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稗类钞/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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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编辑]君范
[编辑]〔尧阶舜践,禹级汤升;众星环极,一火传灯;改频步玉,矩只高曾;骄君冶跃,中主武绳;政之淑慝,国以废兴,集君范。〕
艺祖受命之三年,密镌一碑,立于太庙寝殿之夹室,谓之誓碑。用销金黄幔蔽之,门钥封闭甚严。因敕有司,自后时享。及新天子即位,谒庙礼毕,奏请恭读誓词。独一小黄门不识字者一人从,馀皆远立庭中,不敢仰视。上至碑前再拜,跪瞻默诵讫,复再拜而出。群臣及近侍,皆不知所誓何事。自后列圣相承,皆踵故事。岁时伏谒,恭读如仪,不敢泄漏。靖康之变,悉取礼乐祭祀诸法物而去。门皆洞开,人得纵观。碑止高七八尺,阔四尺馀。誓词三行:一云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一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一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后建炎中,曹勋自金回,太上寄语:“祖宗誓碑在太庙,恐今天子不及知云。”
艺祖御笔:“用南人为相,杀谏官,非吾子孙。”刻石东京内中。虽人才之出无定处,其后王荆公变法,吕惠卿为谋主,章惇、蔡卞继之,卒致大乱,圣言诚如日矣。一云:太祖亲写“南人不得坐吾此堂”,刻石政事堂上。自王文穆大拜后,吏辈故坏壁,因移石他处,后寝不知所在。既而王安石、章惇相继用事,为人窃去云。
太祖得天下,破上党,取李筠,征维扬,诛李重进,皆一举荡灭。知兵力可用,僭伪可平矣。尝语太宗曰:“中国自五代以来,兵连祸结,帑廪虚竭,必先取西川,次及荆广江南,则国用富饶矣。今之勍敌,正在契丹。自开运以后,益轻中国。河东正扼两蕃,若遽取河东,便与两蕃接境。莫若且存继元为我屏翰,俟我完实,取之未晚。”故太祖末年始征河东。太宗即位即举平晋也。庙算如此,正如高棋布子,著著争先。
钱俶初入朝,既而赐归国。群臣多请留俶,而使之献地。太祖曰:“吾方征江南,俾俶归治兵以攻其后,则吾之兵力可减半。江南若下,俶敢不归乎?”既而皆如所处。
三徐名著江左,皆以博洽闻,而骑省铉又其岳岳者也。会修述职之贡,骑省实来,及境,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辞令不及为惮。宰相亦难其选,请于艺祖。曰:“姑退朝,朕自择之。”有顷,左珰传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识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笔点其中一人曰:“此人可。”在廷皆惊。中书不敢请,趋使行。殿侍者茫不知所由,弗获已竟往,渡江始燕。骑省词锋如云,旁观骇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骑省叵测,聒而与之言。居数日,既无相酬者,骑省亦倦且默矣。其亦不战而屈人兵之上策欤!(三徐:卫尉卿延休、骑省铉、内史锴。)
承平时,国家与辽欢盟,文禁甚宽。辂客者往来,率以谈谑诗文相娱乐。元祜间,东坡实膺是选。辽使素闻其名,思以奇困之。其国有一对曰:“三光日月星”。凡以数言者,必犯其上一字,于是遍国中无能属者。有以请于坡,坡唯唯,谓其介曰:“我能而君不能,亦非所以全大国之体。‘四诗风雅颂’,天生对也,盍先以此复之。”介如言,方共叹愕。坡徐曰:“某亦有一对,曰:‘四德元亨利”。使雎盱欲起辩,坡曰:“而谓我忘其一耶?谨而言,两朝兄弟邦。卿为外臣。此固仁宗之庙讳。”使臣出意外,大骇服。既又有所谈,辄为坡逆夺。使自愧弗如,及白沟往返,齚舌不敢复言矣。
太祖初命曹武惠彬讨江南,潘美副之。将行,赐宴于讲武殿。酒三行,彬等起跪于榻前,乞面授处分。上怀中出一实封文字付彬曰:“处分在其间。自潘美以下有罪,但开此竟斩之,不必奏禀。”二臣股栗而退。迄江南平,无一犯律者。比还,复赐宴讲武殿。酒再行,二臣起跪于榻前,奏:“臣等幸无败事,昨面授文字,不敢藏诸家,即纳于上前。”上徐自发封示之,乃白纸一张也。上神武机权如此。初特以是申军令耳。使果犯,而发封见为空纸,则必入复请,亦不至于专戮矣。
太祖天性不好杀。其取江南也,戒曹秦王、潘郑王曰:“江南本无罪,但朕欲大一统,容他不得。卿等勿妄杀人。”曹潘兵临城久不下,乃奏曰:“兵久无功,不杀无以立威。”太祖览之赫怒,批还其奏曰:“朕宁不得江南,不可妄杀。”诏至,城已破。计城破日,乃批状时。天人相感如此。
唐李淳风作《推背图》。五季之乱,王侯崛起。人有幸心,故其学益炽。开口张弓之谶,吴越至以遍名其子,而不知兆昭武基命之烈也。宋兴受命之符,尤为著明。艺祖即位,始诏禁谶书,惧其惑民志以繁刑辟。然图传已数百年,民间多有藏本,不可复收拾。有司患之。一日赵韩王以开封具狱奏,因言犯者至众,不可胜诛。上曰:“不必多禁,正当混之耳。”乃命取旧本,自己验之外,皆紊其次而杂书之。凡为百本,使与存者并行。于是传者懵其先后,莫知其孰讹。间有存者,不复验,亦弃弗藏矣。
开宝戊辰,艺祖初修汴京,大其城,址曲而宛如蚓屈焉。耆老相传,谓赵中令鸠工奏图,初取方直,四面皆有门。坊市经纬,其间井井绳列。上览而怒,自取笔涂之,命以幅纸作大圈,纡曲纵斜。旁注曰:“依此修筑”。时人咸罔测,多病其不宜于观美。熙宁乙卯,神宗在位,思欲改作。鉴苑中牧豚,及内作坊之事,卒不敢更,第增陴而已。及政和间,蔡京擅国,亟奏广其规,以便宫室宛囿之奉。命宦侍董其役。凡周旋数十里,一撤而方之如矩。墉堞楼橹,虽甚藻饰,而荡然无曩时之坚补矣。一时张皇,侈其功赏。靖康金人南侵,粘罕斡离不扬鞭城下,有得色曰:“是易攻”。下令植炮四隅,随方而击之。城既引直,一炮所望,一壁皆不可立,竟以此失守。沉几远睹,至是始殓。
开宝初,车驾亲征伪汉,引汾水灌太原城。时盛夏,艺祖露臂跣足,京不里头,手持刀坐黄盖下,督兵吏运土筑堤,以堰汾河。城上望见,矢石雨坌不避也。水浸城者,仅馀数版,且乘舟载炬,焚其谯门。几陷,会班师焉。其后辽有使于伪汉者,见水退而城始大圯,乃笑曰:“南朝但知雍水灌城之利,更不知灌而决之,则无太原矣。
王审琦微时,与太祖相善。后以佐命功,尤为亲近。性不能饮,太祖每燕近臣,常尽欢,而审琦但持空杯,太祖意不惬。一日酒酣,举杯祝曰:“审琦布衣之旧,方共享富贵。酒者天之美禄,惜不令饮之。”祝毕,顾审琦曰:“天必赐汝酒量,可试饮。”审琦受诏,不得已,辄连引满,尽釂无苦。自是每侍燕辄饮,可与众辈。退还私第则如故。
太宗始嗣位,思有以帖服中外者。一日辇下市肆有丐者不得乞,因倚门大骂。主人逊谢,久不得解。众方拥门聚观,中忽一入跃出。以刀刺丐者死,遗其刀而去。会日已暮,追捕莫获。翌日奏闻,太宗大怒,谓犹仍五季乱习,乃敢中都白昼杀人。即严索捕,期必得。有司惧罪,久之,迹其事,乃主人不胜其愤而杀之耳。狱具,太宗喜曰:“卿能用心若是,虽然,第为联更一覆,毋枉焉,且携其刀来。”不数日,尹再登对,以狱词并刀上。太宗问:“审乎?”曰:“审矣。”于是顾旁小内侍:“取吾鞘来。”小内侍惟命。即奉刀内鞘中。因拂袖而起入曰:“如此宁不妄杀人?”
太平兴国中,诸降王薨。其群臣或宣怨言。太宗尽收置之馆阁,使修群书,如《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太平御览》、《广记》之类。卷帙既浩博,并丰其廪膳赡给,以役其心。后多老死于文字之间云。
学士院玉堂,太宗曾亲幸其所。至今惟学士上日许正坐,他日皆不敢独坐,故事堂中设视草台。每草制,则具衣冠据台而坐。今不复如此,但存空台而已。玉堂东承旨阁子窗槅上,有火燃处。太宗尝夜幸玉堂,苏易简为学士,已寝,遽起无烛,不可觅衫带。宫嫔乃自窗槅中引烛入照之。至今不欲易,以为玉堂一盛事。
真宗在储宫,太宗勖令学草书,乃再拜曰:“臣闻王者事业,功侔日月,一照使隐微尽晓。草书之迹,诚为秘妙,然达者盖寡。傥临事或误,则罪有所归焉。岂一照之心哉?谨愿罢之。”太宗大喜,顾谓之曰:“他日英主也。”
真宗好文,虽以文辞取士,然必视其器识。每御崇政殿赐进土及第,必召其高第三四人并列于庭,更察其形神磊落者,始赐第一人及第,或取其所试文辞有理趣者。徐奭铸《鼎象物赋》云:“足惟下正,讵闻公𫗧之倾欹;铉乃上居,实取王臣之威重。”遂置第一。蔡齐《置器赋》云:“安天下于覆盂,其功可大。”亦冠多土。
咸平五年,南省试进士《有教无类赋》,王沂公为第一。赋盛行于世,其警句有云:“神龙异禀,犹嗜欲之可求;纤草何知,尚薰莸而相假。”时有轻薄子拟作四句云:“相国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门外,驴舞柘枝。”议者以为言虽鄙俚,亦著题也。
真宗祀汾而还,驾过伊阙,亲洒宸翰,为铭勒石,文不加点。群臣皆呼万岁。其文曰:“夫结而为山,融而为谷。设险阻于地理,资守拒于国都。足以表坤载之无疆,示神州之大壮者也。矧复洪源南导,高岸中分。夏禹浚川,初辟关塞;周成相宅,肇建王城。风雨所交,形势斯在。灵葩珍木,接畛而扬芬;盘石槛泉,奔流而激响。宝塔千尺,苍崖万寻。秘等觉之真身,刻大雄之尊像。岂独胜游之是属,故亦景贶之潜符。躬荐两圭,祝汾阴而祈民福;言旋六辔,临雒宅而观土风。既周览于名区,乃刊文于真铭曰:高阙巍峨,群山迤逦。乃固王域,是通伊水形胜居多。英灵萃止,螺髻遍摩。雁塔高峙,奠玉河滨。回舆山趾,鸣跸再临。贞䂥斯纪。”
仁宗圣性仁恕,尤恶深文狱官,有失入人罪者,终身不复进用。至于仁民爱物,孜孜惟恐不及。一日晨兴语近臣曰:“昨夜因不寐而甚饥,思食烧羊。”侍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比闻禁中每有取索,外面遂以为例。诚恐自此逐夜宰杀以备非时供应,则岁月之久,害物多矣。岂可不忍一夕之馁,而启无穷之杀也。”时左右皆呼万岁,至有感泣者。又尝春日步苑中,屡回顾,皆莫测圣意。及还宫中,顾嫔御曰:“渴甚,可速进热水。”嫔御进水,且曰:“大家何不外面取水而致久渴耶?”仁宗曰:“吾屡顾不见镣子。苟问之,即有抵罪者,故忍渴而归。”圣性仁恕如此。
庆历中,郎官吕觉者,勘公事回,因登对,自陈衣绯已久,乞改章服。上曰:“待别差遣与卿换。朕不欲因鞫狱与人恩泽,虑刻薄之徒,望风希进,加入人罪耳。”
王素为谏官,论王德用所进女口,仁宗初诘之曰:“此宫禁事,卿何从知?”素曰:“臣职在风闻,有之则陛下当改,无之则为妄传。何必诘其从来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旦子,与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进女口,实有之。在朕左右,亦甚亲近,且留之如何?”素曰:“若在疏远,虽留可也。臣之所论,正恐亲近。”仁宗色动,呼近珰曰:“王德用所进女口,各支钱三百贯,即今令出内东门了急来。”遂涕下。素曰:“陛下既以臣奏为然,亦不须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虽为帝王,然人情同耳。苟见其涕泣不忍出,则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报。”素曰:“陛下从谏,古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久之,中使奏宫女已出门矣。上复动容而起。
贝州卒王则据城叛,诏明镐往讨,久无功。参知政事文彦博请行,仁宗欣然遣之,且曰:“贝字加文为败,卿必擒则矣。”未逾月而捷报闻。
蜀中一举子献诗太守云:“把断剑门烧栈道,成都别是一乾坤。”守械其人奏之。仁宗曰:“此乃老秀才急于仕宦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其人到任不一年,惭恧而死。
故事郊而肆赦,奉祠不敬,不以赦论。治平中,郎中易知素贪饕,赐食大官,醉饱失容。御史以不敬闻,韩魏公请论如律,谓不行后将废礼。英宗不许,曰:“宁以他事坐之。士以饮食得罪,使何面目见士大夫乎?”
秦国大长公主薨,神考赐挽词三首曰:“海阔三山路,香轮定不归。帐深空翡翠,佩冷失珠玑。明月留歌扇,残霞散舞衣。都门送车返,宿草自春菲。”又曰:“晓发城西道,灵车望更遥。春风空鲁馆,明月断秦萧。尘入罗衣暗,香随玉篆销。芳魂飞北渚,那复可为招?”又曰:“庆自天源发,恩从国爱申。歌锺虽在馆,桃李不成春。水折空还沁,楼高影隔秦。区区会稽市,无复献珠人。”圣制如此,虽穆王《黄竹》、汉高《大风》之词,莫可拟其仿佛。噫,岂特前代帝王,盖古今词章之工者无此作也。
神宗皇帝一日行后苑,见牧猳豚者,问何所用?牧者对曰:“自祖宗以来长令畜之。自稚养之以至大,则杀之,更养稚者。前朝不敢易,竟不知果安用。”神宗沉思久之,诏付有司,禁中自今不得复畜。居数月,卫士忽获妖人,急欲血浇之,禁中卒不能致,方悟太祖之远略。熙宁中,作坊以门巷委狭,请直而宽广之。神宗以太祖创始,当有远虑,不许。既而众工作苦,持兵夺门欲出为乱。一老卒闭而拒之,遂不得出。捕之皆获。
神宗病甚不能言,宣仁谓曰:“我欲为汝改某事某事,凡二十馀条。”神宗皆点头。独至青苗法,再三问,终不应。熙宁初,神宗与二王禁中打球子。上问二王欲赌何物?徐王曰:“臣不赌别物,若赢时,只告罢了青苗法。”
承平时,扬州郡治之东庑,扃锁屋数间。上有建隆元年朱漆金书牌云:“非有缓急,不得辄开。”宣和元年,盗起浙西,诏以童贯提师讨之。道出淮西见之,焚香再拜,启视之,乃弓弩各千,爱护甚至,俨然如新。贯命弦以试之,其力倍后来,而制作精妙,不可跂及。士卒皆叹服。施之于用,以致成功。此盖太祖皇帝亲征李重进时所留者。仰知经武之略,明见于二百年之前如此。
政和四年六月戊寅,御笔取会到入内。内侍省所辖苑东门药库,所藏鸩鸟蛇头葫蔓藤钩吻草毒汁之类,品数尚多。皆属川广所贡。典掌官吏三十馀人,契勘原无支遣,显属虚设。盖自五季乱离,纪纲颓废,多用此物以剿不臣者,沿袭至本朝。自艺祖以来,好生之德,洽于人心。若干宪纲,莫不明置典刑,诛殛市朝,何尝用此。自今可悉罢。贡额并行停进,仍废此库,放散官吏。比附安排一应毒药,并盛贮器皿,并交付军器所。仰于新城门外旷阔迥野处,焚弃其灰烬,子官埋瘗分明。封堠标识,无使人畜近犯。疾速措置施行。仰见祐陵仁厚之心,德及豚鱼如此。
祖宗开国以来,西北兵革既定,故宽其赋役。民间生业,每三亩之地,止取—亩之税。缘此公私富庶,人不思乱。政和间,谋利之臣建议,以为彼处减匿税赋,乃创置一司,号西城所。命内侍李彦主治之。尽行根刷拘催,专供御前支用。州县官吏,无却顾之心,竭泽而渔,急如星火。其推行为尤者,京东漕臣王宓刘寄是也。人不堪命,遂皆去而为盗。胡马未南牧,河北蜂起。游宦商贾,已不可行。至靖康初,智勇俱困。有启于钦宗者,命斩彦窜宓寄以徇。下宽恤之诏,然无乡从之心矣。其后散为巨寇于江淮间。如张遇、曹成、锺相、李成之徒,皆其人也。
高宗好养鹁鸽,躬自收放。有士人题诗曰:“鹁鸽飞腾绕帝都,暮收朝放费工夫。何如养个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帝书。”高宗闻之,召见士人,即补以官。
高宗在德寿宫,每进膳,必置匙箸两副。食前多品,择取欲食者,以别箸取置一器中,食之必尽。饭则以别匙减而后食。吴后尝问其故,对曰:“不欲以残食与宫人食也。”
南渡后,有司降样下外郡置御炉炭,胡桃纹鹁鸪色者若干斤。知婺州王居正论奏,高宗曰:“朕平居衣服饮食,且不择美恶。隆冬附火,止取温暖,岂问炭之纹色也。”诏罢之。宣和间,宗室围炉次,索炭,既至,嗬斥左右云:“炭质红,今黑非是。”盖尝供熟火也。以此类推之,岂识世事艰难。
高宗尝语吕颐浩曰:“联在宫中,每天下奏案至,莫不熟阅再三。求其生路,有至夜分。卿可以此意戒刑寺官,凡于治狱,切当留心,勿草草。”颐浩再拜贺,即以上旨喻之。
绍兴壬子,诏知大宗正事安定郡王令畴,访求宗室伯字号七岁以下者十人,入宫备选。十人中又择二人焉,一肥一臒。乃留肥而遣臒,赐银三百两以谢之。未及出,思陵忽云:“更子细观。”乃令二人叉手并立。忽一猫走前,肥者以足蹴之。上曰:“此猫偶尔而过,何为遽踢之?轻易如此,安能任重耶?”遂留臒而逐肥者。臒者乃阜陵也。肥者名伯浩,后终于温州都监。
孝宗居高宗丧,百日后尚进素膳,毁瘠特甚。吴夫人者,潜邸旧人也。屡以过损为言,上坚不从。夫人一日密谕尚食内侍,潜以鸡汁等杂素馔中以进。上食之觉爽口,询所以然。内侍恐甚,以实告。上大怒。皇太后闻之,过宫力解。乃出吴夫人于外,内侍等罢职有差。庙号曰孝,宜矣。
孝宗初年,恢复之志甚锐,而于时谋臣猛将,雕丧略尽,财屈兵弱,卒不得逞。厥后畜积稍羡,又尝有意用兵。祭酒芮国器奏曰:“陛下只是被数文腥钱作使。何不试打算,了得几番犒赏。”上曰:“朕未之知也。待打算报卿。”后打算,只了得十三番犒赏,于是用兵之意又寝。
孝宗锐志大功,新进逢意,务为可喜。惇熙中,上益明习国家事,老成乡用。一日躬朝德寿,从容宴饮。玉音曰:“天下事不必乘快,要在坚忍,终于有成而已。”上再拜请书绅,归而大字揭于选德殿壁。辛丑廷策多士,有一卷首曰:“天下未尝有难成之事,人主不可无坚忍之心。”上览而是之,遂为第一,盖亲擢也。
寿皇在宫中,常携一漆拄杖。宦官宫妾,莫敢睨视。尝游后苑,偶忘携焉,特命小黄门取之。二人竭力曳以来,盖精铁也。上方有意中原,故阴自习劳苦如此。刘恭甫奏事便殿,见一马在殿前不动,问王公明。曰“此木刻者。上于万几之暇,御以习据鞍骑射也。”
淳熙己酉,孝宗退居重华宫。有净室,终日宴坐其间。几上惟书籍及笔墨楮研而已。近珰尝奏:“高宗皇帝留下宝器图画,陛下盍的取观?”寿皇曰:“先帝中兴,功德盛大,故宜享此。朕岂敢自比先帝!”皆锁闭不开。
符命
[编辑]〔帝王之典,盖由天定;哭蛇神母,言岂无稽;夹马香孩,瑞终有应,即如真人白水,名以钱流;王者丹徒,兆从药赠;赤符足观,班论堪听,然必非谶而获罪,毋乃近诬而好佞,集符命。(附先兆、转生)〕
王朴仕周为枢密使。五代自朱梁以用武得天下,政事皆归枢密院,至今言二府。当时宰相,行文书而已。时缘用兵,朴多宿禁中。一日谒见世宗,屏人颦蹙,且仓皇嗟叹曰:“祸起不久矣。”世宗因问之。曰:“臣观元象大异,所以不敢不言。”世宗云:“如何?”曰:“事在宗社,陛下不能免,而臣亦先当之。今夕请陛下观之,可以自见。”是夜与世宗微行,自厚载门出,至野次,止于五丈河旁。中夜后,指谓世宗曰:“陛下见隔河如渔灯者否?”世宗随亦见之。一灯荧荧然,迤逦甚近,则渐大。至隔岸,火如车轮矣。其间一小儿如三四岁,引手相指,既近岸。朴曰:“陛下速拜之。”既拜,渐远而没。朴泣曰:“陛下既见,无复可言。”后数日,朴于李谷坐上得疾而死。世宗既伐幽燕,道被病而殂。至明年而天投皇宋矣。火轮小儿,盖国朝火德之兆云。
艺祖受命元年秋,三佛齐来贡,时尚不知皇宋受禅也。贡物有通天犀,中有形如龙擎一盖。其龙形腾上,而尾少向左,成f1形。其文即宋字也。真主受命,岂偶然哉!艺祖即以此犀为带,每郊庙则系之。
郭祖微时,与冯晖同里闬,相善也。椎埋无赖,靡所不至。既而各窜赤籍。一日有道士过之,业雕刺。二人因令刺之。乃于郭项右作雀,左作谷。冯则以脐作瓮,中作雁数只。戒曰:“尔曹各于项脐自爱。异日雀衔谷,雁出瓮,此亨显之符也。”郭祖秉钺之后,雀谷稍近。及践祚,雀遂衔谷焉。冯之雁亦自瓮中累累而出,果位方镇。
太祖征李筠,以太宗为大内都点检。都民惊曰:“点检作天子矣。更为一天子地耶,此又人口木简也。”
艺祖在周朝,受命北征。至陈桥驿,为三军推戴。时太后眷属以下,尽在定力文院。有司将搜捕,主僧悉令登阁,而固其扃钥。俄而大搜索,主僧绐曰:“皆散走不知所之。”甲士入寺,升梯,且发钥,见蛛网丝布满其上,而尘埃凝积若累年不曾开者,乃相告曰:“是安得有人?”遂皆返去。有顷,艺祖已践祚矣。
梁宝志铜牌记,多识未来事,云:“有真人在冀州,闭口张弓左右边,子子孙孙万万年。”江南中主,名其子曰宏冀。吴越钱镠诸子,皆连宏字,期以应之,而宣祖讳正当之也(宣祖,太祖父,名宏殷)。
曹翰围江州三年,城将破,太祖嘉其尽节于所事,遣使谕翰:“城下日,拒命之人尽赦之。”使人至独木渡,大风数日不可济。及风止而济,则翰已屠江州无遗类,适一日矣。唐吏部尚书张嘉福奉使河北,逆韦之乱。有敕处斩,寻遣使人敕之。使人马上昏睡。迟行一驿,比至已斩讫。与此相类。
杨文公之生,其胞荫始脱,则见两鹤翅交,掩块物而蠕动。其母急令密弃诸溪流。始出户,而祖母迎见,启执之,则两翅开,中有玉婴转侧而啼。举家惊异。非常器也。
张乖崖成都还日,临行,封一纸轴,付僧文鉴大师。上题云:“请于乙卯岁五月二十一日开。”后至祥符八年,当其岁也。时凌侍郎策知成都,文鉴至是日,持见凌公曰:“先尚书向以此嘱某,已若干年,不知何物也?乞公开之。”洎开,乃所画野服携筇黄短褐一小真也。题其旁云:“依此样写于仙游阁上。”兼自作赞云:“乖则违众,崖不利物。乖崖之名,聊以表德。徒劳丹青,绘写凡质。欲明此心,垂之无f2。”凌公奇之,于大慈寺阁龛以祠焉。盖公以祥符七年甲寅五月二十一日薨。开真之日,当小祥也。
王冀公钦若,微时薄游临川,寄食蔡参政门馆。天寒,冀公无被,夜中冻甚,窃入仆魁陈超被中。睡定,超方梦,有数人叱曰:“宰相睡,何得同床耶?”即舁至户外。超甚惊愕,不敢近冀公。自此谨待之,兼尽力相助。公后贵显,所以存问于超者甚至。超子亦举进士。(王钦若,字定国,新喻人。封冀国公,谥文穆。)
仁宗晚年不豫,渐复康平。忽一日,命宫嫔妃主游后苑。乘小辇,东向欲登城堞,遥见小亭,榜曰“迎曙”。帝不说,即时回荤。翌日上仙,而英宗登极,盖曙乃英宗御名也。又哲宗朝,尝创一堂,退绎万几。学士进名,皆不可意。乃目制曰:“迎端”,意谓迎事端而治之。未几,徽宗由端邸即太位。
仁宗尝御便殿,有二近侍争辨,仁宗问之。曰:甲言贵贱在命。乙言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书数字藏于中,曰:“先到者保奏给事有劳推恩。”封闭甚严。先命乙携一往东门司,约及半道,命甲携一继往。无何,内东门司保奏甲推恩。问之,乃是乙半道伤足,甲遂先到。帝叹曰:“信有命哉!”胡宿每语后进曰:“万事真实有命,人力计较不得。吾平生未尝干人,他安能陶铸我?自有命在,枉费却闲工夫,枉用却闲心力。信得命,便养得气,不挫折也。”元丰中,王岐公珪作宰相。王和父安礼尹京,上眷甚渥,且将大用。岐公乘间奏曰:“京师术者,皆言王安礼明年二月作执政。”神宗怒曰:“执政除拜由朕,岂由术者之言?”他日纵当次补,特且迟之。明春,安礼果拜左丞。珪曰:“陛下乃违前言何也?”上默然久之,曰:“朕偶忘记,信知果是命耶。”
抚之临川北郭二十里间,有地名曰虎头洲。郡人死不能葬者,必诣其所焚之,因扬骸灰于水中。治平元年,抚人李权梦亲朋张乐送至洲上,甚不悦,告人曰:“吾其死乎?”俄而被乡荐,遂登第,调处州司理。乃悟虎头为处字,而洲为州也。
欧阳文忠公庆历末,夜泊采石渡。舟人鼾睡,潮至月黑,公灭烛方寝,微闻呼声曰:“去未!”舟尾答曰:“有参政宿此,不可擅去。斋料幸携至。”公私念曰:“舟尾逼浦,且无从人,必鬼也。”通宵不寐。五鼓,闻岸上猎猎驰骤声。舟尾曰:“斋料幸见还。”岸上且行且答曰:“道场不净,竟无所得而归。”公异之。后日游金山,与长老瑞新语此事。惊曰:“某夜有施主设水陆,携室人至,方拜,忽乳一子。俄腥风灭烛,一众尽恐。乃公宿采石之夜也。”公后果参大政。自参知政事除蔡州,而公求退之锐者,亦其前知然耶?黄鲁直熙宁初,宿石塘寺。寺有鬼灵异,僧敬信之。一夕梦曰:“分宁黄刑部至。”僧曰:“侍郎乎?尚书乎?”曰:“侍郎也。”鲁直南迁已六十,亲故忧其祸大,又南方瘴雾,非菜肚老人所宜。鲁直笑曰:“宜州者,所以宜于人也。且石塘鬼侍郎之言,岂欺我哉?”鲁直竟殁于宜州。较采石之鬼,何愚智相去三十里。岂鲁直痴绝,故欺之耶?
颖川一异僧,能知人宿命。时欧阳永叔领郡事,见一妓口气常作莲花香,心颇异之。举以问僧,僧曰:“此妓前生为尼,好转《妙法莲花经》,三十年不废。以一念之差,堕身娼贱。”后因郡会,妓适侍傍,公因以僧语告之,且问今亦曾转莲经否?妓曰:“某不幸为妓,日事应接,何暇转经?”公命取《莲经》令读,一阅如流,宛若素习。试以他经,则不能也。公益异之。(一作公婢,名胡媚娘。)
王元之禹偁在黄日,作《竹楼与无愠斋记》。其未云:“后人公退之馀,召高僧道侣,烹茶炼药则可矣。若易为厩库厨传,则非吾徒也。”后安信可至,访之,则楼且半圮,而斋已更为马厩矣。求其记,则庖人亦取刻石压羊肉。信可叹曰:“元之岂前知耶?抑其言遂为谶耶?”于是楼与斋皆葺如旧,而以其记龛之于壁。中大夫徽猷阁安咏信可,宣和初守齐安。下车访东坡雪堂,遗址虽存,堂瓦木已为兵马都监拆而为教场亭子矣。信可即呼都监责之,且命复新之。堂成,多燕饮其上。信可亦善为诗,在黄有诗云:“万古战争馀赤壁,一时形胜属黄冈。”
韩魏公庆历中以资政殿学士帅淮南。一日后园中有芍药,一千分四岐,岐各一花,上下红,中间黄芯间之,名金缠腰,又谓之金带围。初无种,有时而出,则城中当有宰相。公异之,开一会,欲招四客以赏之,以应四花之瑞。时王岐公珪为大理寺评事,通判王荆公安石为大理评事佥判,皆召之。尚少一客,以州钤辖诸司使,忘其名,官最长,遂取以充数。明日早衙,钤辖者申状,暴泄不至。尚缺其一,命取过客历,求一朝官足之。过客中无朝官,惟有陈秀公升之,时为大理寺丞,遂命同会。至中筵,剪四花,四客各簪一花,甚为盛集。后三十年间,四人皆为宰相。
洛中士人张起宗,以训蒙为生。居于会节园侧,年四十馀。一日行于内,前见有西来行李甚盛,问之。曰:“文枢密知成都回也。姬侍皆骑马,锦绣兰麝,溢人眼鼻。”起宗自叹曰:“同丙午生,相远如此。”傍有瞽者辄曰:“秀才我与汝算命。”因与藉地,卜者出算子约百馀布地上,几长丈馀,凡阅两时,曰:“好笑诸事不同,但三十年后,有某星临某所,两人皆同,当并案而食者九个月。”起宗后七十馀岁,时文公亦居于洛。起宗视其交游饮宴者,皆一时贵人,辄自疑曰:“余安得并案而食乎?”一日,公独游会节园,问园侧教学者为谁?左右以张对,公命请至。及见大喜,问其甲子,又与之同,因呼为会节先生。公每召客,必预召。赴人会,无先生则不往。公为主人,则拐于左;公为客,则拐于右。并案而食者将及九月,公之子及甫知河阳府,公往视之。公所居私第,地名东田。有小姬四人,谓之东田小籍,共升大车随行。祖于城西,有伶人素不平之,因为口号曰:“东田小籍,已登油壁之车。会节先生,暂别玳筵之宴。”坐客微笑。自此潞公复归洛,不复召之矣。
边镐为谢灵运后身,故小字康乐。范淳夫为邓仲华后身,故名祖禹。张平子后身为蔡伯喈,邹阳后身为东坡居士。即其习气,似皆不诬也。
东坡在儋耳,语其子过曰:“我决不为海外人。近日颇觉有还中州气象。”乃涤研焚香,写平日所作八赋,当不脱误一字以卜之。写毕,大喜曰:“吾归无疑矣。”后数日,廉州之命至。八赋墨迹初归梁师成,后入禁中。
《闽中记》言南台沙合,必出宰辅。至和中,闽人潘有实为省郎,自负王佐才,每遇乡人,必问南台江可褰裳过否?或云“未”,则色不悦。迨章郇公入枢府之明年,沙始交,遂大拜。寻而吴丞相育,曾侍中公亮,陈丞相升之,皆相继辅弼。惟曾公泉人,他皆建人,吴章皆浦城人。又其后如章子厚诸公,继踵而起。盛哉!古传沙合出相。比年遂为洲,盖名世赉弼,殆天启然。
章郇公得象守洪州,尝因宴客,掷骰赌酒,乃自默占:“如异日登台辅,即成贵采。”一掷得佛面浮图,遂缄秘其骰。至为相犹在。
世传山谷老人前身为女子,云:“山谷自有记,刻石于涪陵江上。石至春夏为江水所浸,故世未有模传者。其记言山谷与东坡先生同谒清老,清语坡是五祖戒和尚后身,而山谷前身则一女子。我不能详语,俟异日学士至涪陵,自有告者。山谷意谓涪陵非迁谪不至。既坐党籍,再贬涪陵。未几,梦一女子告之云:某生前诵《法华经》,发愿后身为男子,得大智慧,为一时名人。今学士,某前身也。学士年来患腋气者,缘某所葬棺朽,有蚁居于两腋之下,故致斯疾耳。今此地后山有某墓,学土能启之,除去蚁聚,则腋患可愈也。既觉,果访得之。因如其言,且为再易棺。修掩甫毕,而腋气果不药而除。”
神祖幸秘书省,阅江南李主像,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而徽宗生,生时梦李主来谒,然其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及北狩,女真亦用江南国主见艺祖故事。徽宗梦钱王再三乞还两浙。明日与郑后言:“朕夜来被钱王索取两浙甚急。”郑后奏云:“昨妾梦亦然。”须臾报韦妃诞高宗。既三日,徽宗临视,戏妃曰:“酷似浙脸。”盖妃籍虽贯开封,而原占于浙。亦遂成南渡之谶云。(钱王寿八十一,高宗亦寿八十一,以梦谶参之,良不诬矣。)
哲宗在位既久,而皇嗣未立,密遣中贵往泰州天庆观问徐神翁,徐但书吉人二字付之。既还奏呈,左右皆无知其说者。又元符以来,殿庭朝会,及常起居,看班舍人必秉笏巡视班列,惧有不尽恭者,连声云:“端笏立。”既而哲宗升遐,徽宗以端邸入承大统。而吉人二字,乃潜藩之名。(徐神翁,字太更,名守信,泰州海陵人。居冲真坊乐真桥之侧。嘉祐初,执役天庆观,持帚洒扫十数年,人无识者,止呼为徐二翁。蒋之奇号为神翁。)
宣和中,燕诸王于禁中。高宗以困于酒,倦甚,小憩幄次。徽宗忽询康王何在?左右告以故。徽宗幸其所视之,甫入即返,惊愕默然。内侍请于上,上云:“适揭帘之次,但见金龙丈馀,蜿蜒榻上。不欲呼之,所以亟出。”叹息久之,云:“此天命也。”由是异待焉。
显仁太后在沙漠,尚未知高宗即位,尝用象戏局子,裹以黄罗,书康王字帖于将上,焚香祷曰:“今三十二子俱掷于局。若康王字入九宫者,必得天位。“一掷,其将子果入九宫,他子皆不近。后以手加额,喜甚,即具奏。徽庙大喜,复谓后曰:“瑞卜昭应异常,可无虑矣。”
阴阳家流,穷五行术数,不得为亡。至一切听之,反弃人事,斯失矣。是以古人行道而委命,不敢用亿中以为信也。蔡元长生庆历之丁亥,其月当壬寅,日当壬辰,时为辛亥。在昔幼时,言命者或不多取之。及逢时遇主,位极人臣,而后操术者争谈格局之高,推富贵之由,徒足发贤者之一笑耳。大观改元,岁复丁亥,东都顺城门内有郑氏者,货粉于市。家颇赡给,俗号郑粉家。偶以正月五日亥时生一子,岁月日时,适与鲁公合。其家大喜,极意抚爱,谓且必贵。时人亦为之倾耸。长则恣其所欲为,斗鸡走犬,一切不禁也。始年十有八春末,携妓从浮浪人跃犬马游金明。自苑中归,上下悉大醉。马忽跃入波水中,浸而死。五行之不足信如此。蔡元度娶王荆公之女,封福国夫人。止一子。谈天者多言其寿命不永,元度夫妇忧之。一日,尽呼术者之有名如林开之徒集于家,相与决其疑,云:“当止三十五岁。”元度顾其室云:“吾夫妇老矣,可以放心。岂复见此逆境耶?”其子后竟至乾道中,寿八十而终。然其初以恩幸为徽猷阁学士,靖康初,蔡氏既败,例遭削夺,恰年三十五,盖其禄尽之岁。由是而知五行又不可谓尽无也。
熙宁元丰间,有僧化成以命术闻于京师。蔡元长兄弟始赴省试,同往访焉,时问命者盈门,弥日方得前,既语以年月,率尔语元长曰:“此武官大使臣命也。他时衣食不阙而己,馀不可望也。”语元度曰:“此命甚佳,今岁便当登第。十馀年间可为侍从,又十年为执政,然决不为真相。晚年当以使相终。”既退,元长大病其言。元度曰:“观其推步卤莽如此,何足信哉!”更俟旬日,再往访之,僧已不复记忆。再以年月语之,率尔而言,悉如前说。兄弟相顾大惊,然是年遂同登科,自是相继贵显。于元长则大谬如此,而元度终身无一语之差。以此知世所谓命术者,类不可信。其有合者,皆偶中也。
蔡侍郎准,少年时出入,常有二人见于马,或肩舆之前,若先驱,或前或却。问之从者,皆无所见。准甚惧,谓有冤魂,百方禳祛,皆不能遣。既久,亦不以为事。庆历四年生京,而一人不见。又二年生卞,乃遂俱灭。元符末,都城童谣,有“家中两个萝卜精”之语,而其末章云:“撞著潭州海藏神。”至崇宁中,卖馂馅者又有一包菜之语。其事皆验,而京于靖康初,贬死于长沙。岂潭州海藏亦应于此耶?
元绛,字厚之。初知荆南,尝梦至仙府,与三人连书名。旁有告之曰:“君三人盖兄弟也。”觉而思之,不知所谓。既入翰林为学土。韩持国维,杨元素绘在院。一日书奏列名,三人偏旁皆从丝,始悟梦中兄弟之意。既而持国、元素皆补外,公得尹京兆。后三年,复同元素还职,而邓文约绾,相继为直院,则三人之名又皆从丝,盖始终皆同。以此知升沉进退,决非偶然者。一作元厚之少时,曾梦人告之,异日当为翰林学士,须兄弟数人同在禁林。厚之自思素无兄弟,疑此梦为不然。熙宁中,厚之除学士,同时相先后入学士院,一韩持国维,一陈和叔绎,一邓文约绾,一杨元素绘,并厚之名绛,五人名皆从丝。始悟兄弟之说。
陈秀公丞相,与元参政厚之,同日得疾。陈忽寄声问元安否,曰:“参政之疾,当即痊矣。某虽小愈,亦非久世者。”续请其说,秀公曰:“其病中梦至一所,金碧焕目,室间罗列器甚多。上皆以青帛幂之,具题曰:‘元参政香饭也’。某问其故,有守者谓某曰:‘元公自少至老,每食度不能尽,则必减别器,未尝残一食。此瓮所贮,皆其馀也。世人每食不尽,则狼籍委弃,皆为掠剩所罚,至于减算夺禄,无有免者。’今元公由此,当更延十年福算也。”后数月而秀公薨。元果安享耆寿。(陈升之,字旸叔,建阳人。封秀国公,谥成肃。深佼多数,善傅会以取富贵。)
张无尽丞相为河东大漕日,于上党访得李长者古坟,为加修治,且发土以验之。掘地数尺,得一大盘石。石面平莹,无他铭款,独镌“天觉”,二字。故人传无尽为长者后身。(张商英,字天觉,别号无尽,蜀州人。谥文忠。授法兜率从悦。长者,名通玄,唐开元时人,屏迹山居,心穷玄奥。著论释华严,二十馀年始成。趺坐而化。)
蔡忠怀确持正,少年尝梦为执政,仍有人告之曰:“俟汝父作状元时,汝为执政也。”持正觉而笑曰:“鬼物乃相戏乎?吾父老矣,方致仕闲居,乃云作状元何也?”后持正果作执政。一日侍殿上,听唱进士第,状元乃黄裳也。持正不觉失惊,且叹梦之可信也。持正父名黄裳,乃泉州人。晚年为陈州幕官,遂不复归。持正年二十许时,家苦贫,衣服垢敝。一日与郡士人张湜师是同行,张亦贫儒也。俄有道人至,注视持正久之,因谩问曰:“先辈状貌极似李德裕。”持正以为戏己,因戏问曰:“为相乎?”曰:“然。”“南迁乎?”曰:“然。”复相师是曰:“当为卿监。家五十口时。”指持正云:“公当死矣。”道人既去。二人大笑以为狂。后持正谪新州,凡五年。一日得师是书云:“以为司农无补,然阖门五十口,居京师食贫。近蒙恩守汝州。”持正读至此,忽忆道人之言,遂不复读。数日得疾而卒。
蔡丞相持正为府界提举日,有人梦至一官府,堂宇高邃,上有具冕服而坐者四人。旁有指谓之曰:“此宋朝宰相次第所坐也。”及仰视之,末乃持正也。既寤,了不解。至公有新州之命,始悟过岭宰相,卢寇下至公为四也。
王将明黼,父行可,初知临泉时,将明为编修官。行可问异人王老志:“他日官所至?”书“太平宰相”四字遗之。即以墨涂抹其字。故韩子苍献将明生日诗一绝句云:“百里青云发轫时,骅骝绝足看奔驰。太平宰相何人识,唯有巫咸得预知。”盖谓此也。
建炎航海之役,张俊既战而弃鄞。兀术入之,即日集贾舟募濒海之渔者为乡导。遂将犯跸,而风涛稽天盘薄不得进。兀术怒,躬命巨艘张帆径前,风益猛,桅舞舷侧,窘惧欲却,而未脱诸口也。遥望大洋中隐隐一山,顾问海师此何所?对曰:“阳山。”兀术慨然叹曰:“昔唐斥境,极于阴山,吾得至此足矣。”遂下令返棹。其日御舟将如馆头,亦遏于风,不尔几殆。盖天褫其魄,而开中兴云。龙舒在淮最殷富,金自乱华,浙江无所不至,独不入其境。说者谓其语忌,盖舒之比音输也。
昭州山水佳绝,郡圃有亭名“天绘”。建炎中,吕巫为守,以“天绘”近金国号,思有以易之。时徐思川避地于昭,吕乞名于徐,久而未获。复乞于范滋,乃以“清晖”易之。一日徐策杖过庭,仰视新榜,忽检得亭记于积壤中,亟涤石观之,乃丘浚寺丞所作也。其记云:“余择胜得此亭,名曰‘天绘’。取其景物自然,非人力所能摹写耳。后某年某日,当有俗子易名‘清晖’者,可为一笑。”还考范更题之日,竟无毫发差也。丘浚,徽州黟县人。历官殿中丞。因读《易》悟损益二卦,能通数,知未来兴废。尝谓家人曰:“吾寿终九九。”后果八十一卒。
程师孟知二州,于府中作静堂,自爱之,无日不到。为诗题于石曰:“每日更忙须一到,夜深还是点灯来。”李元规见而笑曰:“此无乃是登溷诗乎?”
秦会之初得疾,遣前宣州通判李季,设醮于天台相柏观。季以善奏章自名。行至天姥岭下,憩小店中,邂逅一士人,颇有俊气。问李曰:“公为太师奏章乎?”曰:“然”。士人摇首曰:“徒劳耳。数年间,张德远当自枢府再相。刘信叔当总大兵捍边。若太师不死,安有是事耶?”季不敢复与语,即上车去。醮之明日而秦公卒。(张忠献浚,字德远。刘武穆锜,字信叔。)
宣和末,有题字数行于宝箓宫瑶仙殿左扉云:“家中木蛙尽,南方火不明。吉人归塞漠,亘木又摧倾。”始不可辨。后靖康之变,方知家中木,宋也。南方火,乃火德。吉人、亘木,乃二帝御名。宣和元年秋,道德院奏金芝生,车驾幸观,因幸蔡京家。鸣銮堂置洒。时京有诗,徽宗即席赐和曰:“道德方今喜迭兴,万邦从化本天成。定知金帝来为主,不待春风便发生。”其后女真起海上,灭辽国,抵中原,以金为号。以宣和七年冬厄京师,以十二月二十五日城破。太史预借立春,出土牛以迎新岁,竟无助于事。则徽宗赐和之句,甚切其谶。又徽宗崇宁间,曾梦青童从天而下,出一玉牌,上有字曰:“丙午昌期,真人当出。”上觉,默疏于简札。谓丙午年是昌盛之时,真人当降。乃预制诏书,具陈梦意,令天下寻访异人。至乙巳冬内禅,钦宗即位,意当丙午之期矣,而次年乃有北狩之祸。乃悟曰:“丙午是猖獗之期,而女真之人出也。”(道君改元宣和,人或离合其字曰:“一旦宋亡。”此与梁萧岿离合后周宣政为宇文亡日同。)
楚州有卖鱼人姓孙,颇知人灾福。时呼孙卖鱼。宣和间,上皇闻之,召至京师,馆于宝箓宫道院。一日怀蒸饼—枚,坐一小殿。时日高,拜跪既久,上觉微馁。孙见之,即出怀中蒸饼云:“可以点心。”上虽讶其异,然未肯接。孙云:“后来此亦难得食也。”时莫悟其言。明年,遂有沙漠之行。
建炎中,钱公载镇长安。有道人从河东来谒,钱与之见,因问其来故。曰:“吾本寓某县,比有风气绝不佳,一邑人当有灾殃甚剧,故舍去耳。”是的边警方炽,但意其为是而转徙也。后月馀,得邻郡报,彼县白日地陷,居人尽没。钱嗟异其前知,欲呼语之。会日暮,至平旦乃招之。店人言:道人房正在店墙下,昨夜过半,墙忽颓,遂遭压死。钱大惊叹,谓此人能知于前而不能审于后。岂冥数巳定,非智虑算度所可脱耶?
崔公谊者,邓州学生,累举不第。因舅氏贾魏公荫,补莫州任丘簿。熙宁初,河北地震未已,而公谊秩满,挈家已南行数程。一夕宿孤村马铺中,风电阴黑,夜半有急叩门呼问崔主簿在否,言莫州有书。崔披衣遽起,未开门,先问何人书?曰:“无书。只教传语崔主簿:君合系地动压杀人数,辄敢擅逃过河,已收魂岱岳,到家速来。”迨开门,寂无所睹。崔自度必死,乃兼程送其妻孥至寿阳。次日遂卒。时崔妻父陈宗儒知寿州。
斡离不破汴京,杀太宗子孙几尽。宋臣有诣其营者,观其貌绝类艺祖。伯颜下临安,有识之者。后于帝王庙见周世宗像,分毫不爽。世又传王介甫为秦王廷美后身,高宗乃钱王后身。
高宗尝宴大臣,见张循王俊持一扇,有玉孩儿扇坠。上识是十年前往四明误坠于水,屡寻不获。乃询于循王,对曰:“臣于清河坊铺家买得”。召问铺家,云;“得于提篮人。”复遣根问,回奏云:“于候潮门外陈宅厨娘处买得。”又遣问厨娘,云:“破黄花鱼腹中得之。”奏闻,上大悦,以为失物复还之兆。铺家及提篮人补校尉,厨娘封孺人,循王赏赐甚厚。
真文忠公德秀,建宁浦城人。起自白屋。先是有道人于山间结庵,炼丹将成,忽一日入定,语童子曰:“我去后或十日五日即还,慎勿轻动我屋子。”数日忽有叩门者,童子语以师出未还。其人曰:“我知汝师死久矣。今已为冥司所录,不可归。留之无益,徒臭腐耳。”童子呆甚,不悟其为魔,遂举而焚之。道者旋出定归,已无及。绕庵呼号曰:“我在何处?”如此月馀不绝。乡落为之不安。适有老僧闻其言,厉声答之曰:“你说寻我,你却是谁?”于是遂绝。时真母方娠,忽见一道者入室,遂产西山,幼颖悟绝人。家贫无从得书,往往假之他人,及剽学里儒,为举子业。未几登第,终为世儒宗。
史丞相浩与觉长老善。一日邀觉至第,问之曰:“和尚与我孰好?”觉见其堂中罗绮烂盈,粉黛环列,漫曰:“丞相富贵好,老僧何敢比也。”既自省曰:“此念一差,积岁蒲团功夫尽废。终当堕落泥滓。”一日浩坐厅上,忽见觉突入堂中,使人往寺廉之,则报觉死矣。茶顷,后院弄璋。浩默然,知为觉也,遂以觉为小字。及长,名之曰弥远。后相两朝二十六年,权震海内。当时皆谓弥远是佛位中人。有人作诗规之曰:“前身元是觉阇黎,业障纷华总不迷。到此更须睁只眼,好将慧力运金鎞。”弥远比周杨后,出入宫禁,外议甚哗。有人作《咏云词》讥之曰:“往来与月为俦,舒卷和天也蔽。”
王盖县丞,福州长溪人。嘉定初宦游京湖。时方经金寇,杀人至多,积骸如山。有未绝者,夜见炳烛嗬殿而来,以为寇也,惧甚,屏息窥之。旋闻按籍呼名,死者辄起应,已复仆。次至王,亦起应之,则又闻其有言曰:“此人未当死。”乃举籍唱曰:“二十年后,当于辰州伏法。”既得免,投僧舍为行者。适郡倅眉山家坤翁来游寺中,喜其淳谨而文,曰:“肯从我乎?”欣然而就。家人亦爱之。家有女,适史植斋季温之子,使从之以往,遂居史。已而史得辰州,欲以自随,王猛忆前事,具白辞行。史曰:“吾为郡守,岂不能庇汝。”乃勉从之。至郡逾年,史幼女戏后圃,为蛇所绕。王因击蛇,并女毙焉。史怒,竟致之法。距闻神言恰二十年。
宋祖建隆庚申受禅。后闻陈希彝“只怕五更头”之言,命宫中转六更,方严鼓鸣锺。殊不省庚与更同音也。至理宗景定元年,历五庚申,越十七年宋亡,而五更头之数信矣。暨元延祐七年庚申,而至正帝生。帝乃宋少帝合尊子,明兵入燕都遁去。当时人呼庚申帝,后方号顺帝云。由是观之,则宋祖命转六更,数亦不爽。
宋祖以乙亥命曹翰取江州。后三百年乙亥,吕师夔以江州降元。以丙子受江南李煜降。后三百年丙子,少帝为元所掳。以己卯灭汉,混一天下。后三百年已卯,宋亡于崖山。宋祖生于丁亥,而建国于庚申。元太祖之降生,与建国之年亦同。宋兴于后周显德七年,时恭帝八岁。亡于德祐元年,少帝四岁。讳显。显德二字,不期而合。又同庙号,亦曰恭帝。周有太后在上,禅位于太祖。宋亦有太后在上,归命于大元。北客有咏前朝诗云:“当日陈桥驿里时,欺他寡妇与孤儿。谁知三百馀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又咏汴京青城云:“万里风霜空绿树,百年兴废又青城。”盖金之亡,亦聚其诸王于青城而杀之。
咸淳十年,度宗大渐,大内建醮保安。太乙宫唐道录,素以精虔著名行。持章伏坛,出神层霄,被罡风吹击,遂排神驭气,得至魔王界内。又为天花坠压,乃竭力作法,直造天门。天神又行麾此,乃默叩祖师云:“自传法以来,有辞即达,未尝过差。未审何罪若此?”有天丁传祖师张真君法旨,引至三省,敷陈所奏,始得腾送奏院看详。呈复祖师云:“昨奉上帝敕命,不许受宋国表章,但其辞意虔切,难以抑遏。”乃命有司引押唐某诣玉阶,适逢下界公事。稠众中见真君引致一神人,衣妆皆如天帝,但簪下辫发耳。有十数人各荷青册一担,在庭下伺候。忽传帝旨云:“宋国人民疆土,付汝执掌”。神人祗拜而退。其荷册者皆随去。旁有天丁谓某言:“宋国历数尽矣。汝章不达由此也。”唐还不敢泄露。至元革命,方与人言之。前此相传徽宗亲临宝箓醮宫。一日启醮,道士醮醮坛拜章,伏地久之方起。上诘其故,答曰:“适至上帝所,值奎宿奏事,良久方毕,始能上其章。”上叹讶问曰:“奎宿何神?所奏何事?”对曰:“所奏不可知。此宿乃本朝苏轼。”上大惊。先是崇观间,以党籍禁苏公文辞,并墨迹而毁之。政和中,不惟弛其禁,且欲玩其文词墨迹。一时士大夫从风而靡,为是故也。
至元十一年甲戌,宋之咸淳十年也。秋七月,元世祖命中书右丞相伯颜总制大军取宋。谕之曰:“朕闻曹彬不嗜杀人,一举而定江南。汝其体朕心,法彬事,毋使吾赤子横罹锋刃。”伯颜叩首,奉命惟谨。明年乙亥春,诸郡望风降败。伯颜遣员外郎石天鳞诣阙奏问。世皇喜,顾谓侍臣曰:“朕兵已到江南。宋之君臣,必知畏恐。兹若遣使议和,邀索岁币,想无不从者。”遂敕伯颜按兵,乃命礼部尚书廉希贤、侍郎严忠范、计议官宋德秀,秘书丞柴紫芝等,赍奉国书使宋。次建康,希贤等借兵卫送。伯颜曰:“方今两军相厄,互有设险,宜令行人先往道意。若便拥兵前进,吾恐别生罅隙,则和议之事必难成矣。”希贤等坚请,乃简阅锐卒五百畀之。至独松关,戍关者宋浙西安抚使参议官张濡也。以为北兵叩关,率众掩击,杀忠范。希贤被执,病创死。世皇闻之大怒,趣进攻。嗟夫,宋之亡,始以拘留使者,肇敌兵之兴。终以误杀使者,激世皇之怒耳。藉使独松之使不死,宋之存亡未可知。其亦有数也欤?宋未下时,江南谣曰:“江南若破,百雁来过。”当时莫喻其义。及宋亡,盖知指丞相伯颜也。
贾平章鲁港之师,尝与北军议定岁币讲解,约于来日各退师一舍以示信。既而西风大作,北军之退西者,旗帜皆东指。孙虎臣意以为北军顺风进师,遂仓忙告急于贾。贾以为北军失信而相绐,遂鸣锣退师。及知其误,则军溃已不可止矣。是以南军既退之后,越一宿而北军始进,盖以此也。呜呼天乎!
少帝入元,封瀛国公。及长,世祖以公主配之。一日与内宴,酒酣,立旁殿楹间,以手搔柱。世祖恍惚见龙爪拿攫状。时有献谋鉏剪者,世祖疑而未许。公密知之,乃乞为僧,往吐蕃学佛法。因挈公主遁居沙漠,易名合尊。长子亦为僧,名完普。顷之,复诞一子。时明宗为周王,亦潜光沙漠,相与周旋。遂乞公少子,与其妻迈来的为子。长名妥欢帖睦尔,即顺帝也。闽人俞应则有诗记其事云:“赵宋第十六飞龙,元朝降封瀛国公。元君召公尚公主,时承锡宴明光宫。酒酣伸手扒金柱,化为龙爪惊天容。元君舍笑语群臣,凤雏宁与凡禽同。侍臣献谋将见除,公主泣泪沾酥胸。幸脱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是的明宗在沙漠,缔交合尊情颇浓。合尊之妻夜生子,明宗隔帐闻笙镛。乞归行宫养为嗣,皇考崩时年甫童。元君降诏移南海,五年乃归居九重。忆昔宋祖受周惮,仁义绰有三代风。至今儿孙主沙漠,吁嗟赵氏何其隆。”
少帝在燕京,凄凉无赖。时汪水云以黄冠放还,少帝作诗送之云:“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元文宗潜邸金陵日,岁当戊辰。适太平兴国寺铸大锺,为金数万斤,方在冶,上至其所,取镶嵌碧珠指环,默祝曰:“若天命在躬,此当不坏。”即投液中。锺成,其款有曰:“皇帝万岁珠”,宛然在其上,若故识之。而坚固完好,光采明发,不少灼毁。万目惊睹,欢叹如一。及登大宝,方与近侍言向时祝天之谶。
吏治
[编辑]〔锦裁百里,鼎燮三台;无遗管蒯,可卜盐梅;爰增夹袋,悉录翘材;招隐者兰由幽馥,罗材者薪积后来,集吏治。〕
李文靖为相,其同年马亮责之曰:“外议以兄为无口瓠。”公笑曰:“吾居政府,别无所长,但中外建议,务更张喜激昂者,一切告罢,聊以此报国耳。今国家防制纤悉,密若凝脂,苟徇所陈,一一行之,则所伤实多。”(李沆,字太初,洛州肥乡人。谥文靖。)
钱若水为同州推官,时有富民女奴逃亡,父母讼于州。州录事尝贷于富民不获,乃劾富民父子共杀女奴,罪皆应死。富民不胜榜楚,自诬服。具狱上州,皆覆实无反异。若水独疑之,留其狱数日。录事诣若水诟之曰:“若受富民钱欲出其死。”若水笑谢曰:“今数人当死,岂可不少留,熟观其狱辞耶?”留之且旬日。若水诣知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狱者,密使人访求女奴,今得之矣。”因密送子知州所。知州垂帘,引女奴父母,从帘中推女奴示之,父母持之而泣。乃引富民父子破械纵之。其人号泣不肯去,曰:“微使君,则某族灭矣。”知州言此推官之赐。其人趋诣若水厅事,若水闭门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与焉?”其人不得入,绕墙而哭。倾家资饭僧,为若水祈福。知州欲论奏其功,若水固辞曰:“若水止求人不冤死耳,论功非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为若水功,当置录事于何地。”知州叹服。章圣初,王平,字保衡,为许州司理参军。里中女乘驴单行,盗杀诸田间,褫其衣而去。驴逸,田旁家收系之。吏捕得驴,坐以杀人。保衡疑之,以状白府。州将老吏,素强,了不之听,趣令具狱。保衡持益坚,守怒曰:“掾懦耶?”保衡曰:“坐懦而奏,不过一免耳。与其阿旨以杀无辜,又陷公于不义,校其轻重,孰为愈耶?”州将因不能夺。后数日,河南移逃卒至许劾之,乃实杀女子者。田旁家得活。后因众见,州将谢曰:“微司理,向几误杀平人。”保衡后为侍御史。生三子俱著名。(若水,字淡成,河南人。官至同知枢密院事。)
寇莱公知归州巴东县,每期会赋役,不出符移,唯具乡里姓名揭县门,民莫敢后者。尝赋诗,有“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之句。时以为若得用,必济大川。手植双柏于县庭,民以比甘棠,谓之莱公柏。
五代以来,军卒陵将帅,胥吏陵长官,馀风至宋犹未除。张乖崖为蜀崇阳令。一吏自库中出,鬓旁中下有一钱,诘之,库钱也。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而杖。即能杖我,宁能斩我耶?”乖崖援笔立判云:“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之,申台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其知益州时,有小吏忤乖崖,乖崖械其颈,吏恚曰:“枷即易,脱即难。”乖崖曰:“脱亦何难?”即就枷斩之。吏俱悚惧。吕公弼治成都,政令尚宽。人嫌其少威断。适有营卒犯法,当杖,捍不受,曰:“宁以剑死。”公弼曰:“杖者国法,剑者自请。”既杖而后斩之。军府肃然。(张咏,字复之,鄄城人。谥忠定,别号乖崖。)
张忠定公视事退后,有一小厅子熟睡。公诘之:“汝家有甚事?”对:“母久病,兄为客未归。”访之果然。公翌日,差场务一名给之,且曰:“吾厅上有敢睡者耶,此必幽闷使之然耳。故悯之。”
洪玉甫云:“祖宗时,非特士大夫能立节义,亦自上有以成之耳。”张乖崖再任成都日,夜分时,城北门有中贵人到,请钥开门。既入见,公谓曰:“朝廷还知张咏在西否?况川中两经兵寇,差咏来治乱。今中贵夜分入城,使民惊扰,不知有何急切干当?”中贵曰:“衔命往蛾眉烧香。”公曰:“待要先斩后奏,先奏后斩耶?”中贵悚惕曰:“念某乍离班行,不知州府事体。”公曰:“若如此道即是。”却令出西北门宿。来早入衙下榜子云:“奉敕往蛾眉山烧香,入内内侍省王某参。”公判榜子云:“既衔王命,不敢奉留。请于小南门出去。”其严正如此。
欧阳公好推挽后学。王向少时为三班奉职,勾当滁州一镇。公守滁日,有书生为学子不行束修,自往诣之,学子闭门不接。书生讼于向,向判其牒曰:“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先生既已自屈,弟子宁不少高。盍二物以收威,岂两辞而造狱。”书生不喜向判,径持牒以见欧公。公一阅大称其才,遂为延举,卒成闻人。
欧阳公知开封日,承包孝肃拯政猛之后,一切循理不事风采。或以包之政励公者,公答曰:“凡人材性不一,各有长短。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尔。”闻者服其言。
宋均常言:“吏能弘厚,虽贪污放纵,犹无所害。唯苛察之人,身虽廉,而巧黠刻剜,毒加百姓。”识者以为确论。
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气节,而阔略细故。如孙威敏、滕达道,皆所素重。其为帅日,辟置幕客,多取见居谪籍未牵复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无过,朝廷应用之。若其实有可用之材,不幸陷于吏议深文。不因事起之,则遂为废人矣。故公所举多得士。公尝称诸葛武侯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尽天下之才,常患近已之好恶,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大事。(孙沔,字元规,官至观文殿大学士。谥威敏。)
皇祐中,吴中大饥。时范文正公领浙西,发粟及募民输饷,为法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文正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居民空巷出游。大兴工役,诸寺鼎兴。又新廒仓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奏劾杭州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公私兴造,伤耗民力。文正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兴造,皆欲发有馀之财以惠贫者。服力之人,仰食公私,无虑数万。荒政之施,莫此为大。是岁两浙唯杭州晏然,民不流徙。
莆阳一寺建大塔,工费巨万。或告陈正仲曰:“当此荒岁,兴无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为塔乎?莫非佣此邦人也。敛于富家,散于窭辈,是小民借此得食,而赢得一塔也。当此荒岁,惟恐僧之不为塔耳。”
范文正公尝立一军为龙猛军,皆是招收前后作过黔配的人。后来甚得其用。时人目范公为龙猛指挥使。如滕子京、孙元规之徒,素无节行,范公皆罗致之幕下。后犯法,又极力救解之。如刘沪、张元亦然。云:“做事时须要此等人用。”
赵清献公阅道抃,治民所在有声,在成都杭越尤著。熙宁中,以大资政知越州,两浙旱蝗,米价踊贵,饿死者十六七。诸州皆榜衢路,立告赏,禁人增米价。阅道独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诸州米商辐辏诣越。米价更贱,民无饥死者。
明道末,天下早蝗。知通州吴遵路,乘民未饥,募富室得钱几万贯,分遣衙校,航海籴米于苏秀,使物价不增。又使民采薪刍,官为收买,以其直籴官米。至冬大雪,即以原价易薪刍与民。官不伤财,民且蒙利。又建茅屋百间以处流移,出俸钱置荐⒎盐蔬,日与饭参俵。有疾者给药以治之。其愿归者,具舟续食,还之本土。是岁诸郡率多转死,惟通民安堵,不知其凶岁也。故其民爱之若父母。明年范文正公安抚淮浙,上公治状,颁下诸郡。
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公时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曾见好官员否?”延贵曰:“昨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颜著作,虽不识之,知其好官员也。”忠定曰:“何以见之?”延贵曰:“自入萍乡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惰农。及至邑,则廛肆元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是以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颜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员也。”即日同荐于朝。希颜后为发运使。延贵亦合门祗候,皆以能称。
富郑公为枢密副使,坐石守道诗。自河北宣谕使还,道除知郓州,徙青州。谗者不已,人皆为公危惧。会河北大饥,流民转徙东下者六七十万人。公皆招纳之,劝民出粟,自为区画,散处境内。屋庐饮食医药,纤悉无不备。从者如归市。有劝公非所以处疑弭谤,祸且不测。公傲然弗顾曰:“吾岂以一身易此六七十万人之命哉!”卒行之愈力。明年河北二麦大熟,始皆繈负而归,则公所全活也。于是虽谗公者亦莫不畏服,知不可挠,而疑亦因是浸释。尝见其与一所厚书云:“在青州二年,偶能全活得数万人,胜二十四考中书令远矣。”(富弼,字彦国,封郑国公,谥文忠。)
南剑尤溪林积,仁宗时为吉州安福令。时有张宗嗣者,挟妖术作符箓,自称汉师君三十三代孙。率其徒自龙虎山至,谓能却祸徼福,百姓翕然以从。积视其印文,曰:“嘻!此乃汉贼也。昔张陵黄巾之裔,传至其孙鲁,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窃据汉川垂三十年。后败于曹操,而奔阳平关。此印所以称阳平治都功之文。今有道之世,讵容妖贼苗裔公肆诬罔,以害吾治耶?”于是执送于狱,治其罪,且闻于朝。毁其印,而江左妖术遂息。
仁宗时,光禄卿吕璹,少为漳州漳浦令,为政得人心。既去,邑人为立祠。方在邑时,民有死于虎者,公哀之,于其死处设一阱,立榜其旁曰:“害民者速陷此中”。明日,阱有虎陷焉。时又有邑媪之子戏于陈将军庙,盗其所供之果,出门而扑于阶下以死。媪哭之甚哀,听者恻然。公因以文讼于庙,引盗宗庙酒食律,罪当黥,而将军人臣,宜处以等杀。则盗食供果,益不当死,且蠢愚者法所赦,宜不废公直也。文既焚,而媪子复苏。
曾鲁公以侍读守郑州。时文潞公自长安召,入郑。方在晏席,俄报潞公失去银杯。曾曰:“郡人敢尔,必三日可获。若公之从者自为,则今日必擒。”公未以为然。逡巡果捕至,乃从者也。潞公因惊谓曰:“君知即获何也?”曾曰:“所至有捕盗者,从人单露,必须易败。”潞公以为神明,遂引复翰林,尹开封,至大用,相三朝。位侍中令守太傅使相致仕。(曾公亮,字明仲,晋江人。封鲁国公,谥宣靖。)
范忠宣纯仁尹洛。谢克家自河阳来,至白司马坡,歇店中秣马,见老翁负暄墙下。有人告曰:“黄犊为人所窃矣。”翁坐负暄如故,略不向问。须臾再以失犊告,翁容色自若。徐曰:“尔无求,必邻家戏藏尔。”谢以为有道者,异而就问曰:“翁家失犊,再告而不顾何也?”翁笑曰:“范公居此,孰肯为盗?必无此理。”已而犊果还。忠宣当时信及百姓如此。(范纯仁,字尧夫,吴人。文正公仲子。官右仆射,谥忠宣。)
蒋侍郎堂为江淮转运使日,属县例致贺冬至书,皆投书即还。有一县使人独不肯去,须责回书。嗬逐亦不去,曰:“宁得罪,不得书不敢回邑。”时苏子美在坐,颇骇曰:“皂隶如此野狠,其令可知”。蒋曰:“不然。此必健者,能使人不敢慢其令如此。”乃为一简答之,方去。子美归吴中月馀,得蒋书曰:“县令果健者。”遂延誉。后卒为名臣,或云是天章阁侍制杜杞。(蒋堂,字希鲁,常州宜兴人。官至尚书礼部侍郎。)
国子博士李馀庆知常州,性精强,果于去恶。凶人黠吏,畏之如神。末年得疾甚困,有州医博士多过恶,尝惧为馀庆所发,因其困,进利药以毒之。服之洞泄不已,势已危,馀庆察其奸,使人扶舁坐厅事,召医博士杖杀之,然后归卧,未及席而死。葬于横山。人至今畏之,过墓者皆下。有病疟者,取墓土著床席间辄差。
谢谏议泌,居官不妄荐士。或荐一人,则焚香捧表,望阙再拜而遣。故所荐虽少,而无不显者。知襄州日,张密学逸为邓城县令,有善政。邓城去州渡汉水才十馀里,泌暇日,多乘小车,从数吏渡汉水入邓城界,以观风谣。或载酒邀张野酌,吟啸终日而去。其高逸乐善如此。张亦其所荐也。
李孝寿知开封府。有举子为仆所陵,愤甚,具牒欲送府,为同舍劝解,久乃释。自取其状,戏学孝寿押字判,不用勘案,决臀杖二十。仆翌日持诣府,告其主仿尹书判,私决人?孝寿即令追之。既至,具陈所以,孝寿幡然谓仆曰:“如此秀才所判,正与我同。真不用勘案。”命吏就读其状,如数决之。是岁举子会省试于都下数千人,凡仆闻之,皆畏戢无敢肆者。当时莫不称其敏。宋元献公庠,罢相守洛。有—举子行囊中有失税之物,为仆夫所告。公曰:“举人应举,孰无所携,未可深罪。若奴告主,此风胡可长也?”但送税院倍其税,仍治其奴罪而遣之。
罗点春伯为浙西仓,摄平江府。有故主讼其逐仆欠钱者,究问虽得实,而仆黠甚,反欲污其主,乃自陈尝与其主馈之姬通,实无有也。于是遂令仆自供奸状甚详,因判云:“仆既欠主人之钱,又且污染其婢。事之有无,虽未可知,然其自供罪状已明。合从奸罪定断,徒配施行。所有女使,候主人有词日根究。”闻者无不快之。
王希吕仲衡知绍兴。郡举进士,有为二试卷,异其名,皆中选。黠者不厌,哗然诉之。王呼其首问曰:“尔生几何年?凡几试矣?”众谓怜其潦倒,皆以老于场屋对。王曰:“曾中选否?”曰:“正为屡试皆不利也。”五忽作色曰:“尔曹屡试不一得,彼一试而两得,而敢诉耶?”逐而出之。
蔡挺为江东提点刑狱。有处州职官谮本州幕掾奸利事。蔡留职官于坐,呼掾面证之,而初无是事,职官惭惧伏罪。蔡责之曰:“汝小人也。吾虽可欺,奈何谮无过之人乎?”叱去之。自是无复谮毁,而人伏其不可欺也。
“林亭长夏爱重阴,来引茶瓯一散襟。忽去却来蜂个个,自啼还往鸟深深。”“山家一尺潇湘雨,扫尽云腴齿颊清。惊破午窗箕颍梦,转为风外一松声。”丰城孙妙仲两绝句也。妙仲名发。崇宁初,尉于抚之崇仁。才一月,凶民陈平为族人陈遇执以为盗。后二十日,而平之父宗应,老且瞽,遂死。平乃以诬遇之子洵直。以为执已为盗时,其父为洵直以铁挺击伤其首。发与覆验官吴某按之,绝无迹状。谓平雅与遇有衅,必欲诬遇之子以死。平俟其尸胖胀溃烂,不可别白,后所验时二十日。然后醉其弟訹之,使断一手以诉于州。州大惊,不复察其事情,惟以断手为决有冤,于是帖宜黄簿李泾再覆。泾流外人,专以迎合为事,遂指阅二十日胖胀溃烂之尸,为有迹状,以傅会之。既而狱具,发辨之不已。州稍悟,然业不可尽变,乃变其情得不杀,而发与吴犹以轻罪罢官。盖崇仁之民,前此有避刑名,寒逋负,而辄残其肢体者。平之奸谋既逞,而效之者益众。始惟山谷无赖之民为之。至其后市人舒琦,吏人吴昕辈,亦相继而作。凡此非因州县沮抑,或予夺不中。有激而后为,只欲取必于官司,以济其奸耳。发因作截臂行以告在位者,庶革其风云:“吾闻两臂重于天下不可废,知之不必子华子。愚民气焚胸,一愤敢趋死。以死视四肢,截臂如去指。呜呼!巴陵之民何以有此风,疾痛利害人所同。其心一臂捐粪壤,终身废卧闾阎中。前年截臂渠得理,今年截臂吾亦尔。村南截臂杀平人,村北炰[A085]还准拟。虺民虺民用心若此非,吾人有冤自可次第诉。毒人何必戕其身?闻者若惊喧,此弊吾能言。其初姑息吏,不与杜其源。嗟哉恶俗伤仁厚,明明有冤宜勿受。一奸不济百奸消,共致和平裨在宥。”
张觷初为蔡京子第师,后守南剑,设方略拒范汝为,全活一城。其去行在所也,买冠梳杂碎之物,不可胜数。从者莫测其所以。后过南剑,老稚迎拜者相属于道,张一一抚劳之,且以所买物分遗之。至今庙食郡中。
宗汝霖泽,政和初知莱州掖县。时户部下提举司科买牛黄,以供在京惠民和剂局合药用。督责急于星火,百姓竞屠牛以取黄。既不登所科之数,则相与敛钱,以赂上下胥吏丐免。汝霖独以状申提举司,言牛遇岁疫,则病瘠而生黄。今太平已久,和气充塞,境内牛皆肥腯,无黄可取。使者不能诘,一县获免。
林德崇尝为剧县有声,其与监司启云:“鸣琴堂上,将贻不治事之讥;投巫水中,必得擅杀人之罪。”刘潜夫宰建阳,亦有一联云:“每嗟民力,至叔世而张弓;欲竭吏才,恐圣门之鸣鼓。”时以为名言。信宰邑之难也。
陈良翰在瑞安,瑞安俗号强梗。吏治尚严,陈独抚之以宽。催科不下文符,民竞乐输,听讼咸得其情。或问陈何术,答曰:“良翰无术,惟公此心如虚堂悬镜耳。”(良翰,字邦彦,绍兴五年进土。)
安晚郑清之居青田,府鹿食民稻,犬噬杀之。府瞩守黥犬主,幕宫拟曰:“鹿虽带牌,犬不识字。杀某氏之犬,偿郑府之鹿足矣。”守从之。(郑清之,号安晚。)
浙右有富人舍竹园于邻寺。其子后贫落,取其笋,僧执为盗,闻于官。守判云:“当初舍园,指望福田。既无福田,还他竹园。”
武备
[编辑]〔武无觌,守坚壁;门庭寇,宜急击;上马杀贼下马檄,若非长子师贞吉,几何不以国予敌,集武备。〕
曹冀王彬,前后帅师征讨,凡降四国王,江南、西川、广南、湖南也。未尝杀一无辜,功名显著,为诸将之冠。诸子贤令,玮、琮、璨继领旄钺。陶弼观王画像,有诗曰:“搜兵四解降王缚,教子三登上将坛。”
《梅磵诗话》曰:“太祖命诸将征江南,曹彬与诸将约,城破之日,不妄杀一人。载在史册可考也。”按曹景建金陵乐官山诗序云:“南唐初下,诸将置酒高会,乐人大恸,杀之,聚瘗此山,因得名。”诗云:“城破辕门宴赏频,伶伦执乐泪沾巾。骈头就戮缘家国,愧死南朝结绶人。”由此观之,当时果不妄杀耶。
建隆中,曹彬、潘美伐江南。城既破,李煜白衫纱帽见二公。先见潘,设拜,潘答之。次见曹,设拜,曹使人迎语之曰:“介胄在身,拜不及答。”识者善之。二公先登舟,召煜饮茶。船前设独木脚道,煜向之国主威仪甚盛,一旦独登舟,徘徊不能进。曹命左右掖而登焉。既一啜茶,曹命煜归办装,诘旦会于此,同赴京师。未晓,如期而赴焉。潘始甚惑之,曰:“讵可放归!”曹曰:“适来独木板尚不能前,畏死甚也。既许其生赴中国矣,焉能取死。”众皆服其识量。时亦有劝艺祖尽诛降王者,以为入则变生。艺祖笑曰:“守千里之国,战十万之师,而为我擒。孤身远客,其能为变乎?”可谓君臣同智矣。
南俗尚鬼。狄武襄青征侬智高时,大兵始出桂林之南,道旁有一大庙。其神甚灵。武襄驻节祷之,且曰:“胜负无以为据,乃取百钱自持之,与神约,果大捷,则投此期尽钱面也。”左右谏止,倘不如意,恐阻师。武襄不听,万众方耸视,已挥手倏一掷,则百钱尽红矣。于是举军欢呼,声震林野。武襄亦大喜,顾左右取百钉来,即随钱疏密,布地而钉帖之。加诸青纱笼覆,手自封焉,曰“俟凯旋,当谢神取钱。”其后破昆仑关,败智高,平邕管。及师还,如其言取钱。与幕府士大夫共视之,乃两字钱也。宝元元年,党项围延安七日,邻于危者数矣。范侍郎雍为帅,忧形于色。有老军校出,自言曰:“某边人,遭围城者数次。其势有近于今日者,敌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万万元虞,某可以保任,若有不测,某甘斩首。”范嘉其言壮,人心亦为之小安。事平,此校大蒙赏拔。言知兵善料敌者首称之。或谓之曰:“汝敢肆妄言,万一言不验,须伏法。”校笑曰:“君未思也。若城果陷,何暇杀我。聊欲安众心耳。”
狄青之征侬智高也,自过桂林,即以辨色时先锋行。先锋既行,青乃出帐,受衙罢,命诸将坐饮酒一厄,小餐然后中军行。率以为常。及顿军昆仑关下,翌日将度关,辰起,诸将俟立既久,而青尚未出。殆至日高,亲吏疑之,遽入帐周视,则不知青所在。诸将方相顾惊怛,俄有军候至曰:“宣徽传语诸官,请过关吃食。”方知青已微服同先锋出关矣。
侬智高守昆仑关。青至宾州,值上元节,令大张灯烛。首夜宴将佐,次夜宴从军,三夜飨军校。首夜乐饮彻晓。次夜二鼓,青忽称疾,暂起如内。久之,使人喻孙元规,令暂主席行洒,少服药乃出。数使劝劳坐客,至晓未得退。忽有持报者云:“是夜三鼓,青已夺昆仑。”
宝元中,党项犯寨。时新募万胜军未经战砗,遇寇多北。狄青为将,一日尽取万胜旗付虎翼军,使之出战。寇望其旗易之,全军径趋,为虎翼所破,殆无遗类。又青在泾原,尝以寡当众,度必以奇胜。预戒军中尽舍弓弩,皆执短器。令军中闻钲一声则止,再声则严阵而阳却,钲声止则大呼而突之。士卒皆如其教,才遇敌未接战,遽声钲,士卒皆止;再声皆却。敌兵大笑相谓曰:“孰谓狄天使勇?”钲声止,忽前突之,敌兵大乱,相蹂践死者不可胜计也。又尝与贼战,大胜,追奔数里,贼忽壅遏山路。士卒知其前必遇险,皆欲进击,青遽鸣钲止之,贼得引去。验其处果临深涧,将佐皆悔不击。青独曰:“不然。奔亡之寇,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谋?军已大胜,残寇不足利,得之无所加。万一失利,隳前功矣。”后平岭寇侬智高,亦不乘危深入。青之用兵,主胜而已。临利而能戒,其过人处也。
狄汉臣起行伍,累战功致位枢府。既贵,或请去其面文,笑不答。时特以酒濯面使其文显。仁庙亦喻灭之,对曰:“臣非不能,姑欲留以为天下黥卒之劝。”上由此弥重之。
狄武襄为枢密使。有狄梁公之后持公画像及告身十馀道,诣青献之,以为青之远祖。青谢曰:“一时遭际,安敢自附梁公?”厚酬而还之。比之郭崇韬哭汾阳之墓,青所得多矣。
王德用为定州路总管,日训练士卒。久之,士殊可用。会契丹有谍者来觇,或请捕杀之。德用曰:“吾正欲其以实还告。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胜也。”明日,故大阅。士皆踊跃思奋。乃阳下令:“具糗粮,听吾旗鼓所向。”觇者归告,谓汉兵且大入,遂来议和。
曹南院玮知镇戎军日,年十九。尝出战小捷,贼便引去。玮侦贼去已远,乃缓驱所掠牛羊辎重而还,颇失部伍。贼闻玮逐利行迟,师又不整,返袭之。玮愈缓行,得地利处止以待。贼众将至,使人谓之曰:“军远来必甚疲,我不欲乘人之怠。请休憩士马,少选决战。”贼方苦疲甚,皆欣然。严军歇良久,各鼓军而进,大破之。徐谓其下曰:“吾知贼已疲,故为贪利以诱之。比其复来,已行百里矣。若乘锐便战,犹有胜负。远行之人若小憩,则足痹不能立,人气亦阑。吾以此取之。”玮在军,能得人死力。平居甚暇,及用师,出入若神。一日张乐饮僚吏,中坐失玮所在。明日徐出视事,而贼首已掷庭下矣。贾同造玮,欲按边,邀与俱,同问:“从兵安在?”曰:“已具”。既出就骑,见甲士三千环列。初不闻声。
曹玮帅秦州。当赵德明叛,边庭骇动,玮方与客对奕。吏报有叛卒投德明者,玮奕如常。至于再三,徐顾吏曰:“此吾所遣,后勿复言。”德明闻,杀投者。卒遂不复叛。
太尉曹南院玮知渭州日,夏人挠边。有智将靺鞨与渭对垒,下十馀寨,宿兵十馀万。夏人岁遣数百骑精锐觇视两界。曹患靺鞨智勇,计欲间之,令探骑伺彼巡边兵来。适靺鞨病逾月不能起。曹乃于界首设一大祭,赠赙器物照曜原野,用祝版云;“大宋具位曹某,昭告于夏国都护某人。公累以蜡书约提所部归我大宋。待公之来,不期天丧吉人,事无终始。”令百骑守寨下,望其兵近,即举火自烧。故遗祝文,并所用银器千馀两,悉皆弃而遁归。夏兵尽掠祝版祭器而去。后旬日,夏人杀靺鞨。其下二十馀帐反侧不安,率众内附。拓地数百里,获生口数万,牛马橐驼不可胜计。
元昊有腹心将号野利王、天都王者,各统精兵,最为毒害。种世衡谋欲去之。野利尝令浪里赏乞媚娘三人,诣世衡乞降。世衡知其诈,曰:“与其杀之,不若因以为间。”留使监税,出入骑从甚宠。有紫山寺僧法崧,世衡察其坚朴可用,延致门下,诱令冠带。因出师,以获贼功白于帅府,表授三班阶职,充指挥使。又为力办其家事。凡居室骑从之具无不备。崧酗酒狎博,无所不为。世衡待之愈厚,崧既感恩。一日世衡忽怒谓崧曰:“我待汝如子,而阴与贼连,何相负也?”械系数十日,极其楚毒。崧终不怨,曰:“崧丈夫也。公听奸人言欲见杀,有死耳。”居半年,世衡察其不负,为解缚沐浴,延入卧内,厚抚谢之曰:“汝无过,聊相试耳。欲使为间,其苦有甚于此者,汝能为我卒不言否?”崧泣允之。世衡乃草遗野利书,膏蜡致衲衣间,密缝之。仍嘱之曰:“此非滨死不得泄。若泄时,当言负恩不能成将军之事也。”又以画龟一幅,枣一蔀,遗野利。野利见枣龟,度必有书。索之,崧目左右,又对无有。野利乃封信上元昊,元昊召崧并野利至数百里外,诘问遗书。崧坚执无书,至棰楚极苦,终不说。又数日,私召至其宫,乃令人问之曰:“不速言,死矣。”崧终不说。乃命曳出斩之,崧乃大号而言曰:“空死不了将军事矣!吾负将军,吾负将军。”其人急追问之,崧于是褫衲衣取书进入。移刻命崧就馆,而阴遣爱将假为野利使使世衡。世衡疑是元昊使,未即相见,只令官属日即馆舍劳问。问乃兴州左右则详,至野利所部多不悉。适擒生蕃数人,世衡令于隙中密觇之。生蕃因言使者姓名,果元昊使,乃引见使者厚遣之。世衡度使返,崧即还,而野利报死矣。世衡既杀野利,又欲并去天都。因设祭境上,书祭文于版,述二将相结,有意本朝,悼其垂成而败。其祭文杂纸币中,有贼至,急爇之以归。版字不可遽灭,贼得之以献元昊。天都亦得罪。元昊既失腹心将,悔恨无及,乃定和议。崧复姓为王嵩,后官至诸司使。至今边人谓之王和尚。
沈存中《补笔谈》亦载此事,云:“世衡厚遣崧,以军机密事数条与之,曰:‘可以此借手’。”临行解所服絮袍赠之,曰:“边地苦寒,以此为别。至彼须万计求见遇乞(即野利王)。非此人无以得其心腹。”崧如所教,间关求通。遇逻者觉而疑之,执于有司数日。或发袍领中,得世衡与遇乞书,词甚款密。崧初不知领中书。元昊苦之备至,终不言情。元昊因疑遇乞,杀之。迁崧于北境,亡归。事稍异。据《笔淡》则领中书并崧不知,崧胆才壮,似更奇。(《东轩笔录》载所与书云:只候信回得报,当如期举兵入界,惟尽以一箱人马为内应。傥获元昊,当以靖难军节使西平王奉赏,云云。)
宋守约为殿帅,自入夏日,轮军校十数辈捕蝉,不使得闻声。有鸣于前者,皆重笞之。人颇不堪。神宗一日以问,守约曰:“然”。上以为过。守约曰:“臣岂不知此非理,但军中以号令为先。臣幸遭承平,总兵殿陛,无所信其号令,故寓之捕蝉耳。蝉鸣固难禁,而臣能使必去。若陛下误令守一障,庶几或可使人。”上以为然。
守约开封人。神宗以禁旅骄惰,为简练之法。屯营可并者并之。守约率先推行,约束严峻。或言其持军太急,帝密戒之。对曰:“臣为陛下明纪律,不忍使恩出于臣,而怨归于上。”帝喜。
雄州北门外民居极稠,而瓮城甚窄。刺史李允则欲展之,而嫌于南北通好,恐疑生事。门外有东岳祠,允则出白金为大香炉及他供器。导以鼓吹。居人争献金帛,故不设备,为盗所窃。乃大出募赏,所在张榜。捕贼甚急,久之不获。遂声言盗自北至,移文北界。兴版筑以护神祠,不逾旬而就。辽人不以为怪。既浚濠,起月堤。岁修禊事,召界河战棹为竞渡,纵北人游观,而不知其阴习水战也。州北旧多陷马坑。城下起楼为斥堠,望十里。自罢兵后,人莫敢登。允则曰:“南北既讲和,安用此为?”命撤楼塞坑,为诸军蔬圃。浚井疏洫,列畦陇、筑短垣,纵横其中。植以荆棘,而其地益阻隘。因治坊巷徙浮屠北原上,州民旦夕登望三十里。下令安抚司所治境有隙地,悉种榆。久之榆满塞下。顾谓僚佐曰:“此步兵之地,不利骑战。岂独资屋材耶?”
元丰间,刘舜唧知雄州,蕃谍夜窃其关锁去。吏密以闻,舜卿亦不问,但使易其门钅疌大之。后数日,蕃谍送盗者并以锁至。舜卿曰:“吾未尝亡锁。”命加于门,则大数寸。蕃大渐沮,盗者亦得罪。
王子醇帅熙河日,西戎欲入寇。先使人觇虚实,逻者得之。其衣缘中获一书,尽记人马刍粮之数。官属皆欲支解以徇,子醇判杖背二十,刺面“番贼决讫放归”六字纵之。是的适有戍兵,步骑甚众,刍粮亦富。敌人得谍书,知有备,其谋遂寝。
建炎中兴,张、韩、刘、岳为将,人自为法。当时有张家军、韩家军之语。四帅之中,韩、岳兵尤精。常时于军中角其勇健者另为之籍。每旗头押队阙,于所籍中又角其勇力出众者为之。将副有阙,则于诸队旗头押队内取之。别置亲随军,谓之背嵬。悉于四等人内,角其优者补之。一入背嵬,诸军统制而下与之抗礼。犒赏异常。勇健无比。凡有坚敌,遣背嵬军无有不破者。燕北人呼酒瓶为嵬。大将之酒瓶,必令亲信人负之行。道中见人有负罍者,则指曰此背嵬也。故诸帅用以名军。嵬即罍。北人语讹故云。
岳武穆征群盗,过庐陵,托宿廛市。质明,为主人泛扫门宇,洗涤盆盎而去。郡守供帐饯别于郊,师行将绝,谒未得通。问大将军何在?殿者对曰:“已杂偏裨去矣。”
韩忠武在镇江,一日抵晚,令帐前提辖王权至金山,仍戒不得用船渡。恳给浮环,偕一卒至西津,遂泅以渡。登岸,寺僧叵测,疑为鬼神。诘得其详,以手加额。因指适所历处皆鼋鼍穴,曰:“官既不死,他日必贵。”权后果建节。
蕲王每召军佐饮,巨觥无算,不设果肴。王权一日窃怀一萝卜,蕲王见之,大怒曰:“小子如此口馋。”俾趋前,以手按额,痛不可忍,随成痕肿。既乃复与之饮。
绍兴末,陆务观谒陈鲁公康伯,留饭未食,而杨郡王存中来白事,鲁公留陆便坐见之。时存中方不为朝论所与,陆年少,意亦轻之。趋幕后听其言,会语及边事,存中曰:“士大夫多谓当列兵守淮北,因图进取中原。万一不能支,即守大江未晚。此说非也。士唯气全乃能坚守。若俟其败北,则士气已丧。非特不可守淮,兼亦不能守江矣。今据大江之险以老彼师,自有可胜之理。若我师克捷,士气已倍。彼奔溃不暇,然后徐进而北,图复中原,其间曲折尚多。兵岂易言哉!”陆不觉太息曰:“老将要是所长。”因退以语朝士,多不解也。(陈康伯,字长卿,弋阳人。封鲁国公,谥文正。配享孝宗庙廷。)
曲端,字平甫,镇戎军人。知书,善属文,作字奇掉。长于兵略,屡战有声。张浚宣抚川陕,以为都统制,知渭州。与吴玠皆有重名。陕西人为之语曰:“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娄室寇邠州日,端屡战皆捷。至白店原,撤离喝乘高望师,惧而号泣。金人目之为啼哭郎君。其为敌所畏如此。既而浚欲大举,未测其意,先使张彬往觇之。端曰:“兵法先较彼已。今敌可胜止娄宿孤军,然将士轻锐不减前日。我不过止合五路兵耳,然将士无以大异于前。兼敌之入寇,因粮于我,我常为客,彼常为主。今当反之。按兵据险,时出偏师以扰其耕。彼不得耕,必将取粮于河东。是我为主,彼为客。不一二年间,必自困毙。可一举而灭也。万—轻举,后忧方大。”彬以其言复命,浚不悦。端既与浚异趣。时王庶为宣抚司参谋,与端有隙。吴玠亦憾端,屡交谮之。浚入其说,于是徙端恭州置狱。命其仇武臣康随为提刑鞠治。端既赴逮,知必死,仰天长吁,指其所乘战马铁象云:“天不欲复中原乎?惜哉!”泣数行下。左右皆泣。初至狱,即进械,坐之铁笼,炽火逼之。渴甚求饮,与之酒。九窍流血而死。年四十一。时建炎四年八月也。陕西军士皆流涕怅恨,多叛去者。浚寻得罪,诏追复端职。制曰:“顷失意于权臣,卒下狱而谴死。恩莫追于三宥,人将赎以百身。”其后金归河南之月,又诏谥壮湣。制曰:“属委任之非人,致刑诛之横被。兴言及此,流涕何追。”端为泾原都统日,有叔为偏将,战败,诛之。既乃发丧,祭之以文曰:“呜呼!斩副将者,泾原都统制也。祭叔者,侄曲端也。”尚飨,一军畏服。其纪律极严。魏公尝按视端军。端执楇以军礼见,傍无一人。公异之,谓欲点视。端以所部五军籍进,公命点其一,则于庭开笼纵一鸽以往,而所点之军随至。张为愕然。既而欲尽观,于是悉纵五鸽,则五军顷刻而集。戈甲焕灿,旗帜精明。魏公虽面奖,而心实忌之。浚自兴州移司阆州。端尝作诗曰:“不向关中图事业,却来江上泛扁舟。”其重得罪以此。端在蜀日,又诗云:“破碎江山不足论,何时重到渭南村。一声长啸东风里,多少未归人断魂。”亦可见其志也。而国史本传乃曰:“曲端之死,时论或以为冤。然观其狠愎自用,轻视其上,纵使得志,终亦难御。况动违节制,未有功之可言乎!”此虽史臣委曲为魏公庇,然失其实矣。信如所言,则秦桧之杀岳飞,亦不为过。或又比之孔明斩马谡,直笔之难也,惜哉!淳熙间,高庙配享。洪景卢举此为魏公罪,迄不得侑食。
信庵先生开阃维扬时,偶入教场,取芟草二卒所带便袋题姓名悬梁间。越两月,忽俾缉捕呼至,亟命释缚,饮以大白。时回易库纳息钱二百袋,一袋万瓶楮也。俾各负一袋,环行三匝。曰:“能益乎?”曰:“能”。曰:“汝等健儿当力战取富贵。用叉袋中钱,小箧仅藏三十二楮,岂不辱国?呼卢百万,大丈夫事也。且各负两袋去用,用尽再来取。”高沙凯还,人困马疲,悦道傍假山,令诸军随意负归。众怒,多弃于半途。其馀至者,秤石轻重,售以银,而弃石于野。其鼓舞驾驭,有赏徙木傲黔布骂赵将之风。(赵葵,字南仲,衡山人。方次子,封冀国公。谥忠靖。称信庵先生。)
元人邓弼,身长七尺,目有紫棱,开合闪闪如电。能以力雄人。邻牛方斗不可縻,拳其脊,折仆地。市门石鼓,十人舁弗能举,两手持之以行。泰定末,德王执法西御史台,造书数千言袖谒之。阍不为通。邓曰:“若不知关中有邓伯翊耶?”连击踣数人。声闻于王,命入。历问其能?顾左右曰:“姑试之”。问所需?曰:“铁铠良马各一,雌雄剑二。”王即命给与。阴戒善槊者五十人驰马出东门外,然后遣弼往。王自临观。弼至,众槊并进。弼虎吼而奔,人辟易五十步,面目五色。已而烟尘涨天,但见双剑飞舞云雾中,连斩马首堕地,血涔涔滴。王抚髀欢曰:“壮土!壮士!”命酌酒劳弼。由是名振一时。王荐之于朝,会丞相与王有吝,格不行。弼环视四体,叹曰:“天生—具铜筋铁骨,不使立功万里外,乃槁死牖下,命也。”遂入王屋山为道士。
遭际
[编辑]〔得铜得翁,惟运之通;即为下石,适代呼风;不逢其会,奇数难封,集遭际。〕
太尉王公旦,祥符中在中书,圣眷特厚。尝因便坐奏事,上语及一省郎姓名,且曰:“斯人行履才干,俱有可采。今方典郡,宜与甄擢。”公及同列亦皆素知其为人,因共称荐之。自是屡加叹赏,即令记录,亟命别议升陟。既而代还至阙,上复先省记之。会外计缺官,即与同列拟定名氏,约以次日奏补。及晚归私第,斯人投刺来谒,公方议委使,辞而不见。诘朝入朝,具道本末,诸授以转漕之任。上默然不许。公退而叹骇,惕息屡日,乃知昨暮造请,虽不之见,已密为伺察者所纠,而此人讫真宗世不复用。公每戒同列以私谒之嫌,当须谨避,庶几免于吝悔。
大中祥符间,天书屡降。天子崇信,天下无虑皆神事矣。寇准是的出为外官,又不信天书,上益疏准。最后京兆府都监朱能复献天书,上以问王旦。旦曰:“始不信天书者准也。今天书降准所,当令准上之,则百姓将大服,而疑者不敢不信也。”上从之,使中贵人逼准。朱能素事宦者周怀政,而准婿王曙居中,与怀政善,劝准与能合,准始不肯。曙固要准,准因此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天禧三年也,以王子明之贤,为依回封祀,遂为白璧之瑕。迨后追叹李文靖之先见,遗令贬损以饰终,已无及矣。独计以莱公之刚正,何以亦附朱能成此过举?乃知迫于上命,情事如此。
丁晋公谓,治第保康门外。杨景宗时以役夫荷土筑基。丁后籍没,而景宗贵,即以其宅赐之。其正寝乃向日所筑之地也。钱思公惟演嫁女,令银匠龚美打造装奁器皿。既而美拜官,思公即取美为妹婿。向所打造器皿归美家。(龚美,明肃太后之外兄也。后无宗族,更以美为兄。改其姓为刘)。
杨景宗,即章睿太后弟。太后既入掖庭,景宗无赖以罪隶军营务,黥墨其面,至无见肤。真宗幸玉清昭应宫,将还内,而六宫皆乘金车,迎驾于道上。景宗以役卒立御沟之外,太后车中指景宗,令问其姓氏骨肉。景宗知其女兄在掖庭,疑其是也,遽呼太后小字及行第。太后大哭曰:“乃吾弟也。”即日上言。官之以右班殿直,后至观察留守。景宗既贵,遂用药去其黥痕,无芥粟存者,而肥皙如玉。性恣横,好以木挝击人。世谓之杨骨槌云。(明肃太后崩,章睿于仁宗有阿保恩,遗诏尊为皇太后。生母李宸妃亦追尊为章懿太后。)
章懿李太后始入掖庭,才十馀岁。唯有一弟七岁。太后临别,手结刻丝鞶囊与之,拍其肩泣曰:“汝虽沦落颠沛,不可弃此囊。异时我若遭遇,必访汝,以此为物色也。”后其弟佣于凿纸钱家,常以囊悬于胸臆间,未尝斯须去身。一日苦下痢,势将不救,为纸家弃于道左。有入内院子者,见而怜之,收养于家。怪其衣服百结,而胸悬鞶囊,因问之,具以告。院子者惄然惊异,盖尝受旨于太后,令物色访其弟也。复问其姓氏小字世系甚悉,遂解其囊,明日持入示太后。是时太后已封宸妃,生仁宗皇帝矣。闻之悲喜,遽以其事白真宗,遂官之为右班殿直,即所谓李用和也。仁宗立,官至殿前都指挥使,领节钺,赠陇西郡王,世谓之为李国舅云。王诜为侍禁三班,院差监修主第,语同事曰:“吾辈受寒热修成,不知谁家厮居此?”已而诜尚主,不逾年身居之。正与龚美打银、杨景宗担土事同。
孙何、孙仅,俱以能文驰名一时。仅为陕西转运使,作骊山诗二篇。其后篇有云:“秦帝墓成陈胜起,明皇宫就禄山来。”时方建玉清昭应宫,有恶仅者欲中伤之,因录其诗以进。真宗阅前篇云:“朱衣吏引上骊山”,遽曰:“仅小器也。此何足夸?”遂弃不复阅,而陈胜禄山之语,卒得不闻。人以为幸也。
向敏中方秉政。其婿皇甫泌少年纵逸,多外宠,往往涉旬不归。敏中每优容之。其女抱病甚笃,敏中妻深以为忧,且有恚怒之词。敏中不得已,具札子乞与泌离婚。一日奏事毕,方欲开陈,真宗圣体似不和,遽离扆座。敏中迎前奏曰:“臣有女婿皇甫泌。”语方至此,真宗连声曰:“甚好,甚好。会得,已还内矣。”敏中词不及毕,莫知圣意如何。已而传诏,中书皇甫泌特转两官。敏中茫然自失,欲翌日论奏。是夕女死,竟不能辨直其事。(《青箱杂记》作毕文简士女之婿。)
范文正公镇鄱阳,有书生献诗甚工。自言天下之至寒饿,无在某右。时盛行欧阳率更书荐福寺碑,一本值千钱。公为具纸墨,令拓千本,售于京师。是夕雷击碎其碑,故时人为之语曰:“有客打碑来荐福,无人骑鹤上扬州。”又云:“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
寿州张侍中耆,抚州晏丞相殊,俱葬阳翟。地相去数里,有发冢盗先筑室于二冢之间,自其家窾穴以通隧道。始发张墓,得金宝珠玉甚多,遂完其棺榇,以掩覆其穴。次发晏墓,有猛兽嗥吼、兵甲鼓噪之声。盗惧,呼其徒同入,则寂然无响。盗笑曰:“丞相之神,尽于是矣。”及穿榇椁,供设之器,皆陶甓为之。又破其棺,唯木胎金裹带一条,金无数两。盗失望而恚,遂糜碎其骨而出。既而货张墓金盂于市,为人擒伏罪。自言其事。世谓均破冢,而张以厚葬完躯,晏以薄葬碎骨。事有不可知如此者。(张耆即张旻。)
熙宁中,蔡敏肃挺以枢密直学士帅平凉。初冬置酒郡斋,偶成喜迁莺一阕云:“霜天清晓,望紫塞古垒,寒云衰草。汗马嘶风,边鸿翻月,垄上铁衣寒早。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难报。塞垣乐,尽双,锦带山西年少。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圣主忧边,威灵遐布,骄敌且觅天讨。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太平也,且欢娱,不惜金尊频倒。”词成,闲步后园,以示其子朦。朦置之袖中,偶遗坠,为譍门老卒得之。老卒不识字,持令笔吏辨之。适郡之娼魁,素与笔吏洽,因授之。会赐衣袄,中使至,敏肃开宴,娼尊前执板歌此。敏肃怒,送狱根治。娼之侪类祈哀于中使,为援于敏肃,敏肃舍之,复令讴焉。中使得其本以归,达于禁中。宫女辈但见太平也三字,争相传授。歌声遍掖庭,遂彻于宸听。诘其从来,乃知敏肃所制。裕陵即索纸批出云:“玉关人老,朕甚念之。枢管有缺,留以待汝。”曰赐敏肃。未几遂拜枢密副使。御笔现藏其孙稹家。
沈睿达辽,文通弟也。长于歌诗,尤工翰墨。王荆公、曾文肃学其笔法。荆公得其清劲,而文肃传其真楷。登科后游京师,偶为人书裙带词,颇不典。流转鬻于相蓝内侍买得之,达于九禁,近幸嫔御服之,遂尘乙览。裕陵初嗣位,励精求治,一见不悦。会监察御史向子韶察访两浙,临遣之际,上论之曰:“近日士大夫全无顾藉。有沈辽者,为娼优书淫冶之辞于裙带,遂达朕听。如此等人,岂可不治?”子韶抵浙中,适睿达为吴县令。子韶希旨,以他罪劾奏。时荆公当国,为申解之。上复伸前说,竟不能释疑。遂坐深文,削籍为民。合蔡肃敏事观之,人之穷通,信在于天。虽君相亦不得而主矣。
京都之俗,士夫家殡葬经由之处,巡检司例以十数卒持彩旗前导,不待告约。到墓次,但量犒酒炙而已。宣和间,保义郎唐革为城北壁巡检。有贵珰葬其父,草率众迎引,颇盛于常时。珰大喜,邀之相见,极口言谢。问革今是何官资?曰:“保义郎。”又问做得恁差遣?曰:“不过兵马监押耳。”曰:“可作廉访乎?”单知其不晓外间官秩高下,乃曰:“此在朝廷擢用,革岂敢望耶?”留饮而去。至十日,中批唐革职事修举,特与转修武郎,继除河北路廉访使。革骇不敢承,诣珰门求见,守候连日,始唤入,亦不接坐。方欲致词叙谢,珰抗声曰:“朝廷用人,何预我事?”叱之使出。后宛转再三恳辞,改知霸州。任满竟申前命,珰不招恩归己。一时流辈中亦为可嘉。
高俅者,本东坡先生小史。笔札颇工。东坡自翰苑出帅中山,留以予曾文肃布。文肃以使令已多,辞之,以属王晋卿。元符末,晋卿为枢密都承旨。时裕陵在潜邸,与晋卿善。在殿庐侍班邂逅,王云:“今日偶忘带篦刀子来。欲假以掠鬓可乎?”晋卿从腰间取之。王云:“此样甚新可爱。”晋卿言:“近创造二副,一犹未用,少刻当以驰内。”至晚,遣俅赍往。值王在园中蹴鞠。俅候报之际,睥睨不已。王呼令对蹴,深惬王意,大喜。呼隶辈云:“可往传语都尉,既谢篦刀之贶,并所送人皆辍留矣。”由是日见亲信。逾月,王登宝位。眷渥甚厚,不次迁拜。其侪类援以祈恩。上曰:“汝曹争如彼好脚迹耶?”数年间建节,寻至使相。遍历三衙者二十年。领殿前司职事,恩幸无比。极其富贵,然不忘苏氏。每其子弟入都,则给养问恤甚勤。靖康初,裕陵南下,俅从驾至临淮,以疾笃,辞归京师。当时侍行如童贯、梁师成辈,皆坐诛,而俅独死于牖下。(《水浒传》载:高俅由小苏学士致身王晋卿,因送玉器及气球,以知遇徽庙潜邸日。孰知其为大苏之小史耶?其事见王明清《挥尘录》。)
靖康中有解习者,东州人。为郎于朝,未尝与人接谈。金兵南下,择西北帅守。时相以其谨厚不泄,谓沉鸷有谋,遂除直龙图知河中府。习别时相云:“某实以讷于言,故寻常不敢妄措辞于朝列。今一旦委付如此,习之一死固不足惜,窃恐朝廷以此择人,庙谋误矣。”习竟没于难。世人以饶舌掇祸者多矣,而习乃以钳口丧躯。昔所未闻也。
建炎苗刘之变,内侍遇害至多。有秦同老者,自扬州被命至荆楚。前一日还行在,尚未得对,亦死焉。又有萧中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绌为外郡监。当前一日出城,遂免。
唐甘露之变。王涯再从弟沐,家于江南,老且贫。涯为相,跨驴诣之,欲求一簿尉。留长安二岁馀,始得一见,涯待之殊落寞。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许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门以俟命。及涯家被收,沭适在其第,与涯俱腰斩。舒元舆有族子守谦,愿而敏,元舆爱之,不离左右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谴责,守谦不自安,求归江南。元舆亦不留,守谦悲叹而去。夕至昭应,闻元舆收族,守谦独免。
绍兴中,韩郡王既解枢柄,逍遥家居。常顶一字巾,跨驳骡,周游湖山之间。时李晦叔自楚北幕官来改秩,而失举牍,忧挠无计。当春日,同邸诸人相率往天竺,李辞以意绪无聊。皆曰:“正宜适野散闷。”强挽之行。各假僦鞍马,过九里松,值暴雨。众悉迸避。李奔至冷泉亭,衣袽沾湿,愁坐长叹。遇韩王亦来,相顾揖。矜其憔悴可怜之状,作秦音发问曰:“官人有何事萦心,而悒悒若此?”李虽不识韩,见其姿貌魁异,颇起敬,乃告以实。韩曰:“所失文字,不是职司否?”答曰:“常员也。”韩曰:“却得一纸,明日当相赠。”命小吏详问其姓名阶位,仍询居止处。李逊谢感泣。明日,一吏持举牍授之曰:“郡王送来,仍助以钱三百千。”李遂升京职。修笺诣韩府,欲展门生之礼,不复见。
陈了翁之父尚书与潘良贵义荣之父,情好甚密。潘一日谓陈曰:“吾二人官职年齿,种种相似。独有一事不如公,甚以为恨。”陈问之,潘曰:“公有三子,我乃无之。”陈曰:“吾有一婢,已生子矣。当以奉借,他日生子即见还。”既而遣至,即了翁之母也。未几生良贵。后其母遂往来两家焉。一母生二名儒,前所未有。
隆国黄夫人,湖州德清人。初入魏峻叔高家,既出,复归李仁本。媵其女以入荣邸。时嗣王与芮苦无子,一幸而得男,是为度宗。然自处极谦抑,虽处贵盛,每遇邸第亲戚,至不敢坐,常以奶子自称。人亦以此多之。秦齐国夫人胡氏,亦同邑人。相去才数里。贾涉济川制置,少日舟过龟溪,见妇人浣衣者,偶盼之。因至其家,问夫何在?曰:“未归”。语稍洽,调之曰:“肯相从乎?”欣然惟命。及夫还叩之,亦无难色,遂携以归。既而生似道。未几出嫁为民妻。似道年长,始奉以归。性极严毅,似道畏之。当景定咸淳间,屡入禁中。隆国至与同寝处,恩宠甚渥。年至八十有三。上方赐秘器及冰脑各五百两,赙银绢四千两匹,命中使护葬,帅漕供费。凡两辍朝。赐谥柔正。又赐功德寺及田六千亩,可谓盛矣。一邑产二贵女,亦前此所未有也。
异数
[编辑]〔士感一言,马鸣一鉴;子陵加足,贵妃捧研;君相忘尊,书生忘贱,集异数。〕
和鲁公凝,梁贞明三年,薛廷珪榜下第十三人及第。后唐长兴四年知贡举。独爱范鲁公质文,语范曰:“君文合在第一,辄屈居第十三人,用传老夫衣钵。”时以为荣。其后质位至宰相,封鲁公,皆与凝同。有赠诗者曰:“从此庙廊添故事,登庸衣钵尽相传。”是的进土多浮薄,喜为喧哗以动主司。每放榜则围之以棘,闭省门,绝人出入以为常。凝知贡举,彻棘开门,而士皆肃然无哗。所取皆一时之秀,称为得人。(《五代史》十三作第五。)
唐御膳以红绫饼馅为重。昭宗光化中放进士榜,得裴格等二十八人,以为得人。会燕曲江,乃令大官特作二十八饼餤赐之。卢延让在其间,后入蜀为学士。既老,颇为蜀人所易。延让诗素平易,近俳。乃作诗云:“莫欺零落残牙齿,曾吃红绫饼餤来。”王衍闻知,遂命供膳亦以饼餤为上品,用红罗裹之。至今蜀人工为饼餤,而红罗裹其外。公厨大晏,设为第一。
钱文僖惟演守西都,梅圣俞、谢希深、尹师鲁、欧阳永叔、杨子德、张太素、张尧夫、王几道同在幕下,号为八友。以文章道义相切劘,率常赋诗饮酒,间以谈戏,相得尤乐。洛中山水园庭塔庙佳处,莫不游览。—日游嵩山,自颍阳归,暮抵龙门香山。俄而雪作,登石楼望都城,各有所怀。忽于烟霭中,有车马渡伊水来。既至,则文僖遣厨传歌妓至。传公语曰:“山行良佳,少留龙门赏雪,毋遽归也。”其高旷爱才如此。文僖既贬汉东,王文康公晦叔曙为代。御吏如束湿,诸君多不堪。一日讶幕客俱出游,责曰:“诸公自比寇莱公。莱公尚坐奢纵取祸贬死,况其下者乎?”众不敢对。永叔取手板起立曰:“宴饮小过,不足招祸。莱公之责,由老不知退耳。”时文康年已高,为之动。
莱公十九擢进士第。有善相者曰:“君相甚贵,但及第太早,恐不善终。若功成早退,庶免深祸。盖君骨类卢多逊耳。”后果如其言。
工部侍郎胡则宰邑日,丁晋公为游客谒之。胡待之甚厚。丁因投诗索米。明日胡延晋公,常日所用尊罍悉屏去,但陶器而已。丁失望,以为厌己,辄辞去。胡往见之,出银—箧遗丁曰:“家素贫,惟此饮器,愿以赠行。”丁始喻设陶器之因,甚愧德之。后晋公骤进,竭力推挽,卒至显位。
庆历中,谏官李兢坐言事谪湖南税务。内殿承制范亢为黄蔡间都监,以言事官被谪者。后多至显官,乃悉倾家物与兢办行。兢至湖南,少日遂卒。
宋子经过繁台街,逢内家车子。中有褰帘者曰:“小宋也。”子京归,作鹧鸪天词曰:“画毂雕鞍狭路逢,—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况隔蓬山几万重。”此词都下传唱,达于禁中。仁宗知之,问内人第几车子?何人呼小宋?有内人自陈。顷侍宴,见宣翰林学士。左右内臣曰:“小宋也。时在车子中偶见之,呼一声尔。”上召子京,从容语及。子京惶俱无地。上笑曰:“蓬山不远”。以内人赐之。
文潞公出镇西京,奉诏于琼林苑燕饯。从列皆预,赋诗送行。王禹玉时为内相,诗云:“都门秋色满旌旗,祖帐容陪醉御厄。功业迥高元祐日,精神如破贝州时。匣中宝剑腾霜锷,海上仙桃压露枝。昨日更闻褒诏下,别刊名姓入周彝”。时以为警绝。白居易献裴晋公诗云:“闻说风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时。”禹玉盖步武此作也。
范蜀公镇,每对客,尊严静重,言有条理。客亦不敢慢易。独敬重苏子瞻,子瞻来,则掀髯鼓掌,旁若无人。(东坡好戏谑,语言或稍过,范淳夫必戒之。东坡每与人戏,必祝曰:“勿令范十三知。”淳夫行十三也。)
唐子方为人刚直,既参大政,与王介甫议事,每不协,既而疽发背死。方其病革,车驾幸其第临问,子方已昏不知人。忽闻上至,开目而言曰:“愿陛下早觉悟。可惜祖宗社稷,教安石坏却。”上首肯之。问其家事,无一言。及薨,又幸其第。见其画像不类,命取禁中旧藏本以赐其家。上有昭陵御题“直哉若人,为国砥桂”八字。印以御宝,下有昭陵押。
国朝引试率在八月中。韩魏公当国日,二苏将就试,黄门忽卧病。魏公知而奏曰:“今岁制科之士,惟苏轼、苏辙最有声望。今闻辙偶病未可试。如此人兄弟中一人不得就试,甚非众望。须展限以待之。”上许之。黄门病中,魏公数使人间讯。既闻安全方引试。比常例展二十日。自后试科并在九月。吕微仲不知其故,因问制科何以至秋末?东坡乃为吕言之。吕曰:“韩忠献之贤如此哉!”
二苏赴试,是时同召试者甚多。相国韩公偶与客言曰:“二苏在此,而诸人亦敢与之较试何也?”于是不试而去者十八九。
陈文忠尧叟为枢密。一日日欲没时,忽有中人宣召,引入禁中。屈曲行甚久,时见帘帏灯烛,皆莫知何处。既而到一小殿,已有数人先至,皆立廷中。殿上垂帘,蜡烛十馀炬而已。相继而至者凡七人,中使乃奏班齐。唯记文忠、丁谓、杜镐三人。镐时尚为馆职。良久,乘舆出,灯烛亦不过数十。宴具甚盛,卷帘令不拜,升殿就坐。御座设于席东,诸臣席西,如常人宾主之位。尧叟等皆惶恐不敢就位,上宣谕不已。尧叟恳陈再三,上作色曰:“本为太平无事,思与卿等共乐之。若如此,何如就外朝开宴?今日只是宫中供办,未尝命有司,亦不召中书辅臣。以卿等机密及文馆职任侍臣无嫌,且欲促坐语笑,不须多辞。”尧叟等皆趋下称谢,上急止之曰:“此等礼数,且皆置之。”上语笑极欢。膳具中,各出两绛囊置群臣之前,皆大珠也。上曰:“时和岁丰,中外康富,恨不与卿等日夕相会,太平难遇。此物助卿等燕集之费。”群臣欲起谢。上云:“且坐。更有如是。”酒三行,皆有所赐,悉良金重宝。洒罢,已四鼓。的人谓之天子请客。
真宗东封,命枢密使陈尧叟为东京留守,马公知节为大内都巡检使。驾未行,宣入后苑亭中赐晏,出宫人为侍。真宗与二公皆戴牡丹而行。续有旨令陈尽去戴者,召近御座。上亲取头上一朵为陈簪之。陈跪受,拜舞谢。晏罢,二公出,风吹陈花一叶坠地,陈急呼从者拾来,“此乃官家所赐,不可弃。”置怀袖中。马乃戏曰:“今日之宴,本为大内都巡检使。”陈云:“若为大内都巡检使,上何不亲为太尉戴花耶?”二公各大笑。寇莱公为参政,侍宴。上赐异花,曰:“寇准年少,正是戴花吃酒时也。”众人皆以为荣云。
王冀公钦若罢参政,真宗朝夕欲见。择便殿清近,惟资政为优,因以公为本殿大学士。公奏曰:“臣虽出于寒贱,不能独寝。乞除一臣僚兼之。”遂以陈文僖彭年并直。一夕公携一巨榼,方与陈寒夜间饮,忽中人持钥开扉独召公。谓陈曰:“请同院不须相候。”至行在,真宗与公对饮。饮罢,持禁烛送归,繁若列星。陈危坐伺之,已四更。公笑曰:“尚未寝乎?”曰:“恭候司长,岂敢先寝?”公喜笑倒载,解袜褫带,几不能坦腹。自矜曰:“某江南寒生,遭际真主。适主上以巨觥敌饮。”抵掌笑语,如僚友之无间,已而遂寝。迨晓盥栉罢,与陈相揖,觉夜归数谈颇疏漏,自言:“夜来沉湎,殊不记归时之早晚,无乃失容于君子乎?”陈曰:“无之。”但殷勤愧谢。既别,同趋出殿门,执陈手语之曰:“夜来数事,止是同院一人闻之。”文僖归谓子弟曰:“大臣慎密,体当如此。”
王岐公在翰林时,中秋有月,上问当直学士是谁?左右以姓名对。命小殿对设二位,召来赐酒。俄顷宣至,设坐公奏故事无君臣对坐之礼,乞正其席。上云:“月色清美,与其醉声色,何如与学士论文。若要正席,则外廷赐宴。正欲略去苛礼,放怀饮洒。”公固请不已,再拜就坐。上引谢庄赋,李白诗,称美其才。又出御制诗示公,公叹仰圣学高妙。每起,必有内侍扶掖,不令下拜。夜漏三鼓,上悦甚,令左右宫嫔各取领巾裙带,或团扇手帕求诗。内侍举牙床,以金镶水晶研,珊瑚笔格,玉管笔,皆上所用者。公应之,略不停缀,都不蹈袭前人,尽出一时新意。仍称所长,人人得其欢心,悉以呈上。上云:“须与学士润笔。”遂各取头上珠花、簪公襆头,戴不尽者,置公袖中。宫人旋取针线缝公袖口。宴罢,月将西沉,上命撤金莲炬,命内侍扶掖归院。都下盛传天子请客。明年中秋,公已参政。蔡确为学土,上讲故事,命宫嫔求诗。蔡奏才思短涩,酒再行而止。左右不悦,云:“这个学士,上何须钟爱。”
金莲炬送归,唐令狐已有故事。宋朝凡有三人:王岐公珪、苏端明轼、史少保浩。
梁适随院判卢南金上殿,案中有名次公者,仁宗因问何名次公?南金以不知对。适曰:“汉黄霸,字次公。”上曰:“卿是何人?”曰:“详议官梁适”又问:“那个梁家?”曰:“祖颢、父固,俱中甲科。”上曰:“怪卿面貌酷似梁固。”他日适奏曰:“臣祖父顷事太宗、真宗,不知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天章阁有名臣头子,朕观之甚熟。”适后除记注知制诰,至翰林学士,除目皆自御批。不十年至首辅。有误以为庞庄敏者,非也。
苏子瞻为翰林学士,一日锁院,召至内东门小殿。时子瞻半醉,命以新水漱口解酒。已而入对,宣仁问曰:“有一事要问内翰,前年任何官职?”曰:“汝州团练副使。”“今为何官?”曰:“备员翰林学士。”曰:“何以至此?”曰:“遭遇陛下。”曰:“不关老身事。”曰:“必出自官家。”曰:“亦不关官家事。”曰:“然则大臣论荐耶?”曰:“亦不关大臣事。”子瞻惊曰:“臣虽无状,不敢由他途以进。”曰:“此乃先帝之意。先帝当饮食,而停箸看文字,则内人必曰:‘此苏轼文字也。’先帝每称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学士而上仙耳。”子瞻哭失声。宣仁与上左右皆泣。已而曰:“内翰须尽心事官家,以报先帝知遇。”命撤金莲烛送归院。
江公望,字民表。建中靖国元年,拜左司谏。时内苑稍畜珍禽?公望力谏。他日复言之,帝曰:“已纵遣之矣。唯—白鹇畜之久,不肯去。”帝以拄杖逐之,终不去。乃刻公望姓名于杖头以识其谏。
宣和中,苏叔党过游京师,寓居景德寺,忽见快行家者同小轿至,传旨宣召,亟令登车。叔党不知所以然,不敢拒。才入则以物障其前,上以小凉伞蔽之。二人肩而行,其疾如飞。约行十馀里,抵一修廊,内侍一人引之,升一小殿。见上披黄背子,顶青玉冠。宫女环侍,莫知其数。时当六月,积冰如山,喷香若雾,寒不可忍。起居毕,上谕云:“闻卿是苏轼之子,善画窠石。适有素壁,欲烦一挥。非有他也。”叔党再拜承命,然后落笔,须臾而成。上起身纵观,赏叹再三。命宫人捧赐釂酒一锺,锡赉极渥。叔党谢而下,复循廊间登小舆而出。
蔡京赐第,有云鹤堂。高四丈九尺。人行其下,望之如蚁。宏敞过甚。老疾畏寒,幕帟不能御,遂无设床处。惟扑水少低。间架亦狭,乃即扑水下作卧室。
蔡攸初以淮南节领相印,徽宗赐曲宴,因语之曰:“相公公相子。”攸即对曰:“人主主人翁。”盖是的京为太师,赐印文曰:“公相之印”。因自称公相。童贯亦官至太师。都下人谓之媪相。
赵高为中丞相,龚澄枢为内太师,犹稍与外庭异。童贯直为太师领枢密院。
朱勔所衣锦袍,云:“徽宗尝以手抚之。”遂绣御手于肩上。又勔尝与内宴,徽宗亲握其臂。勔遂以黄帛缠之。与人揖,此臂竟不动。
靖康元年正月戊辰,金人攻浚州。徽庙微服出通津门,御小舟,将次雍丘,阻浅,船不得进。上患之,夜御骏骡名鹁鸽青,望雎阳而奔,闻鸡啼。滨河有小市,民皆酣寝。独一老姥家张灯,竹扉半掩,上排户而入。妪问上姓氏?曰:“姓赵,居东京,已致仕,举长子自代。”卫士皆笑。上徐顾卫士亦笑。妪进酒,上起受妪酒,复传爵与卫士。妪延上至卧内拥炉,又爇劳薪与上释袜烘趾。久之,上语卫土,令记妪家地名。及龙舟还京,妪已没,乃以白金赐其诸孙。
徽宗靖康初南幸,次京口,驻跸郡治。曾空青以江南转运使摄府事,忽宣至行宫。上引至深邃之所,问劳勤渥。命乔贵妃出,上回顾语乔曰:“汝在京师,每问曾三,此即是也。特令汝一识耳。”盖空青少日,喜作长短句,多流入中禁故尔。取七宝杯,令乔手擎满酌,并以杯赐之。空青拜贶而出。空青,名纡,王仲言外祖也。
建炎庚戌正月,高宗避兵航海,次章安镇。滩浅阁舟,落帆于金鳌山之福济寺前以候潮。屏去警跸,易衣徒步入寺。时住持僧方升坐道祝圣之词。帝趾忽前,闻其称赞之语甚喜,戒左右勿惊怖而谛听之。少焉,千乘万骑毕集,始知为六龙临幸。野僧不闲礼节,恐怖失措。从行有司,教以起居之仪。山下曰黄椒村,村之妇女闻天子至,咸来瞻拜龙颜,欢声如雷。曰:“不图今日得睹天日。”帝喜,敕夫人各自逐便。故至今村妇皆曰:“夫人,虽易世,其称谓尚然不改。”
苗刘作乱时,矫隆祐太后诏,贬窜张魏公浚。高宗在升旸宫,方啜羹,左右来告,惊惧。羹覆于手,手为之伤。暨复辟,见魏公,泣数行下。举手示公,痕迹犹存。
胡忠简铨,不独其忠鲠盖一时,其作字亦端凝劲挺。孝宗尝谓之曰:“卿写字宛如卿为人。”对曰:“臣幼法颜真卿,今自成一家耳。”上又曰:“朕前日侍太上皇于德寿宫阁上,治迭书画,得卿绍兴戊午所上封事真迹。太上与朕详玩久之。喜卿词意精切,笔法老成,英风义气,凛然飞动。太上自藏之,曰:‘留为后代式。’但其后为秦桧批抹,污渍者良多。联启太上,令工逐行裁去,装褙之矣。”宋之诸帝,高宗最善书。忠简手笔,为帝所赏爱,则其精可知矣。后世但称诵其乞斩秦桧之疏,而此则或未知也。夫铨之封事,不为权奸所容。当日金人以千金求其书,又为二帝所重若斯。张魏公言:“秦太师专柄十九年,只成就得一胡邦衡。谅哉!”
诛谪
[编辑]〔小人易进,君子易退;囚凤逸枭,枉夫未贷;天之好还。渐不可耐,集诛谪。〕
卢相多逊,素与赵韩王不协。韩王为枢密使,卢为翰林学士。一日偶同奏事,上初改元乾德,因言此号从古未有。韩王从旁称美。卢曰:“此伪蜀时号也。”帝大惊,遽令检史视之,信然。遂怒,以笔抹韩王面曰:“汝争得如他!”韩王经宿不敢洗面。翌日奉对,帝方命涤去。自此隙益深,以及于祸。多逊朱崖谢表末云:“班超生入玉门,非敢望也;子牟心存魏阙,何日忘之。”天下闻而哀焉。
寇忠湣公之贬也,初以列卿知安州,既而又贬衡州副使,又贬道州别驾,遂贬雷州司户。时丁晋公与冯相拯在中书,丁当秉笔。初欲眨崖州,而丁忽自疑,语冯曰:“崖州再涉鲸波,如何?”冯唯唯而已。丁乃徐拟雷州。及丁之贬也,冯遂拟崖州。当时好事者相语曰:“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比丁之南也,寇复移道州。闻丁当来,遣人以蒸羊逆于境上,而收其僮仆,杜门不放出。闻者多以为得体。(王文正公尝曰:“奸人怀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宜避。而寇准自以为己任,此其短也。)
丁晋公既倾李公迪,将草责词,时宋宣宪知制浩,当直,请其罪名。谓曰:“春秋无将,汉法不道。皆其事也。”宋不得已从之。词既成,谓犹嫌其不切,多所改定。其言上前争议曰:“罹此震惊,遂至沉顿。”谓所定也。及谓贬朱崖,宋犹掌词命,即为之词曰:“无将之戒,深著于鲁经。不道之诛,难逃于汉法。”天下快之。
杜祁公作相,其婿苏子美为馆职,兼进奏院。每岁院中赛神,例卖故纸钱为宴饮之费。苏承例卖故纸,因出己钱添助为费,请馆阁诸名胜,而分别流品。非其侣者,皆不得与会。李定愿与,而苏不肯。于是尽招两军女妓,作乐烂饮,共为傲歌。王直柔句云:“欲倒太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诸不与者专探伺败缺,方闻此句王拱辰即以白上。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捉捕。诸公皆已散走逃匿,而上盛怒,捕捉甚峻。韩魏公上言,怒少解,而馆阁之士,遂罢一空。
吕惠卿元祐间贬建州。绍圣初复起,语人曰:“吾在谪籍九年,虽冷水亦不敢饮。设有疾病,则好事者必谓吾戚戚所致矣。”
蔡京怀奸固位,屡被逐而不肯退。王黼切忌之,百方欲其去,乃称旨遣童贯偕其子攸往取表。京以攸被诏同至,乃置酒留贯,攸亦预焉。京以事出不意,一时失措。洒行,自陈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者,以上恩来报。此二公所知也。”时左右闻京并呼其子为公,莫不窃笑。欲取宰辅乞表自京始。尝考晁错更汉令,诸侯喧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谓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晁氏危,吾去公归矣。”凡三呼其子为公。史笔书之,亦以表其失言。
苏子瞻元丰间赴诏狱,与其长子迈惧行。与之期:“送食惟菜与肉,有不测,则撤二物而送鱼。使伺外间以为候。”迈谨守逾月,忽粮尽,出谋于陈留,委其亲戚代送,而忘语其约。亲戚偶得鱼鲊送之,不兼他物。子瞻大骇,知不免。将以祈哀于上,而无以自达,乃作二诗寄子由,祝狱吏致之。盖意狱吏不敢隐,则必以闻。已而果然。神宗初固无杀意,见诗益心动,自是遂欲从宽释,凡为深文者皆拒之。其诗云:“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他日神游定何所,桐乡应在浙江西。”“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了须还债,十口无家更累人。是处青山可藏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靖康中,蔡元长父子既败,言者攻之。发其奸恶,不遗馀力,盖其门下士如杨中立、孙仲益之类是也。李泰发是时为侍御史,独不露章,且劝勿为太其。坐谪监汀州酒税,谢表云:“当垂涕止弯弓之射,人以为狂;然临危多下石之徒,臣则不敢。”士大夫多称之。
王黼一日在相国寺行香,见蔡京以太师鲁国公揭榜,序立其下,深有羡慕之色,曰:“不谓元长有许大官职!”或因言太宰若能承当—大事,元长官职不难至。黼识其意,乃身任伐燕之责。后亦致位太傅楚国公,宠遇埒于京。及事败,适开封尹聂山有宿怨,遣武吏追蹑,戕于雍丘固村民家,取其首以献,以遇盗闻。议者惜不与童贯辈明正典刑。同时蔡攸、翛亦赐死。翛闻命,曰:“误国如此,死又何憾!”乃饮药。而攸犹豫不能决,左右授以绳,乃自缢而死。
蔡攸副童贯出师北伐,徽宗与其父京曰:“攸陛辞日,奏功成后,要问联觅念四、五。都知其英气如此。”京但谢以小子无状。二人乃上宠嫔。念四者,阎婕妤也。
童贯既有诏诛之,钦宗谕宰执云:“贯素奸狡,须得熟识其面目者衔命。即所在行刑,庶免差误。”时宰命御史张达明征持诏行。将至南雄州,达明恐其闻而引决,不及明正典刑,乃先遣亲事官一人驰往见贯。至则通谒,拜贺于庭曰:“有诏遣中使赐茶药,宣召大王赴阙,且闻已有河北宣抚之命。主上与大臣熟议,以为有威望习边事,无如大王者。”贯乃大喜,顾左右曰:“又却是少我不得。”明日达明乃至,贯既伏诛。其死所忽有物在地如水银镜,径三四尺,俄而敛缩不见。达明复命,函贯首自随,以生油水银浸之,而以生牛皮固函。或言胜捷兵有欲夺贯首,达明恐亡之,乃置首于竹轿中,坐其上。然所传盖妄也。(贯状貌魁梧,瞻视壮伟,颐下生须十数茎,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
绍兴壬戌夏,显仁太后自沙漠南归。诏遣参知政事王庆曾次翁与后弟韦渊,迓于境上。时金主亦遣其近臣与内侍凡五辈护后行。既次燕山,北使惮于暑行。后察其意,虞有他变,称疾,请于金,少须秋凉进发,许之。因称贷于金之副使,得黄金三百星,且约至对境,倍息以还。后既得金,营办佛事之馀,尽以犒从者。悉皆欢然,中途无间言,由此力也。既抵境上,金使必欲先得所负然后进。后喻指于韦渊,渊辞以朝廷有大臣在,可征索之。遂询于庆曾。初庆曾之行也,事之纤细,悉受指子秦丞相,独此偶出不料。金使趣金甚急,庆曾虽所赍甚厚,然心惧奏疑其私相结纳归欲攘其位,必贻秦怒,坚执不肯偿。相持界上者三日,九重初不知曲折,但与先报后渡淮之日既愆期,人情汹汹,谓金已背盟中变。秦适以疾在告,朝廷遂为备边计。中外大恐。时王映以江东转运副使为奉迎提举,知事急,力为庆曾言之,不从。奂乃自裒其随行所有,仅及其数以与之。金使喜,后即日南渡,疑惧释然,而庆曾不预也。庆曾归白秦,谓所以然者,以未始禀命,故不敢专。秦以为畏己,果大喜。已而后泣诉于上:“王某大臣,不顾国家利害如此,万一数日间生变,则使我母子不相见矣。”上震怒,欲暴其罪而诛之。秦力为营救回护。时正欲遣柄臣谢金,乃以为报谢使,以避上怒。逮归,上怒稍霁,然终恶之。秦喻使辞位,遂以职名奉祠。已而引年,安居于四明。秦终怜之,馈问不绝。秦之擅国,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过忤其指,例以罪行,独庆曾以此,情好不替。庆曾卒,特为开陈赠恤加厚。诸子与婿亲戚族入,添差浙东者又数人,以便其私。议者谓秦居政府二十年间,终始不二者,独庆曾一人而已。即此一节,见显仁之能用智术以回辕,王庆曾之专心于权要,至违命天子之母于患难之际而不恤。秦之威福,能使天子以慈母之故,终不能加诛于一人。时事可知矣。
史弥远与杨后谋杀韩侂胄。著作王居安、右丞张镃,皆与议。已定,始以告参政李璧。时外间已藉藉。—日侂胄在都堂,忽谓李参政曰:“闻有人欲变局,相公知否?”李疑事泄,面发赤,徐答曰:“恐无是事。”而王居安在馆中,与同舍大言曰:“数日之后,耳目当一新矣。”其不密如此,弥远闻之大惧,然亦未决意杀之。更访于张镃,镃曰:“势不两立,不如杀之无后患。”弥远抚几曰:“君真将种也。吾计决矣。”时开禧三年十一月二日,侂胄爱姬号满头花者生辰。张镃素与之通家,至是移庖侂胄府,酣饮至五鼓。其夕周筠以覆帖告变,时侂胄已被酒,视之曰:“这汉又来胡说。”于烛上焚之。明日早朝,筠复白其事。侂胄叱之曰:“谁敢,谁敢!”升车而去。甫至六部桥,夏震时以中军统制权殿司公事,选兵三百俟于此,忽声喏道傍曰:“有旨太师罢平章事,日下出国门。”侂胄曰:“有旨吾何为不知?”语未竟,夏挺、王斌等令健卒百馀人,拥其轿以出。至玉津园夹墙内,挝杀之。侂胄既诛,函首送金乞和。当时太学诸生有诗曰:“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于期未遣尚存燕。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明年,阁门舍人周登出聘。金主令引南使观忠缪侯墓,且释曰:忠于为国,缪于为身。”询之乃韩也。
韩侂胄封平原郡王,官太师。一时献佞者皆称师王。时参知政事钱象祖尝谏用兵,与侂胄有隙。史弥远遂与合谋杀之。宁宗实不知也。都下为之语曰:“释迦佛,中间坐;罗汉神,立两傍。文殊普贤自斗,象祖打杀师王。”闻者绝倒。
景定庚申,履斋吴相循州安置。由贾似道憾之,未几除承节郎。刘宗申知循州,刘江湖士专以口舌吓迫当路要人,货贿官爵。士大夫畏其口,姑厚饱弥缝之。其得官亦由此。守循之际,庙堂意责之以黄祖之事。宗申至郡,所以捃摭履斋者无不至。随行吏仆,以次并亡。或谓置毒所居井中,故饮水者皆患足软而死,履斋亦不免。暨似道遭郑虎臣之辱,时赵介如守漳,贾门下客也。宴虎臣于公舍。介如欲客似道,似道不可,口口称天使唯谨,虎臣不答,似道遂坐于下。介如察其有杀贾意,私命馆人以辞挑之。于时似道衣服饮食,皆为郑减抑。介如作绵衣等馈之,见其行李辎重。令截寄其处,伺得命放回日就取。馆人语郑云:“天使今日押送至此,度必无生理。曷若令速殒,免受许多苦恼。”郑即云:“便是这物事受得,欲死而不死。”未几遂殒。赵往哭,郑不许。赵固争,郑怒云:“汝欲检我耶?”赵云:“汝也直得一检。”赵经纪棺敛,且致祭。其辞云:“呜呼!履斋死循,死于宗申;先生死闽,死于虎臣。天乎入乎,莫得而询。呜呼!”云云。似道遭贬时,人题其壁云:“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忧,西湖依旧流。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间一转头,人生放下休。”
吴履斋潜,为人豪隽,代丁大全为相,其兄弟多以附丽登庸。似道与潜有隙,遂为飞谣以上曰:“大蜈蚣、小蜈蚣,尽是人间业毒虫。夤缘攀附百虫丛,若使飞天能食龙。”语闻。罢相谪循州,中毒死。
贾师宪柄国日,尝梦一金紫人相逢迎。傍有客谓之曰:“此人姓郑,是能制公之死命。”时大珰郑师望方用事,意疑其人,竟以他故摈逐之。及鲁港失律,远谪南荒。就绍兴差官押送,则摄山阴尉郑虎臣也。郑武弁,尝为贾所恶,适有是役,遂甘心焉。贾临行,历言前梦,且云:“向在维扬日,襄邓间有人善相。一日来,值某跣足卧,因叹惜再三,私谓客曰:‘相公位极入臣,而足心内陷,是名猴形。恐异时不免有万里行耳。’是知今日窜逐之事,虽满盈招咎,盖亦有数存焉。”及抵清漳之次日,泣谓押行官曰:某夜来得梦大不祥,离此地必死。幸保全之。”遂留连三日,逗留不行,而官吏迫促之。离城方五里许,小泊水绵庵,竟以疾殂。虎臣有力焉。先是林佥枢存儒久为贾所摈,谪之南州,道死于漳。漳有富民蓄油杉甚佳,林氏子弟欲求之,而价穹不可得,因抚其木曰:“收取收取,留与贾丞相自用。”盖一时愤怅之语耳。至是郡守与经营,竟得此术以敛。可谓异矣。一云:秋壑在前,有术者言平章不利姓郑人。自是凡此姓居位者,多被窘抑。武学生郑虎臣登科,辄以罪配之,后遇赦得还。秋壑丧师,陈静观诸公欲置之死,遂寻其平日极仇者监押,虎臣遂请行。乃假以武功大夫押解,一路备见凌辱。至漳州水绵庵,病泄。虎臣知其服脑子求死,乃云:“好教你只恁地死。”遂跃数下而殂。
贾似道既败,事闻,台臣交章攻之。诏曰:“大臣具四海之瞻,罪莫大于误国。都督专阃外之寄,律尤重于丧师。告九庙以奉辞,诏群工而听命。具官似道,小才无取,大道未闻。昔相穆陵,徒以边将而自诡。逮事先帝,又以国事而自专。谓宜开诚布公,以扶皇极,并谋合智,以尽舆情。乃恣行胸臆,不恤人言,以吏道沮格人材,以兵术专裁机务。括田之令行,而农不得耕于野。榷利之法变,而旅不愿出其途。矧当任阃之驱驰,不度戎事之缓急。战功旷岁而不举,兵事愒日而不修。纤悉于文法之搜求,阔略于边政之急切,遂令戎马倏度长江。乃者抗表出师,请身戡难。人方期以孔明之志,朕亦望以裴度之功。谓当缨冠而疾趋,何为抱头而鼠窜,遂致三军解体,百将离心。彼披甲之谓何?乃闻声而奔溃。《孟子》曰:‘吾何畏彼’;《左氏》云:‘我不成夫’。社稷之势缀旒,是谁之过?缙绅之言切齿,罪安得辞!姑示薄罚,俾尔奉祠。於戏!膺戎狄,惩荆舒,无复周公之望。放兜,殛伯鲧,尚宽《虞典》之诛。可罢平章军国重事,都督诸路军马。”顷之,谪高州团练使。
贾秋壑败后,有人刺以诗曰:“深院无人草已荒,漆屏金字尚辉煌。只知事去身宜去,岂料人亡国亦亡。理考发身端有似,郑人应梦更何祥。卧龙不肯留渠住,空使晴光满画墙。”又云:“事到穷时计亦穷,此行难倚鄂州功。水绵庵上千年恨,秋壑堂中一梦空。石砌苔稠猿步月,松庭叶落鸟呼风。客来未用多惆怅,试向吴山望故宫。”伤西楼诗云:“檀板歌残陌上花,过墙荆棘檀刺檐牙。指挥已失铁如意,赐与宁存玉辟邪。破屋春归无主燕,坏池雨产在官蛙。水绵庵外尤愁绝,月黑夜深闻鬼车。”复有和者云:“荣华富贵等浮花,膂力难为国爪牙。汉世只知光拥立,唐朝谁识杞奸邪?绮罗化作春风蝶,弦管翻成夜雨蛙。纵有清漳人百死,碧天难挽紫云车。”
秋壑赐第,正在苏堤。时有游骑过其门,每为侦事者密报,必致罗织有官者被黜,有财者被祸,逮世变而后已。近有题其养乐园云:“老壑曾居葛岭西,游人谁敢问苏堤!势将覆𫗧不回首,事到出师方噬脐。废圃久无人作主,败垣惟有客留题。算来只有孤山耐,依旧梅花片月低。”又过葛岭二诗云:“当年谁敢此经过,相国门前卫士多。诸葛功名犹未满,周公事业竟如何!雕梁雨蠹藏狐鼠,花础云蒸长薛萝。万死莫酬亡国恨,空留遗迹在山阿。”“楼台突兀妓成围,正是襄樊失援时。王气暗随檀板歇,江山流入玉箫悲。姓名不在功臣传,家庙徒存御赐碑。误国误民还自误,满庭秋草露垂垂。”
开禧用兵,追贬秦桧周南仲代草制云:“兵于五材,谁能去之?首弛边疆之禁。臣无二心,天之制也。忍忘君父之仇。”又曰:“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百年为墟,谁任诸人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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