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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补/卷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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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规制

△都邑之建(上)

《书·禹贡》曰:冀州。

蔡沈曰:“冀州,帝都之地。八州皆言疆界而冀不言者,以馀州所至可见,亦所以尊京师,示王者无外之意。”

臣按:朱熹《语录》:“冀都正是天地中间,好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云中正高脊处,自脊以西之水则西流入于龙门、西河,自脊以东之水则东流入于海,前面一条黄河环绕,右畔是华山,自华山来至中为嵩山,是谓前案,遂过去为泰山,耸于左淮南诸山为第二重案,江南诸山为第三重案。”观是言也,则知古今建都之地皆莫有过于冀州可知矣。虞夏之时天下分为九州,冀州在中国之北,其地最广而河东、河北皆在其域中四分之一,舜分冀为幽、并、营,幽与并、营皆冀境也。就朱子所谓风水之说观之,风水之说起于郭璞,谓无风以散之,有水以界之也。冀州之中三面距河处是为平阳、蒲阪,乃尧、舜建都之地,其所分东北之境是为幽州,太行自西来演迤而北,绵亘魏、晋、燕、赵之境,东而极于医无闾,重冈叠阜,鸾凤峙而蛟龙走,所以拥护而围绕之者不知其几千万重也,形势全,风气密,堪舆家所谓藏风聚气者兹地实有之,其东一带则汪洋大海,稍北乃古碣石沦入海处,稍南则九河既道所归宿之地,浴日月而浸乾坤,所以界之者又如此其直截而广大也,况居直北之地,上应天垣之紫微,其对面之案,以地势度之则泰、岱万山之宗正当其前也。夫天之象以北为极,则地之势亦当以北为极,《易》曰:“艮者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以成终而成始也。”艮为山,水为地之津液而委于海,天下万山皆成于北,天下万水皆宗于东,于此乎建都,是为万物所以成终成始之地,自古所未有也,兹盖天造地设,藏之以有待。我太宗文皇帝初建藩于此,既而入正大统,乃循成王宅洛故事而又于此建都焉,盖天下王气所在也。前乎元而为宋,宋都于汴,前乎宋而为唐,唐都于秦,在唐之前则两汉也,前都秦而后洛,然皆非冀州境也,虽曰宅中图治、道里适均而天下郡国乃有偝之而不面焉者。。我朝得国之正同乎尧、舜,拓地之广过于汉、唐,《书》所为“东渐西被,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仅再见也。猗欤盛哉!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易》曰:“离,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夫以北辰为天之枢,居微垣之中而受众星之环拱,天之道固在北也,天之道在北而面之所向则在乎南焉。今日京师居乎艮位成始成终之地,介乎震坎之间,出乎震而劳乎坎,以受万物之所归,体乎北极之尊,向乎离明之光,使夫万方之广、亿兆之多莫不面焉以相见,则凡舟车所至、人力所通者无不在于照临之中,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时、下得地势、中得人心未有如今日者也。况此乃苏秦所谓“天府百二之国”,杜牧所谓“王不得不可为王之地”,牧之言曰:“禹画九州,一曰冀州,舜以其太大,离为幽州。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音耐)辛苦。本兵矢,他不能荡而自若也,复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尝当天下,则其兵马之强在昔则然矣。且其地濒大海,在秦始皇时起黄腄、琅邪负海之粟转输北河,是时海运通于兹矣。”唐杜甫谓“渔阳豪侠之地,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则唐时又通东吴之粟于此焉。元之盛时,漕东南粟至燕,岁几至四百万石而南方之货亦随以至,是盖天生巨海以为国家餫道,不假通渠转漕自然而成者也,则其食货之丰有非他方可及可知已。噫,兵食俱足,文武并用,向明以用文则有以成文明之化,偝幽以建武则有以张震叠之威,臣故曰“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心皆莫有如今日”者,此也。虽然,居之安者不可不思其危,享全盛者不可不为衰微之虑,《诗》不云乎,“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自昔都燕者始于召公而极于金元,皆上不足以当天心,下不足以乘地利,而其事势则有可以为鉴戒者焉。是必固边圉、选将帅、强兵马、丰货食,使国势壮而外地不敢兴窥伺之心,谨法度、用贤才、省刑罚、薄税敛,使朝纲正而生灵不敢萌背畔之念,如此,则国家如泰山之安,与天地相为悠久矣。

《召诰》:惟二月既望(十六日也),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镐京),则至于丰(丰、镐至洛邑俱三百里)。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古语辞)三月,惟丙午朏(月出也,三日明生之名)。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殷之众庶)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经营之位)。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役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

蔡沈曰:“周镐京也,去丰二十五里,文武庙在焉。成王至丰,以宅洛之事告庙也。成王在丰,使召公先周公行相视洛邑,召公于丰迤逦而来也。卜宅者,用龟卜择都之地,既得吉卜则经营规度其城郭、宗庙、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则遍观新邑所经营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礼也,皆告以营洛之事。《春秋传》曰‘士弥牟(晋大夫名)营成周,计丈数,揣(度高曰揣)高低,度厚薄,仞(度深曰仞)沟洫,物土方,议远迩,量事期,计徒庸,虑材用,书糇(干食)粮,以令役于诸侯’亦此意。”又曰:“《左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史记》载武王言‘我南望三涂(山名),北望岳鄙(太行山下都鄙之地),顾瞻有河,粤瞻洛、伊,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而后去。则宅洛者武王之志,周公、成王成之,召公实先经理之。洛邑既成,成王始政,召公因周公之归作书致告达之于王,其书拳拳于历年之久近,反复乎夏商之废兴,究其归则以𬱟小民为祈天命之本,以疾敬德为𬱟小民之本,一篇之屡致意焉。古之大臣其为国家长远虑,盖如此。”

《洛诰》:惟三月(周公摄政七年之三月)(始也)生魄(十六日也),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百官)、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此条本《洛诰》文,误在《康诰》)

吕祖谦曰:“斧斤、版筑之事亦甚劳矣,而民大和会悉来赴役,即文王作灵台,庶民子来之意。”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如逆复之复)子明辟(辟,君也)。”

“予惟乙卯(即《召诰》之乙卯)朝至于洛师(犹言京师),我卜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内),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食其墨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伻(使也)来,以图(洛之地图)及献卜(卜之兆辞也)。”

蔡沈曰:“此下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辞。拜手稽首者,史记周公遣使之礼也。成王命周公往营成周,周公得卜复命于王也。涧水东、水西,王城也,朝会之地。水东,下都也,处商民之地。王城在涧、之间,下都在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两云‘惟洛食’也。”

陈大猷曰:“成王实都镐京,特往来朝诸侯、祀清庙于洛,故镐京谓之宗周以其为天下所宗也,洛邑谓之东都,又谓之成周,以周道成于此也。洛邑,天下之至中;丰镐,天下之至险。成王于洛邑定鼎以朝诸侯,所以承天地冲和之气,宅土中以莅四海,其示天下也公,于镐京定都以壮基本,所以据天下形胜,处上游以制六合,其虑天下也远,汉、唐并建两京,盖亦识形势之所在而有得于成王、周公之遗意欤。”

臣按:此古人都洛之始,而并建两京者亦始于是焉。夫武王得天下都于丰镐,成王继其志即有宅洛之举,亦犹我太祖建都于吴而太宗继之而又建都于燕也。成周之后,汉、唐、宋皆并建两京,然汉、唐皆以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京,宋以汴为东京、洛为西京,其地皆接壤相去不甚远也,惟我朝则以南北为称,盖跨江南北而各为一大都会也。仰惟我高皇帝定鼎金陵,天下万世之大利也;文皇帝迁都金台,天下万世之大势也。盖天下财赋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戎马盛于西北而金台为其枢,并建两京所以宅中图治、足食足兵,据形势之要而为四方之极者也,用东南之财赋、统西北之戎马,无敌于天下矣。

《诗·文王有声》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徙都也)于丰(即崇国,地在今鄠县)。文王烝(君也)哉。其七章曰:考(稽也)卜维王,宅(居也)是镐京(在丰水东)。维龟正(决也)之,武王成(作邑居也)之。武王烝哉。

朱熹曰:“此诗言文王迁丰、武王迁镐之事。”

朱熹曰:“天命自文王而始集,故武功自文王而始成。伐崇所以除天下之暴,作丰所以立天下之本,有以除天下之暴则人心服,有以立天下之本则人心归,此文王之所以克君也。”又曰:“武王之迁镐,非以徇一己之私也,必考之于卜以定其宅焉。惟龟为能致其决,惟武王为能成其事,则武王之迁固将上以承天意、下以顺民心、前以承先王之志、后以开无穷之基,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周家自后稷居邰、公刘居豳、太王邑岐而文王始营镐邑,至于伐崇又作丰邑居之,武王又于丰旁近地二十五里制为镐京,盖其所以迁者以势益大、人益众不足以容之故也。盖当强盛之时而为迁都之举,非若后世衰微而后迁也,是故自邰而豳、而岐、而丰、而镐、而又宅洛,此周家所以日盛也,至于平王而东迁则沦于衰微矣。窃尝论之,迁都之举惟可于方盛之时,至于衰微而迁者未有能复兴者也,观诸东周、东晋、南宋可见矣,惟光武迁洛则是中兴,非衰微也。

《商颂·玄鸟》之篇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居也),肇(开也)域彼四海。

朱熹曰:“言王畿之内,民之所止不过千里,而其封域则极乎四海之广也。”

严粲曰:“京师诸夏之本,王圻之内人心安止,则四海之大皆在统理之内也。”

臣按:先儒谓王畿自东、自西、自南、自北皆千里也,千里之内为畿,是皆声明文物之所萃、衣冠礼乐之所会为钧,天帝居之尊,非复陋邦僻壤之比,农愿耕于其野、商愿出于其涂、贾愿藏于其市,咸得吾所当止之地也,岂不犹《大学》之“止于至善”乎?故曾子传《大学》首引此诗语以释“在止于至善”之义,有由然也。

《殷武》之五章曰:商邑翼翼(整敕貌)四方之极(表也)。赫赫(显盛)厥声,濯濯(光明)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朱熹曰:“商邑,王都也。言高宗中兴之盛。”

辅广曰:“高宗中兴,王都始复翼翼然,为四方之仪表,是盖有以使之然者矣。不独是也,又有赫赫然风声之盛,濯濯然威灵之光,此高宗所以享国长久而又有以保安其后嗣子孙也。”

臣按:京都为四方之极,亦犹紫宫为周天之极也,有京师以为四方之极,有帝王以建惟皇之极,则其为所以赫赫厥声、濯濯厥灵者,有以耸万国之观瞻,为万民之仪表,传之于千万世而无穷矣。

以上都邑之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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