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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稗類鈔/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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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例 宋稗類鈔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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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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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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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階舜踐,禹級湯升;眾星環極,一火傳燈;改頻步玉,矩隻高曾;驕君冶躍,中主武繩;政之淑慝,國以廢興,集君範。〕

藝祖受命之三年,密鐫一碑,立於太廟寢殿之夾室,謂之誓碑。用銷金黃幔蔽之,門鑰封閉甚嚴。因敕有司,自後時享。及新天子即位,謁廟禮畢,奏請恭讀誓詞。獨一小黃門不識字者一人從,餘皆遠立庭中,不敢仰視。上至碑前再拜,跪瞻默誦訖,復再拜而出。群臣及近侍,皆不知所誓何事。自後列聖相承,皆踵故事。歲時伏謁,恭讀如儀,不敢泄漏。靖康之變,悉取禮樂祭祀諸法物而去。門皆洞開,人得縱觀。碑止高七八尺,闊四尺餘。誓詞三行:一雲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中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一雲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一雲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後建炎中,曹勛自金回,太上寄語:「祖宗誓碑在太廟,恐今天子不及知雲。」

藝祖御筆:「用南人為相,殺諫官,非吾子孫。」刻石東京內中。雖人才之出無定處,其後王荊公變法,呂惠卿為謀主,章惇、蔡卞繼之,卒致大亂,聖言誠如日矣。一云:太祖親寫「南人不得坐吾此堂」,刻石政事堂上。自王文穆大拜後,吏輩故壞壁,因移石他處,後寢不知所在。既而王安石、章惇相繼用事,為人竊去雲。

太祖得天下,破上黨,取李筠,征維揚,誅李重進,皆一舉蕩滅。知兵力可用,僭偽可平矣。嘗語太宗曰:「中國自五代以來,兵連禍結,帑廩虛竭,必先取西川,次及荊廣江南,則國用富饒矣。今之勍敵,正在契丹。自開運以後,益輕中國。河東正扼兩蕃,若遽取河東,便與兩蕃接境。莫若且存繼元為我屏翰,俟我完實,取之未晚。」故太祖末年始征河東。太宗即位即舉平晉也。廟算如此,正如高棋布子,著著爭先。

錢俶初入朝,既而賜歸國。群臣多請留俶,而使之獻地。太祖曰:「吾方征江南,俾俶歸治兵以攻其後,則吾之兵力可減半。江南若下,俶敢不歸乎?」既而皆如所處。

三徐名著江左,皆以博洽聞,而騎省鉉又其嶽嶽者也。會修述職之貢,騎省實來,及境,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辭令不及為憚。宰相亦難其選,請於藝祖。曰:「姑退朝,朕自擇之。」有頃,左璫傳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識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筆點其中一人曰:「此人可。」在廷皆驚。中書不敢請,趨使行。殿侍者茫不知所由,弗獲已竟往,渡江始燕。騎省詞鋒如雲,旁觀駭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騎省叵測,聒而與之言。居數日,既無相酬者,騎省亦倦且默矣。其亦不戰而屈人兵之上策歟!(三徐:衛尉卿延休、騎省鉉、內史鍇。)

承平時,國家與遼歡盟,文禁甚寬。輅客者往來,率以談謔詩文相娛樂。元祜間,東坡實膺是選。遼使素聞其名,思以奇困之。其國有一對曰:「三光日月星」。凡以數言者,必犯其上一字,於是遍國中無能屬者。有以請於坡,坡唯唯,謂其介曰:「我能而君不能,亦非所以全大國之體。『四詩風雅頌』,天生對也,盍先以此復之。」介如言,方共歎愕。坡徐曰:「某亦有一對,曰:『四德元亨利」。使雎盱欲起辯,坡曰:「而謂我忘其一耶?謹而言,兩朝兄弟邦。卿為外臣。此固仁宗之廟諱。」使臣出意外,大駭服。既又有所談,輒為坡逆奪。使自愧弗如,及白溝往返,齚舌不敢復言矣。

太祖初命曹武惠彬討江南,潘美副之。將行,賜宴於講武殿。酒三行,彬等起跪於榻前,乞面授處分。上懷中出一實封文字付彬曰:「處分在其間。自潘美以下有罪,但開此竟斬之,不必奏稟。」二臣股慄而退。迄江南平,無一犯律者。比還,復賜宴講武殿。酒再行,二臣起跪於榻前,奏:「臣等幸無敗事,昨面授文字,不敢藏諸家,即納於上前。」上徐自發封示之,乃白紙一張也。上神武機權如此。初特以是申軍令耳。使果犯,而發封見為空紙,則必入復請,亦不至於專戮矣。

太祖天性不好殺。其取江南也,戒曹秦王、潘鄭王曰:「江南本無罪,但朕欲大一統,容他不得。卿等勿妄殺人。」曹潘兵臨城久不下,乃奏曰:「兵久無功,不殺無以立威。」太祖覽之赫怒,批還其奏曰:「朕寧不得江南,不可妄殺。」詔至,城已破。計城破日,乃批狀時。天人相感如此。

唐李淳風作《推背圖》。五季之亂,王侯崛起。人有幸心,故其學益熾。開口張弓之讖,吳越至以遍名其子,而不知兆昭武基命之烈也。宋興受命之符,尤為著明。藝祖即位,始詔禁讖書,懼其惑民誌以繁刑辟。然圖傳已數百年,民間多有藏本,不可復收拾。有司患之。一日趙韓王以開封具獄奏,因言犯者至眾,不可勝誅。上曰:「不必多禁,正當混之耳。」乃命取舊本,自己驗之外,皆紊其次而雜書之。凡為百本,使與存者並行。於是傳者懵其先後,莫知其孰訛。間有存者,不復驗,亦棄弗藏矣。

開寶戊辰,藝祖初修汴京,大其城,址曲而宛如蚓屈焉。耆老相傳,謂趙中令鳩工奏圖,初取方直,四面皆有門。坊市經緯,其間井井繩列。上覽而怒,自取筆塗之,命以幅紙作大圈,紆曲縱斜。旁註曰:「依此修築」。時人咸罔測,多病其不宜於觀美。熙寧乙卯,神宗在位,思欲改作。鑒苑中牧豚,及內作坊之事,卒不敢更,第增陴而已。及政和間,蔡京擅國,亟奏廣其規,以便宮室宛囿之奉。命宦侍董其役。凡周旋數十里,一撤而方之如矩。墉堞樓櫓,雖甚藻飾,而蕩然無曩時之堅補矣。一時張皇,侈其功賞。靖康金人南侵,粘罕斡離不揚鞭城下,有得色曰:「是易攻」。下令植炮四隅,隨方而擊之。城既引直,一炮所望,一壁皆不可立,竟以此失守。沉幾遠睹,至是始殮。

開寶初,車駕親征偽漢,引汾水灌太原城。時盛夏,藝祖露臂跣足,京不裏頭,手持刀坐黃蓋下,督兵吏運土築堤,以堰汾河。城上望見,矢石雨坌不避也。水浸城者,僅餘數版,且乘舟載炬,焚其譙門。幾陷,會班師焉。其後遼有使於偽漢者,見水退而城始大圯,乃笑曰:「南朝但知雍水灌城之利,更不知灌而決之,則無太原矣。

王審琦微時,與太祖相善。後以佐命功,尤為親近。性不能飲,太祖每燕近臣,常盡歡,而審琦但持空杯,太祖意不愜。一日酒酣,舉杯祝曰:「審琦布衣之舊,方共享富貴。酒者天之美祿,惜不令飲之。」祝畢,顧審琦曰:「天必賜汝酒量,可試飲。」審琦受詔,不得已,輒連引滿,盡釂無苦。自是每侍燕輒飲,可與眾輩。退還私第則如故。

太宗始嗣位,思有以帖服中外者。一日輦下市肆有丐者不得乞,因倚門大罵。主人遜謝,久不得解。眾方擁門聚觀,中忽一入躍出。以刀刺丐者死,遺其刀而去。會日已暮,追捕莫獲。翌日奏聞,太宗大怒,謂猶仍五季亂習,乃敢中都白晝殺人。即嚴索捕,期必得。有司懼罪,久之,跡其事,乃主人不勝其憤而殺之耳。獄具,太宗喜曰:「卿能用心若是,雖然,第為聯更一覆,毋枉焉,且攜其刀來。」不數日,尹再登對,以獄詞並刀上。太宗問:「審乎?」曰:「審矣。」於是顧旁小內侍:「取吾鞘來。」小內侍惟命。即奉刀內鞘中。因拂袖而起入曰:「如此寧不妄殺人?」

太平興國中,諸降王薨。其群臣或宣怨言。太宗盡收置之館閣,使修群書,如《冊府元龜》、《文苑英華》、《太平御覽》、《廣記》之類。卷帙既浩博,並豐其廩膳贍給,以役其心。後多老死於文字之間云。

學士院玉堂,太宗曾親幸其所。至今惟學士上日許正坐,他日皆不敢獨坐,故事堂中設視草台。每草制,則具衣冠據台而坐。今不復如此,但存空台而已。玉堂東承旨閣子窗槅上,有火燃處。太宗嘗夜幸玉堂,蘇易簡為學士,已寢,遽起無燭,不可覓衫帶。宮嬪乃自窗槅中引燭入照之。至今不欲易,以為玉堂一盛事。

真宗在儲宮,太宗勖令學草書,乃再拜曰:「臣聞王者事業,功侔日月,一照使隱微盡曉。草書之跡,誠為秘妙,然達者蓋寡。儻臨事或誤,則罪有所歸焉。豈一照之心哉?謹願罷之。」太宗大喜,顧謂之曰:「他日英主也。」

真宗好文,雖以文辭取士,然必視其器識。每禦崇政殿賜進土及第,必召其高第三四人並列於庭,更察其形神磊落者,始賜第一人及第,或取其所試文辭有理趣者。徐奭鑄《鼎象物賦》云:「足惟下正,詎聞公餗之傾欹;鉉乃上居,實取王臣之威重。」遂置第一。蔡齊《置器賦》云:「安天下於覆盂,其功可大。」亦冠多土。

咸平五年,南省試進士《有教無類賦》,王沂公為第一。賦盛行於世,其警句有云:「神龍異稟,猶嗜欲之可求;纖草何知,尚薰蕕而相假。」時有輕薄子擬作四句云:「相國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門外,驢舞柘枝。」議者以為言雖鄙俚,亦著題也。

真宗祀汾而還,駕過伊闕,親灑宸翰,為銘勒石,文不加點。群臣皆呼萬歲。其文曰:「夫結而為山,融而為谷。設險阻於地理,資守拒於國都。足以表坤載之無疆,示神州之大壯者也。矧復洪源南導,高岸中分。夏禹浚川,初辟關塞;周成相宅,肇建王城。風雨所交,形勢斯在。靈葩珍木,接畛而揚芬;盤石檻泉,奔流而激響。寶塔千尺,蒼崖萬尋。秘等覺之真身,刻大雄之尊像。豈獨勝遊之是屬,故亦景貺之潛符。躬薦兩圭,祝汾陰而祈民福;言旋六轡,臨雒宅而觀土風。既周覽於名區,乃刊文於真銘曰:高闕巍峨,群山迤邐。乃固王域,是通伊水形勝居多。英靈萃止,螺髻遍摩。雁塔高峙,奠玉河濱。回輿山趾,鳴蹕再臨。貞䂥斯紀。」

仁宗聖性仁恕,尤惡深文獄官,有失入人罪者,終身不復進用。至於仁民愛物,孜孜惟恐不及。一日晨興語近臣曰:「昨夜因不寐而甚饑,思食燒羊。」侍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比聞禁中每有取索,外面遂以為例。誠恐自此逐夜宰殺以備非時供應,則歲月之久,害物多矣。豈可不忍一夕之餒,而啟無窮之殺也。」時左右皆呼萬歲,至有感泣者。又嘗春日步苑中,屢回顧,皆莫測聖意。及還宮中,顧嬪御曰:「渴甚,可速進熱水。」嬪御進水,且曰:「大家何不外面取水而致久渴耶?」仁宗曰:「吾屢顧不見鐐子。苟問之,即有抵罪者,故忍渴而歸。」聖性仁恕如此。

慶曆中,郎官呂覺者,勘公事回,因登對,自陳衣緋已久,乞改章服。上曰:「待別差遣與卿換。朕不欲因鞫獄與人恩澤,慮刻薄之徒,望風希進,加入人罪耳。」

王素為諫官,論王德用所進女口,仁宗初詰之曰:「此宮禁事,卿何從知?」素曰:「臣職在風聞,有之則陛下當改,無之則為妄傳。何必詰其從來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旦子,與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進女口,實有之。在朕左右,亦甚親近,且留之如何?」素曰:「若在疏遠,雖留可也。臣之所論,正恐親近。」仁宗色動,呼近璫曰:「王德用所進女口,各支錢三百貫,即今令出內東門了急來。」遂涕下。素曰:「陛下既以臣奏為然,亦不須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雖為帝王,然人情同耳。苟見其涕泣不忍出,則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報。」素曰:「陛下從諫,古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久之,中使奏宮女已出門矣。上復動容而起。

貝州卒王則據城叛,詔明鎬往討,久無功。參知政事文彥博請行,仁宗欣然遣之,且曰:「貝字加文為敗,卿必擒則矣。」未逾月而捷報聞。

蜀中一舉子獻詩太守云:「把斷劍門燒棧道,成都別是一乾坤。」守械其人奏之。仁宗曰:「此乃老秀才急於仕宦而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戶參軍。」其人到任不一年,慚恧而死。

故事郊而肆赦,奉祠不敬,不以赦論。治平中,郎中易知素貪饕,賜食大官,醉飽失容。御史以不敬聞,韓魏公請論如律,謂不行後將廢禮。英宗不許,曰:「寧以他事坐之。士以飲食得罪,使何面目見士大夫乎?」

秦國大長公主薨,神考賜挽詞三首曰:「海闊三山路,香輪定不歸。帳深空翡翠,佩冷失珠璣。明月留歌扇,殘霞散舞衣。都門送車返,宿草自春菲。」又曰:「曉發城西道,靈車望更遙。春風空魯館,明月斷秦蕭。塵入羅衣暗,香隨玉篆銷。芳魂飛北渚,那復可為招?」又曰:「慶自天源發,恩從國愛申。歌鍾雖在館,桃李不成春。水折空還沁,樓高影隔秦。區區會稽市,無復獻珠人。」聖制如此,雖穆王《黃竹》、漢高《大風》之詞,莫可擬其仿佛。噫,豈特前代帝王,蓋古今詞章之工者無此作也。

神宗皇帝一日行後苑,見牧猳豚者,問何所用?牧者對曰:「自祖宗以來長令畜之。自稚養之以至大,則殺之,更養稚者。前朝不敢易,竟不知果安用。」神宗沉思久之,詔付有司,禁中自今不得復畜。居數月,衛士忽獲妖人,急欲血澆之,禁中卒不能致,方悟太祖之遠略。熙寧中,作坊以門巷委狹,請直而寬廣之。神宗以太祖創始,當有遠慮,不許。既而眾工作苦,持兵奪門欲出為亂。一老卒閉而拒之,遂不得出。捕之皆獲。

神宗病甚不能言,宣仁謂曰:「我欲為汝改某事某事,凡二十餘條。」神宗皆點頭。獨至青苗法,再三問,終不應。熙寧初,神宗與二王禁中打球子。上問二王欲賭何物?徐王曰:「臣不賭別物,若贏時,只告罷了青苗法。」

承平時,揚州郡治之東廡,扃鎖屋數間。上有建隆元年朱漆金書牌云:「非有緩急,不得輒開。」宣和元年,盜起浙西,詔以童貫提師討之。道出淮西見之,焚香再拜,啟視之,乃弓弩各千,愛護甚至,儼然如新。貫命弦以試之,其力倍後來,而製作精妙,不可跂及。士卒皆歎服。施之於用,以致成功。此蓋太祖皇帝親征李重進時所留者。仰知經武之略,明見於二百年之前如此。

政和四年六月戊寅,御筆取會到入內。內侍省所轄苑東門藥庫,所藏鴆鳥蛇頭葫蔓藤鉤吻草毒汁之類,品數尚多。皆屬川廣所貢。典掌官吏三十餘人,契勘原無支遣,顯屬虛設。蓋自五季亂離,紀綱頹廢,多用此物以剿不臣者,沿襲至本朝。自藝祖以來,好生之德,洽於人心。若干憲綱,莫不明置典刑,誅殛市朝,何嘗用此。自今可悉罷。貢額並行停進,仍廢此庫,放散官吏。比附安排一應毒藥,並盛貯器皿,並交付軍器所。仰於新城門外曠闊迥野處,焚棄其灰燼,子官埋瘞分明。封堠標識,無使人畜近犯。疾速措置施行。仰見祐陵仁厚之心,德及豚魚如此。

祖宗開國以來,西北兵革既定,故寬其賦役。民間生業,每三畝之地,止取—畝之稅。緣此公私富庶,人不思亂。政和間,謀利之臣建議,以為彼處減匿稅賦,乃創置一司,號西城所。命內侍李彥主治之。盡行根刷拘催,專供御前支用。州縣官吏,無卻顧之心,竭澤而漁,急如星火。其推行為尤者,京東漕臣王宓劉寄是也。人不堪命,遂皆去而為盜。胡馬未南牧,河北蜂起。遊宦商賈,已不可行。至靖康初,智勇俱困。有啟於欽宗者,命斬彥竄宓寄以徇。下寬恤之詔,然無鄉從之心矣。其後散為巨寇於江淮間。如張遇、曹成、鍾相、李成之徒,皆其人也。

高宗好養鵓鴿,躬自收放。有士人題詩曰:「鵓鴿飛騰繞帝都,暮收朝放費工夫。何如養個南來雁,沙漠能傳二帝書。」高宗聞之,召見士人,即補以官。

高宗在德壽宮,每進膳,必置匙箸兩副。食前多品,擇取欲食者,以別箸取置一器中,食之必盡。飯則以別匙減而後食。吳後嘗問其故,對曰:「不欲以殘食與宮人食也。」

南渡後,有司降樣下外郡置禦爐炭,胡桃紋鵓鴣色者若干斤。知婺州王居正論奏,高宗曰:「朕平居衣服飲食,且不擇美惡。隆冬附火,止取溫暖,豈問炭之紋色也。」詔罷之。宣和間,宗室圍爐次,索炭,既至,嗬斥左右云:「炭質紅,今黑非是。」蓋嘗供熟火也。以此類推之,豈識世事艱難。

高宗嘗語呂頤浩曰:「聯在宮中,每天下奏案至,莫不熟閱再三。求其生路,有至夜分。卿可以此意戒刑寺官,凡於治獄,切當留心,勿草草。」頤浩再拜賀,即以上旨喻之。

紹興壬子,詔知大宗正事安定郡王令疇,訪求宗室伯字號七歲以下者十人,入宮備選。十人中又擇二人焉,一肥一臒。乃留肥而遣臒,賜銀三百兩以謝之。未及出,思陵忽云:「更子細觀。」乃令二人叉手併立。忽一貓走前,肥者以足蹴之。上曰:「此貓偶爾而過,何為遽踢之?輕易如此,安能任重耶?」遂留臒而逐肥者。臒者乃阜陵也。肥者名伯浩,後終於溫州都監。

孝宗居高宗喪,百日後尚進素膳,毀瘠特甚。吳夫人者,潛邸舊人也。屢以過損為言,上堅不從。夫人一日密諭尚食內侍,潛以雞汁等雜素饌中以進。上食之覺爽口,詢所以然。內侍恐甚,以實告。上大怒。皇太后聞之,過宮力解。乃出吳夫人於外,內侍等罷職有差。廟號曰孝,宜矣。

孝宗初年,恢復之志甚銳,而於時謀臣猛將,雕喪略盡,財屈兵弱,卒不得逞。厥後畜積稍羨,又嘗有意用兵。祭酒芮國器奏曰:「陛下只是被數文腥錢作使。何不試打算,了得幾番犒賞。」上曰:「朕未之知也。待打算報卿。」後打算,只了得十三番犒賞,於是用兵之意又寢。

孝宗銳志大功,新進逢意,務為可喜。惇熙中,上益明習國家事,老成鄉用。一日躬朝德壽,從容宴飲。玉音曰:「天下事不必乘快,要在堅忍,終於有成而已。」上再拜請書紳,歸而大字揭於選德殿壁。辛丑廷策多士,有一卷首曰:「天下未嘗有難成之事,人主不可無堅忍之心。」上覽而是之,遂為第一,蓋親擢也。

壽皇在宮中,常攜一漆拄杖。宦官宮妾,莫敢睨視。嘗遊後苑,偶忘攜焉,特命小黃門取之。二人竭力曳以來,蓋精鐵也。上方有意中原,故陰自習勞苦如此。劉恭甫奏事便殿,見一馬在殿前不動,問王公明。曰「此木刻者。上於萬幾之暇,禦以習據鞍騎射也。」

淳熙己酉,孝宗退居重華宮。有淨室,終日宴坐其間。幾上惟書籍及筆墨楮研而已。近璫嘗奏:「高宗皇帝留下寶器圖畫,陛下盍的取觀?」壽皇曰:「先帝中興,功德盛大,故宜享此。朕豈敢自比先帝!」皆鎖閉不開。

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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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典,蓋由天定;哭蛇神母,言豈無稽;夾馬香孩,瑞終有應,即如真人白水,名以錢流;王者丹徒,兆從藥贈;赤符足觀,班論堪聽,然必非讖而獲罪,毋乃近誣而好佞,集符命。(附先兆、轉生)〕

王樸仕周為樞密使。五代自朱梁以用武得天下,政事皆歸樞密院,至今言二府。當時宰相,行文書而已。時緣用兵,樸多宿禁中。一日謁見世宗,屏人顰蹙,且倉皇嗟歎曰:「禍起不久矣。」世宗因問之。曰:「臣觀元象大異,所以不敢不言。」世宗云:「如何?」曰:「事在宗社,陛下不能免,而臣亦先當之。今夕請陛下觀之,可以自見。」是夜與世宗微行,自厚載門出,至野次,止於五丈河旁。中夜後,指謂世宗曰:「陛下見隔河如漁燈者否?」世宗隨亦見之。一燈熒熒然,迤邐甚近,則漸大。至隔岸,火如車輪矣。其間一小兒如三四歲,引手相指,既近岸。樸曰:「陛下速拜之。」既拜,漸遠而沒。樸泣曰:「陛下既見,無復可言。」後數日,樸於李穀坐上得疾而死。世宗既伐幽燕,道被病而殂。至明年而天投皇宋矣。火輪小兒,蓋國朝火德之兆云。

藝祖受命元年秋,三佛齊來貢,時尚不知皇宋受禪也。貢物有通天犀,中有形如龍擎一蓋。其龍形騰上,而尾少向左,成f1形。其文即宋字也。真主受命,豈偶然哉!藝祖即以此犀為帶,每郊廟則繫之。

郭祖微時,與馮暉同里閈,相善也。椎埋無賴,靡所不至。既而各竄赤籍。一日有道士過之,業雕刺。二人因令刺之。乃於郭項右作雀,左作穀。馮則以臍作甕,中作雁數隻。戒曰:「爾曹各於項臍自愛。異日雀銜穀,雁出甕,此亨顯之符也。」郭祖秉鉞之後,雀穀稍近。及踐祚,雀遂銜穀焉。馮之雁亦自甕中累累而出,果位方鎮。

太祖征李筠,以太宗為大內都點檢。都民驚曰:「點檢作天子矣。更為一天子地耶,此又人口木簡也。」

藝祖在周朝,受命北征。至陳橋驛,為三軍推戴。時太后眷屬以下,盡在定力文院。有司將搜捕,主僧悉令登閣,而固其扃鑰。俄而大搜索,主僧紿曰:「皆散走不知所之。」甲士入寺,升梯,且發鑰,見蛛網絲布滿其上,而塵埃凝積若累年不曾開者,乃相告曰:「是安得有人?」遂皆返去。有頃,藝祖已踐祚矣。

梁寶誌銅牌記,多識未來事,云:「有真人在冀州,閉口張弓左右邊,子子孫孫萬萬年。」江南中主,名其子曰宏冀。吳越錢鏐諸子,皆連宏字,期以應之,而宣祖諱正當之也(宣祖,太祖父,名宏殷)。

曹翰圍江州三年,城將破,太祖嘉其盡節於所事,遣使諭翰:「城下日,拒命之人盡赦之。」使人至獨木渡,大風數日不可濟。及風止而濟,則翰已屠江州無遺類,適一日矣。唐吏部尚書張嘉福奉使河北,逆韋之亂。有敕處斬,尋遣使人敕之。使人馬上昏睡。遲行一驛,比至已斬訖。與此相類。

楊文公之生,其胞蔭始脫,則見兩鶴翅交,掩塊物而蠕動。其母急令密棄諸溪流。始出戶,而祖母迎見,啟執之,則兩翅開,中有玉嬰轉側而啼。舉家驚異。非常器也。

張乖崖成都還日,臨行,封一紙軸,付僧文鑒大師。上題云:「請於乙卯歲五月二十一日開。」後至祥符八年,當其歲也。時淩侍郎策知成都,文鑒至是日,持見淩公曰:「先尚書向以此囑某,已若干年,不知何物也?乞公開之。」洎開,乃所畫野服攜筇黃短褐一小真也。題其旁云:「依此樣寫於仙遊閣上。」兼自作讚云:「乖則違眾,崖不利物。乖崖之名,聊以表德。徒勞丹青,繪寫凡質。欲明此心,垂之無f2。」淩公奇之,於大慈寺閣龕以祠焉。蓋公以祥符七年甲寅五月二十一日薨。開真之日,當小祥也。

王冀公欽若,微時薄遊臨川,寄食蔡參政門館。天寒,冀公無被,夜中凍甚,竊入仆魁陳超被中。睡定,超方夢,有數人叱曰:「宰相睡,何得同床耶?」即舁至戶外。超甚驚愕,不敢近冀公。自此謹待之,兼盡力相助。公後貴顯,所以存問於超者甚至。超子亦舉進士。(王欽若,字定國,新喻人。封冀國公,諡文穆。)

仁宗晚年不豫,漸復康平。忽一日,命宮嬪妃主遊後苑。乘小輦,東向欲登城堞,遙見小亭,榜曰「迎曙」。帝不說,即時回葷。翌日上仙,而英宗登極,蓋曙乃英宗御名也。又哲宗朝,嘗創一堂,退繹萬幾。學士進名,皆不可意。乃目制曰:「迎端」,意謂迎事端而治之。未幾,徽宗由端邸即太位。

仁宗嘗御便殿,有二近侍爭辨,仁宗問之。曰:甲言貴賤在命。乙言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書數字藏於中,曰:「先到者保奏給事有勞推恩。」封閉甚嚴。先命乙攜一往東門司,約及半道,命甲攜一繼往。無何,內東門司保奏甲推恩。問之,乃是乙半道傷足,甲遂先到。帝歎曰:「信有命哉!」胡宿每語後進曰:「萬事真實有命,人力計較不得。吾平生未嘗干人,他安能陶鑄我?自有命在,枉費卻閑工夫,枉用卻閑心力。信得命,便養得氣,不挫折也。」元豐中,王岐公珪作宰相。王和父安禮尹京,上眷甚渥,且將大用。岐公乘間奏曰:「京師術者,皆言王安禮明年二月作執政。」神宗怒曰:「執政除拜由朕,豈由術者之言?」他日縱當次補,特且遲之。明春,安禮果拜左丞。珪曰:「陛下乃違前言何也?」上默然久之,曰:「朕偶忘記,信知果是命耶。」

撫之臨川北郭二十里間,有地名曰虎頭洲。郡人死不能葬者,必詣其所焚之,因揚骸灰於水中。治平元年,撫人李權夢親朋張樂送至洲上,甚不悅,告人曰:「吾其死乎?」俄而被鄉薦,遂登第,調處州司理。乃悟虎頭為處字,而洲為州也。

歐陽文忠公慶曆末,夜泊採石渡。舟人鼾睡,潮至月黑,公滅燭方寢,微聞呼聲曰:「去未!」舟尾答曰:「有參政宿此,不可擅去。齋料幸攜至。」公私念曰:「舟尾逼浦,且無從人,必鬼也。」通宵不寐。五鼓,聞岸上獵獵馳驟聲。舟尾曰:「齋料幸見還。」岸上且行且答曰:「道場不淨,竟無所得而歸。」公異之。後日遊金山,與長老瑞新語此事。驚曰:「某夜有施主設水陸,攜室人至,方拜,忽乳一子。俄腥風滅燭,一眾盡恐。乃公宿採石之夜也。」公後果參大政。自參知政事除蔡州,而公求退之銳者,亦其前知然耶?黃魯直熙寧初,宿石塘寺。寺有鬼靈異,僧敬信之。一夕夢曰:「分寧黃刑部至。」僧曰:「侍郎乎?尚書乎?」曰:「侍郎也。」魯直南遷已六十,親故憂其禍大,又南方瘴霧,非菜肚老人所宜。魯直笑曰:「宜州者,所以宜於人也。且石塘鬼侍郎之言,豈欺我哉?」魯直竟歿於宜州。較採石之鬼,何愚智相去三十里。豈魯直癡絕,故欺之耶?

穎川一異僧,能知人宿命。時歐陽永叔領郡事,見一妓口氣常作蓮花香,心頗異之。舉以問僧,僧曰:「此妓前生為尼,好轉《妙法蓮花經》,三十年不廢。以一念之差,墮身娼賤。」後因郡會,妓適侍傍,公因以僧語告之,且問今亦曾轉蓮經否?妓曰:「某不幸為妓,日事應接,何暇轉經?」公命取《蓮經》令讀,一閱如流,宛若素習。試以他經,則不能也。公益異之。(一作公婢,名胡媚娘。)

王元之禹偁在黃日,作《竹樓與無慍齋記》。其未云:「後人公退之餘,召高僧道侶,烹茶煉藥則可矣。若易為廄庫廚傳,則非吾徒也。」後安信可至,訪之,則樓且半圮,而齋已更為馬廄矣。求其記,則庖人亦取刻石壓羊肉。信可歎曰:「元之豈前知耶?抑其言遂為讖耶?」於是樓與齋皆葺如舊,而以其記龕之於壁。中大夫徽猷閣安詠信可,宣和初守齊安。下車訪東坡雪堂,遺址雖存,堂瓦木已為兵馬都監拆而為教場亭子矣。信可即呼都監責之,且命復新之。堂成,多燕飲其上。信可亦善為詩,在黃有詩云:「萬古戰爭餘赤壁,一時形勝屬黃岡。」

韓魏公慶曆中以資政殿學士帥淮南。一日後園中有芍藥,一千分四岐,岐各一花,上下紅,中間黃芯間之,名金纏腰,又謂之金帶圍。初無種,有時而出,則城中當有宰相。公異之,開一會,欲招四客以賞之,以應四花之瑞。時王岐公珪為大理寺評事,通判王荊公安石為大理評事僉判,皆召之。尚少一客,以州鈐轄諸司使,忘其名,官最長,遂取以充數。明日早衙,鈐轄者申狀,暴泄不至。尚缺其一,命取過客曆,求一朝官足之。過客中無朝官,惟有陳秀公升之,時為大理寺丞,遂命同會。至中筵,剪四花,四客各簪一花,甚為盛集。後三十年間,四人皆為宰相。

洛中士人張起宗,以訓蒙為生。居於會節園側,年四十餘。一日行於內,前見有西來行李甚盛,問之。曰:「文樞密知成都回也。姬侍皆騎馬,錦繡蘭麝,溢人眼鼻。」起宗自歎曰:「同丙午生,相遠如此。」傍有瞽者輒曰:「秀才我與汝算命。」因與藉地,卜者出算子約百餘布地上,幾長丈餘,凡閱兩時,曰:「好笑諸事不同,但三十年後,有某星臨某所,兩人皆同,當並案而食者九個月。」起宗後七十餘歲,時文公亦居於洛。起宗視其交遊飲宴者,皆一時貴人,輒自疑曰:「余安得並案而食乎?」一日,公獨遊會節園,問園側教學者為誰?左右以張對,公命請至。及見大喜,問其甲子,又與之同,因呼為會節先生。公每召客,必預召。赴人會,無先生則不往。公為主人,則拐於左;公為客,則拐於右。並案而食者將及九月,公之子及甫知河陽府,公往視之。公所居私第,地名東田。有小姬四人,謂之東田小籍,共升大車隨行。祖於城西,有伶人素不平之,因為口號曰:「東田小籍,已登油壁之車。會節先生,暫別玳筵之宴。」坐客微笑。自此潞公復歸洛,不復召之矣。

邊鎬為謝靈運後身,故小字康樂。范淳夫為鄧仲華後身,故名祖禹。張平子後身為蔡伯喈,鄒陽後身為東坡居士。即其習氣,似皆不誣也。

東坡在儋耳,語其子過曰:「我決不為海外人。近日頗覺有還中州氣象。」乃滌研焚香,寫平日所作八賦,當不脫誤一字以卜之。寫畢,大喜曰:「吾歸無疑矣。」後數日,廉州之命至。八賦墨跡初歸梁師成,後入禁中。

《閩中記》言南台沙合,必出宰輔。至和中,閩人潘有實為省郎,自負王佐才,每遇鄉人,必問南台江可褰裳過否?或云「未」,則色不悅。迨章郇公入樞府之明年,沙始交,遂大拜。尋而吳丞相育,曾侍中公亮,陳丞相升之,皆相繼輔弼。惟曾公泉人,他皆建人,吳章皆浦城人。又其後如章子厚諸公,繼踵而起。盛哉!古傳沙合出相。比年遂為洲,蓋名世賚弼,殆天啟然。

章郇公得象守洪州,嘗因宴客,擲骰賭酒,乃自默占:「如異日登台輔,即成貴采。」一擲得佛面浮圖,遂緘秘其骰。至為相猶在。

世傳山谷老人前身為女子,云:「山谷自有記,刻石於涪陵江上。石至春夏為江水所浸,故世未有模傳者。其記言山谷與東坡先生同謁清老,清語坡是五祖戒和尚後身,而山谷前身則一女子。我不能詳語,俟異日學士至涪陵,自有告者。山谷意謂涪陵非遷謫不至。既坐黨籍,再貶涪陵。未幾,夢一女子告之云:某生前誦《法華經》,發願後身為男子,得大智慧,為一時名人。今學士,某前身也。學士年來患腋氣者,緣某所葬棺朽,有蟻居於兩腋之下,故致斯疾耳。今此地後山有某墓,學土能啟之,除去蟻聚,則腋患可愈也。既覺,果訪得之。因如其言,且為再易棺。修掩甫畢,而腋氣果不藥而除。」

神祖幸秘書省,閱江南李主像,見其人物儼雅,再三歎訝。而徽宗生,生時夢李主來謁,然其文采風流,過李主百倍。及北狩,女真亦用江南國主見藝祖故事。徽宗夢錢王再三乞還兩浙。明日與鄭後言:「朕夜來被錢王索取兩浙甚急。」鄭後奏云:「昨妾夢亦然。」須臾報韋妃誕高宗。既三日,徽宗臨視,戲妃曰:「酷似浙臉。」蓋妃籍雖貫開封,而原占於浙。亦遂成南渡之讖云。(錢王壽八十一,高宗亦壽八十一,以夢讖參之,良不誣矣。)

哲宗在位既久,而皇嗣未立,密遣中貴往泰州天慶觀問徐神翁,徐但書吉人二字付之。既還奏呈,左右皆無知其說者。又元符以來,殿庭朝會,及常起居,看班舍人必秉笏巡視班列,懼有不盡恭者,連聲云:「端笏立。」既而哲宗升遐,徽宗以端邸入承大統。而吉人二字,乃潛藩之名。(徐神翁,字太更,名守信,泰州海陵人。居衝真坊樂真橋之側。嘉祐初,執役天慶觀,持帚灑掃十數年,人無識者,止呼為徐二翁。蔣之奇號為神翁。)

宣和中,燕諸王於禁中。高宗以困於酒,倦甚,小憩幄次。徽宗忽詢康王何在?左右告以故。徽宗幸其所視之,甫入即返,驚愕默然。內侍請於上,上云:「適揭簾之次,但見金龍丈餘,蜿蜒榻上。不欲呼之,所以亟出。」歎息久之,云:「此天命也。」由是異待焉。

顯仁太后在沙漠,尚未知高宗即位,嘗用象戲局子,裹以黃羅,書康王字帖於將上,焚香禱曰:「今三十二子俱擲於局。若康王字入九宮者,必得天位。「一擲,其將子果入九宮,他子皆不近。後以手加額,喜甚,即具奏。徽廟大喜,復謂後曰:「瑞卜昭應異常,可無慮矣。」

陰陽家流,窮五行術數,不得為亡。至一切聽之,反棄人事,斯失矣。是以古人行道而委命,不敢用億中以為信也。蔡元長生慶曆之丁亥,其月當壬寅,日當壬辰,時為辛亥。在昔幼時,言命者或不多取之。及逢時遇主,位極人臣,而後操術者爭談格局之高,推富貴之由,徒足發賢者之一笑耳。大觀改元,歲復丁亥,東都順城門內有鄭氏者,貨粉於市。家頗贍給,俗號鄭粉家。偶以正月五日亥時生一子,歲月日時,適與魯公合。其家大喜,極意撫愛,謂且必貴。時人亦為之傾聳。長則恣其所欲為,鬥雞走犬,一切不禁也。始年十有八春末,攜妓從浮浪人躍犬馬遊金明。自苑中歸,上下悉大醉。馬忽躍入波水中,浸而死。五行之不足信如此。蔡元度娶王荊公之女,封福國夫人。止一子。談天者多言其壽命不永,元度夫婦憂之。一日,盡呼術者之有名如林開之徒集於家,相與決其疑,云:「當止三十五歲。」元度顧其室云:「吾夫婦老矣,可以放心。豈復見此逆境耶?」其子後竟至乾道中,壽八十而終。然其初以恩幸為徽猷閣學士,靖康初,蔡氏既敗,例遭削奪,恰年三十五,蓋其祿盡之歲。由是而知五行又不可謂盡無也。

熙寧元豐間,有僧化成以命術聞於京師。蔡元長兄弟始赴省試,同往訪焉,時問命者盈門,彌日方得前,既語以年月,率爾語元長曰:「此武官大使臣命也。他時衣食不闕而己,餘不可望也。」語元度曰:「此命甚佳,今歲便當登第。十餘年間可為侍從,又十年為執政,然決不為真相。晚年當以使相終。」既退,元長大病其言。元度曰:「觀其推步鹵莽如此,何足信哉!」更俟旬日,再往訪之,僧已不復記憶。再以年月語之,率爾而言,悉如前說。兄弟相顧大驚,然是年遂同登科,自是相繼貴顯。於元長則大謬如此,而元度終身無一語之差。以此知世所謂命術者,類不可信。其有合者,皆偶中也。

蔡侍郎準,少年時出入,常有二人見於馬,或肩輿之前,若先驅,或前或卻。問之從者,皆無所見。準甚懼,謂有冤魂,百方禳祛,皆不能遣。既久,亦不以為事。慶曆四年生京,而一人不見。又二年生卞,乃遂俱滅。元符末,都城童謠,有「家中兩個蘿蔔精」之語,而其末章云:「撞著潭州海藏神。」至崇寧中,賣餕餡者又有一包菜之語。其事皆驗,而京於靖康初,貶死於長沙。豈潭州海藏亦應於此耶?

元絳,字厚之。初知荊南,嘗夢至仙府,與三人連書名。旁有告之曰:「君三人蓋兄弟也。」覺而思之,不知所謂。既入翰林為學土。韓持國維,楊元素繪在院。一日書奏列名,三人偏旁皆從絲,始悟夢中兄弟之意。既而持國、元素皆補外,公得尹京兆。後三年,復同元素還職,而鄧文約綰,相繼為直院,則三人之名又皆從絲,蓋始終皆同。以此知升沉進退,決非偶然者。一作元厚之少時,曾夢人告之,異日當為翰林學士,須兄弟數人同在禁林。厚之自思素無兄弟,疑此夢為不然。熙寧中,厚之除學士,同時相先後入學士院,一韓持國維,一陳和叔繹,一鄧文約綰,一楊元素繪,並厚之名絳,五人名皆從絲。始悟兄弟之說。

陳秀公丞相,與元參政厚之,同日得疾。陳忽寄聲問元安否,曰:「參政之疾,當即痊矣。某雖小愈,亦非久世者。」續請其說,秀公曰:「其病中夢至一所,金碧煥目,室間羅列器甚多。上皆以青帛冪之,具題曰:『元參政香飯也』。某問其故,有守者謂某曰:『元公自少至老,每食度不能盡,則必減別器,未嘗殘一食。此甕所貯,皆其餘也。世人每食不盡,則狼籍委棄,皆為掠剩所罰,至於減算奪祿,無有免者。』今元公由此,當更延十年福算也。」後數月而秀公薨。元果安享耆壽。(陳升之,字暘叔,建陽人。封秀國公,諡成肅。深佼多數,善傅會以取富貴。)

張無盡丞相為河東大漕日,於上黨訪得李長者古墳,為加修治,且發土以驗之。掘地數尺,得一大盤石。石面平瑩,無他銘款,獨鐫「天覺」,二字。故人傳無盡為長者後身。(張商英,字天覺,別號無盡,蜀州人。諡文忠。授法兜率從悅。長者,名通玄,唐開元時人,屏跡山居,心窮玄奧。著論釋華嚴,二十餘年始成。趺坐而化。)

蔡忠懷確持正,少年嘗夢為執政,仍有人告之曰:「俟汝父作狀元時,汝為執政也。」持正覺而笑曰:「鬼物乃相戲乎?吾父老矣,方致仕閑居,乃云作狀元何也?」後持正果作執政。一日侍殿上,聽唱進士第,狀元乃黃裳也。持正不覺失驚,且歎夢之可信也。持正父名黃裳,乃泉州人。晚年為陳州幕官,遂不復歸。持正年二十許時,家苦貧,衣服垢敝。一日與郡士人張湜師是同行,張亦貧儒也。俄有道人至,注視持正久之,因謾問曰:「先輩狀貌極似李德裕。」持正以為戲己,因戲問曰:「為相乎?」曰:「然。」「南遷乎?」曰:「然。」復相師是曰:「當為卿監。家五十口時。」指持正云:「公當死矣。」道人既去。二人大笑以為狂。後持正謫新州,凡五年。一日得師是書云:「以為司農無補,然闔門五十口,居京師食貧。近蒙恩守汝州。」持正讀至此,忽憶道人之言,遂不復讀。數日得疾而卒。

蔡丞相持正為府界提舉日,有人夢至一官府,堂宇高邃,上有具冕服而坐者四人。旁有指謂之曰:「此宋朝宰相次第所坐也。」及仰視之,末乃持正也。既寤,了不解。至公有新州之命,始悟過嶺宰相,盧寇下至公為四也。

王將明黼,父行可,初知臨泉時,將明為編修官。行可問異人王老誌:「他日官所至?」書「太平宰相」四字遺之。即以墨塗抹其字。故韓子蒼獻將明生日詩一絕句云:「百里青雲發軔時,驊騮絕足看奔馳。太平宰相何人識,唯有巫鹹得預知。」蓋謂此也。

建炎航海之役,張俊既戰而棄鄞。兀朮入之,即日集賈舟募瀕海之漁者為鄉導。遂將犯蹕,而風濤稽天盤薄不得進。兀朮怒,躬命巨艘張帆徑前,風益猛,桅舞舷側,窘懼欲卻,而未脫諸口也。遙望大洋中隱隱一山,顧問海師此何所?對曰:「陽山。」兀朮慨然歎曰:「昔唐斥境,極於陰山,吾得至此足矣。」遂下令返棹。其日御舟將如館頭,亦遏於風,不爾幾殆。蓋天褫其魄,而開中興云。龍舒在淮最殷富,金自亂華,浙江無所不至,獨不入其境。說者謂其語忌,蓋舒之比音輸也。

昭州山水佳絕,郡圃有亭名「天繪」。建炎中,呂巫為守,以「天繪」近金國號,思有以易之。時徐思川避地於昭,呂乞名於徐,久而未獲。復乞於范滋,乃以「清暉」易之。一日徐策杖過庭,仰視新榜,忽檢得亭記於積壤中,亟滌石觀之,乃丘浚寺丞所作也。其記云:「余擇勝得此亭,名曰『天繪』。取其景物自然,非人力所能摹寫耳。後某年某日,當有俗子易名『清暉』者,可為一笑。」還考範更題之日,竟無毫髮差也。丘浚,徽州黟縣人。歷官殿中丞。因讀《易》悟損益二卦,能通數,知未來興廢。嘗謂家人曰:「吾壽終九九。」後果八十一卒。

程師孟知二州,於府中作靜堂,自愛之,無日不到。為詩題於石曰:「每日更忙須一到,夜深還是點燈來。」李元規見而笑曰:「此無乃是登溷詩乎?」

秦會之初得疾,遣前宣州通判李季,設醮於天台相柏觀。季以善奏章自名。行至天姥嶺下,憩小店中,邂逅一士人,頗有俊氣。問李曰:「公為太師奏章乎?」曰:「然」。士人搖首曰:「徒勞耳。數年間,張德遠當自樞府再相。劉信叔當總大兵捍邊。若太師不死,安有是事耶?」季不敢復與語,即上車去。醮之明日而秦公卒。(張忠獻浚,字德遠。劉武穆錡,字信叔。)

宣和末,有題字數行於寶籙宮瑤仙殿左扉云:「家中木蛙盡,南方火不明。吉人歸塞漠,亙木又摧傾。」始不可辨。後靖康之變,方知家中木,宋也。南方火,乃火德。吉人、亙木,乃二帝御名。宣和元年秋,道德院奏金芝生,車駕幸觀,因幸蔡京家。鳴鑾堂置灑。時京有詩,徽宗即席賜和曰:「道德方今喜迭興,萬邦從化本天成。定知金帝來為主,不待春風便發生。」其後女真起海上,滅遼國,抵中原,以金為號。以宣和七年冬厄京師,以十二月二十五日城破。太史預借立春,出土牛以迎新歲,竟無助於事。則徽宗賜和之句,甚切其讖。又徽宗崇寧間,曾夢青童從天而下,出一玉牌,上有字曰:「丙午昌期,真人當出。」上覺,默疏於簡劄。謂丙午年是昌盛之時,真人當降。乃預制詔書,具陳夢意,令天下尋訪異人。至乙巳冬內禪,欽宗即位,意當丙午之期矣,而次年乃有北狩之禍。乃悟曰:「丙午是猖獗之期,而女真之人出也。」(道君改元宣和,人或離合其字曰:「一旦宋亡。」此與梁蕭巋離合後周宣政為宇文亡日同。)

楚州有賣魚人姓孫,頗知人災福。時呼孫賣魚。宣和間,上皇聞之,召至京師,館於寶籙宮道院。一日懷蒸餅—枚,坐一小殿。時日高,拜跪既久,上覺微餒。孫見之,即出懷中蒸餅云:「可以點心。」上雖訝其異,然未肯接。孫云:「後來此亦難得食也。」時莫悟其言。明年,遂有沙漠之行。

建炎中,錢公載鎮長安。有道人從河東來謁,錢與之見,因問其來故。曰:「吾本寓某縣,比有風氣絕不佳,一邑人當有災殃甚劇,故捨去耳。」是的邊警方熾,但意其為是而轉徙也。後月餘,得鄰郡報,彼縣白日地陷,居人盡沒。錢嗟異其前知,欲呼語之。會日暮,至平旦乃招之。店人言:道人房正在店牆下,昨夜過半,牆忽頹,遂遭壓死。錢大驚歎,謂此人能知於前而不能審於後。豈冥數巳定,非智慮算度所可脫耶?

崔公誼者,鄧州學生,累舉不第。因舅氏賈魏公蔭,補莫州任丘簿。熙寧初,河北地震未已,而公誼秩滿,挈家已南行數程。一夕宿孤村馬鋪中,風電陰黑,夜半有急叩門呼問崔主簿在否,言莫州有書。崔披衣遽起,未開門,先問何人書?曰:「無書。只教傳語崔主簿:君合係地動壓殺人數,輒敢擅逃過河,已收魂岱嶽,到家速來。」迨開門,寂無所睹。崔自度必死,乃兼程送其妻孥至壽陽。次日遂卒。時崔妻父陳宗儒知壽州。

斡離不破汴京,殺太宗子孫幾盡。宋臣有詣其營者,觀其貌絕類藝祖。伯顏下臨安,有識之者。後於帝王廟見周世宗像,分毫不爽。世又傳王介甫為秦王廷美後身,高宗乃錢王後身。

高宗嘗宴大臣,見張循王俊持一扇,有玉孩兒扇墜。上識是十年前往四明誤墜於水,屢尋不獲。乃詢於循王,對曰:「臣於清河坊鋪家買得」。召問鋪家,云;「得於提籃人。」復遣根問,回奏云:「於候潮門外陳宅廚娘處買得。」又遣問廚娘,云:「破黃花魚腹中得之。」奏聞,上大悅,以為失物復還之兆。鋪家及提籃人補校尉,廚娘封孺人,循王賞賜甚厚。

真文忠公德秀,建寧浦城人。起自白屋。先是有道人於山間結庵,煉丹將成,忽一日入定,語童子曰:「我去後或十日五日即還,慎勿輕動我屋子。」數日忽有叩門者,童子語以師出未還。其人曰:「我知汝師死久矣。今已為冥司所錄,不可歸。留之無益,徒臭腐耳。」童子呆甚,不悟其為魔,遂舉而焚之。道者旋出定歸,已無及。繞庵呼號曰:「我在何處?」如此月餘不絕。鄉落為之不安。適有老僧聞其言,厲聲答之曰:「你說尋我,你卻是誰?」於是遂絕。時真母方娠,忽見一道者入室,遂產西山,幼穎悟絕人。家貧無從得書,往往假之他人,及剽學裏儒,為舉子業。未幾登第,終為世儒宗。

史丞相浩與覺長老善。一日邀覺至第,問之曰:「和尚與我孰好?」覺見其堂中羅綺爛盈,粉黛環列,漫曰:「丞相富貴好,老僧何敢比也。」既自省曰:「此念一差,積歲蒲團功夫盡廢。終當墮落泥滓。」一日浩坐廳上,忽見覺突入堂中,使人往寺廉之,則報覺死矣。茶頃,後院弄璋。浩默然,知為覺也,遂以覺為小字。及長,名之曰彌遠。後相兩朝二十六年,權震海內。當時皆謂彌遠是佛位中人。有人作詩規之曰:「前身元是覺闍黎,業障紛華總不迷。到此更須睜隻眼,好將慧力運金鎞。」彌遠比周楊後,出入宮禁,外議甚嘩。有人作《詠雲詞》譏之曰:「往來與月為儔,舒捲和天也蔽。」

王蓋縣丞,福州長溪人。嘉定初宦遊京湖。時方經金寇,殺人至多,積骸如山。有未絕者,夜見炳燭嗬殿而來,以為寇也,懼甚,屏息窺之。旋聞按籍呼名,死者輒起應,已復仆。次至王,亦起應之,則又聞其有言曰:「此人未當死。」乃舉籍唱曰:「二十年後,當於辰州伏法。」既得免,投僧舍為行者。適郡倅眉山家坤翁來遊寺中,喜其淳謹而文,曰:「肯從我乎?」欣然而就。家人亦愛之。家有女,適史植齋季溫之子,使從之以往,遂居史。已而史得辰州,欲以自隨,王猛憶前事,具白辭行。史曰:「吾為郡守,豈不能庇汝。」乃勉從之。至郡逾年,史幼女戲後圃,為蛇所繞。王因擊蛇,並女斃焉。史怒,竟致之法。距聞神言恰二十年。

宋祖建隆庚申受禪。後聞陳希彝「只怕五更頭」之言,命宮中轉六更,方嚴鼓鳴鍾。殊不省庚與更同音也。至理宗景定元年,歷五庚申,越十七年宋亡,而五更頭之數信矣。暨元延祐七年庚申,而至正帝生。帝乃宋少帝合尊子,明兵入燕都遁去。當時人呼庚申帝,後方號順帝云。由是觀之,則宋祖命轉六更,數亦不爽。

宋祖以乙亥命曹翰取江州。後三百年乙亥,呂師夔以江州降元。以丙子受江南李煜降。後三百年丙子,少帝為元所擄。以己卯滅漢,混一天下。後三百年已卯,宋亡於崖山。宋祖生於丁亥,而建國於庚申。元太祖之降生,與建國之年亦同。宋興於後周顯德七年,時恭帝八歲。亡於德祐元年,少帝四歲。諱顯。顯德二字,不期而合。又同廟號,亦曰恭帝。周有太后在上,禪位於太祖。宋亦有太后在上,歸命於大元。北客有詠前朝詩云:「當日陳橋驛裏時,欺他寡婦與孤兒。誰知三百餘年後,寡婦孤兒亦被欺。」又詠汴京青城云:「萬里風霜空綠樹,百年興廢又青城。」蓋金之亡,亦聚其諸王於青城而殺之。

咸淳十年,度宗大漸,大內建醮保安。太乙宮唐道錄,素以精虔著名行。持章伏壇,出神層霄,被罡風吹擊,遂排神馭氣,得至魔王界內。又為天花墜壓,乃竭力作法,直造天門。天神又行麾此,乃默叩祖師云:「自傳法以來,有辭即達,未嘗過差。未審何罪若此?」有天丁傳祖師張真君法旨,引至三省,敷陳所奏,始得騰送奏院看詳。呈復祖師云:「昨奉上帝敕命,不許受宋國表章,但其辭意虔切,難以抑遏。」乃命有司引押唐某詣玉階,適逢下界公事。稠眾中見真君引致一神人,衣妝皆如天帝,但簪下辮髪耳。有十數人各荷青冊一擔,在庭下伺候。忽傳帝旨云:「宋國人民疆土,付汝執掌」。神人祗拜而退。其荷冊者皆隨去。旁有天丁謂某言:「宋國曆數盡矣。汝章不達由此也。」唐還不敢泄露。至元革命,方與人言之。前此相傳徽宗親臨寶籙醮宮。一日啟醮,道士醮醮壇拜章,伏地久之方起。上詰其故,答曰:「適至上帝所,值奎宿奏事,良久方畢,始能上其章。」上歎訝問曰:「奎宿何神?所奏何事?」對曰:「所奏不可知。此宿乃本朝蘇軾。」上大驚。先是崇觀間,以黨籍禁蘇公文辭,並墨跡而毀之。政和中,不惟弛其禁,且欲玩其文詞墨跡。一時士大夫從風而靡,為是故也。

至元十一年甲戌,宋之咸淳十年也。秋七月,元世祖命中書右丞相伯顏總制大軍取宋。諭之曰:「朕聞曹彬不嗜殺人,一舉而定江南。汝其體朕心,法彬事,毋使吾赤子橫罹鋒刃。」伯顏叩首,奉命惟謹。明年乙亥春,諸郡望風降敗。伯顏遣員外郎石天鱗詣闕奏問。世皇喜,顧謂侍臣曰:「朕兵已到江南。宋之君臣,必知畏恐。茲若遣使議和,邀索歲幣,想無不從者。」遂敕伯顏按兵,乃命禮部尚書廉希賢、侍郎嚴忠範、計議官宋德秀,秘書丞柴紫芝等,齎奉國書使宋。次建康,希賢等借兵衛送。伯顏曰:「方今兩軍相阨,互有設險,宜令行人先往道意。若便擁兵前進,吾恐別生罅隙,則和議之事必難成矣。」希賢等堅請,乃簡閱銳卒五百畀之。至獨鬆關,戍關者宋浙西安撫使參議官張濡也。以為北兵叩關,率眾掩擊,殺忠範。希賢被執,病創死。世皇聞之大怒,趣進攻。嗟夫,宋之亡,始以拘留使者,肇敵兵之興。終以誤殺使者,激世皇之怒耳。藉使獨鬆之使不死,宋之存亡未可知。其亦有數也歟?宋未下時,江南謠曰:「江南若破,百雁來過。」當時莫喻其義。及宋亡,蓋知指丞相伯顏也。

賈平章魯港之師,嘗與北軍議定歲幣講解,約於來日各退師一舍以示信。既而西風大作,北軍之退西者,旗幟皆東指。孫虎臣意以為北軍順風進師,遂倉忙告急於賈。賈以為北軍失信而相紿,遂鳴鑼退師。及知其誤,則軍潰已不可止矣。是以南軍既退之後,越一宿而北軍始進,蓋以此也。嗚呼天乎!

少帝入元,封瀛國公。及長,世祖以公主配之。一日與內宴,酒酣,立旁殿楹間,以手搔柱。世祖恍惚見龍爪拿攫狀。時有獻謀鉏剪者,世祖疑而未許。公密知之,乃乞為僧,往吐蕃學佛法。因挈公主遁居沙漠,易名合尊。長子亦為僧,名完普。頃之,復誕一子。時明宗為周王,亦潛光沙漠,相與周旋。遂乞公少子,與其妻邁來的為子。長名妥歡帖睦爾,即順帝也。閩人俞應則有詩記其事云:「趙宋第十六飛龍,元朝降封瀛國公。元君召公尚公主,時承錫宴明光宮。酒酣伸手扒金柱,化為龍爪驚天容。元君舍笑語群臣,鳳雛寧與凡禽同。侍臣獻謀將見除,公主泣淚沾酥胸。幸脫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是的明宗在沙漠,締交合尊情頗濃。合尊之妻夜生子,明宗隔帳聞笙鏞。乞歸行宮養為嗣,皇考崩時年甫童。元君降詔移南海,五年乃歸居九重。憶昔宋祖受周憚,仁義綽有三代風。至今兒孫主沙漠,籲嗟趙氏何其隆。」

少帝在燕京,淒涼無賴。時汪水云以黃冠放還,少帝作詩送之云:「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黃金台下客,應是不歸來。」

元文宗潛邸金陵日,歲當戊辰。適太平興國寺鑄大鍾,為金數萬斤,方在冶,上至其所,取鑲嵌碧珠指環,默祝曰:「若天命在躬,此當不壞。」即投液中。鍾成,其款有曰:「皇帝萬歲珠」,宛然在其上,若故識之。而堅固完好,光采明發,不少灼毀。萬目驚睹,歡歎如一。及登大寶,方與近侍言向時祝天之讖。

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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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裁百里,鼎燮三台;無遺管蒯,可卜鹽梅;爰增夾袋,悉錄翹材;招隱者蘭由幽馥,羅材者薪積後來,集吏治。〕

李文靖為相,其同年馬亮責之曰:「外議以兄為無口瓠。」公笑曰:「吾居政府,別無所長,但中外建議,務更張喜激昂者,一切告罷,聊以此報國耳。今國家防制纖悉,密若凝脂,苟徇所陳,一一行之,則所傷實多。」(李沆,字太初,洛州肥鄉人。諡文靖。)

錢若水為同州推官,時有富民女奴逃亡,父母訟於州。州錄事嘗貸於富民不獲,乃劾富民父子共殺女奴,罪皆應死。富民不勝榜楚,自誣服。具獄上州,皆覆實無反異。若水獨疑之,留其獄數日。錄事詣若水詬之曰:「若受富民錢欲出其死。」若水笑謝曰:「今數人當死,豈可不少留,熟觀其獄辭耶?」留之且旬日。若水詣知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獄者,密使人訪求女奴,今得之矣。」因密送子知州所。知州垂簾,引女奴父母,從簾中推女奴示之,父母持之而泣。乃引富民父子破械縱之。其人號泣不肯去,曰:「微使君,則某族滅矣。」知州言此推官之賜。其人趨詣若水廳事,若水閉門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與焉?」其人不得入,繞牆而哭。傾家資飯僧,為若水祈福。知州欲論奏其功,若水固辭曰:「若水止求人不冤死耳,論功非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為若水功,當置錄事於何地。」知州歎服。章聖初,王平,字保衡,為許州司理參軍。里中女乘驢單行,盜殺諸田間,褫其衣而去。驢逸,田旁家收繫之。吏捕得驢,坐以殺人。保衡疑之,以狀白府。州將老吏,素強,了不之聽,趣令具獄。保衡持益堅,守怒曰:「掾懦耶?」保衡曰:「坐懦而奏,不過一免耳。與其阿旨以殺無辜,又陷公於不義,校其輕重,孰為愈耶?」州將因不能奪。後數日,河南移逃卒至許劾之,乃實殺女子者。田旁家得活。後因眾見,州將謝曰:「微司理,向幾誤殺平人。」保衡後為侍御史。生三子俱著名。(若水,字淡成,河南人。官至同知樞密院事。)

寇萊公知歸州巴東縣,每期會賦役,不出符移,唯具鄉里姓名揭縣門,民莫敢後者。嘗賦詩,有「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之句。時以為若得用,必濟大川。手植雙柏於縣庭,民以比甘棠,謂之萊公柏。

五代以來,軍卒陵將帥,胥吏陵長官,餘風至宋猶未除。張乖崖為蜀崇陽令。一吏自庫中出,鬢旁中下有一錢,詰之,庫錢也。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錢何足道而杖。即能杖我,寧能斬我耶?」乖崖援筆立判云:「一日一錢,千日一千。繩鋸木斷,水滴石穿。」自仗劍下階斬之,申台府自劾。崇陽人至今傳之。其知益州時,有小吏忤乖崖,乖崖械其頸,吏恚曰:「枷即易,脫即難。」乖崖曰:「脫亦何難?」即就枷斬之。吏俱悚懼。呂公弼治成都,政令尚寬。人嫌其少威斷。適有營卒犯法,當杖,扞不受,曰:「寧以劍死。」公弼曰:「杖者國法,劍者自請。」既杖而後斬之。軍府肅然。(張詠,字復之,鄄城人。諡忠定,別號乖崖。)

張忠定公視事退後,有一小廳子熟睡。公詰之:「汝家有甚事?」對:「母久病,兄為客未歸。」訪之果然。公翌日,差場務一名給之,且曰:「吾廳上有敢睡者耶,此必幽悶使之然耳。故憫之。」

洪玉甫云:「祖宗時,非特士大夫能立節義,亦自上有以成之耳。」張乖崖再任成都日,夜分時,城北門有中貴人到,請鑰開門。既入見,公謂曰:「朝廷還知張詠在西否?況川中兩經兵寇,差詠來治亂。今中貴夜分入城,使民驚擾,不知有何急切幹當?」中貴曰:「銜命往蛾眉燒香。」公曰:「待要先斬後奏,先奏後斬耶?」中貴悚惕曰:「念某乍離班行,不知州府事體。」公曰:「若如此道即是。」卻令出西北門宿。來早入衙下榜子云:「奉敕往蛾眉山燒香,入內內侍省王某參。」公判榜子云:「既銜王命,不敢奉留。請於小南門出去。」其嚴正如此。

歐陽公好推挽後學。王向少時為三班奉職,勾當滁州一鎮。公守滁日,有書生為學子不行束修,自往詣之,學子閉門不接。書生訟於向,向判其牒曰:「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先生既已自屈,弟子寧不少高。盍二物以收威,豈兩辭而造獄。」書生不喜向判,徑持牒以見歐公。公一閱大稱其才,遂為延舉,卒成聞人。

歐陽公知開封日,承包孝肅拯政猛之後,一切循理不事風采。或以包之政勵公者,公答曰:「凡人材性不一,各有長短。用其所長,事無不舉。強其所短,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長爾。」聞者服其言。

宋均常言:「吏能弘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害。唯苛察之人,身雖廉,而巧黠刻剜,毒加百姓。」識者以為確論。

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氣節,而闊略細故。如孫威敏、滕達道,皆所素重。其為帥日,辟置幕客,多取見居謫籍未牽復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無過,朝廷應用之。若其實有可用之材,不幸陷於吏議深文。不因事起之,則遂為廢人矣。故公所舉多得士。公嘗稱諸葛武侯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盡天下之才,常患近已之好惡,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後能周大事。(孫沔,字元規,官至觀文殿大學士。諡威敏。)

皇祐中,吳中大饑。時范文正公領浙西,發粟及募民輸餉,為法甚備。吳人喜競渡,好為佛事。文正縱民競渡。太守日出宴於湖上,居民空巷出遊。大興工役,諸寺鼎興。又新廒倉吏舍,日役千夫。監司奏劾杭州不恤荒政,嬉遊不節,公私興造,傷耗民力。文正乃自條敘,所以宴遊興造,皆欲發有餘之財以惠貧者。服力之人,仰食公私,無慮數萬。荒政之施,莫此為大。是歲兩浙唯杭州晏然,民不流徙。

莆陽一寺建大塔,工費巨萬。或告陳正仲曰:「當此荒歲,興無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為塔乎?莫非傭此邦人也。斂於富家,散於窶輩,是小民藉此得食,而贏得一塔也。當此荒歲,惟恐僧之不為塔耳。」

范文正公嘗立一軍為龍猛軍,皆是招收前後作過黔配的人。後來甚得其用。時人目范公為龍猛指揮使。如滕子京、孫元規之徒,素無節行,范公皆羅致之幕下。後犯法,又極力救解之。如劉滬、張元亦然。云:「做事時須要此等人用。」

趙清獻公閱道抃,治民所在有聲,在成都杭越尤著。熙寧中,以大資政知越州,兩浙旱蝗,米價踴貴,餓死者十六七。諸州皆榜衢路,立告賞,禁人增米價。閱道獨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價糶之,於是諸州米商輻輳詣越。米價更賤,民無饑死者。

明道末,天下早蝗。知通州吳遵路,乘民未饑,募富室得錢幾萬貫,分遣衙校,航海糴米於蘇秀,使物價不增。又使民採薪芻,官為收買,以其直糴官米。至冬大雪,即以原價易薪芻與民。官不傷財,民且蒙利。又建茅屋百間以處流移,出俸錢置薦⒎鹽蔬,日與飯參俵。有疾者給藥以治之。其願歸者,具舟續食,還之本土。是歲諸郡率多轉死,惟通民安堵,不知其凶歲也。故其民愛之若父母。明年范文正公安撫淮浙,上公治狀,頒下諸郡。

有范延貴者,為殿直,押兵過金陵。張忠定公時為守,因問曰:「天使沿路來,曾見好官員否?」延貴曰:「昨過袁州萍鄉縣。邑宰張希顏著作,雖不識之,知其好官員也。」忠定曰:「何以見之?」延貴曰:「自入萍鄉縣境,驛傳橋道皆完葺。田萊墾辟,野無惰農。及至邑,則廛肆元賭博,市易不敢喧爭。夜宿邸中,聞更鼓分明。是以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顏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員也。」即日同薦於朝。希顏後為發運使。延貴亦合門祗候,皆以能稱。

富鄭公為樞密副使,坐石守道詩。自河北宣諭使還,道除知鄆州,徙青州。讒者不已,人皆為公危懼。會河北大饑,流民轉徙東下者六七十萬人。公皆招納之,勸民出粟,自為區畫,散處境內。屋廬飲食醫藥,纖悉無不備。從者如歸市。有勸公非所以處疑弭謗,禍且不測。公傲然弗顧曰:「吾豈以一身易此六七十萬人之命哉!」卒行之愈力。明年河北二麥大熟,始皆繈負而歸,則公所全活也。於是雖讒公者亦莫不畏服,知不可撓,而疑亦因是浸釋。嘗見其與一所厚書云:「在青州二年,偶能全活得數萬人,勝二十四考中書令遠矣。」(富弼,字彥國,封鄭國公,諡文忠。)

南劍尤溪林積,仁宗時為吉州安福令。時有張宗嗣者,挾妖術作符籙,自稱漢師君三十三代孫。率其徒自龍虎山至,謂能卻禍徼福,百姓翕然以從。積視其印文,曰:「嘻!此乃漢賊也。昔張陵黃巾之裔,傳至其孫魯,以鬼道教民,自號師君,竊據漢川垂三十年。後敗於曹操,而奔陽平關。此印所以稱陽平治都功之文。今有道之世,詎容妖賊苗裔公肆誣罔,以害吾治耶?」於是執送於獄,治其罪,且聞於朝。毀其印,而江左妖術遂息。

仁宗時,光祿卿呂璹,少為漳州漳浦令,為政得人心。既去,邑人為立祠。方在邑時,民有死於虎者,公哀之,於其死處設一阱,立榜其旁曰:「害民者速陷此中」。明日,阱有虎陷焉。時又有邑媼之子戲於陳將軍廟,盜其所供之果,出門而撲於階下以死。媼哭之甚哀,聽者惻然。公因以文訟於廟,引盜宗廟酒食律,罪當黥,而將軍人臣,宜處以等殺。則盜食供果,益不當死,且蠢愚者法所赦,宜不廢公直也。文既焚,而媼子復蘇。

曾魯公以侍讀守鄭州。時文潞公自長安召,入鄭。方在晏席,俄報潞公失去銀杯。曾曰:「郡人敢爾,必三日可獲。若公之從者自為,則今日必擒。」公未以為然。逡巡果捕至,乃從者也。潞公因驚謂曰:「君知即獲何也?」曾曰:「所至有捕盜者,從人單露,必須易敗。」潞公以為神明,遂引復翰林,尹開封,至大用,相三朝。位侍中令守太傅使相致仕。(曾公亮,字明仲,晉江人。封魯國公,諡宣靖。)

范忠宣純仁尹洛。謝克家自河陽來,至白司馬坡,歇店中秣馬,見老翁負暄牆下。有人告曰:「黃犢為人所竊矣。」翁坐負暄如故,略不向問。須臾再以失犢告,翁容色自若。徐曰:「爾無求,必鄰家戲藏爾。」謝以為有道者,異而就問曰:「翁家失犢,再告而不顧何也?」翁笑曰:「范公居此,孰肯為盜?必無此理。」已而犢果還。忠宣當時信及百姓如此。(范純仁,字堯夫,吳人。文正公仲子。官右僕射,諡忠宣。)

蔣侍郎堂為江淮轉運使日,屬縣例致賀冬至書,皆投書即還。有一縣使人獨不肯去,須責回書。嗬逐亦不去,曰:「寧得罪,不得書不敢回邑。」時蘇子美在坐,頗駭曰:「皂隸如此野狠,其令可知」。蔣曰:「不然。此必健者,能使人不敢慢其令如此。」乃為一簡答之,方去。子美歸吳中月餘,得蔣書曰:「縣令果健者。」遂延譽。後卒為名臣,或云是天章閣侍制杜杞。(蔣堂,字希魯,常州宜興人。官至尚書禮部侍郎。)

國子博士李餘慶知常州,性精強,果於去惡。凶人黠吏,畏之如神。末年得疾甚困,有州醫博士多過惡,嘗懼為餘慶所發,因其困,進利藥以毒之。服之洞泄不已,勢已危,餘慶察其奸,使人扶舁坐廳事,召醫博士杖殺之,然後歸臥,未及席而死。葬於橫山。人至今畏之,過墓者皆下。有病瘧者,取墓土著床蓆間輒差。

謝諫議泌,居官不妄薦士。或薦一人,則焚香捧表,望闕再拜而遣。故所薦雖少,而無不顯者。知襄州日,張密學逸為鄧城縣令,有善政。鄧城去州渡漢水才十餘里,泌暇日,多乘小車,從數吏渡漢水入鄧城界,以觀風謠。或載酒邀張野酌,吟嘯終日而去。其高逸樂善如此。張亦其所薦也。

李孝壽知開封府。有舉子為仆所陵,憤甚,具牒欲送府,為同舍勸解,久乃釋。自取其狀,戲學孝壽押字判,不用勘案,決臀杖二十。仆翌日持詣府,告其主仿尹書判,私決人?孝壽即令追之。既至,具陳所以,孝壽幡然謂仆曰:「如此秀才所判,正與我同。真不用勘案。」命吏就讀其狀,如數決之。是歲舉子會省試於都下數千人,凡仆聞之,皆畏戢無敢肆者。當時莫不稱其敏。宋元獻公庠,罷相守洛。有—舉子行囊中有失稅之物,為僕夫所告。公曰:「舉人應舉,孰無所攜,未可深罪。若奴告主,此風胡可長也?」但送稅院倍其稅,仍治其奴罪而遣之。

羅點春伯為浙西倉,攝平江府。有故主訟其逐仆欠錢者,究問雖得實,而仆黠甚,反欲汙其主,乃自陳嘗與其主饋之姬通,實無有也。於是遂令仆自供奸狀甚詳,因判云:「仆既欠主人之錢,又且汙染其婢。事之有無,雖未可知,然其自供罪狀已明。合從奸罪定斷,徒配施行。所有女使,候主人有詞日根究。」聞者無不快之。

王希呂仲衡知紹興。郡舉進士,有為二試卷,異其名,皆中選。黠者不厭,嘩然訴之。王呼其首問曰:「爾生幾何年?凡幾試矣?」眾謂憐其潦倒,皆以老於場屋對。王曰:「曾中選否?」曰:「正為屢試皆不利也。」五忽作色曰:「爾曹屢試不一得,彼一試而兩得,而敢訴耶?」逐而出之。

蔡挺為江東提點刑獄。有處州職官譖本州幕掾奸利事。蔡留職官於坐,呼掾面證之,而初無是事,職官慚懼伏罪。蔡責之曰:「汝小人也。吾雖可欺,奈何譖無過之人乎?」叱去之。自是無復譖毀,而人伏其不可欺也。

「林亭長夏愛重陰,來引茶甌一散襟。忽去卻來蜂個個,自啼還往鳥深深。」「山家一尺瀟湘雨,掃盡雲腴齒頰清。驚破午窗箕潁夢,轉為風外一松聲。」豐城孫妙仲兩絕句也。妙仲名發。崇寧初,尉於撫之崇仁。才一月,凶民陳平為族人陳遇執以為盜。後二十日,而平之父宗應,老且瞽,遂死。平乃以誣遇之子洵直。以為執已為盜時,其父為洵直以鐵挺擊傷其首。發與覆驗官吳某按之,絕無跡狀。謂平雅與遇有釁,必欲誣遇之子以死。平俟其屍胖脹潰爛,不可別白,後所驗時二十日。然後醉其弟訹之,使斷一手以訴於州。州大驚,不復察其事情,惟以斷手為決有冤,於是帖宜黃簿李涇再覆。涇流外人,專以迎合為事,遂指閱二十日胖脹潰爛之屍,為有跡狀,以傅會之。既而獄具,發辨之不已。州稍悟,然業不可盡變,乃變其情得不殺,而發與吳猶以輕罪罷官。蓋崇仁之民,前此有避刑名,寒逋負,而輒殘其肢體者。平之奸謀既逞,而效之者益眾。始惟山谷無賴之民為之。至其後市人舒琦,吏人吳昕輩,亦相繼而作。凡此非因州縣沮抑,或予奪不中。有激而後為,只欲取必於官司,以濟其奸耳。發因作截臂行以告在位者,庶革其風云:「吾聞兩臂重於天下不可廢,知之不必子華子。愚民氣焚胸,一憤敢趨死。以死視四肢,截臂如去指。嗚呼!巴陵之民何以有此風,疾痛利害人所同。其心一臂捐糞壤,終身廢臥閭閻中。前年截臂渠得理,今年截臂吾亦爾。村南截臂殺平人,村北炰[A085]還準擬。虺民虺民用心若此非,吾人有冤自可次第訴。毒人何必戕其身?聞者若驚喧,此弊吾能言。其初姑息吏,不與杜其源。嗟哉惡俗傷仁厚,明明有冤宜勿受。一奸不濟百奸消,共致和平裨在宥。」

張觷初為蔡京子第師,後守南劍,設方略拒范汝為,全活一城。其去行在所也,買冠梳雜碎之物,不可勝數。從者莫測其所以。後過南劍,老稚迎拜者相屬於道,張一一撫勞之,且以所買物分遺之。至今廟食郡中。

宗汝霖澤,政和初知萊州掖縣。時戶部下提舉司科買牛黃,以供在京惠民和劑局合藥用。督責急於星火,百姓競屠牛以取黃。既不登所科之數,則相與斂錢,以賂上下胥吏丐免。汝霖獨以狀申提舉司,言牛遇歲疫,則病瘠而生黃。今太平已久,和氣充塞,境內牛皆肥腯,無黃可取。使者不能詰,一縣獲免。

林德崇嘗為劇縣有聲,其與監司啟云:「鳴琴堂上,將貽不治事之譏;投巫水中,必得擅殺人之罪。」劉潛夫宰建陽,亦有一聯云:「每嗟民力,至叔世而張弓;欲竭吏才,恐聖門之鳴鼓。」時以為名言。信宰邑之難也。

陳良翰在瑞安,瑞安俗號強梗。吏治尚嚴,陳獨撫之以寬。催科不下文符,民競樂輸,聽訟鹹得其情。或問陳何術,答曰:「良翰無術,惟公此心如虛堂懸鏡耳。」(良翰,字邦彥,紹興五年進土。)


安晚鄭清之居青田,府鹿食民稻,犬噬殺之。府矚守黥犬主,幕宮擬曰:「鹿雖帶牌,犬不識字。殺某氏之犬,償鄭府之鹿足矣。」守從之。(鄭清之,號安晚。)


浙右有富人舍竹園於鄰寺。其子後貧落,取其筍,僧執為盜,聞於官。守判云:「當初舍園,指望福田。既無福田,還他竹園。」

武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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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無覿,守堅壁;門庭寇,宜急擊;上馬殺賊下馬檄,若非長子師貞吉,幾何不以國予敵,集武備。〕

曹冀王彬,前後帥師征討,凡降四國王,江南、西川、廣南、湖南也。未嘗殺一無辜,功名顯著,為諸將之冠。諸子賢令,瑋、琮、璨繼領旄鉞。陶弼觀王畫像,有詩曰:「搜兵四解降王縛,教子三登上將壇。」

《梅磵詩話》曰:「太祖命諸將征江南,曹彬與諸將約,城破之日,不妄殺一人。載在史冊可考也。」按曹景建金陵樂官山詩序云:「南唐初下,諸將置酒高會,樂人大慟,殺之,聚瘞此山,因得名。」詩云:「城破轅門宴賞頻,伶倫執樂淚沾巾。駢頭就戮緣家國,愧死南朝結綬人。」由此觀之,當時果不妄殺耶。

建隆中,曹彬、潘美伐江南。城既破,李煜白衫紗帽見二公。先見潘,設拜,潘答之。次見曹,設拜,曹使人迎語之曰:「介冑在身,拜不及答。」識者善之。二公先登舟,召煜飲茶。船前設獨木腳道,煜向之國主威儀甚盛,一旦獨登舟,徘徊不能進。曹命左右掖而登焉。既一啜茶,曹命煜歸辦裝,詰旦會於此,同赴京師。未曉,如期而赴焉。潘始甚惑之,曰:「詎可放歸!」曹曰:「適來獨木板尚不能前,畏死甚也。既許其生赴中國矣,焉能取死。」眾皆服其識量。時亦有勸藝祖盡誅降王者,以為入則變生。藝祖笑曰:「守千里之國,戰十萬之師,而為我擒。孤身遠客,其能為變乎?」可謂君臣同智矣。

南俗尚鬼。狄武襄青征儂智高時,大兵始出桂林之南,道旁有一大廟。其神甚靈。武襄駐節禱之,且曰:「勝負無以為據,乃取百錢自持之,與神約,果大捷,則投此期盡錢面也。」左右諫止,倘不如意,恐阻師。武襄不聽,萬眾方聳視,已揮手倏一擲,則百錢盡紅矣。於是舉軍歡呼,聲震林野。武襄亦大喜,顧左右取百釘來,即隨錢疏密,布地而釘帖之。加諸青紗籠覆,手自封焉,曰「俟凱旋,當謝神取錢。」其後破昆侖關,敗智高,平邕管。及師還,如其言取錢。與幕府士大夫共視之,乃兩字錢也。寶元元年,党項圍延安七日,鄰於危者數矣。范侍郎雍為帥,憂形於色。有老軍校出,自言曰:「某邊人,遭圍城者數次。其勢有近於今日者,敵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萬萬元虞,某可以保任,若有不測,某甘斬首。」范嘉其言壯,人心亦為之小安。事平,此校大蒙賞拔。言知兵善料敵者首稱之。或謂之曰:「汝敢肆妄言,萬一言不驗,須伏法。」校笑曰:「君未思也。若城果陷,何暇殺我。聊欲安眾心耳。」

狄青之徵儂智高也,自過桂林,即以辨色時先鋒行。先鋒既行,青乃出帳,受衙罷,命諸將坐飲酒一厄,小餐然後中軍行。率以為常。及頓軍昆侖關下,翌日將度關,辰起,諸將俟立既久,而青尚未出。殆至日高,親吏疑之,遽入帳周視,則不知青所在。諸將方相顧驚怛,俄有軍候至曰:「宣徽傳語諸官,請過關吃食。」方知青已微服同先鋒出關矣。

儂智高守昆侖關。青至賓州,值上元節,令大張燈燭。首夜宴將佐,次夜宴從軍,三夜饗軍校。首夜樂飲徹曉。次夜二鼓,青忽稱疾,暫起如內。久之,使人喻孫元規,令暫主席行灑,少服藥乃出。數使勸勞坐客,至曉未得退。忽有持報者云:「是夜三鼓,青已奪昆侖。」

寶元中,党項犯寨。時新募萬勝軍未經戰硨,遇寇多北。狄青為將,一日盡取萬勝旗付虎翼軍,使之出戰。寇望其旗易之,全軍徑趨,為虎翼所破,殆無遺類。又青在涇原,嘗以寡當眾,度必以奇勝。預戒軍中盡舍弓弩,皆執短器。令軍中聞鉦一聲則止,再聲則嚴陣而陽卻,鉦聲止則大呼而突之。士卒皆如其教,才遇敵未接戰,遽聲鉦,士卒皆止;再聲皆卻。敵兵大笑相謂曰:「孰謂狄天使勇?」鉦聲止,忽前突之,敵兵大亂,相蹂踐死者不可勝計也。又嘗與賊戰,大勝,追奔數里,賊忽壅遏山路。士卒知其前必遇險,皆欲進擊,青遽鳴鉦止之,賊得引去。驗其處果臨深澗,將佐皆悔不擊。青獨曰:「不然。奔亡之寇,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謀?軍已大勝,殘寇不足利,得之無所加。萬一失利,隳前功矣。」後平嶺寇儂智高,亦不乘危深入。青之用兵,主勝而已。臨利而能戒,其過人處也。

狄漢臣起行伍,累戰功致位樞府。既貴,或請去其面文,笑不答。時特以酒濯面使其文顯。仁廟亦喻滅之,對曰:「臣非不能,姑欲留以為天下黥卒之勸。」上由此彌重之。

狄武襄為樞密使。有狄梁公之後持公畫像及告身十餘道,詣青獻之,以為青之遠祖。青謝曰:「一時遭際,安敢自附梁公?」厚酬而還之。比之郭崇韜哭汾陽之墓,青所得多矣。

王德用為定州路總管,日訓練士卒。久之,士殊可用。會契丹有諜者來覘,或請捕殺之。德用曰:「吾正欲其以實還告。百戰百勝,不如不戰勝也。」明日,故大閱。士皆踴躍思奮。乃陽下令:「具糗糧,聽吾旗鼓所向。」覘者歸告,謂漢兵且大入,遂來議和。

曹南院瑋知鎮戎軍日,年十九。嘗出戰小捷,賊便引去。瑋偵賊去已遠,乃緩驅所掠牛羊輜重而還,頗失部伍。賊聞瑋逐利行遲,師又不整,返襲之。瑋愈緩行,得地利處止以待。賊眾將至,使人謂之曰:「軍遠來必甚疲,我不欲乘人之怠。請休憩士馬,少選決戰。」賊方苦疲甚,皆欣然。嚴軍歇良久,各鼓軍而進,大破之。徐謂其下曰:「吾知賊已疲,故為貪利以誘之。比其復來,已行百里矣。若乘銳便戰,猶有勝負。遠行之人若小憩,則足痺不能立,人氣亦闌。吾以此取之。」瑋在軍,能得人死力。平居甚暇,及用師,出入若神。一日張樂飲僚吏,中坐失瑋所在。明日徐出視事,而賊首已擲庭下矣。賈同造瑋,欲按邊,邀與俱,同問:「從兵安在?」曰:「已具」。既出就騎,見甲士三千環列。初不聞聲。

曹瑋帥秦州。當趙德明叛,邊庭駭動,瑋方與客對奕。吏報有叛卒投德明者,瑋奕如常。至於再三,徐顧吏曰:「此吾所遣,後勿復言。」德明聞,殺投者。卒遂不復叛。

太尉曹南院瑋知渭州日,夏人撓邊。有智將靺鞨與渭對壘,下十餘寨,宿兵十餘萬。夏人歲遣數百騎精銳覘視兩界。曹患靺鞨智勇,計欲間之,令探騎伺彼巡邊兵來。適靺鞨病逾月不能起。曹乃於界首設一大祭,贈賻器物照曜原野,用祝版云;「大宋具位曹某,昭告於夏國都護某人。公累以蠟書約提所部歸我大宋。待公之來,不期天喪吉人,事無終始。」令百騎守寨下,望其兵近,即舉火自燒。故遺祝文,並所用銀器千餘兩,悉皆棄而遁歸。夏兵盡掠祝版祭器而去。後旬日,夏人殺靺鞨。其下二十餘帳反側不安,率眾內附。拓地數百里,獲生口數萬,牛馬橐駝不可勝計。

元昊有腹心將號野利王、天都王者,各統精兵,最為毒害。種世衡謀欲去之。野利嘗令浪裏賞乞媚娘三人,詣世衡乞降。世衡知其詐,曰:「與其殺之,不若因以為間。」留使監稅,出入騎從甚寵。有紫山寺僧法崧,世衡察其堅樸可用,延致門下,誘令冠帶。因出師,以獲賊功白於帥府,表授三班階職,充指揮使。又為力辦其家事。凡居室騎從之具無不備。崧酗酒狎博,無所不為。世衡待之愈厚,崧既感恩。一日世衡忽怒謂崧曰:「我待汝如子,而陰與賊連,何相負也?」械繫數十日,極其楚毒。崧終不怨,曰:「崧丈夫也。公聽奸人言欲見殺,有死耳。」居半年,世衡察其不負,為解縛沐浴,延入臥內,厚撫謝之曰:「汝無過,聊相試耳。欲使為間,其苦有甚於此者,汝能為我卒不言否?」崧泣允之。世衡乃草遺野利書,膏蠟致衲衣間,密縫之。仍囑之曰:「此非濱死不得泄。若泄時,當言負恩不能成將軍之事也。」又以畫龜一幅,棗一蔀,遺野利。野利見棗龜,度必有書。索之,崧目左右,又對無有。野利乃封信上元昊,元昊召崧並野利至數百里外,詰問遺書。崧堅執無書,至棰楚極苦,終不說。又數日,私召至其宮,乃令人問之曰:「不速言,死矣。」崧終不說。乃命曳出斬之,崧乃大號而言曰:「空死不了將軍事矣!吾負將軍,吾負將軍。」其人急追問之,崧於是褫衲衣取書進入。移刻命崧就館,而陰遣愛將假為野利使使世衡。世衡疑是元昊使,未即相見,只令官屬日即館舍勞問。問乃興州左右則詳,至野利所部多不悉。適擒生蕃數人,世衡令於隙中密覘之。生蕃因言使者姓名,果元昊使,乃引見使者厚遣之。世衡度使返,崧即還,而野利報死矣。世衡既殺野利,又欲並去天都。因設祭境上,書祭文於版,述二將相結,有意本朝,悼其垂成而敗。其祭文雜紙幣中,有賊至,急爇之以歸。版字不可遽滅,賊得之以獻元昊。天都亦得罪。元昊既失腹心將,悔恨無及,乃定和議。崧復姓為王嵩,後官至諸司使。至今邊人謂之王和尚。

沈存中《補筆談》亦載此事,云:「世衡厚遣崧,以軍機密事數條與之,曰:『可以此藉手』。」臨行解所服絮袍贈之,曰:「邊地苦寒,以此為別。至彼須萬計求見遇乞(即野利王)。非此人無以得其心腹。」崧如所教,間關求通。遇邏者覺而疑之,執於有司數日。或發袍領中,得世衡與遇乞書,詞甚款密。崧初不知領中書。元昊苦之備至,終不言情。元昊因疑遇乞,殺之。遷崧於北境,亡歸。事稍異。據《筆淡》則領中書並崧不知,崧膽才壯,似更奇。(《東軒筆錄》載所與書云:只候信回得報,當如期舉兵入界,惟盡以一箱人馬為內應。儻獲元昊,當以靖難軍節使西平王奉賞,云云。)

宋守約為殿帥,自入夏日,輪軍校十數輩捕蟬,不使得聞聲。有鳴於前者,皆重笞之。人頗不堪。神宗一日以問,守約曰:「然」。上以為過。守約曰:「臣豈不知此非理,但軍中以號令為先。臣幸遭承平,總兵殿陛,無所信其號令,故寓之捕蟬耳。蟬鳴固難禁,而臣能使必去。若陛下誤令守一障,庶幾或可使人。」上以為然。

守約開封人。神宗以禁旅驕惰,為簡練之法。屯營可並者並之。守約率先推行,約束嚴峻。或言其持軍太急,帝密戒之。對曰:「臣為陛下明紀律,不忍使恩出於臣,而怨歸於上。」帝喜。

雄州北門外民居極稠,而甕城甚窄。刺史李允則欲展之,而嫌於南北通好,恐疑生事。門外有東嶽祠,允則出白金為大香爐及他供器。導以鼓吹。居人爭獻金帛,故不設備,為盜所竊。乃大出募賞,所在張榜。捕賊甚急,久之不獲。遂聲言盜自北至,移文北界。興版築以護神祠,不逾旬而就。遼人不以為怪。既浚濠,起月堤。歲修禊事,召界河戰棹為競渡,縱北人遊觀,而不知其陰習水戰也。州北舊多陷馬坑。城下起樓為斥堠,望十里。自罷兵後,人莫敢登。允則曰:「南北既講和,安用此為?」命撤樓塞坑,為諸軍蔬圃。浚井疏洫,列畦隴、築短垣,縱橫其中。植以荊棘,而其地益阻隘。因治坊巷徙浮屠北原上,州民旦夕登望三十里。下令安撫司所治境有隙地,悉種榆。久之榆滿塞下。顧謂僚佐曰:「此步兵之地,不利騎戰。豈獨資屋材耶?」

元豐間,劉舜唧知雄州,蕃諜夜竊其關鎖去。吏密以聞,舜卿亦不問,但使易其門釒疌大之。後數日,蕃諜送盜者並以鎖至。舜卿曰:「吾未嘗亡鎖。」命加於門,則大數寸。蕃大漸沮,盜者亦得罪。

王子醇帥熙河日,西戎欲入寇。先使人覘虛實,邏者得之。其衣緣中獲一書,盡記人馬芻糧之數。官屬皆欲支解以徇,子醇判杖背二十,刺面「番賊決訖放歸」六字縱之。是的適有戍兵,步騎甚眾,芻糧亦富。敵人得諜書,知有備,其謀遂寢。

建炎中興,張、韓、劉、岳為將,人自為法。當時有張家軍、韓家軍之語。四帥之中,韓、岳兵尤精。常時於軍中角其勇健者另為之籍。每旗頭押隊闕,於所籍中又角其勇力出眾者為之。將副有闕,則於諸隊旗頭押隊內取之。別置親隨軍,謂之背嵬。悉於四等人內,角其優者補之。一入背嵬,諸軍統制而下與之抗禮。犒賞異常。勇健無比。凡有堅敵,遣背嵬軍無有不破者。燕北人呼酒瓶為嵬。大將之酒瓶,必令親信人負之行。道中見人有負罍者,則指曰此背嵬也。故諸帥用以名軍。嵬即罍。北人語訛故云。

岳武穆征群盜,過廬陵,托宿廛市。質明,為主人泛掃門宇,洗滌盆盎而去。郡守供帳餞別於郊,師行將絕,謁未得通。問大將軍何在?殿者對曰:「已雜偏裨去矣。」

韓忠武在鎮江,一日抵晚,令帳前提轄王權至金山,仍戒不得用船渡。懇給浮環,偕一卒至西津,遂泅以渡。登岸,寺僧叵測,疑為鬼神。詰得其詳,以手加額。因指適所曆處皆黿鼉穴,曰:「官既不死,他日必貴。」權後果建節。

蘄王每召軍佐飲,巨觥無算,不設果肴。王權一日竊懷一蘿蔔,蘄王見之,大怒曰:「小子如此口饞。」俾趨前,以手按額,痛不可忍,隨成痕腫。既乃復與之飲。

紹興末,陸務觀謁陳魯公康伯,留飯未食,而楊郡王存中來白事,魯公留陸便坐見之。時存中方不為朝論所與,陸年少,意亦輕之。趨幕後聽其言,會語及邊事,存中曰:「士大夫多謂當列兵守淮北,因圖進取中原。萬一不能支,即守大江未晚。此說非也。士唯氣全乃能堅守。若俟其敗北,則士氣已喪。非特不可守淮,兼亦不能守江矣。今據大江之險以老彼師,自有可勝之理。若我師克捷,士氣已倍。彼奔潰不暇,然後徐進而北,圖復中原,其間曲折尚多。兵豈易言哉!」陸不覺太息曰:「老將要是所長。」因退以語朝士,多不解也。(陳康伯,字長卿,弋陽人。封魯國公,諡文正。配享孝宗廟廷。)

曲端,字平甫,鎮戎軍人。知書,善屬文,作字奇掉。長於兵略,屢戰有聲。張浚宣撫川陝,以為都統制,知渭州。與吳玠皆有重名。陝西人為之語曰:「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謀有勇是吳大。」婁室寇邠州日,端屢戰皆捷。至白店原,撤離喝乘高望師,懼而號泣。金人目之為啼哭郎君。其為敵所畏如此。既而浚欲大舉,未測其意,先使張彬往覘之。端曰:「兵法先較彼已。今敵可勝止婁宿孤軍,然將士輕銳不減前日。我不過止合五路兵耳,然將士無以大異於前。兼敵之入寇,因糧於我,我常為客,彼常為主。今當反之。按兵據險,時出偏師以擾其耕。彼不得耕,必將取糧於河東。是我為主,彼為客。不一二年間,必自困斃。可一舉而滅也。萬—輕舉,後憂方大。」彬以其言復命,浚不悅。端既與浚異趣。時王庶為宣撫司參謀,與端有隙。吳玠亦憾端,屢交譖之。浚入其說,於是徙端恭州置獄。命其仇武臣康隨為提刑鞠治。端既赴逮,知必死,仰天長籲,指其所乘戰馬鐵象云:「天不欲復中原乎?惜哉!」泣數行下。左右皆泣。初至獄,即進械,坐之鐵籠,熾火逼之。渴甚求飲,與之酒。九竅流血而死。年四十一。時建炎四年八月也。陝西軍士皆流涕悵恨,多叛去者。浚尋得罪,詔追復端職。制曰:「頃失意於權臣,卒下獄而譴死。恩莫追於三宥,人將贖以百身。」其後金歸河南之月,又詔諡壯湣。制曰:「屬委任之非人,致刑誅之橫被。興言及此,流涕何追。」端為涇原都統日,有叔為偏將,戰敗,誅之。既乃發喪,祭之以文曰:「嗚呼!斬副將者,涇原都統制也。祭叔者,侄曲端也。」尚饗,一軍畏服。其紀律極嚴。魏公嘗按視端軍。端執楇以軍禮見,傍無一人。公異之,謂欲點視。端以所部五軍籍進,公命點其一,則於庭開籠縱一鴿以往,而所點之軍隨至。張為愕然。既而欲盡觀,於是悉縱五鴿,則五軍頃刻而集。戈甲煥燦,旗幟精明。魏公雖面獎,而心實忌之。浚自興州移司閬州。端嘗作詩曰:「不向關中圖事業,卻來江上泛扁舟。」其重得罪以此。端在蜀日,又詩云:「破碎江山不足論,何時重到渭南村。一聲長嘯東風裏,多少未歸人斷魂。」亦可見其志也。而國史本傳乃曰:「曲端之死,時論或以為冤。然觀其狠愎自用,輕視其上,縱使得志,終亦難禦。況動違節制,未有功之可言乎!」此雖史臣委曲為魏公庇,然失其實矣。信如所言,則秦檜之殺岳飛,亦不為過。或又比之孔明斬馬謖,直筆之難也,惜哉!淳熙間,高廟配享。洪景盧舉此為魏公罪,迄不得侑食。

信庵先生開閫維揚時,偶入教場,取芟草二卒所帶便袋題姓名懸梁間。越兩月,忽俾緝捕呼至,亟命釋縛,飲以大白。時回易庫納息錢二百袋,一袋萬瓶楮也。俾各負一袋,環行三匝。曰:「能益乎?」曰:「能」。曰:「汝等健兒當力戰取富貴。用叉袋中錢,小篋僅藏三十二楮,豈不辱國?呼盧百萬,大丈夫事也。且各負兩袋去用,用盡再來取。」高沙凱還,人困馬疲,悅道傍假山,令諸軍隨意負歸。眾怒,多棄於半途。其餘至者,秤石輕重,售以銀,而棄石於野。其鼓舞駕馭,有賞徙木傲黔布罵趙將之風。(趙葵,字南仲,衡山人。方次子,封冀國公。諡忠靖。稱信庵先生。)

元人鄧弼,身長七尺,目有紫棱,開合閃閃如電。能以力雄人。鄰牛方鬥不可縻,拳其脊,折仆地。市門石鼓,十人舁弗能舉,兩手持之以行。泰定末,德王執法西御史臺,造書數千言袖謁之。閽不為通。鄧曰:「若不知關中有鄧伯翊耶?」連擊踣數人。聲聞於王,命入。曆問其能?顧左右曰:「姑試之」。問所需?曰:「鐵鎧良馬各一,雌雄劍二。」王即命給與。陰戒善槊者五十人馳馬出東門外,然後遣弼往。王自臨觀。弼至,眾槊並進。弼虎吼而奔,人辟易五十步,面目五色。已而煙塵漲天,但見雙劍飛舞雲霧中,連斬馬首墮地,血涔涔滴。王撫髀歡曰:「壯土!壯士!」命酌酒勞弼。由是名振一時。王薦之於朝,會丞相與王有吝,格不行。弼環視四體,歎曰:「天生—具銅筋鐵骨,不使立功萬里外,乃槁死牖下,命也。」遂入王屋山為道士。

遭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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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銅得翁,惟運之通;即為下石,適代呼風;不逢其會,奇數難封,集遭際。〕

太尉王公旦,祥符中在中書,聖眷特厚。嘗因便坐奏事,上語及一省郎姓名,且曰:「斯人行履才幹,俱有可采。今方典郡,宜與甄擢。」公及同列亦皆素知其為人,因共稱薦之。自是屢加歎賞,即令記錄,亟命別議升陟。既而代還至闕,上復先省記之。會外計缺官,即與同列擬定名氏,約以次日奏補。及晚歸私第,斯人投刺來謁,公方議委使,辭而不見。詰朝入朝,具道本末,諸授以轉漕之任。上默然不許。公退而歎駭,惕息屢日,乃知昨暮造請,雖不之見,已密為伺察者所糾,而此人訖真宗世不復用。公每戒同列以私謁之嫌,當須謹避,庶幾免於吝悔。

大中祥符間,天書屢降。天子崇信,天下無慮皆神事矣。寇準是的出為外官,又不信天書,上益疏準。最後京兆府都監朱能復獻天書,上以問王旦。旦曰:「始不信天書者準也。今天書降準所,當令準上之,則百姓將大服,而疑者不敢不信也。」上從之,使中貴人逼準。朱能素事宦者周懷政,而準婿王曙居中,與懷政善,勸準與能合,準始不肯。曙固要準,準因此復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天禧三年也,以王子明之賢,為依回封祀,遂為白璧之瑕。迨後追歎李文靖之先見,遺令貶損以飾終,已無及矣。獨計以萊公之剛正,何以亦附朱能成此過舉?乃知迫於上命,情事如此。

丁晉公謂,治第保康門外。楊景宗時以役夫荷土築基。丁後籍沒,而景宗貴,即以其宅賜之。其正寢乃向日所築之地也。錢思公惟演嫁女,令銀匠龔美打造裝奩器皿。既而美拜官,思公即取美為妹婿。向所打造器皿歸美家。(龔美,明肅太后之外兄也。後無宗族,更以美為兄。改其姓為劉)。

楊景宗,即章睿太后弟。太后既入掖庭,景宗無賴以罪隸軍營務,黥墨其面,至無見膚。真宗幸玉清昭應宮,將還內,而六宮皆乘金車,迎駕於道上。景宗以役卒立禦溝之外,太后車中指景宗,令問其姓氏骨肉。景宗知其女兄在掖庭,疑其是也,遽呼太后小字及行第。太后大哭曰:「乃吾弟也。」即日上言。官之以右班殿直,後至觀察留守。景宗既貴,遂用藥去其黥痕,無芥粟存者,而肥皙如玉。性恣橫,好以木撾擊人。世謂之楊骨槌云。(明肅太后崩,章睿於仁宗有阿保恩,遺詔尊為皇太后。生母李宸妃亦追尊為章懿太后。)

章懿李太后始入掖庭,才十餘歲。唯有一弟七歲。太后臨別,手結刻絲鞶囊與之,拍其肩泣曰:「汝雖淪落顛沛,不可棄此囊。異時我若遭遇,必訪汝,以此為物色也。」後其弟傭於鑿紙錢家,常以囊懸於胸臆間,未嘗斯須去身。一日苦下痢,勢將不救,為紙家棄於道左。有入內院子者,見而憐之,收養於家。怪其衣服百結,而胸懸鞶囊,因問之,具以告。院子者惄然驚異,蓋嘗受旨於太后,令物色訪其弟也。復問其姓氏小字世系甚悉,遂解其囊,明日持入示太后。是時太后已封宸妃,生仁宗皇帝矣。聞之悲喜,遽以其事白真宗,遂官之為右班殿直,即所謂李用和也。仁宗立,官至殿前都指揮使,領節鉞,贈隴西郡王,世謂之為李國舅云。王詵為侍禁三班,院差監修主第,語同事曰:「吾輩受寒熱修成,不知誰家廝居此?」已而詵尚主,不逾年身居之。正與龔美打銀、楊景宗擔土事同。

孫何、孫僅,俱以能文馳名一時。僅為陝西轉運使,作驪山詩二篇。其後篇有云:「秦帝墓成陳勝起,明皇宮就祿山來。」時方建玉清昭應宮,有惡僅者欲中傷之,因錄其詩以進。真宗閱前篇云:「朱衣吏引上驪山」,遽曰:「僅小器也。此何足誇?」遂棄不復閱,而陳勝祿山之語,卒得不聞。人以為幸也。

向敏中方秉政。其婿皇甫泌少年縱逸,多外寵,往往涉旬不歸。敏中每優容之。其女抱病甚篤,敏中妻深以為憂,且有恚怒之詞。敏中不得已,具劄子乞與泌離婚。一日奏事畢,方欲開陳,真宗聖體似不和,遽離扆座。敏中迎前奏曰:「臣有女婿皇甫泌。」語方至此,真宗連聲曰:「甚好,甚好。會得,已還內矣。」敏中詞不及畢,莫知聖意如何。已而傳詔,中書皇甫泌特轉兩官。敏中茫然自失,欲翌日論奏。是夕女死,竟不能辨直其事。(《青箱雜記》作畢文簡士女之婿。)

范文正公鎮鄱陽,有書生獻詩甚工。自言天下之至寒餓,無在某右。時盛行歐陽率更書薦福寺碑,一本值千錢。公為具紙墨,令拓千本,售於京師。是夕雷擊碎其碑,故時人為之語曰:「有客打碑來薦福,無人騎鶴上揚州。」又云:「時來風送滕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

壽州張侍中耆,撫州晏丞相殊,俱葬陽翟。地相去數里,有發塚盜先築室於二塚之間,自其家窾穴以通隧道。始發張墓,得金寶珠玉甚多,遂完其棺櫬,以掩覆其穴。次發晏墓,有猛獸嗥吼、兵甲鼓譟之聲。盜懼,呼其徒同入,則寂然無響。盜笑曰:「丞相之神,盡於是矣。」及穿櫬槨,供設之器,皆陶甓為之。又破其棺,唯木胎金裹帶一條,金無數兩。盜失望而恚,遂糜碎其骨而出。既而貨張墓金盂於市,為人擒伏罪。自言其事。世謂均破塚,而張以厚葬完軀,晏以薄葬碎骨。事有不可知如此者。(張耆即張旻。)

熙寧中,蔡敏肅挺以樞密直學士帥平涼。初冬置酒郡齋,偶成喜遷鶯一闋云:「霜天清曉,望紫塞古壘,寒雲衰草。汗馬嘶風,邊鴻翻月,壟上鐵衣寒早。劍歌騎曲悲壯,盡道君恩難報。塞垣樂,盡雙,錦帶山西年少。談笑刁斗靜,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聖主憂邊,威靈遐布,驕敵且覓天討。歲華向晚愁思,誰念玉關人老?太平也,且歡娛,不惜金尊頻倒。」詞成,閑步後園,以示其子朦。朦置之袖中,偶遺墜,為譍門老卒得之。老卒不識字,持令筆吏辨之。適郡之娼魁,素與筆吏洽,因授之。會賜衣襖,中使至,敏肅開宴,娼尊前執板歌此。敏肅怒,送獄根治。娼之儕類祈哀於中使,為援於敏肅,敏肅舍之,復令謳焉。中使得其本以歸,達於禁中。宮女輩但見太平也三字,爭相傳授。歌聲遍掖庭,遂徹於宸聽。詰其從來,乃知敏肅所制。裕陵即索紙批出云:「玉關人老,朕甚念之。樞管有缺,留以待汝。」曰賜敏肅。未幾遂拜樞密副使。御筆現藏其孫稹家。

沈睿達遼,文通弟也。長於歌詩,尤工翰墨。王荊公、曾文肅學其筆法。荊公得其清勁,而文肅傳其真楷。登科後遊京師,偶為人書裙帶詞,頗不典。流轉鬻於相藍內侍買得之,達於九禁,近幸嬪御服之,遂塵乙覽。裕陵初嗣位,勵精求治,一見不悅。會監察御史向子韶察訪兩浙,臨遣之際,上論之曰:「近日士大夫全無顧藉。有沈遼者,為娼優書淫冶之辭於裙帶,遂達朕聽。如此等人,豈可不治?」子韶抵浙中,適睿達為吳縣令。子韶希旨,以他罪劾奏。時荊公當國,為申解之。上復伸前說,竟不能釋疑。遂坐深文,削籍為民。合蔡肅敏事觀之,人之窮通,信在於天。雖君相亦不得而主矣。

京都之俗,士夫家殯葬經由之處,巡檢司例以十數卒持彩旗前導,不待告約。到墓次,但量犒酒炙而已。宣和間,保義郎唐革為城北壁巡檢。有貴璫葬其父,草率眾迎引,頗盛於常時。璫大喜,邀之相見,極口言謝。問革今是何官資?曰:「保義郎。」又問做得恁差遣?曰:「不過兵馬監押耳。」曰:「可作廉訪乎?」單知其不曉外間官秩高下,乃曰:「此在朝廷擢用,革豈敢望耶?」留飲而去。至十日,中批唐革職事修舉,特與轉修武郎,繼除河北路廉訪使。革駭不敢承,詣璫門求見,守候連日,始喚入,亦不接坐。方欲致詞敘謝,璫抗聲曰:「朝廷用人,何預我事?」叱之使出。後宛轉再三懇辭,改知霸州。任滿竟申前命,璫不招恩歸己。一時流輩中亦為可嘉。

高俅者,本東坡先生小史。筆劄頗工。東坡自翰苑出帥中山,留以予曾文肅布。文肅以使令已多,辭之,以屬王晉卿。元符末,晉卿為樞密都承旨。時裕陵在潛邸,與晉卿善。在殿廬侍班邂逅,王云:「今日偶忘帶篦刀子來。欲假以掠鬢可乎?」晉卿從腰間取之。王云:「此樣甚新可愛。」晉卿言:「近創造二副,一猶未用,少刻當以馳內。」至晚,遣俅齎往。值王在園中蹴鞠。俅候報之際,睥睨不已。王呼令對蹴,深愜王意,大喜。呼隸輩云:「可往傳語都尉,既謝篦刀之貺,並所送人皆輟留矣。」由是日見親信。逾月,王登寶位。眷渥甚厚,不次遷拜。其儕類援以祈恩。上曰:「汝曹爭如彼好腳跡耶?」數年間建節,尋至使相。遍曆三衙者二十年。領殿前司職事,恩幸無比。極其富貴,然不忘蘇氏。每其子弟入都,則給養問恤甚勤。靖康初,裕陵南下,俅從駕至臨淮,以疾篤,辭歸京師。當時侍行如童貫、梁師成輩,皆坐誅,而俅獨死於牖下。(《水滸傳》載:高俅由小蘇學士致身王晉卿,因送玉器及氣球,以知遇徽廟潛邸日。孰知其為大蘇之小史耶?其事見王明清《揮塵錄》。)

靖康中有解習者,東州人。為郎於朝,未嘗與人接談。金兵南下,擇西北帥守。時相以其謹厚不泄,謂沉鷙有謀,遂除直龍圖知河中府。習別時相云:「某實以訥於言,故尋常不敢妄措辭於朝列。今一旦委付如此,習之一死固不足惜,竊恐朝廷以此擇人,廟謀誤矣。」習竟沒於難。世人以饒舌掇禍者多矣,而習乃以鉗口喪軀。昔所未聞也。

建炎苗劉之變,內侍遇害至多。有秦同老者,自揚州被命至荊楚。前一日還行在,尚未得對,亦死焉。又有蕭中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絀為外郡監。當前一日出城,遂免。

唐甘露之變。王涯再從弟沐,家於江南,老且貧。涯為相,跨驢詣之,欲求一簿尉。留長安二歲餘,始得一見,涯待之殊落寞。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許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門以俟命。及涯家被收,沭適在其第,與涯俱腰斬。舒元輿有族子守謙,願而敏,元輿愛之,不離左右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譴責,守謙不自安,求歸江南。元輿亦不留,守謙悲歎而去。夕至昭應,聞元輿收族,守謙獨免。

紹興中,韓郡王既解樞柄,逍遙家居。常頂一字巾,跨駁騾,周遊湖山之間。時李晦叔自楚北幕官來改秩,而失舉牘,憂撓無計。當春日,同邸諸人相率往天竺,李辭以意緒無聊。皆曰:「正宜適野散悶。」強挽之行。各假僦鞍馬,過九里松,值暴雨。眾悉迸避。李奔至冷泉亭,衣袽沾濕,愁坐長歎。遇韓王亦來,相顧揖。矜其憔悴可憐之狀,作秦音發問曰:「官人有何事縈心,而悒悒若此?」李雖不識韓,見其姿貌魁異,頗起敬,乃告以實。韓曰:「所失文字,不是職司否?」答曰:「常員也。」韓曰:「卻得一紙,明日當相贈。」命小吏詳問其姓名階位,仍詢居止處。李遜謝感泣。明日,一吏持舉牘授之曰:「郡王送來,仍助以錢三百千。」李遂升京職。修箋詣韓府,欲展門生之禮,不復見。

陳了翁之父尚書與潘良貴義榮之父,情好甚密。潘一日謂陳曰:「吾二人官職年齒,種種相似。獨有一事不如公,甚以為恨。」陳問之,潘曰:「公有三子,我乃無之。」陳曰:「吾有一婢,已生子矣。當以奉借,他日生子即見還。」既而遣至,即了翁之母也。未幾生良貴。後其母遂往來兩家焉。一母生二名儒,前所未有。

隆國黃夫人,湖州德清人。初入魏峻叔高家,既出,復歸李仁本。媵其女以入榮邸。時嗣王與芮苦無子,一幸而得男,是為度宗。然自處極謙抑,雖處貴盛,每遇邸第親戚,至不敢坐,常以奶子自稱。人亦以此多之。秦齊國夫人胡氏,亦同邑人。相去才數里。賈涉濟川制置,少日舟過龜溪,見婦人浣衣者,偶盼之。因至其家,問夫何在?曰:「未歸」。語稍洽,調之曰:「肯相從乎?」欣然惟命。及夫還叩之,亦無難色,遂攜以歸。既而生似道。未幾出嫁為民妻。似道年長,始奉以歸。性極嚴毅,似道畏之。當景定咸淳間,屢入禁中。隆國至與同寢處,恩寵甚渥。年至八十有三。上方賜秘器及冰腦各五百兩,賻銀絹四千兩匹,命中使護葬,帥漕供費。凡兩輟朝。賜諡柔正。又賜功德寺及田六千畝,可謂盛矣。一邑產二貴女,亦前此所未有也。

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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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感一言,馬鳴一鑒;子陵加足,貴妃捧研;君相忘尊,書生忘賤,集異數。〕

和魯公凝,梁貞明三年,薛廷珪榜下第十三人及第。後唐長興四年知貢舉。獨愛范魯公質文,語范曰:「君文合在第一,輒屈居第十三人,用傳老夫衣缽。」時以為榮。其後質位至宰相,封魯公,皆與凝同。有贈詩者曰:「從此廟廊添故事,登庸衣缽盡相傳。」是的進土多浮薄,喜為喧嘩以動主司。每放榜則圍之以棘,閉省門,絕人出入以為常。凝知貢舉,徹棘開門,而士皆肅然無嘩。所取皆一時之秀,稱為得人。(《五代史》十三作第五。)

唐禦膳以紅綾餅餡為重。昭宗光化中放進士榜,得裴格等二十八人,以為得人。會燕曲江,乃令大官特作二十八餅餤賜之。盧延讓在其間,後入蜀為學士。既老,頗為蜀人所易。延讓詩素平易,近俳。乃作詩云:「莫欺零落殘牙齒,曾吃紅綾餅餤來。」王衍聞知,遂命供膳亦以餅餤為上品,用紅羅裹之。至今蜀人工為餅餤,而紅羅裹其外。公廚大晏,設為第一。

錢文僖惟演守西都,梅聖俞、謝希深、尹師魯、歐陽永叔、楊子德、張太素、張堯夫、王幾道同在幕下,號為八友。以文章道義相切劘,率常賦詩飲酒,間以談戲,相得尤樂。洛中山水園庭塔廟佳處,莫不遊覽。—日遊嵩山,自潁陽歸,暮抵龍門香山。俄而雪作,登石樓望都城,各有所懷。忽於煙靄中,有車馬渡伊水來。既至,則文僖遣廚傳歌妓至。傳公語曰:「山行良佳,少留龍門賞雪,毋遽歸也。」其高曠愛才如此。文僖既貶漢東,王文康公晦叔曙為代。禦吏如束濕,諸君多不堪。一日訝幕客俱出遊,責曰:「諸公自比寇萊公。萊公尚坐奢縱取禍貶死,況其下者乎?」眾不敢對。永叔取手板起立曰:「宴飲小過,不足招禍。萊公之責,由老不知退耳。」時文康年已高,為之動。

萊公十九擢進士第。有善相者曰:「君相甚貴,但及第太早,恐不善終。若功成早退,庶免深禍。蓋君骨類盧多遜耳。」後果如其言。

工部侍郎胡則宰邑日,丁晉公為遊客謁之。胡待之甚厚。丁因投詩索米。明日胡延晉公,常日所用尊罍悉屏去,但陶器而已。丁失望,以為厭己,輒辭去。胡往見之,出銀—篋遺丁曰:「家素貧,惟此飲器,願以贈行。」丁始喻設陶器之因,甚愧德之。後晉公驟進,竭力推挽,卒至顯位。

慶曆中,諫官李兢坐言事謫湖南稅務。內殿承制范亢為黃蔡間都監,以言事官被謫者。後多至顯官,乃悉傾家物與兢辦行。兢至湖南,少日遂卒。

宋子經過繁台街,逢內家車子。中有褰簾者曰:「小宋也。」子京歸,作鷓鴣天詞曰:「畫轂雕鞍狹路逢,—聲腸斷繡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況隔蓬山幾萬重。」此詞都下傳唱,達於禁中。仁宗知之,問內人第幾車子?何人呼小宋?有內人自陳。頃侍宴,見宣翰林學士。左右內臣曰:「小宋也。時在車子中偶見之,呼一聲爾。」上召子京,從容語及。子京惶俱無地。上笑曰:「蓬山不遠」。以內人賜之。

文潞公出鎮西京,奉詔於瓊林苑燕餞。從列皆預,賦詩送行。王禹玉時為內相,詩云:「都門秋色滿旌旗,祖帳容陪醉禦厄。功業迥高元祐日,精神如破貝州時。匣中寶劍騰霜鍔,海上仙桃壓露枝。昨日更聞褒詔下,別刊名姓入周彝」。時以為警絕。白居易獻裴晉公詩云:「聞說風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時。」禹玉蓋步武此作也。

范蜀公鎮,每對客,尊嚴靜重,言有條理。客亦不敢慢易。獨敬重蘇子瞻,子瞻來,則掀髯鼓掌,旁若無人。(東坡好戲謔,語言或稍過,范淳夫必戒之。東坡每與人戲,必祝曰:「勿令范十三知。」淳夫行十三也。)

唐子方為人剛直,既參大政,與王介甫議事,每不協,既而疽發背死。方其病革,車駕幸其第臨問,子方已昏不知人。忽聞上至,開目而言曰:「願陛下早覺悟。可惜祖宗社稷,教安石壞卻。」上首肯之。問其家事,無一言。及薨,又幸其第。見其畫像不類,命取禁中舊藏本以賜其家。上有昭陵禦題「直哉若人,為國砥桂」八字。印以御寶,下有昭陵押。

國朝引試率在八月中。韓魏公當國日,二蘇將就試,黃門忽臥病。魏公知而奏曰:「今歲制科之士,惟蘇軾、蘇轍最有聲望。今聞轍偶病未可試。如此人兄弟中一人不得就試,甚非眾望。須展限以待之。」上許之。黃門病中,魏公數使人間訊。既聞安全方引試。比常例展二十日。自後試科並在九月。呂微仲不知其故,因問制科何以至秋末?東坡乃為呂言之。呂曰:「韓忠獻之賢如此哉!」

二蘇赴試,是時同召試者甚多。相國韓公偶與客言曰:「二蘇在此,而諸人亦敢與之較試何也?」於是不試而去者十八九。

陳文忠堯叟為樞密。一日日欲沒時,忽有中人宣召,引入禁中。屈曲行甚久,時見簾幃燈燭,皆莫知何處。既而到一小殿,已有數人先至,皆立廷中。殿上垂簾,蠟燭十餘炬而已。相繼而至者凡七人,中使乃奏班齊。唯記文忠、丁謂、杜鎬三人。鎬時尚為館職。良久,乘輿出,燈燭亦不過數十。宴具甚盛,卷簾令不拜,升殿就坐。御座設於席東,諸臣席西,如常人賓主之位。堯叟等皆惶恐不敢就位,上宣諭不已。堯叟懇陳再三,上作色曰:「本為太平無事,思與卿等共樂之。若如此,何如就外朝開宴?今日只是宮中供辦,未嘗命有司,亦不召中書輔臣。以卿等機密及文館職任侍臣無嫌,且欲促坐語笑,不須多辭。」堯叟等皆趨下稱謝,上急止之曰:「此等禮數,且皆置之。」上語笑極歡。膳具中,各出兩絳囊置群臣之前,皆大珠也。上曰:「時和歲豐,中外康富,恨不與卿等日夕相會,太平難遇。此物助卿等燕集之費。」群臣欲起謝。上云:「且坐。更有如是。」酒三行,皆有所賜,悉良金重寶。灑罷,已四鼓。的人謂之天子請客。

真宗東封,命樞密使陳堯叟為東京留守,馬公知節為大內都巡檢使。駕未行,宣入後苑亭中賜晏,出宮人為侍。真宗與二公皆戴牡丹而行。續有旨令陳盡去戴者,召近御座。上親取頭上一朵為陳簪之。陳跪受,拜舞謝。晏罷,二公出,風吹陳花一葉墜地,陳急呼從者拾來,「此乃官家所賜,不可棄。」置懷袖中。馬乃戲曰:「今日之宴,本為大內都巡檢使。」陳云:「若為大內都巡檢使,上何不親為太尉戴花耶?」二公各大笑。寇萊公為參政,侍宴。上賜異花,曰:「寇準年少,正是戴花吃酒時也。」眾人皆以為榮云。

王冀公欽若罷參政,真宗朝夕欲見。擇便殿清近,惟資政為優,因以公為本殿大學士。公奏曰:「臣雖出於寒賤,不能獨寢。乞除一臣僚兼之。」遂以陳文僖彭年並直。一夕公攜一巨榼,方與陳寒夜間飲,忽中人持鑰開扉獨召公。謂陳曰:「請同院不須相候。」至行在,真宗與公對飲。飲罷,持禁燭送歸,繁若列星。陳危坐伺之,已四更。公笑曰:「尚未寢乎?」曰:「恭候司長,豈敢先寢?」公喜笑倒載,解襪褫帶,幾不能坦腹。自矜曰:「某江南寒生,遭際真主。適主上以巨觥敵飲。」抵掌笑語,如僚友之無間,已而遂寢。迨曉盥櫛罷,與陳相揖,覺夜歸數談頗疏漏,自言:「夜來沉湎,殊不記歸時之早晚,無乃失容於君子乎?」陳曰:「無之。」但殷勤愧謝。既別,同趨出殿門,執陳手語之曰:「夜來數事,止是同院一人聞之。」文僖歸謂子弟曰:「大臣慎密,體當如此。」

王岐公在翰林時,中秋有月,上問當直學士是誰?左右以姓名對。命小殿對設二位,召來賜酒。俄頃宣至,設坐公奏故事無君臣對坐之禮,乞正其席。上云:「月色清美,與其醉聲色,何如與學士論文。若要正席,則外廷賜宴。正欲略去苛禮,放懷飲灑。」公固請不已,再拜就坐。上引謝莊賦,李白詩,稱美其才。又出御製詩示公,公歎仰聖學高妙。每起,必有內侍扶掖,不令下拜。夜漏三鼓,上悅甚,令左右宮嬪各取領巾裙帶,或團扇手帕求詩。內侍舉牙床,以金鑲水晶研,珊瑚筆格,玉管筆,皆上所用者。公應之,略不停綴,都不蹈襲前人,盡出一時新意。仍稱所長,人人得其歡心,悉以呈上。上云:「須與學士潤筆。」遂各取頭上珠花、簪公襆頭,戴不盡者,置公袖中。宮人旋取針線縫公袖口。宴罷,月將西沉,上命撤金蓮炬,命內侍扶掖歸院。都下盛傳天子請客。明年中秋,公已參政。蔡確為學土,上講故事,命宮嬪求詩。蔡奏才思短澀,酒再行而止。左右不悅,云:「這個學士,上何須鍾愛。」

金蓮炬送歸,唐令狐已有故事。宋朝凡有三人:王岐公珪、蘇端明軾、史少保浩。

梁適隨院判盧南金上殿,案中有名次公者,仁宗因問何名次公?南金以不知對。適曰:「漢黃霸,字次公。」上曰:「卿是何人?」曰:「詳議官梁適」又問:「那個梁家?」曰:「祖顥、父固,俱中甲科。」上曰:「怪卿面貌酷似梁固。」他日適奏曰:「臣祖父頃事太宗、真宗,不知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天章閣有名臣頭子,朕觀之甚熟。」適後除記注知制誥,至翰林學士,除目皆自禦批。不十年至首輔。有誤以為龐莊敏者,非也。

蘇子瞻為翰林學士,一日鎖院,召至內東門小殿。時子瞻半醉,命以新水漱口解酒。已而入對,宣仁問曰:「有一事要問內翰,前年任何官職?」曰:「汝州團練副使。」「今為何官?」曰:「備員翰林學士。」曰:「何以至此?」曰:「遭遇陛下。」曰:「不關老身事。」曰:「必出自官家。」曰:「亦不關官家事。」曰:「然則大臣論薦耶?」曰:「亦不關大臣事。」子瞻驚曰:「臣雖無狀,不敢由他途以進。」曰:「此乃先帝之意。先帝當飲食,而停箸看文字,則內人必曰:『此蘇軾文字也。』先帝每稱曰:『奇才!奇才!』但未及進用學士而上仙耳。」子瞻哭失聲。宣仁與上左右皆泣。已而曰:「內翰須盡心事官家,以報先帝知遇。」命撤金蓮燭送歸院。

江公望,字民表。建中靖國元年,拜左司諫。時內苑稍畜珍禽?公望力諫。他日復言之,帝曰:「已縱遣之矣。唯—白鷳畜之久,不肯去。」帝以拄杖逐之,終不去。乃刻公望姓名於杖頭以識其諫。

宣和中,蘇叔黨過遊京師,寓居景德寺,忽見快行家者同小轎至,傳旨宣召,亟令登車。叔黨不知所以然,不敢拒。才入則以物障其前,上以小涼傘蔽之。二人肩而行,其疾如飛。約行十餘里,抵一修廊,內侍一人引之,升一小殿。見上披黃背子,頂青玉冠。宮女環侍,莫知其數。時當六月,積冰如山,噴香若霧,寒不可忍。起居畢,上諭云:「聞卿是蘇軾之子,善畫窠石。適有素壁,欲煩一揮。非有他也。」叔黨再拜承命,然後落筆,須臾而成。上起身縱觀,賞歎再三。命宮人捧賜釂酒一鍾,錫賚極渥。叔黨謝而下,復循廊間登小輿而出。

蔡京賜第,有雲鶴堂。高四丈九尺。人行其下,望之如蟻。宏敞過甚。老疾畏寒,幕帟不能禦,遂無設床處。惟撲水少低。間架亦狹,乃即撲水下作臥室。

蔡攸初以淮南節領相印,徽宗賜曲宴,因語之曰:「相公公相子。」攸即對曰:「人主主人翁。」蓋是的京為太師,賜印文曰:「公相之印」。因自稱公相。童貫亦官至太師。都下人謂之媼相。

趙高為中丞相,龔澄樞為內太師,猶稍與外庭異。童貫直為太師領樞密院。

朱勔所衣錦袍,云:「徽宗嘗以手撫之。」遂繡禦手於肩上。又勔嘗與內宴,徽宗親握其臂。勔遂以黃帛纏之。與人揖,此臂竟不動。

靖康元年正月戊辰,金人攻濬州。徽廟微服出通津門,禦小舟,將次雍丘,阻淺,船不得進。上患之,夜禦駿騾名鵓鴿青,望雎陽而奔,聞雞啼。濱河有小市,民皆酣寢。獨一老姥家張燈,竹扉半掩,上排戶而入。嫗問上姓氏?曰:「姓趙,居東京,已致仕,舉長子自代。」衛士皆笑。上徐顧衛士亦笑。嫗進酒,上起受嫗酒,復傳爵與衛士。嫗延上至臥內擁爐,又爇勞薪與上釋襪烘趾。久之,上語衛土,令記嫗家地名。及龍舟還京,嫗已沒,乃以白金賜其諸孫。

徽宗靖康初南幸,次京口,駐蹕郡治。曾空青以江南轉運使攝府事,忽宣至行宮。上引至深邃之所,問勞勤渥。命喬貴妃出,上回顧語喬曰:「汝在京師,每問曾三,此即是也。特令汝一識耳。」蓋空青少日,喜作長短句,多流入中禁故爾。取七寶杯,令喬手擎滿酌,並以杯賜之。空青拜貺而出。空青,名紆,王仲言外祖也。

建炎庚戌正月,高宗避兵航海,次章安鎮。灘淺閣舟,落帆於金鼇山之福濟寺前以候潮。屏去警蹕,易衣徒步入寺。時住持僧方升坐道祝聖之詞。帝趾忽前,聞其稱讚之語甚喜,戒左右勿驚怖而諦聽之。少焉,千乘萬騎畢集,始知為六龍臨幸。野僧不閑禮節,恐怖失措。從行有司,教以起居之儀。山下曰黃椒村,村之婦女聞天子至,咸來瞻拜龍顏,歡聲如雷。曰:「不圖今日得睹天日。」帝喜,敕夫人各自逐便。故至今村婦皆曰:「夫人,雖易世,其稱謂尚然不改。」

苗劉作亂時,矯隆祐太后詔,貶竄張魏公浚。高宗在升暘宮,方啜羹,左右來告,驚懼。羹覆於手,手為之傷。暨復辟,見魏公,泣數行下。舉手示公,痕跡猶存。

胡忠簡銓,不獨其忠鯁蓋一時,其作字亦端凝勁挺。孝宗嘗謂之曰:「卿寫字宛如卿為人。」對曰:「臣幼法顏真卿,今自成一家耳。」上又曰:「朕前日侍太上皇於德壽宮閣上,治迭書畫,得卿紹興戊午所上封事真跡。太上與朕詳玩久之。喜卿詞意精切,筆法老成,英風義氣,凜然飛動。太上自藏之,曰:『留為後代式。』但其後為秦檜批抹,汙漬者良多。聯啟太上,令工逐行裁去,裝褙之矣。」宋之諸帝,高宗最善書。忠簡手筆,為帝所賞愛,則其精可知矣。後世但稱誦其乞斬秦檜之疏,而此則或未知也。夫銓之封事,不為權奸所容。當日金人以千金求其書,又為二帝所重若斯。張魏公言:「秦太師專柄十九年,只成就得一胡邦衡。諒哉!」

誅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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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易進,君子易退;囚鳳逸梟,枉夫未貸;天之好還。漸不可耐,集誅謫。〕

盧相多遜,素與趙韓王不協。韓王為樞密使,盧為翰林學士。一日偶同奏事,上初改元乾德,因言此號從古未有。韓王從旁稱美。盧曰:「此偽蜀時號也。」帝大驚,遽令檢史視之,信然。遂怒,以筆抹韓王面曰:「汝爭得如他!」韓王經宿不敢洗面。翌日奉對,帝方命滌去。自此隙益深,以及於禍。多遜朱崖謝表末云:「班超生入玉門,非敢望也;子牟心存魏闕,何日忘之。」天下聞而哀焉。

寇忠湣公之貶也,初以列卿知安州,既而又貶衡州副使,又貶道州別駕,遂貶雷州司戶。時丁晉公與馮相拯在中書,丁當秉筆。初欲眨崖州,而丁忽自疑,語馮曰:「崖州再涉鯨波,如何?」馮唯唯而已。丁乃徐擬雷州。及丁之貶也,馮遂擬崖州。當時好事者相語曰:「若見雷州寇司戶,人生何處不相逢。」比丁之南也,寇復移道州。聞丁當來,遣人以蒸羊逆於境上,而收其僮僕,杜門不放出。聞者多以為得體。(王文正公嘗曰:「奸人懷惠,又欲人畏威,皆大臣所宜避。而寇準自以為己任,此其短也。)

丁晉公既傾李公迪,將草責詞,時宋宣憲知制浩,當直,請其罪名。謂曰:「春秋無將,漢法不道。皆其事也。」宋不得已從之。詞既成,謂猶嫌其不切,多所改定。其言上前爭議曰:「罹此震驚,遂至沉頓。」謂所定也。及謂貶朱崖,宋猶掌詞命,即為之詞曰:「無將之戒,深著於魯經。不道之誅,難逃於漢法。」天下快之。

杜祁公作相,其婿蘇子美為館職,兼進奏院。每歲院中賽神,例賣故紙錢為宴飲之費。蘇承例賣故紙,因出己錢添助為費,請館閣諸名勝,而分別流品。非其侶者,皆不得與會。李定願與,而蘇不肯。於是盡招兩軍女妓,作樂爛飲,共為傲歌。王直柔句云:「欲倒太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諸不與者專探伺敗缺,方聞此句王拱辰即以白上。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捉捕。諸公皆已散走逃匿,而上盛怒,捕捉甚峻。韓魏公上言,怒少解,而館閣之士,遂罷一空。

呂惠卿元祐間貶建州。紹聖初復起,語人曰:「吾在謫籍九年,雖冷水亦不敢飲。設有疾病,則好事者必謂吾戚戚所致矣。」

蔡京懷奸固位,屢被逐而不肯退。王黼切忌之,百方欲其去,乃稱旨遣童貫偕其子攸往取表。京以攸被詔同至,乃置酒留貫,攸亦預焉。京以事出不意,一時失措。灑行,自陳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者,以上恩來報。此二公所知也。」時左右聞京並呼其子為公,莫不竊笑。欲取宰輔乞表自京始。嘗考晁錯更漢令,諸侯喧嘩。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語多怨公,何謂也?」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晁氏危,吾去公歸矣。」凡三呼其子為公。史筆書之,亦以表其失言。

蘇子瞻元豐間赴詔獄,與其長子邁懼行。與之期:「送食惟菜與肉,有不測,則撤二物而送魚。使伺外間以為候。」邁謹守逾月,忽糧盡,出謀於陳留,委其親戚代送,而忘語其約。親戚偶得魚鮓送之,不兼他物。子瞻大駭,知不免。將以祈哀於上,而無以自達,乃作二詩寄子由,祝獄吏致之。蓋意獄吏不敢隱,則必以聞。已而果然。神宗初固無殺意,見詩益心動,自是遂欲從寬釋,凡為深文者皆拒之。其詩云:「柏台霜氣夜淒淒,風動琅璫月向低。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額中犀角真吾子,身後牛衣愧老妻。他日神遊定何所,桐鄉應在浙江西。」「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了須還債,十口無家更累人。是處青山可藏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靖康中,蔡元長父子既敗,言者攻之。發其奸惡,不遺餘力,蓋其門下士如楊中立、孫仲益之類是也。李泰發是時為侍御史,獨不露章,且勸勿為太其。坐謫監汀州酒稅,謝表云:「當垂涕止彎弓之射,人以為狂;然臨危多下石之徒,臣則不敢。」士大夫多稱之。

王黼一日在相國寺行香,見蔡京以太師魯國公揭榜,序立其下,深有羨慕之色,曰:「不謂元長有許大官職!」或因言太宰若能承當—大事,元長官職不難至。黼識其意,乃身任伐燕之責。後亦致位太傅楚國公,寵遇埒於京。及事敗,適開封尹聶山有宿怨,遣武吏追躡,戕於雍丘固村民家,取其首以獻,以遇盜聞。議者惜不與童貫輩明正典刑。同時蔡攸、翛亦賜死。翛聞命,曰:「誤國如此,死又何憾!」乃飲藥。而攸猶豫不能決,左右授以繩,乃自縊而死。

蔡攸副童貫出師北伐,徽宗與其父京曰:「攸陛辭日,奏功成後,要問聯覓念四、五。都知其英氣如此。」京但謝以小子無狀。二人乃上寵嬪。念四者,閻婕妤也。

童貫既有詔誅之,欽宗諭宰執云:「貫素奸狡,須得熟識其面目者銜命。即所在行刑,庶免差誤。」時宰命御史張達明徵持詔行。將至南雄州,達明恐其聞而引決,不及明正典刑,乃先遣親事官一人馳往見貫。至則通謁,拜賀於庭曰:「有詔遣中使賜茶藥,宣召大王赴闕,且聞已有河北宣撫之命。主上與大臣熟議,以為有威望習邊事,無如大王者。」貫乃大喜,顧左右曰:「又卻是少我不得。」明日達明乃至,貫既伏誅。其死所忽有物在地如水銀鏡,徑三四尺,俄而斂縮不見。達明復命,函貫首自隨,以生油水銀浸之,而以生牛皮固函。或言勝捷兵有欲奪貫首,達明恐亡之,乃置首於竹轎中,坐其上。然所傳蓋妄也。(貫狀貌魁梧,瞻視壯偉,頤下生須十數莖,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

紹興壬戌夏,顯仁太后自沙漠南歸。詔遣參知政事王慶曾次翁與後弟韋淵,迓於境上。時金主亦遣其近臣與內侍凡五輩護後行。既次燕山,北使憚於暑行。後察其意,虞有他變,稱疾,請於金,少須秋涼進發,許之。因稱貸於金之副使,得黃金三百星,且約至對境,倍息以還。後既得金,營辦佛事之餘,盡以犒從者。悉皆歡然,中途無間言,由此力也。既抵境上,金使必欲先得所負然後進。後喻指於韋淵,淵辭以朝廷有大臣在,可征索之。遂詢於慶曾。初慶曾之行也,事之纖細,悉受指子秦丞相,獨此偶出不料。金使趣金甚急,慶曾雖所齎甚厚,然心懼奏疑其私相結納歸欲攘其位,必貽秦怒,堅執不肯償。相持界上者三日,九重初不知曲折,但與先報後渡淮之日既愆期,人情洶洶,謂金已背盟中變。秦適以疾在告,朝廷遂為備邊計。中外大恐。時王映以江東轉運副使為奉迎提舉,知事急,力為慶曾言之,不從。奐乃自裒其隨行所有,僅及其數以與之。金使喜,後即日南渡,疑懼釋然,而慶曾不預也。慶曾歸白秦,謂所以然者,以未始稟命,故不敢專。秦以為畏己,果大喜。已而後泣訴於上:「王某大臣,不顧國家利害如此,萬一數日間生變,則使我母子不相見矣。」上震怒,欲暴其罪而誅之。秦力為營救回護。時正欲遣柄臣謝金,乃以為報謝使,以避上怒。逮歸,上怒稍霽,然終惡之。秦喻使辭位,遂以職名奉祠。已而引年,安居於四明。秦終憐之,饋問不絕。秦之擅國,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過忤其指,例以罪行,獨慶曾以此,情好不替。慶曾卒,特為開陳贈恤加厚。諸子與婿親戚族入,添差浙東者又數人,以便其私。議者謂秦居政府二十年間,終始不二者,獨慶曾一人而已。即此一節,見顯仁之能用智術以回轅,王慶曾之專心於權要,至違命天子之母於患難之際而不恤。秦之威福,能使天子以慈母之故,終不能加誅於一人。時事可知矣。

史彌遠與楊後謀殺韓侂胄。著作王居安、右丞張鎡,皆與議。已定,始以告參政李璧。時外間已藉藉。—日侂胄在都堂,忽謂李參政曰:「聞有人慾變局,相公知否?」李疑事泄,面發赤,徐答曰:「恐無是事。」而王居安在館中,與同舍大言曰:「數日之後,耳目當一新矣。」其不密如此,彌遠聞之大懼,然亦未決意殺之。更訪於張鎡,鎡曰:「勢不兩立,不如殺之無後患。」彌遠撫幾曰:「君真將種也。吾計決矣。」時開禧三年十一月二日,侂胄愛姬號滿頭花者生辰。張鎡素與之通家,至是移庖侂胄府,酣飲至五鼓。其夕周筠以覆帖告變,時侂胄已被酒,視之曰:「這漢又來胡說。」於燭上焚之。明日早朝,筠復白其事。侂胄叱之曰:「誰敢,誰敢!」升車而去。甫至六部橋,夏震時以中軍統制權殿司公事,選兵三百俟於此,忽聲喏道傍曰:「有旨太師罷平章事,日下出國門。」侂胄曰:「有旨吾何為不知?」語未竟,夏挺、王斌等令健卒百餘人,擁其轎以出。至玉津園夾牆內,撾殺之。侂胄既誅,函首送金乞和。當時太學諸生有詩曰:「自古和戎有大權,未聞函首可安邊。生靈肝腦空塗地,祖父冤讎共戴天。晁錯已誅終叛漢,於期未遣尚存燕。廟堂自謂萬全策,卻恐防邊未必然。」明年,閣門舍人周登出聘。金主令引南使觀忠繆侯墓,且釋曰:忠於為國,繆於為身。」詢之乃韓也。

韓侂胄封平原郡王,官太師。一時獻佞者皆稱師王。時參知政事錢象祖嘗諫用兵,與侂胄有隙。史彌遠遂與合謀殺之。寧宗實不知也。都下為之語曰:「釋迦佛,中間坐;羅漢神,立兩傍。文殊普賢自鬥,象祖打殺師王。」聞者絕倒。

景定庚申,履齋吳相循州安置。由賈似道憾之,未幾除承節郎。劉宗申知循州,劉江湖士專以口舌嚇迫當路要人,貨賄官爵。士大夫畏其口,姑厚飽彌縫之。其得官亦由此。守循之際,廟堂意責之以黃祖之事。宗申至郡,所以捃摭履齋者無不至。隨行吏仆,以次並亡。或謂置毒所居井中,故飲水者皆患足軟而死,履齋亦不免。暨似道遭鄭虎臣之辱,時趙介如守漳,賈門下客也。宴虎臣於公舍。介如欲客似道,似道不可,口口稱天使唯謹,虎臣不答,似道遂坐於下。介如察其有殺賈意,私命館人以辭挑之。於時似道衣服飲食,皆為鄭減抑。介如作綿衣等饋之,見其行李輜重。令截寄其處,伺得命放回日就取。館人語鄭云:「天使今日押送至此,度必無生理。曷若令速殞,免受許多苦惱。」鄭即云:「便是這物事受得,欲死而不死。」未幾遂殞。趙往哭,鄭不許。趙固爭,鄭怒云:「汝欲檢我耶?」趙云:「汝也直得一檢。」趙經紀棺斂,且致祭。其辭云:「嗚呼!履齋死循,死於宗申;先生死閩,死於虎臣。天乎入乎,莫得而詢。嗚呼!」云云。似道遭貶時,人題其壁云:「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樂復憂,西湖依舊流。吳循州,賈循州,十五年間一轉頭,人生放下休。」

吳履齋潛,為人豪雋,代丁大全為相,其兄弟多以附麗登庸。似道與潛有隙,遂為飛謠以上曰:「大蜈蚣、小蜈蚣,盡是人間業毒蟲。夤緣攀附百蟲叢,若使飛天能食龍。」語聞。罷相謫循州,中毒死。

賈師憲柄國日,嘗夢一金紫人相逢迎。傍有客謂之曰:「此人姓鄭,是能制公之死命。」時大璫鄭師望方用事,意疑其人,竟以他故擯逐之。及魯港失律,遠謫南荒。就紹興差官押送,則攝山陰尉鄭虎臣也。鄭武弁,嘗為賈所惡,適有是役,遂甘心焉。賈臨行,歷言前夢,且云:「向在維揚日,襄鄧間有人善相。一日來,值某跣足臥,因歎惜再三,私謂客曰:『相公位極入臣,而足心內陷,是名猴形。恐異時不免有萬里行耳。』是知今日竄逐之事,雖滿盈招咎,蓋亦有數存焉。」及抵清漳之次日,泣謂押行官曰:某夜來得夢大不祥,離此地必死。幸保全之。」遂留連三日,逗留不行,而官吏迫促之。離城方五里許,小泊水綿庵,竟以疾殂。虎臣有力焉。先是林僉樞存儒久為賈所擯,謫之南州,道死於漳。漳有富民蓄油杉甚佳,林氏子弟欲求之,而價穹不可得,因撫其木曰:「收取收取,留與賈丞相自用。」蓋一時憤悵之語耳。至是郡守與經營,竟得此術以斂。可謂異矣。一云:秋壑在前,有術者言平章不利姓鄭人。自是凡此姓居位者,多被窘抑。武學生鄭虎臣登科,輒以罪配之,後遇赦得還。秋壑喪師,陳靜觀諸公欲置之死,遂尋其平日極仇者監押,虎臣遂請行。乃假以武功大夫押解,一路備見淩辱。至漳州水綿庵,病泄。虎臣知其服腦子求死,乃云:「好教你只恁地死。」遂躍數下而殂。

賈似道既敗,事聞,台臣交章攻之。詔曰:「大臣具四海之瞻,罪莫大於誤國。都督專閫外之寄,律尤重於喪師。告九廟以奉辭,詔群工而聽命。具官似道,小才無取,大道未聞。昔相穆陵,徒以邊將而自詭。逮事先帝,又以國事而自專。謂宜開誠布公,以扶皇極,並謀合智,以盡輿情。乃恣行胸臆,不恤人言,以吏道沮格人材,以兵術專裁機務。括田之令行,而農不得耕於野。榷利之法變,而旅不願出其途。矧當任閫之驅馳,不度戎事之緩急。戰功曠歲而不舉,兵事愒日而不修。纖悉於文法之搜求,闊略於邊政之急切,遂令戎馬倏度長江。乃者抗表出師,請身戡難。人方期以孔明之志,朕亦望以裴度之功。謂當纓冠而疾趨,何為抱頭而鼠竄,遂致三軍解體,百將離心。彼披甲之謂何?乃聞聲而奔潰。《孟子》曰:『吾何畏彼』;《左氏》云:『我不成夫』。社稷之勢綴旒,是誰之過?縉紳之言切齒,罪安得辭!姑示薄罰,俾爾奉祠。於戲!膺戎狄,懲荊舒,無復周公之望。放兜,殛伯鯀,尚寬《虞典》之誅。可罷平章軍國重事,都督諸路軍馬。」頃之,謫高州團練使。

賈秋壑敗後,有人刺以詩曰:「深院無人草已荒,漆屏金字尚輝煌。只知事去身宜去,豈料人亡國亦亡。理考發身端有似,鄭人應夢更何祥。臥龍不肯留渠住,空使晴光滿畫牆。」又云:「事到窮時計亦窮,此行難倚鄂州功。水綿庵上千年恨,秋壑堂中一夢空。石砌苔稠猿步月,鬆庭葉落鳥呼風。客來未用多惆悵,試向吳山望故宮。」傷西樓詩云:「檀板歌殘陌上花,過牆荊棘檀刺簷牙。指揮已失鐵如意,賜與寧存玉辟邪。破屋春歸無主燕,壞池雨產在官蛙。水綿庵外尤愁絕,月黑夜深聞鬼車。」復有和者云:「榮華富貴等浮花,膂力難為國爪牙。漢世只知光擁立,唐朝誰識杞奸邪?綺羅化作春風蝶,弦管翻成夜雨蛙。縱有清漳人百死,碧天難挽紫雲車。」

秋壑賜第,正在蘇堤。時有遊騎過其門,每為偵事者密報,必致羅織有官者被黜,有財者被禍,逮世變而後已。近有題其養樂園云:「老壑曾居葛嶺西,遊人誰敢問蘇堤!勢將覆餗不回首,事到出師方噬臍。廢圃久無人作主,敗垣惟有客留題。算來只有孤山耐,依舊梅花片月低。」又過葛嶺二詩云:「當年誰敢此經過,相國門前衛士多。諸葛功名猶未滿,周公事業竟如何!雕梁雨蠹藏狐鼠,花礎雲蒸長薛蘿。萬死莫酬亡國恨,空留遺跡在山阿。」「樓台突兀妓成圍,正是襄樊失援時。王氣暗隨檀板歇,江山流入玉簫悲。姓名不在功臣傳,家廟徒存禦賜碑。誤國誤民還自誤,滿庭秋草露垂垂。」

開禧用兵,追貶秦檜周南仲代草制云:「兵於五材,誰能去之?首弛邊疆之禁。臣無二心,天之制也。忍忘君父之仇。」又曰:「一日縱敵,遂貽數世之憂。百年為墟,誰任諸人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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