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时代/第5节
有有名之英雄,有无名之英雄。有名之英雄,其功成于我,而名亦归于我,则人之知也易;无名之英雄,其功成于己,而名乃归于人,则人之知也难。其于人之善恶也亦然。如逆贼铁良之居心行事,在他人之可否,吾不得而知焉。特自予观之,竟无一非欲制我汉人而亡我汉人者。其居心如是,而行事亦复如是,故不惜处一己于隐微而借他人为傀儡。其下江南也,名则曰“审察官库,清查陋规”。竟与庚子之刚毅无殊,而究其目的,则不在是。虽其时海内志士有起而疑忌者,或书其罪状于报端,或愤其罪状而行刺,然亦不过曰:“敛取东南之财,以供彼族之挥霍”而已。噫!此特彼逆贼罪状之一端耳。予今欲言其余,其如闻者之视为不足重轻何?乃思之又思,觉其余之罪状,实有杀之不足以尽其辜者。予欲不言,予焉得而不言?今请即其罪状之可名者言之:
一、敛民财之宗旨。盖经此次之搜括,则东南各省脂膏竭罄(在上海制造局提款八十万,海关道库提款七十八万,其余各处提去百数十万不等),而学务必不能兴,军务必不能正,饷项必不能裕,游学必不能遣派。此秦始皇焚诗书销兵器之故智也。过此以往,东南之兵备日疏,外侮之来益难抵御,此其大有关系于吾汉族之生死存亡者也。此其罪状一。(节录“警钟报”)
一、练旗兵之作用(名为京旗常备军,系铁良所练)。以汉兵杀汉人,其收效已非一日,然一旦有狡桀者出,则相率而反戈为斗,其祸患将不可测。此练旗兵之视练汉兵,不为有利而无弊乎?汉人若无事,则入此为禁兵,以成内重外轻之势(满酋回京时,由袁世凯派武卫右军入卫。至铁良练成京旗常备军后,则不动色而易之,竟无人知其意者。);汉人一有事则先以汉兵,不利则继以旗兵。此英人之与印度战,印兵在前,英兵在后之故智也。此练旗兵之所以防家贼,非所以御强邻矣。此其罪状二。
一、解民党之机关。“警钟报”固以民党之机关自命者逆贼前在江南,其一言一动,莫不为“警钟报”所揭出,故其恨“警钟报”也为甚。然究无日不阅此,以求其疑案,以兴大狱,而借以去汉人之耳目焉。卒至今日而始假手于德领事者,亦以此报馆之在租界,非用外人之力,将不足以致伊等于死命。故今日封此报馆之情实,则在来稿之言彼南下敛财之事,特恐此不足以服人心,则正其罪曰:“詈骂皇太后、皇上,有辱国体。”此虽为外人之口实,而要皆出于彼逆贼之所嗾使也。此昔日吕海寰之封“苏报”馆而监邹容、章炳麟以泄己忿之故智也。此其罪状三。
一、侦疆吏之从违。盖以我国士气之盛,未能出于两江两湖之右者也;至彼革命之徒,又未有不聚于长江之流域者也。今欲阻此士气而制彼革命者,则惟疆吏是赖。两湖有张之洞之善为走狗,可以安枕无忧矣。安徽有诚勋,乃家奴耳。所可虑者,江苏之端方,亲等诚勋,而从命反不如张之洞,且多方兴学以智汉人(良在苏因提款事与端方意见不合,铁以练兵为言,端以兴学拒之),非彼族利。乃四顾彼族中,实难得其人,得之其在汉族矣!噫!此何人哉!盖即前日之在湖南杀学生之陆元鼎其人也。于是密语北京政府而对调之,则汉族中之昌言革命者,从此可以绝迹于东南矣!此外人之利用满政府,而奴我人民之故智也。此其罪状四(《天讨》原注:按此所言端方之事与今日不符)。
一为警察之预备。前年满政府与日本政府立汉人不许学警察之约,遂单派满学生四十馀人留东,从铁良、载振之请也。然铁良、载振之所请,又出于良弼之泣求。无良弼,是无满洲矣;无铁良、载振,是无良弼矣!铁良之下江南也,良弼从之,遇所有关系汉族强弱安危之事,良弼为之画策,铁良为之上闻。铁良之回京也,则荐良弼于奕劻,凡练兵处加赋练兵、录用留学生之政策,即良弼强满排汉之政策也。吾知今日铁良与良弼之所冀望者,惟在留东学警察之满学生毕业回国耳。满学生既毕业势回国,则各省之警察权,皆将入其掌握。彼时言论之不能自由,出版之不能自由,思想之不能自由必更甚于今日。虽欲有秘密之会、暴动之事,亦必将为彼警察部所侦发。此俄政府专以为防制无党之故智也。此其罪状五。
以上五者,皆其有名之罪状也。若其无名之罪状,虽不可见,而要皆不外此制我汉人、亡我汉人之政策。逆贼铁良今日不去,吾知那拉在时,彼固不得不专用良弼一人。他日载湉复政,彼必利用康梁辈,以为之保清大,而除革命党,有断然也。后之览者,有同情乎?夫亦可信予言之不诬矣!抑亦可识予见之先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