔嵬凌兢。

君子曰:大哉斯楼之作,上可以陈列鼙鼓,下可以禁限中外,近可以张皇斯众,远可以戒励大军。稽晷度不失于方中,审山川乃得其面势。众心多乐成之助,工徒有悦使之劝。非大君子渊虑宏谋,则兹楼何从而兴也!或者以为前之阙政,公能补之。愚则不然。夫举一事,建一功,不量其小大,苟能迥拔人表,独得殊见,则无非天假之才得之。纵有贤方伯比肩于前,欲责其人表之见,无乃过欤!然则斯楼旷之于前宜也,成之于今亦宜也。奚所谓称补其阙哉?楼成二日,我公与护军中贵人洎宾僚偕登而阅之,庆复仰而叹曰:公之政教,见于斯楼尽矣。且栋之梁之,小大攸宜,材不遗也。壁垒完坚,圬涂缜密,人不偷也。绳墨修整,苦窳不用,法至行也。丹雘铺彩,光辉烛人,照至明也。举是署以福我境内之人,德泽甚厚,岂土木云乎哉!元和二年十二月十七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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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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