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楚齋隨筆/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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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萇楚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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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明龔詡不仕永樂朝[编辑]

明龔詡字大章,昆山人。父詧,洪武中,官給事中,以言事遣戍五開衛,詡遂隸軍籍,後調守金川門。燕王篡位,詡即變姓名遁歸,賣藥授徒以自給。正統己未,巡撫周忱薦為鬆江、太倉學官,皆不就。嘗謂都御史吳訥曰:「詡仕無害於義,但恐負當日城門一慟耳。」成化己丑始卒,年已八十有八。撰有《野古集》三卷,收入《四庫》,世間絕少傳本。新陽趙靜涵明府元益得其本,於光緒壬寅九月,刊入《峭帆樓叢書》中,誠屬表章忠節之美意。集後附錄明張大復□□《龔安節公傳》,序述甚詳,推崇尤力。綱常大義,賴以不墜,端賴天地間生有忠節之人也。

公孫龍子注[编辑]

公孫龍子》三卷,原本十四篇,今存六篇。雖確為周秦間撰述,歷代以來,研求者少,惟宋謝希深為之作注。《四庫提要》譏其詞不及龍,而欲伸龍之理,其淺陋宜矣云云。我朝碩儒輩出,亦無研求是書者,惟萬載辛筠穀侍郎從益復有注本。自以為補謝氏所不及,實則詞又不及謝,而欲伸龍之理,焉用屋上架屋。辛注編入自著《寄思齋藏稿》,咸豐元年六月,其子桂雲□□等校刊本。

林紓致蔡元培書摘要[编辑]

林琴南孝廉《畏廬三集》中有《答大學堂校長蔡鶴卿太史書》,中有云:「晚清之末造,概世之論者恒曰去科舉,停資格,廢八股,斬豚尾,復天足,逐滿人,撲專製,整軍備,則中國必強。今凡百皆遂矣,強又安在!於是更進一解,必覆孔孟,鏟倫常為快。嗚呼!因童子之羸困,不求良醫,乃追責其二親之有隱瘵,逐之而童子可以日就肥澤,有是理耶!外國不知孔孟,然崇仁,仗義,矢信,尚智,守禮,五常之道,未常悖也,而又濟之以勇。弟不解西文,積十九年之筆述,成譯著一百三十三種,都一千二百萬言,實未見中有違悖五常之語。何時賢乃有此叛親蔑倫之論?此其得諸西人乎?抑別有所授耶?」云云。聲木謹案:孝廉此語,最為痛快斬載,發人深省。其理正詞嚴,故足昭示一世也。

困學紀聞翁注編目[编辑]

秋樹根齋,不知何許人,史善長撰《秋樹根齋詩集》□□卷,不知即其人否。編有《困學紀聞翁注編目》廿六卷,因原書有總目,無子目,不便尋覽,特創體例,分易、書、詩、周禮、儀禮、禮記、大戴禮、樂、春秋左氏、公羊、穀梁、論語、孝經、孟子、小學、經總、天道、曆數、地理、諸子、考史、河渠、田制、歷代漕運、兩漢崇儒、評文、評詩、雜識、經義、史事、書籍、雜文、人名、物類、雜義三十五門。注家大致以類書為藍本,稗販為注,秋樹根齋復稗販注語為類書,亦頗有溢出類書之外,及考證類書之語。散見各注,人多忽略,輯為專書,既便檢查,於考證不為無益。此書未見刊本,祇有光緒十一年孟夏,上海日本樂善堂銅版小字袖珍本。當時所印不多,現在亦為難得。聲木意謂秋樹根齋此編,於著述家及後來學人均為有益,不嫌重佁。向嘗欲鈔合古今詩文家注釋,分類編輯,纂為一書,即名曰《詩注類纂》。以後注釋詩文者,有此一書,不必他求,大略已具,奚止事半功倍。其用意與秋樹根齋正同,不意秋樹根齋先得我心,且有成書。予之此願,終未能償,徒自恧已。

吳偉業出仕二姓原委[编辑]

吳梅村祭酒偉業才華綺麗,冠絕千古。及其出仕國朝,後人憐其才,每多恕詞,蓋不知當時情形也。祭酒因海甯陳□□相國之遴所薦起,時在順治十五年,當時相國獨操政柄,援引至卿相極易。未薦之先,必有往來書劄,雖不傳於世,意其必以卿相相待,故祭酒欣然應詔。早已道路相傳,公卿餞送。迨至祭酒已報行期,而相國得罪遣戍,欲中止,則勢有所不能,故集中詠拙政園山茶,以誌感慨,園即相國產也。及其到京,政府諸公以其為江南老名士,時方延攬人才,欲不用,恐失眾望,因其前明本官祭酒,仍以祭酒官之,非祭酒所及料也。祭酒若早知其如此,必不肯出。世但知其為老母,而不知亦為妻少子幼,故偷生忍死,甘仕二娃。人生一有係念,必不能以節烈稱。祭酒所係念有四:官也,母也,妻也,子也,宜其不克以身殉義,得享令名。後雖悔恨屢見之詩詞,然已無及矣。

朱仕琇稱呼之異[编辑]

國朝普通規矩:紳士對於本地官長,知縣稱老父臺,民間則稱為父母官,知府以上通稱公祖。朱梅崖廣文仕琇致函蔡蒼嶼明府,稱為老父母。實為罕見。廣文亦非陋儒,曾入詞館,復為縣尹,非無知識者。魯潔非明府九皋諸人為之刻集,亦並未加以刪改,可見當時風氣如此。禮從宜,事從俗,竟有相沿數百年而不能改者。《梅崖居士續集》序云:「戊子春,承上憲命,掌教鼇峰書院。」云云。「承上憲命」四字,在後來掌院,亦不肯輕用之矣。

龍門造象[编辑]

洛陽龍門山造象,約有十萬種,有文字者,約二三千種。拓愈後,種類愈多,現世所行,約有二千種,仍未能盡。其中豐碑钜製,或零星小種,無論出於何代,書法頗多工整,可為臨池之助。道咸間,滿人德林字君直,號硯香,姓閻氏,漢軍□旂人,官河南府知府。書法素習北碑,頗為一時之冠,兼工繪事,精鑒別。會稽趙撝叔明府之謙嘗從之學書,後亦以書法名一時。太守當時取龍門造象文字,審擇其字跡,定為十品,後復展至二十品。謂以後習北碑者,舍此之外,不必他求,亦屬一偏之見。太守所定之二十品,雖字跡方整勁拔,確是北碑中之佳品,若以全山書法論之,尚不能無間然也。龍門中字跡之最佳者,以聲木所見,當允推北齊武平六年六月朔日《都邑師道興合邑人造釋迦象》,字小如豆,與《常醜奴磚塔銘》相頡銘。唐顯慶四年四月十四日《前豫州司功參軍王有□為考妣造象龕銘》,字跡珠圓玉潤,為書法正宗。唐開元□□年四月廿三日《虢國公造象記》,徐浩行書。北海字跡,除《不空和尚碑》外,世不多見。此記在正行之間,為書法正宗。聲木之私見如此。而此三碑,轉湮沒不彰,學書者祇知有《龍門二十品》,幾於不知有他碑。物之顯晦有時,亦不可移易,良可慨歎。德林所定《龍門二十品》,多有不知其名目者,因附錄其目錄於後:

  1. 洛州刺史始平公造象記
  2. 長樂王邱穆陵亮夫人尉遲為亡息牛橛造彌勒象
  3. 步舉郎張元祖妻一弗為亡夫造象
  4. 北海王元祥為皇帝母子造彌勒象
  1. 都綰闕口遊激校尉司馬解伯達造彌勒象
  2. 轉國將軍楊大眼為孝文皇帝造象
  3. 陸渾縣功黃魏靈藏二人等造釋迦象
  4. 前太守護軍長史雲陽伯鄭長猷為亡父母等造彌勒象
  1. 比丘惠感為亡父母造彌勒象
  2. 新城縣功曹孫秋生二百人等造像
  3. 邑主高樹維那解伯都三十二人等造象
  4. 廣川王祖母太妃侯造彌勒象
  1. 比丘法生為孝文皇帝並北海王母子造象
  2. 安定王元燮為亡祖親太妃等造釋迦象
  3. 涇川刺史齊郡王祐造象銘
  4. 比丘尼慈香慧政造窟一區記
  1. 北海王國太妃高為孫保造象
  2. 韓曳雲司徒端等共造優填王北南龕象
  3. 比丘道匠住與妙因造象
  1. 廣川三祖母太妃侯為亡夫賀蘭汗造彌勒象

史鑒節要便讀[编辑]

和州鮑古村明經東裏,為華潭中丞源深之封翁,撰《史鑒節要便讀》六卷。咸豐十一年十二月,華潭中丞奏請進呈御覽,洵屬鄉僻腐儒莫大之榮遇。此書因記載較詳,便於小兒誦讀,風行遐邇,刊本至多。惟同治六年仲冬,姑胥顧悅廷刊本,為華潭中丞所自刊,訛字較少,龍為此書善本。明經尚撰有《十三經章句口訣》一卷、《聖門諸賢述略》一卷、《直省府名歌訣》一卷、《廿三史評口訣》一卷、《歷代國號總括歌》一卷、《釀齋詩稿》□卷、《章豈績陳其年駢體文補注》□卷,皆已刊。其《史鑒節要便讀》中有云:「以牛繼馬,語出於讖,噯昧之言,是不可信。」云云。議論可謂正矣。又有云:「稱始皇帝,實為呂政。」此獨非曖昧之言乎。始皇雖為呂不韋姬□氏所生,然《史記》明言「及大期」而生政,言其仍為嬴氏之子,與呂氏無關也。古書簡質,祇用「及大期」三字,已足因文見意,昭然若別黑白。何必如後世紀載,呶呶數百言,始足明其非然乎。

吳汝綸諭兒書一篇[编辑]

桐城吳摯甫京卿汝綸《諭兒書》首章,責斥其子辟強司馬闓生,字字準情酌理,真衰世子弟之良藥,宜家喻而戶曉也。司馬以之冠於《諭兒書》之首,可見不文過,必能改過,過而能改,善孰大焉。無所用其忌諱,愈以彰京卿義方之訓,真仁人孝子之用心也,予故錄之於此,以昭炯戒。京卿書云:「凡為官者,子孫往往無德,以習於驕恣澆薄故也。吾昨聞汝罵苓姐,說伯父不配作官,汝父作官有錢,欲逐出苓姐,不令食汝父之錢等語,傷天倫,滅人理,莫此為甚。世人常說長兄當父,長嫂當母。子有錢財,當歸於父,弟有錢財,當歸於兄,吾與爾伯父終身未嘗分異,豈有分別爾我有無之理!伯父在時,吾不能事之如父,今亡已八年,不可再見矣,吾常痛心,故令汝兼繼伯父,望汝讀書明道理。豈知汝幼稚之年,居心發言,已如此驕恣澆薄哉!伯父才學十倍勝我,其未仕,乃命也,何不配之有!作官之錢皆取之百姓,非好錢也,故好官必不愛錢。吾雖無德,豈願以此等錢豢養汝曹,私妻子哉!兄弟之子,古稱猶子,言與子無異。苓姐,吾兄之子也,與汝何異。我若獨私汝,逐苓姐,不與食,尚為非人,況汝耶!且汝亦為伯父繼子,若盡逐諸侄,則汝亦在當逐之內矣。凡為人,先後孝友起。孝不但敬愛生父,凡伯父、叔父,皆當敬愛之,不但敬愛生母,凡嫡母、繼母、伯母,叔母,皆當敬愛之,乃謂之孝友。則同父之兄弟姊妹,同祖之兄弟姊妹,同曾祖、高祖之兄弟姊妹,皆當和讓,此乃古人所謂親九族也。讀書不知此,用書何為!童幼有時爭言,吾亦不禁,獨令人傷心之言,不得出諸口。較量錢財有無,悖理行私之事,不可存於心。將吾此書熟讀牢記,以防再犯,並令諸兄弟姊妹各寫一通。」云云。

梅曾亮作詩法[编辑]

梅伯言郎中之於詩也,意欲其深,詞欲其粹。一思之偶淺,必鑿而幽之,一語之稍粗,必礱而精之。賦一詩,或累日逾時而後出云云。見管異之孝廉同《因寄軒文集不·書梅伯言馬韋伯詩後》。作詩之難如此,非可輕心以掉,脫口而出,如七字唱也明矣。

張維屏論方苞文[编辑]

張南山太史維屏,論方望溪侍郎文云:「得韓之清,未得韓之腴。得韓之蒼,未得韓之厚。得韓之筋,未得韓之骨。得韓之健,未得韓之雄。」云云。數語亦頗能得方侍郎文之真相。

姜宸英論讀書法[编辑]

慈溪姜西溟太史宸英云:「讀書不須務多,但嚴立課程,勿使作輟,則日累月積,所蓄自富。古人讀一書,必須得此一書之用,至於終身守之不失。如此,雖欲多,不得也。」云云。聲木謹案:太史此言,真讀書秘訣,千古之龜鑒,後生當保守是訓也。

岳端編寒瘦集[编辑]

幼時讀《國朝詩別裁》,名氏注有云:「宗室岳端編唐孟郊、賈島二人之詩,為《寒瘦集》一書」。當時頗欲見之,乃遲至三十年後,至戊辰二月,乃得此書原刊本。書為康熙己卯十月下浣,玉池生岳端兼山選評,紅蘭室評點,寫字刊本。圈點、評語,悉用紅字。前有玉池生自序一頁、《唐書》本傳與凡例二頁、目錄六頁、詩集三十七頁,雕刻甚精,當時印本必甚珍貴。其凡例中,有一條專言圈點,頗與文學有關,因錄之於此:「一,選詩家原有圈點二項,特於字句新奇,聲調響亮而已。今分六項,欲觀者識作者之意也。凡一首主腦,並關鎖照映處,悉用;客意並轉折處,悉用[1]。一句辭意俱佳者用,次於者用:一句平妥,則於句下一;一句不妥,則於句下一。」云云。

胡曾手劄石刻[编辑]

石刻《曾文正公手劄》八卷、《胡文忠公手劄》四卷,款皆署「希菴」二字,係當時致□□李忠武公續賓者。訊中所言,皆咸豐時,剿平粵逆兵間之事。字係二公親筆、摹勒上石,不失神氣。卷端無刊石年月及序跋,當係李忠武公子孫所刊無疑,然確為其子孫某某所刊,已不可考。二公為我朝剿平粵逆名臣,雖石刻流傳,亦有足資考證者。先文莊公曾受業於曾文正公,淵源所在,彌足令後嗣生景仰之思矣。

馮敏昌名字號全刊[编辑]

凡人撰述刊成,祇題籍貫、氏、名、字四項,或祇用籍貫、名、氏,不用字,或題別號,籍貫、氏、名、字皆無,或祇用氏、字二項,未有雙用字號四字者。欽州馮敏昌撰《小羅浮草堂文集》九卷、《詩集》四十卷,卷端開列「欽州馮敏昌魚山伯子甫」,是雙用字號,實為罕見。《文集》卷首有其子士鑣所編《太史公年譜》,雲諱敏昌,字伯求,一字伯子,號魚山云云。是「伯子」二字確為其字,「魚山」則其號也。

姚瑩論邊防兵制[编辑]

桐城姚石甫廉訪瑩文集中,有論邊防養兵數語,深切著明,真千古不易之論,爰錄之於此。文云:「夫兵者,凶器至危,以防外侮,先慮內訌。自古邊塞之兵,皆由遠戍,不用邊人,何也?欲得其死力,不可累以室家也。邊塞戰爭之地,得失無常,居人各顧家室,必懷首鼠。苟有失守,則相率以迎,暮楚朝秦,是其常態。若用以為兵,雖頗牧不能與守。故不惜遠勞數千里之兵,更迭往戍,期以三年,贍其室家,使之盡力疆場,然後亡軀效命。」云云。數語真要言不煩,非深於邊事兵事者不知也。

上海鬱氏藏書原委[编辑]

上海鬱氏藏書頗負盛名,而罕有知其藏書之所本者,大概鬱氏之書得於□□胡□□,胡又得之於其舅平湖錢夢廬上舍天樹。錢係監生,收藏舊書、金石、書畫甚富,為浙西一路風雅主盟。中落後,其所珍秘,大抵為其婿胡□□所得,由胡轉入上海鬱氏。同一藏書,今人知胡□□、錢天樹者幾無一人。何子貞太史雲,傳不傳又是一事,豈不信然。胡錢藏書,見於南彙張孟彪孝廉文虎《懷舊雅記》中,決非虛妄。

樊榭山房詩集注[编辑]

錢塘厲太鴻徵君鶚《樊榭山房詩集》,為浙派巨擘,其詩詞旨幽豔,實可與作者抗行。惟其生平喜用冷僻字作替代字,有非注釋出處,令讀者不能了然。南彙張文虎《懷舊雜記》言,吳江董夢蘭徵君兆熊撰有《厲樊榭詩注》廿卷,閩縣陳衍《石遺室詩話》言,其子聲暨撰有《樊榭詩注》廿卷,皆未見傳本,恐皆削稿未竟也。定遠方子嚴觀察濬師□□□□自言撰有《小山倉房詩集注》□□卷、《年譜》□卷,亦未見傳本。厲袁二家詩最為盛行,能得三家注,皆有傳本,於嘲風弄月附庸風雅者,不為無益也。

楊希閔餘師錄[编辑]

新城楊臥雲明經希閔隱居不仕,抱道自娛,平生撰述甚富,主講台陽海東書院講席。嘗彙集宋元明名儒名臣事跡,取孟子答曹交「子歸而求之有餘師」之義,名其書曰《餘師錄》。《前集》十四卷,錄名儒,《後集》十卷,錄名臣,《續集》八卷,前四卷補錄名儒,後四卷補錄名臣。光緒四年仲春,太倉孫少彭太守壽銘福州刊本。前見□□□□言,此書係彙輯閩人詩話,蓋未見其書,聊為臆說,予因詳記於此,以糾正之。

國朝詩人徵略[编辑]

番禺張南山孝廉維屏,變詩話之體,為《國朝詩人徵略》六十卷,錄九百廿九人。《二編》六十四卷,錄一百五十人,重出者數人,增補者又約十餘人。雖所采之詩,未必盡當,然搜羅繁富,辨論詳備,眉目清晰,便人檢查,體例亦未嘗不善。松柏雖在草木中為後凋之木,以之命名,名字,名齋,名書,固未為不可,若孝廉撰書曰《聽鬆廬詩話》□卷、《鬆心目錄》□卷、《鬆軒隨筆》□卷,三書皆以「鬆」字名之,亦未免太著跡象也。

林伯桐公車見聞錄[编辑]

予生平每於出門前數日,思索應帶不帶之物,至為煩瑣。多帶則嫌累贅,少帶則到處覓購,極為不便。後編一自用出門攜帶各物用品表,以後凡遇出門,照此增減,極為省事,不假思索,即可按圖索驥。所立名目,如冬季衣服被褥單、夏季衣服被褥單、春秋衣服被褥單、書籍單、文具單、零碎用物單之類,自謂瑣碎,不足登大雅之堂,不意竟有先我而為之者。番愚林□□孝廉伯桐《公車見聞錄》中,亦立工仆、用物、行李、場具等外目,記載略具。予益自信自編自用不為無益,且暗合前人也。

高麗安岐事跡[编辑]

安岐字儀周,號麓村,高麗□□縣人。從貢使入都,因得故相明珠家窖金鈔本書。雖係隱語,細加研索,能盡得其數,與地址所在,地址即是俗所稱為大觀園是也。乃求見明公子孫,告以窖藏所在,盡發之。用其金為母,往天津、淮南業監,富甲天下。儀周復好賓客,雅善鑒別,收藏之富,亦甲於一時。撰《墨緣彙觀》四卷,刊入《粵雅堂叢書》中,初不知為儀周物也。儀周後盡載收藏回高麗,其子孫留中國者仍為安氏。詳見富陽周芸皋觀察凱《內自訟齋文鈔·書安儀周事》中。儀周在揚州置巨宅,豪侈不可言,事閱百餘年,揚州人尚知有安二達子者。有地名盧刮刮巷,原係安家夾巷,因俗呼而訛。雖屢經兵燹,仍未易稱,可見安氏在當日,赫赫在人耳目矣。

王孟端等以詩感人[编辑]

王孟端舍人有友在京師,乃別娶婦,久戀不歸,舍人作詩寄之云:「新花枝勝舊花枝,從此無心念別離。可信秦淮今夜月,有人相對數歸期。」其友得詩感泣,不日即歸。見《隨園詩話》及某書。新建程明伯少喜狹邪,樂而忘歸。其妻張玉儀憂之,寄以詩云:「歌舞樓中列綺筵,等閑花草亦因緣。可曾記得癡情性,郎不歸來妾不眠。」明伯讀之泣而返,伉債愈篤,從此不出。亦見於某書,久忘其名。詩能感人如此。

剛毅詩[编辑]

滿洲剛子良中堂毅,任廣東臬使時,嘗輯《洗冤錄異證》四卷、《經驗方歌訣》二卷刊之,似非胸無點墨者。乃北京傳其一詩,甚覺風趣,爰錄之於此。詩云:「帝降為王堯舜驚,皋陶掩耳怕呼名。薦賢能舉黃天霸,遠佞能驅翁叔平。一字難移惟瘦死,萬民何苦不耶生。□□□□□□□□□□□□□□」云云。因中堂平日素喜稱「堯王」、「舜王」,皋陶呼為「皋陶。」保舉將才龍殿揚,面奏云:「此臣之黃天霸。」翁叔平中堂同和出軍機,中堂極喜,語人曰:「此舉可謂遠佞人矣。」。《洗冤錄》中,凡刊「瘐死」者,中堂謂乃「瘦死」之訛,「聊生」每誤作「耶生」。此詩可謂謔而虐矣。

王世忠等清末完人[编辑]

王世忠字驥程,無錫人,光緒甲午舉人,揀選知縣,劬學工詞章,卒年六十。國變後,黃冠道服,閉戶不與世通,絕口不談時事,其滄桑之抱痛至深,撰有《靜齋詩文稿》四卷。張曾疇字望屺,號潛園,無錫人,附生,官湖北候補知府。入張文襄公之洞幕府,工書法,世所稱張文襄公墨跡,多出其手。生平嗜書籍碑版,富收藏,精鑒別。辛亥之變,為亂軍所拘,勒出钜貲。義不受辱,憤而投江,死之。以上均見無錫侯學愈戢葊《續梁溪詩鈔》中。聲木謹案:方今世衰道微,廉恥日喪,求如二公之為清末完人者,渺不可得,故記之於此,以冀後來者有所采輯焉。

孫慶成然脂集[编辑]

新城王西樵考功士祿所纂《然脂集》一百卷,久無傳本,實未成書,僅有《序例》一卷,刊入《□□□叢書》中。道光間,天雄孫梅傅茂才慶成復補輯考功之書,當係得見原稿本,故能補輯成書。但其人無名,書恐成而未刊,故亦不傳。茂才編有《采鹿堂姜氏家集》十五卷,前有武林倪□□太守彤序,道光丁酉仲春刊本。茂才補輯,見於倪太守序中。茂才嘗佐太守膠州、泰安兩幕,知之必諗。既無傳本,亦不知其補輯之佳惡也。

句錄齋稿[编辑]

夏煒如字永曦,江陰人。李申耆明府兆洛主講暨陽書院講習,永曦與蔣君丹棱、承君守丹、宋君冕之、徐君康甫、六君德祇最稱高第弟子,已詳見於予所撰《桐城文學淵源考》中。蔣君丹棱,學術尤重於當時,龔定菴主事自珍目為李明府首選弟子,見於《定菴詩集》自注。永曦撰有《句錄齋稿》四卷,癸丑七月刊本,前有繆筱珊太史荃孫一序。第四卷末頁末行,刊有「第五女遺貲鏤版」七字,而卷中並無一字言及。序文中僅言其子彥保明經編輯遺著,亦嫌漏落湮沒其第五女出資為父鏤版之孝思。

石印南野堂筆記[编辑]

上海書坊石印排印書愈趣愈下,同治間不如咸豐時之善,光緒初葉又不如同治時,光緒中葉又不如初葉時,光緒季年及宣統年,更不如光緒中葉時,良由書坊中主其事之文人,一蟹不如一蟹。以聲木所見者,祇有宣統三年孟冬,中華國粹書社石印寫字本《南野(草)堂筆記》十二卷,實較原刊體例為善。原刊每段無標題,每首亦無目錄。石印本每段標題,增注於每頁黑口之下,每卷之首,復以每段標題,排為目錄數頁,以清眉目,實便檢查觀覽。原刊初刊本僅八卷,後陸續增至十二卷,石印本即據十二卷本,尤為完備。澹川茂才此書名曰筆記,實即詩話,中無他語也。不知當時何以名曰筆記,不曰詩話,體例名稱皆相悖謬,誠所未喻其旨也。

海甯人多國手[编辑]

弈雖小道,共祇三百十六著,其中精微奧妙,決非淺嘗者所能知。我朝弈學至精,推為國手者,為范西屏世勳、施襄夏紹闇、陳子仙毓性。三人皆海寧人,斯亦異矣,豈亦有授受源流耶。范撰《桃花泉棋譜》二卷,施撰《弈理指歸》二卷,陳撰《子仙百局》一卷,皆盛行於時,幾於家有其書。予所識者,合肥蒯禮卿觀察光典、長樂林貽書學使開謇,皆精於此術。予不明弈法,究不知其何如也。

李慈銘論詩語[编辑]

會稽李{無心}伯侍御慈銘《越縵堂日記》中,有論詩數語,頗能盡其流弊,因錄之於此,日記云:「蓋今之言詩者,必窮紙累幅,千篇一律。綴此重墜之字,則曰此漢魏也。依仿空曠之語,則曰此陶、韋也。風雲月露,堆砌虛實,則以為六朝。天地乾坤,佯狂痛哭,則以為老杜。雜填險字,生湊硬語,則以為韓、孟。作者惟知剿襲剽竊,以為家數,觀者惟知影響比附,以為評目。振奇之士,大言之徒,又務尊六朝而薄三唐,托漢魏以詆李杜,狂譫寐語,陷於一無所知。」又云:「道光以後,名士動擬杜、韓,槎牙率硬而詩日壤。咸豐以後,名士動擬漢魏,膚浮填砌而詩益壞。道光名士,苦於不讀書而騖虛名。咸豐名士,病在讀雜書而喜妄言。」云云。均深切學詩之弊,學詩者不可不知也。

洪亮吉甯國府誌體例[编辑]

光緒□年,江陰繆筱珊太史荃孫等修《畿輔通志》,每人撰稿,即列入每卷之中。初以為體例甚善,可為後來修誌之法。繼閱嘉慶廿年十二月,陽湖洪稚存太史亮吉所修《甯國府志》,已是如此,繆太史稍變其例,大旨固如是也。《甯國府志》卷首載洪亮吉修《疆域表》、《輿地志》,淩廷堪修《沿革表》,沈沾霖修《食貨志》、《武備志》,葛鎣修《選舉表》、《營建志》,分辨《人物志》,施晉修《職官表》、《藝文志》、《雜志》,分辨《人物志》。以洪太史修輯之善,原刊本至為難得。己未三月,涇縣翟展成孝廉鳳翔等復集貲石印,然坊間仍不甚通行,因石印之本亦甚少故也。

某名伶免聯語[编辑]

咸豐時有名伶某,以二月十一日生,三月三十日死。生時負絕色,草野相傳,文宗顯皇帝嘗幸之。有某太史輓以聯云:「生在百花先,萬紫千紅齊俯首;春歸三月暮,人間天上總銷魂。」一時膾炙人口,竟流傳於大內,文宗深銜之,終身不得差缺。

大小金川等亂皆由於婦人[编辑]

國朝大小金川之亂,始於一歸人,馴至亡國,幾至滅種。其原因□□土司之女□□□,嫁於□□土司□□□,嗣因夫婦不和,女家強劫其女大歸,致興王師討伐。嘉慶元年,白蓮教匪之亂,為首妖人名齊二寡婦。嘉慶二年,貴州狆苗之叛,其原因由於苗女王囊仙有姿色,苗民七綹須欲娶之,不得,遂勸之作亂。嘉慶□年,百菊溪中堂齡督粵,收服海盜鄭一嫂。本盜魁妻,夫死代領其眾,年僅三十有二,百中堂為之配其副張保。皆以一婦人所致,並皆在同時,斯亦奇矣。

西湖三十有六[编辑]

以地名西湖者,天下三十有六,除杭州最著名外,當以福建福州府、廣東惠州府為次。杭州西湖之佳,在於四山環抱,中有清水一泓,山明水淨,不取崇宏而足供娛樂。地在省會,又為南宋偏安一百餘年京都,遂覺聲明文物甲於天下。惠州西湖不在省會,福州西湖在省會矣,又無南宋偏安之局為之點染,故終覺減色。水以方名,無地無時不可有之,天下三十有六,尤其顯焉者也。

明山陽吳承恩西遊記[编辑]

西遊記》為小說中最荒誕者,相傳為元邱真人處機所撰,據康熙□□年《淮安府志》,謂為明嘉靖中,歲貢生官長興縣丞山陽吳承恩所撰。且謂記中所述大學士、翰林院、中書科、錦衣衛、兵馬司、司禮監,皆明代官制,又多淮郡方言云云。誌書所載確切,辨明為明代,尤為扼要,較之齊東野語,自可徵信耳。

徐霞客遊記[编辑]

徐宏祖,字霞客,江陰人,生平好遊。自明萬曆丁未,年廿二,即出遊。至崇禎己卯,年五十四歲,自滇得足疾歸,已出遊三十年。生平實無一歲不遊,無一地不到,足跡遍天下。撰《徐霞客遊記》□□卷,原本久佚。國朝楊名時得其殘稿,編為十二卷,收入《四庫》。即以殘本所載言之,鑿險追幽,後世閱者,猶驚心動魄。生平素與□□黃□□公□□友善,及黃□□公被禍,霞客不食而卒,以殉明社。其事跡撰述之奇,實創千古所未有,況卒以忠義殉國,皎然與日月爭光,洵乎千古好遊一人也。

林天齡憂勤帝室[编辑]

穆宗毅皇帝御師,當日在弘德殿行走者,聞以長樂林文恭公天齡最能持正,穆宗亦嚴憚之。照例授讀之時,有時休息,穆宗正與太監嘻笑,見林文恭公至,必正色而止。同治甲戌,以翰林院侍讀學士視學江蘇,光緒戊寅,卒於鬆江試院。蘇皖為江南大省,分任學政者,大半二三品大員。林文恭公以四品任之,亦屬罕見,良由穆宗憚其持正,出之於外。林文恭公出棚考試之時,每到一處,即延本地著名醫生治病。醫生出,謂他人云:林文恭公自雲病由侍讀而起,可見當時憂國愛君之心切矣。

說文字數[编辑]

說文》所載之字,僅九千餘字,國朝鄭珍考出逸字□□字,成《說文逸字》二卷,其子知同,續考出逸字□□□字,成《附錄》一卷、《補遺》一卷,合之僅一萬零數百字。《康熙字典》所收之字,及《備考》、《補遺》合之,共肆萬柒千叁拾伍字,古文字壹千玖百玖拾伍字尚不在內。實則世俗通行之字共二千,仍有一千餘字,大抵文義較深,僅供文人學士作詩文之用,非識字者人人能識,人人能用。予嘗欲就二千字,編為訓蒙課本,專為一家之用,久未能成。此等淺俗小書,亦非心思才力貫穿不可,信乎撰述之不易也。

填詞須協音律[编辑]

填詞非難,協律為難。須研求律呂,辨別宮商,較量於分寸毫厘之間,嚴於陰陽去上平入之辨,可以被之管弦,無論詞之佳惡,方能謂之詞。若僅依譜以填,人人能之,日可成數百藝,奚必真堪傳世者,代不數人,人不數藝。詞固須律細音諧,寄托遙深,風華掩映,可歌可泣,亦非畢生研求,不能底於成,其難如此。

紀昀漏言獲咎原委[编辑]

閱微草堂筆記》中,紀文達公昀自稱以漏言遣戍新疆,初不知其果如何事漏言,後知為盧雅雨運使見曾一案。都轉之子謙撝,由刑曹分守武漢黃德道,□□戊子遭家難。觀察三子蔭文,為紀文達公女,故紀文達公亦遭坐累,撰《烏魯木齊雜詩》一卷。當時興化徐禮華舍人□□亦以附書都轉,獲漏言之誡,同謫伊梨者五年,撰《新疆紀勝詩》一卷。世但知紀文達公以漏言謫戍成詩,不知有徐舍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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萇楚齋隨筆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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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此符號刻印不便,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