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楚斋随笔/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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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刘声木十枝撰

明龚诩不仕永乐朝[编辑]

明龚诩字大章,昆山人。父詧,洪武中,官给事中,以言事遣戍五开卫,诩遂隶军籍,后调守金川门。燕王篡位,诩即变姓名遁归,卖药授徒以自给。正统己未,巡抚周忱荐为松江、太仓学官,皆不就。尝谓都御史吴讷曰:“诩仕无害于义,但恐负当日城门一恸耳。”成化己丑始卒,年已八十有八。撰有《野古集》三卷,收入《四库》,世间绝少传本。新阳赵静涵明府元益得其本,于光绪壬寅九月,刊入《峭帆楼丛书》中,诚属表章忠节之美意。集后附录明张大复□□《龚安节公传》,序述甚详,推崇尤力。纲常大义,赖以不坠,端赖天地间生有忠节之人也。

公孙龙子注[编辑]

公孙龙子》三卷,原本十四篇,今存六篇。虽确为周秦间撰述,历代以来,研求者少,惟宋谢希深为之作注。《四库提要》讥其词不及龙,而欲伸龙之理,其浅陋宜矣云云。我朝硕儒辈出,亦无研求是书者,惟万载辛筠谷侍郎从益复有注本。自以为补谢氏所不及,实则词又不及谢,而欲伸龙之理,焉用屋上架屋。辛注编入自著《寄思斋藏稿》,咸丰元年六月,其子桂云□□等校刊本。

林纾致蔡元培书摘要[编辑]

林琴南孝廉《畏庐三集》中有《答大学堂校长蔡鹤卿太史书》,中有云:“晚清之末造,概世之论者恒曰去科举,停资格,废八股,斩豚尾,复天足,逐满人,扑专制,整军备,则中国必强。今凡百皆遂矣,强又安在!于是更进一解,必覆孔孟,铲伦常为快。呜呼!因童子之羸困,不求良医,乃追责其二亲之有隐瘵,逐之而童子可以日就肥泽,有是理耶!外国不知孔孟,然崇仁,仗义,矢信,尚智,守礼,五常之道,未常悖也,而又济之以勇。弟不解西文,积十九年之笔述,成译著一百三十三种,都一千二百万言,实未见中有违悖五常之语。何时贤乃有此叛亲蔑伦之论?此其得诸西人乎?抑别有所授耶?”云云。声木谨案:孝廉此语,最为痛快斩载,发人深省。其理正词严,故足昭示一世也。

困学纪闻翁注编目[编辑]

秋树根斋,不知何许人,史善长撰《秋树根斋诗集》□□卷,不知即其人否。编有《困学纪闻翁注编目》廿六卷,因原书有总目,无子目,不便寻览,特创体例,分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大戴礼、乐、春秋左氏、公羊、穀梁、论语、孝经、孟子、小学、经总、天道、历数、地理、诸子、考史、河渠、田制、历代漕运、两汉崇儒、评文、评诗、杂识、经义、史事、书籍、杂文、人名、物类、杂义三十五门。注家大致以类书为蓝本,稗贩为注,秋树根斋复稗贩注语为类书,亦颇有溢出类书之外,及考证类书之语。散见各注,人多忽略,辑为专书,既便检查,于考证不为无益。此书未见刊本,祇有光绪十一年孟夏,上海日本乐善堂铜版小字袖珍本。当时所印不多,现在亦为难得。声木意谓秋树根斋此编,于著述家及后来学人均为有益,不嫌重佁。向尝欲钞合古今诗文家注释,分类编辑,纂为一书,即名曰《诗注类纂》。以后注释诗文者,有此一书,不必他求,大略已具,奚止事半功倍。其用意与秋树根斋正同,不意秋树根斋先得我心,且有成书。予之此愿,终未能偿,徒自恧已。

吴伟业出仕二姓原委[编辑]

吴梅村祭酒伟业才华绮丽,冠绝千古。及其出仕国朝,后人怜其才,每多恕词,盖不知当时情形也。祭酒因海甯陈□□相国之遴所荐起,时在顺治十五年,当时相国独操政柄,援引至卿相极易。未荐之先,必有往来书札,虽不传于世,意其必以卿相相待,故祭酒欣然应诏。早已道路相传,公卿饯送。迨至祭酒已报行期,而相国得罪遣戍,欲中止,则势有所不能,故集中咏拙政园山茶,以志感慨,园即相国产也。及其到京,政府诸公以其为江南老名士,时方延揽人才,欲不用,恐失众望,因其前明本官祭酒,仍以祭酒官之,非祭酒所及料也。祭酒若早知其如此,必不肯出。世但知其为老母,而不知亦为妻少子幼,故偷生忍死,甘仕二娃。人生一有系念,必不能以节烈称。祭酒所系念有四:官也,母也,妻也,子也,宜其不克以身殉义,得享令名。后虽悔恨屡见之诗词,然已无及矣。

朱仕琇称呼之异[编辑]

国朝普通规矩:绅士对于本地官长,知县称老父台,民间则称为父母官,知府以上通称公祖。朱梅崖广文仕琇致函蔡苍屿明府,称为老父母。实为罕见。广文亦非陋儒,曾入词馆,复为县尹,非无知识者。鲁洁非明府九皋诸人为之刻集,亦并未加以删改,可见当时风气如此。礼从宜,事从俗,竟有相沿数百年而不能改者。《梅崖居士续集》序云:“戊子春,承上宪命,掌教鳌峰书院。”云云。“承上宪命”四字,在后来掌院,亦不肯轻用之矣。

龙门造象[编辑]

洛阳龙门山造象,约有十万种,有文字者,约二三千种。拓愈后,种类愈多,现世所行,约有二千种,仍未能尽。其中丰碑钜制,或零星小种,无论出于何代,书法颇多工整,可为临池之助。道咸间,满人德林字君直,号砚香,姓阎氏,汉军□旗人,官河南府知府。书法素习北碑,颇为一时之冠,兼工绘事,精鉴别。会稽赵㧑叔明府之谦尝从之学书,后亦以书法名一时。太守当时取龙门造象文字,审择其字迹,定为十品,后复展至二十品。谓以后习北碑者,舍此之外,不必他求,亦属一偏之见。太守所定之二十品,虽字迹方整劲拔,确是北碑中之佳品,若以全山书法论之,尚不能无间然也。龙门中字迹之最佳者,以声木所见,当允推北齐武平六年六月朔日《都邑师道兴合邑人造释迦象》,字小如豆,与《常丑奴砖塔铭》相颉铭。唐显庆四年四月十四日《前豫州司功参军王有□为考妣造象龛铭》,字迹珠圆玉润,为书法正宗。唐开元□□年四月廿三日《虢国公造象记》,徐浩行书。北海字迹,除《不空和尚碑》外,世不多见。此记在正行之间,为书法正宗。声木之私见如此。而此三碑,转湮没不彰,学书者祇知有《龙门二十品》,几于不知有他碑。物之显晦有时,亦不可移易,良可慨叹。德林所定《龙门二十品》,多有不知其名目者,因附录其目录于后:

  1. 洛州刺史始平公造象记
  2. 长乐王邱穆陵亮夫人尉迟为亡息牛橛造弥勒象
  3. 步举郎张元祖妻一弗为亡夫造象
  4. 北海王元祥为皇帝母子造弥勒象
  1. 都绾阙口游激校尉司马解伯达造弥勒象
  2. 转国将军杨大眼为孝文皇帝造象
  3. 陆浑县功黄魏灵藏二人等造释迦象
  4. 前太守护军长史云阳伯郑长猷为亡父母等造弥勒象
  1. 比丘惠感为亡父母造弥勒象
  2. 新城县功曹孙秋生二百人等造像
  3. 邑主高树维那解伯都三十二人等造象
  4. 广川王祖母太妃侯造弥勒象
  1. 比丘法生为孝文皇帝并北海王母子造象
  2. 安定王元燮为亡祖亲太妃等造释迦象
  3. 泾川刺史齐郡王祐造象铭
  4. 比丘尼慈香慧政造窟一区记
  1. 北海王国太妃高为孙保造象
  2. 韩曳云司徒端等共造优填王北南龛象
  3. 比丘道匠住与妙因造象
  1. 广川三祖母太妃侯为亡夫贺兰汗造弥勒象

史鉴节要便读[编辑]

和州鲍古村明经东里,为华潭中丞源深之封翁,撰《史鉴节要便读》六卷。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华潭中丞奏请进呈御览,洵属乡僻腐儒莫大之荣遇。此书因记载较详,便于小儿诵读,风行遐迩,刊本至多。惟同治六年仲冬,姑胥顾悦廷刊本,为华潭中丞所自刊,讹字较少,龙为此书善本。明经尚撰有《十三经章句口诀》一卷、《圣门诸贤述略》一卷、《直省府名歌诀》一卷、《廿三史评口诀》一卷、《历代国号总括歌》一卷、《酿斋诗稿》□卷、《章岂绩陈其年骈体文补注》□卷,皆已刊。其《史鉴节要便读》中有云:“以牛继马,语出于谶,嗳昧之言,是不可信。”云云。议论可谓正矣。又有云:“称始皇帝,实为吕政。”此独非暧昧之言乎。始皇虽为吕不韦姬□氏所生,然《史记》明言“及大期”而生政,言其仍为嬴氏之子,与吕氏无关也。古书简质,祇用“及大期”三字,已足因文见意,昭然若别黑白。何必如后世纪载,呶呶数百言,始足明其非然乎。

吴汝纶谕儿书一篇[编辑]

桐城吴挚甫京卿汝纶《谕儿书》首章,责斥其子辟强司马闿生,字字准情酌理,真衰世子弟之良药,宜家喻而户晓也。司马以之冠于《谕儿书》之首,可见不文过,必能改过,过而能改,善孰大焉。无所用其忌讳,愈以彰京卿义方之训,真仁人孝子之用心也,予故录之于此,以昭炯戒。京卿书云:“凡为官者,子孙往往无德,以习于骄恣浇薄故也。吾昨闻汝骂苓姐,说伯父不配作官,汝父作官有钱,欲逐出苓姐,不令食汝父之钱等语,伤天伦,灭人理,莫此为甚。世人常说长兄当父,长嫂当母。子有钱财,当归于父,弟有钱财,当归于兄,吾与尔伯父终身未尝分异,岂有分别尔我有无之理!伯父在时,吾不能事之如父,今亡已八年,不可再见矣,吾常痛心,故令汝兼继伯父,望汝读书明道理。岂知汝幼稚之年,居心发言,已如此骄恣浇薄哉!伯父才学十倍胜我,其未仕,乃命也,何不配之有!作官之钱皆取之百姓,非好钱也,故好官必不爱钱。吾虽无德,岂愿以此等钱豢养汝曹,私妻子哉!兄弟之子,古称犹子,言与子无异。苓姐,吾兄之子也,与汝何异。我若独私汝,逐苓姐,不与食,尚为非人,况汝耶!且汝亦为伯父继子,若尽逐诸侄,则汝亦在当逐之内矣。凡为人,先后孝友起。孝不但敬爱生父,凡伯父、叔父,皆当敬爱之,不但敬爱生母,凡嫡母、继母、伯母,叔母,皆当敬爱之,乃谓之孝友。则同父之兄弟姊妹,同祖之兄弟姊妹,同曾祖、高祖之兄弟姊妹,皆当和让,此乃古人所谓亲九族也。读书不知此,用书何为!童幼有时争言,吾亦不禁,独令人伤心之言,不得出诸口。较量钱财有无,悖理行私之事,不可存于心。将吾此书熟读牢记,以防再犯,并令诸兄弟姊妹各写一通。”云云。

梅曾亮作诗法[编辑]

梅伯言郎中之于诗也,意欲其深,词欲其粹。一思之偶浅,必凿而幽之,一语之稍粗,必砻而精之。赋一诗,或累日逾时而后出云云。见管异之孝廉同《因寄轩文集不·书梅伯言马韦伯诗后》。作诗之难如此,非可轻心以掉,脱口而出,如七字唱也明矣。

张维屏论方苞文[编辑]

张南山太史维屏,论方望溪侍郎文云:“得韩之清,未得韩之腴。得韩之苍,未得韩之厚。得韩之筋,未得韩之骨。得韩之健,未得韩之雄。”云云。数语亦颇能得方侍郎文之真相。

姜宸英论读书法[编辑]

慈溪姜西溟太史宸英云:“读书不须务多,但严立课程,勿使作辍,则日累月积,所蓄自富。古人读一书,必须得此一书之用,至于终身守之不失。如此,虽欲多,不得也。”云云。声木谨案:太史此言,真读书秘诀,千古之龟鉴,后生当保守是训也。

岳端编寒瘦集[编辑]

幼时读《国朝诗别裁》,名氏注有云:“宗室岳端编唐孟郊、贾岛二人之诗,为《寒瘦集》一书”。当时颇欲见之,乃迟至三十年后,至戊辰二月,乃得此书原刊本。书为康熙己卯十月下浣,玉池生岳端兼山选评,红兰室评点,写字刊本。圈点、评语,悉用红字。前有玉池生自序一页、《唐书》本传与凡例二页、目录六页、诗集三十七页,雕刻甚精,当时印本必甚珍贵。其凡例中,有一条专言圈点,颇与文学有关,因录之于此:“一,选诗家原有圈点二项,特于字句新奇,声调响亮而已。今分六项,欲观者识作者之意也。凡一首主脑,并关锁照映处,悉用;客意并转折处,悉用[1]。一句辞意俱佳者用,次于者用:一句平妥,则于句下一;一句不妥,则于句下一。”云云。

胡曾手札石刻[编辑]

石刻《曾文正公手札》八卷、《胡文忠公手札》四卷,款皆署“希庵”二字,系当时致□□李忠武公续宾者。讯中所言,皆咸丰时,剿平粤逆兵间之事。字系二公亲笔、摹勒上石,不失神气。卷端无刊石年月及序跋,当系李忠武公子孙所刊无疑,然确为其子孙某某所刊,已不可考。二公为我朝剿平粤逆名臣,虽石刻流传,亦有足资考证者。先文庄公曾受业于曾文正公,渊源所在,弥足令后嗣生景仰之思矣。

冯敏昌名字号全刊[编辑]

凡人撰述刊成,祇题籍贯、氏、名、字四项,或祇用籍贯、名、氏,不用字,或题别号,籍贯、氏、名、字皆无,或祇用氏、字二项,未有双用字号四字者。钦州冯敏昌撰《小罗浮草堂文集》九卷、《诗集》四十卷,卷端开列“钦州冯敏昌鱼山伯子甫”,是双用字号,实为罕见。《文集》卷首有其子士镳所编《太史公年谱》,云讳敏昌,字伯求,一字伯子,号鱼山云云。是“伯子”二字确为其字,“鱼山”则其号也。

姚莹论边防兵制[编辑]

桐城姚石甫廉访莹文集中,有论边防养兵数语,深切著明,真千古不易之论,爰录之于此。文云:“夫兵者,凶器至危,以防外侮,先虑内讧。自古边塞之兵,皆由远戍,不用边人,何也?欲得其死力,不可累以室家也。边塞战争之地,得失无常,居人各顾家室,必怀首鼠。苟有失守,则相率以迎,暮楚朝秦,是其常态。若用以为兵,虽颇牧不能与守。故不惜远劳数千里之兵,更迭往戍,期以三年,赡其室家,使之尽力疆场,然后亡躯效命。”云云。数语真要言不烦,非深于边事兵事者不知也。

上海鬱氏藏书原委[编辑]

上海鬱氏藏书颇负盛名,而罕有知其藏书之所本者,大概鬱氏之书得于□□胡□□,胡又得之于其舅平湖钱梦庐上舍天树。钱系监生,收藏旧书、金石、书画甚富,为浙西一路风雅主盟。中落后,其所珍秘,大抵为其婿胡□□所得,由胡转入上海鬱氏。同一藏书,今人知胡□□、钱天树者几无一人。何子贞太史云,传不传又是一事,岂不信然。胡钱藏书,见于南汇张孟彪孝廉文虎《怀旧雅记》中,决非虚妄。

樊榭山房诗集注[编辑]

钱塘厉太鸿征君鹗《樊榭山房诗集》,为浙派巨擘,其诗词旨幽艳,实可与作者抗行。惟其生平喜用冷僻字作替代字,有非注释出处,令读者不能了然。南汇张文虎《怀旧杂记》言,吴江董梦兰征君兆熊撰有《厉樊榭诗注》廿卷,闽县陈衍《石遗室诗话》言,其子声暨撰有《樊榭诗注》廿卷,皆未见传本,恐皆削稿未竟也。定远方子严观察濬师□□□□自言撰有《小山仓房诗集注》□□卷、《年谱》□卷,亦未见传本。厉袁二家诗最为盛行,能得三家注,皆有传本,于嘲风弄月附庸风雅者,不为无益也。

杨希闵馀师录[编辑]

新城杨卧云明经希闵隐居不仕,抱道自娱,平生撰述甚富,主讲台阳海东书院讲席。尝汇集宋元明名儒名臣事迹,取孟子答曹交“子归而求之有馀师”之义,名其书曰《馀师录》。《前集》十四卷,录名儒,《后集》十卷,录名臣,《续集》八卷,前四卷补录名儒,后四卷补录名臣。光绪四年仲春,太仓孙少彭太守寿铭福州刊本。前见□□□□言,此书系汇辑闽人诗话,盖未见其书,聊为臆说,予因详记于此,以纠正之。

国朝诗人征略[编辑]

番禺张南山孝廉维屏,变诗话之体,为《国朝诗人征略》六十卷,录九百廿九人。《二编》六十四卷,录一百五十人,重出者数人,增补者又约十馀人。虽所采之诗,未必尽当,然搜罗繁富,辨论详备,眉目清晰,便人检查,体例亦未尝不善。松柏虽在草木中为后凋之木,以之命名,名字,名斋,名书,固未为不可,若孝廉撰书曰《听松庐诗话》□卷、《松心目录》□卷、《松轩随笔》□卷,三书皆以“松”字名之,亦未免太著迹象也。

林伯桐公车见闻录[编辑]

予生平每于出门前数日,思索应带不带之物,至为烦琐。多带则嫌累赘,少带则到处觅购,极为不便。后编一自用出门携带各物用品表,以后凡遇出门,照此增减,极为省事,不假思索,即可按图索骥。所立名目,如冬季衣服被褥单、夏季衣服被褥单、春秋衣服被褥单、书籍单、文具单、零碎用物单之类,自谓琐碎,不足登大雅之堂,不意竟有先我而为之者。番愚林□□孝廉伯桐《公车见闻录》中,亦立工仆、用物、行李、场具等外目,记载略具。予益自信自编自用不为无益,且暗合前人也。

高丽安岐事迹[编辑]

安岐字仪周,号麓村,高丽□□县人。从贡使入都,因得故相明珠家窖金钞本书。虽系隐语,细加研索,能尽得其数,与地址所在,地址即是俗所称为大观园是也。乃求见明公子孙,告以窖藏所在,尽发之。用其金为母,往天津、淮南业监,富甲天下。仪周复好宾客,雅善鉴别,收藏之富,亦甲于一时。撰《墨缘汇观》四卷,刊入《粤雅堂丛书》中,初不知为仪周物也。仪周后尽载收藏回高丽,其子孙留中国者仍为安氏。详见富阳周芸皋观察凯《内自讼斋文钞·书安仪周事》中。仪周在扬州置巨宅,豪侈不可言,事阅百馀年,扬州人尚知有安二达子者。有地名卢刮刮巷,原系安家夹巷,因俗呼而讹。虽屡经兵燹,仍未易称,可见安氏在当日,赫赫在人耳目矣。

王孟端等以诗感人[编辑]

王孟端舍人有友在京师,乃别娶妇,久恋不归,舍人作诗寄之云:“新花枝胜旧花枝,从此无心念别离。可信秦淮今夜月,有人相对数归期。”其友得诗感泣,不日即归。见《随园诗话》及某书。新建程明伯少喜狭邪,乐而忘归。其妻张玉仪忧之,寄以诗云:“歌舞楼中列绮筵,等闲花草亦因缘。可曾记得痴情性,郎不归来妾不眠。”明伯读之泣而返,伉债愈笃,从此不出。亦见于某书,久忘其名。诗能感人如此。

刚毅诗[编辑]

满洲刚子良中堂毅,任广东臬使时,尝辑《洗冤录异证》四卷、《经验方歌诀》二卷刊之,似非胸无点墨者。乃北京传其一诗,甚觉风趣,爰录之于此。诗云:“帝降为王尧舜惊,皋陶掩耳怕呼名。荐贤能举黄天霸,远佞能驱翁叔平。一字难移惟瘦死,万民何苦不耶生。□□□□□□□□□□□□□□”云云。因中堂平日素喜称“尧王”、“舜王”,皋陶呼为“皋陶。”保举将才龙殿扬,面奏云:“此臣之黄天霸。”翁叔平中堂同和出军机,中堂极喜,语人曰:“此举可谓远佞人矣。”。《洗冤录》中,凡刊“瘐死”者,中堂谓乃“瘦死”之讹,“聊生”每误作“耶生”。此诗可谓谑而虐矣。

王世忠等清末完人[编辑]

王世忠字骥程,无锡人,光绪甲午举人,拣选知县,劬学工词章,卒年六十。国变后,黄冠道服,闭户不与世通,绝口不谈时事,其沧桑之抱痛至深,撰有《静斋诗文稿》四卷。张曾畴字望屺,号潜园,无锡人,附生,官湖北候补知府。入张文襄公之洞幕府,工书法,世所称张文襄公墨迹,多出其手。生平嗜书籍碑版,富收藏,精鉴别。辛亥之变,为乱军所拘,勒出钜赀。义不受辱,愤而投江,死之。以上均见无锡侯学愈戢葊《续梁溪诗钞》中。声木谨案:方今世衰道微,廉耻日丧,求如二公之为清末完人者,渺不可得,故记之于此,以冀后来者有所采辑焉。

孙庆成然脂集[编辑]

新城王西樵考功士禄所纂《然脂集》一百卷,久无传本,实未成书,仅有《序例》一卷,刊入《□□□丛书》中。道光间,天雄孙梅傅茂才庆成复补辑考功之书,当系得见原稿本,故能补辑成书。但其人无名,书恐成而未刊,故亦不传。茂才编有《采鹿堂姜氏家集》十五卷,前有武林倪□□太守彤序,道光丁酉仲春刊本。茂才补辑,见于倪太守序中。茂才尝佐太守胶州、泰安两幕,知之必谂。既无传本,亦不知其补辑之佳恶也。

句录斋稿[编辑]

夏炜如字永曦,江阴人。李申耆明府兆洛主讲暨阳书院讲习,永曦与蒋君丹棱、承君守丹、宋君冕之、徐君康甫、六君德祇最称高第弟子,已详见于予所撰《桐城文学渊源考》中。蒋君丹棱,学术尤重于当时,龚定庵主事自珍目为李明府首选弟子,见于《定庵诗集》自注。永曦撰有《句录斋稿》四卷,癸丑七月刊本,前有缪筱珊太史荃孙一序。第四卷末页末行,刊有“第五女遗赀镂版”七字,而卷中并无一字言及。序文中仅言其子彦保明经编辑遗著,亦嫌漏落湮没其第五女出资为父镂版之孝思。

石印南野堂笔记[编辑]

上海书坊石印排印书愈趣愈下,同治间不如咸丰时之善,光绪初叶又不如同治时,光绪中叶又不如初叶时,光绪季年及宣统年,更不如光绪中叶时,良由书坊中主其事之文人,一蟹不如一蟹。以声木所见者,祇有宣统三年孟冬,中华国粹书社石印写字本《南野(草)堂笔记》十二卷,实较原刊体例为善。原刊每段无标题,每首亦无目录。石印本每段标题,增注于每页黑口之下,每卷之首,复以每段标题,排为目录数页,以清眉目,实便检查观览。原刊初刊本仅八卷,后陆续增至十二卷,石印本即据十二卷本,尤为完备。澹川茂才此书名曰笔记,实即诗话,中无他语也。不知当时何以名曰笔记,不曰诗话,体例名称皆相悖谬,诚所未喻其旨也。

海甯人多国手[编辑]

弈虽小道,共祇三百十六著,其中精微奥妙,决非浅尝者所能知。我朝弈学至精,推为国手者,为范西屏世勋、施襄夏绍暗、陈子仙毓性。三人皆海宁人,斯亦异矣,岂亦有授受源流耶。范撰《桃花泉棋谱》二卷,施撰《弈理指归》二卷,陈撰《子仙百局》一卷,皆盛行于时,几于家有其书。予所识者,合肥蒯礼卿观察光典、长乐林贻书学使开謇,皆精于此术。予不明弈法,究不知其何如也。

李慈铭论诗语[编辑]

会稽李{无心}伯侍御慈铭《越缦堂日记》中,有论诗数语,颇能尽其流弊,因录之于此,日记云:“盖今之言诗者,必穷纸累幅,千篇一律。缀此重坠之字,则曰此汉魏也。依仿空旷之语,则曰此陶、韦也。风云月露,堆砌虚实,则以为六朝。天地乾坤,佯狂痛哭,则以为老杜。杂填险字,生凑硬语,则以为韩、孟。作者惟知剿袭剽窃,以为家数,观者惟知影响比附,以为评目。振奇之士,大言之徒,又务尊六朝而薄三唐,托汉魏以诋李杜,狂谵寐语,陷于一无所知。”又云:“道光以后,名士动拟杜、韩,槎牙率硬而诗日壤。咸丰以后,名士动拟汉魏,肤浮填砌而诗益坏。道光名士,苦于不读书而骛虚名。咸丰名士,病在读杂书而喜妄言。”云云。均深切学诗之弊,学诗者不可不知也。

洪亮吉甯国府志体例[编辑]

光绪□年,江阴缪筱珊太史荃孙等修《畿辅通志》,每人撰稿,即列入每卷之中。初以为体例甚善,可为后来修志之法。继阅嘉庆廿年十二月,阳湖洪稚存太史亮吉所修《甯国府志》,已是如此,缪太史稍变其例,大旨固如是也。《甯国府志》卷首载洪亮吉修《疆域表》、《舆地志》,凌廷堪修《沿革表》,沈沾霖修《食货志》、《武备志》,葛蓥修《选举表》、《营建志》,分辨《人物志》,施晋修《职官表》、《艺文志》、《杂志》,分辨《人物志》。以洪太史修辑之善,原刊本至为难得。己未三月,泾县翟展成孝廉凤翔等复集赀石印,然坊间仍不甚通行,因石印之本亦甚少故也。

某名伶免联语[编辑]

咸丰时有名伶某,以二月十一日生,三月三十日死。生时负绝色,草野相传,文宗显皇帝尝幸之。有某太史挽以联云:“生在百花先,万紫千红齐俯首;春归三月暮,人间天上总销魂。”一时脍炙人口,竟流传于大内,文宗深衔之,终身不得差缺。

大小金川等乱皆由于妇人[编辑]

国朝大小金川之乱,始于一归人,驯至亡国,几至灭种。其原因□□土司之女□□□,嫁于□□土司□□□,嗣因夫妇不和,女家强劫其女大归,致兴王师讨伐。嘉庆元年,白莲教匪之乱,为首妖人名齐二寡妇。嘉庆二年,贵州狆苗之叛,其原因由于苗女王囊仙有姿色,苗民七绺须欲娶之,不得,遂劝之作乱。嘉庆□年,百菊溪中堂龄督粤,收服海盗郑一嫂。本盗魁妻,夫死代领其众,年仅三十有二,百中堂为之配其副张保。皆以一妇人所致,并皆在同时,斯亦奇矣。

西湖三十有六[编辑]

以地名西湖者,天下三十有六,除杭州最著名外,当以福建福州府、广东惠州府为次。杭州西湖之佳,在于四山环抱,中有清水一泓,山明水净,不取崇宏而足供娱乐。地在省会,又为南宋偏安一百馀年京都,遂觉声明文物甲于天下。惠州西湖不在省会,福州西湖在省会矣,又无南宋偏安之局为之点染,故终觉减色。水以方名,无地无时不可有之,天下三十有六,尤其显焉者也。

明山阳吴承恩西游记[编辑]

西游记》为小说中最荒诞者,相传为元邱真人处机所撰,据康熙□□年《淮安府志》,谓为明嘉靖中,岁贡生官长兴县丞山阳吴承恩所撰。且谓记中所述大学士、翰林院、中书科、锦衣卫、兵马司、司礼监,皆明代官制,又多淮郡方言云云。志书所载确切,辨明为明代,尤为扼要,较之齐东野语,自可征信耳。

徐霞客游记[编辑]

徐宏祖,字霞客,江阴人,生平好游。自明万历丁未,年廿二,即出游。至崇祯己卯,年五十四岁,自滇得足疾归,已出游三十年。生平实无一岁不游,无一地不到,足迹遍天下。撰《徐霞客游记》□□卷,原本久佚。国朝杨名时得其残稿,编为十二卷,收入《四库》。即以残本所载言之,凿险追幽,后世阅者,犹惊心动魄。生平素与□□黄□□公□□友善,及黄□□公被祸,霞客不食而卒,以殉明社。其事迹撰述之奇,实创千古所未有,况卒以忠义殉国,皎然与日月争光,洵乎千古好游一人也。

林天龄忧勤帝室[编辑]

穆宗毅皇帝御师,当日在弘德殿行走者,闻以长乐林文恭公天龄最能持正,穆宗亦严惮之。照例授读之时,有时休息,穆宗正与太监嘻笑,见林文恭公至,必正色而止。同治甲戌,以翰林院侍读学士视学江苏,光绪戊寅,卒于松江试院。苏皖为江南大省,分任学政者,大半二三品大员。林文恭公以四品任之,亦属罕见,良由穆宗惮其持正,出之于外。林文恭公出棚考试之时,每到一处,即延本地著名医生治病。医生出,谓他人云:林文恭公自云病由侍读而起,可见当时忧国爱君之心切矣。

说文字数[编辑]

说文》所载之字,仅九千馀字,国朝郑珍考出逸字□□字,成《说文逸字》二卷,其子知同,续考出逸字□□□字,成《附录》一卷、《补遗》一卷,合之仅一万零数百字。《康熙字典》所收之字,及《备考》、《补遗》合之,共肆万柒千叁拾伍字,古文字壹千玖百玖拾伍字尚不在内。实则世俗通行之字共二千,仍有一千馀字,大抵文义较深,仅供文人学士作诗文之用,非识字者人人能识,人人能用。予尝欲就二千字,编为训蒙课本,专为一家之用,久未能成。此等浅俗小书,亦非心思才力贯穿不可,信乎撰述之不易也。

填词须协音律[编辑]

填词非难,协律为难。须研求律吕,辨别宫商,较量于分寸毫厘之间,严于阴阳去上平入之辨,可以被之管弦,无论词之佳恶,方能谓之词。若仅依谱以填,人人能之,日可成数百艺,奚必真堪传世者,代不数人,人不数艺。词固须律细音谐,寄托遥深,风华掩映,可歌可泣,亦非毕生研求,不能底于成,其难如此。

纪昀漏言获咎原委[编辑]

阅微草堂笔记》中,纪文达公昀自称以漏言遣戍新疆,初不知其果如何事漏言,后知为卢雅雨运使见曾一案。都转之子谦㧑,由刑曹分守武汉黄德道,□□戊子遭家难。观察三子荫文,为纪文达公女,故纪文达公亦遭坐累,撰《乌鲁木齐杂诗》一卷。当时兴化徐礼华舍人□□亦以附书都转,获漏言之诫,同谪伊梨者五年,撰《新疆纪胜诗》一卷。世但知纪文达公以漏言谪戍成诗,不知有徐舍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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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楚斋随笔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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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此符号刻印不便,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