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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藻集/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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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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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著(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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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国抚军,久系兆民之望;建邦作辅,大颁同姓之封。隆典式修,舆情均庆。恭惟皇太子殿下,地居震长,道合乾刚。孝奉两宫,每问安于晓寝;友怀诸弟,共讲学于春坊。既膺主鬯之崇,复举分茅之盛。本支茂衍,宗社奠安。某等忝预台司,敢伸贺悃。河如带,山如砺,永存万世之传;日重光,月重轮,敬上千秋之祝。

神策行营节度使东川节度副使臣崇文等,臣闻:天无二日,临四海为一家;地有九州,分万邦为五服。故用建侯藩之重,俾扶王室之尊。车服出于尧庭,篚筐归于禹贡。柔远能迩,舞干羽开未格之心;取乱侮亡,鸣鼓锺讨不恭之罪。盖以法阴惨阳舒之道,成文绥武定之功。于是臣职惟修,君威罔替。上稽象纬,固昭弧矢之名;下制国经,可废甲兵之役。

伏惟皇帝陛下,神凝至道,气禀英姿。绍十二世之洪基,启亿万年之昌运。悯生民之未乂,恻然如伤;念祖业之惟艰,凛乎若坠。却远方之献,不嘉有瑞;罢别库之藏,以示无私。象郡鳄溪,流八人而奸邪并黜;麟台凤阁,命二相而贤俊相升。屡降玺书,体乾行而布泽;大蒐戎辂,应月蚀以修刑。冀垣跋扈之臣,解甲方归;河陇凭陵之虏,纳琛会至。而刘辟者,性惟狂戆,位在凡卑。实为掌赋之琐材,岂是总戎之伟器?顷因西川节度使韦皋卒,擅留府不受征书。当陛下光临率土之初,大赉多方之始,恐生震扰,姑务包容。授之以北阙之旌旄,委之以西门之管钥。可谓涤瑕荡垢,荷宠蒙荣。不思感悔以酬恩,反肆骄淫而速祸。此军未辑,他镇仍求。神夺其聪,砺刃拒宾僚之谏;天盈其恶,奋戈驱将士之行。始西蜀自纵其鸱张,后东川竟遭其兽噬。谓偏隅可据,谓重险难逾。负固偷生,欲效李流之逆;望风走死,不知谯纵之穷。

陛下乃用旁询,将兴薄伐。筑室匪众言之惑,负扆唯独断之明。大众启行,常勖之以用命;小臣受事,敢效之以忘身?率五营虎卫之师,会数道鹰扬之将。骈胁者尽操戟,蓬头者皆垂缦胡。雾合云屯,目蔽旌旗之影;波翻瓦振,耳聋钲鼓之音。

六月,臣与兵马使李元奕、山南节度使严砺等进至鹿头关东。此关旁夹高山,真成巨障。厄三军而莫进,讵下井陉?立一夫以可当,应同剑阁。臣等猿攀鱼贯,耻凿道以潜行;鸟突蛇蟠,径焚庐而直进。因地形而制阵,以方以圆;察敌势而设奇,或前或后。辟不束身以就锧,更举臂以当辕。臣乃仗钺誓词,援桴率众。一麾而斗心已厉,再鼓而锐气不衰。楼烦发射雕之弓,洞胸贯髀;佽飞击斩蛟之剑,蹀血横尸。疾呼作动地之声,大战夺漫天之险。逆不干顺,知贼旅之方崩;弱岂当强?喜我军之累捷。欲藉长驱之势,遂收净扫之功。

九月,河东牙将阿跌光颜将兵来会,其部曲皆羌胡猛士、并晋健儿。跖劲弩而力透重犀,被长铠而走追奔马。欲赎后期之罪,请当前拒之锋。累出傍抄,独行深入。遮贼转输之路,斩贼飞走之关。于是绵江之诸郡皆降,成都之孤城益急。臣乃乘其已困,大合严围。鼓角初鸣,守埤者心皆不固;梯冲未设,攀堞者身已先登。九却九攻,墨子之机安在?八阵八克,吴公之绩乃存。其刘辟鹿穷不暇于择林,鼠窜尚思于求穴。始将出遁,漏疏网之高张;终被追擒,就长绳之急缚。端门受献,即当槛送于宸京;大社行刑,不使逃诛于绝域。

臣已抚平属境,入驻通衢。除叛贼将刑,此外其染污者本是良民,迫胁者无非叛党,悉加慰抚,并用赦原。莫不瞻圣日以歌谣,被王风而鼓抃。修武侯之政,已罢卒以营农;复文翁之规,更兴儒而举士。大地洒清尘之雨,溥降深恩;洪溟息鼓浪之风,顿消赫怒。此盖神谋睿算,天赞奇功。使海内知恶臣之易亡,识尊威之难抗。臣等幸陪是役,获睹斯休,不任庆快之至,谨奉露布以闻。其军资器械,别簿录上。

封白子度足下:书教仆自贰,开陈利害甚悉。且读且思,窃有未谕。盖闻利害者,贼义之端也。人惟谕利而不谕义,故有君臣父子之相叛。君臣父子之相叛,臣者所不忍言,而足下之书何以至仆侧邪?便焚书止使,以告绝于足下。然恐足下不知主上所以待仆之意,而仆所以报主上之心,并书中有可复者,故勉述简牍,足下其听之。

昔窦婴与灌夫怀交友之私,实同田蚡之祸;韩信于高祖感推食之意,卒拒蒯彻之说。此前史之美谈,而足下所共闻也。今仆于主上,体同血胤,名附宗籍,至亲厚恩,固非交友之私也。出则总戎,入则居守,尊位重禄,固非推食之意也。足下视主上所以待仆者如此,则仆所以报主上者,其可异于二子乎?且父与君,有其一皆当致死,仆一身而二责萃焉,其致死也亦无疑矣。而足下乃以商、种、白起、孝己、伯奇为仆之戒,是何言之过也?

夫为人臣者,患忠之不至,不思君之不知;为人子者,患孝之不纯,而不患亲之不察。使不幸而为商、种、白起、孝己、伯奇,则亦将瞑目长逝而无愧矣,复何求哉?若所谓申生、重耳之说又不然。晋献公无道,故有是事。今主上圣明,内无嬖幸之人,外无谗慝之士,嫡庶有别,慈爱不移,何可妄相引谕以为诳惑之道邪?

末后责仆以三事,是益见足下之不思矣。仆请有辞焉。夫古人有以义为父子者,何谓非礼?知守节而不变,何谓非智?见僭伪而不从,何谓非义?仆之自处,亦云得矣。若从足下之计而求以为礼,为智,为义,是犹恶寒而去裘,畏热而附火,不愈甚矣!

今太子已正位东宫,仆当长守藩国,为王室屏翰。若以不肖不得顺于君父,则将素服诣阙,籍槁待罪,安能弃亲事仇,窜身异国,生为弃人,死为缪鬼?足下所谓大丈夫,恐不如是也。况剖符之封,仆所自有,乃欲使之舍安而就危,去顺而从逆,仆非病狂,何利而为此?古人之行一不义而得天下者,亦有所不为,况尺寸之土哉?仆此心皎然,天地神明实共临鉴,足下安能移之?若以仆为愚,或可以言诱,曷异以告趋走之人曰:“而叛而君。”语孩提之童曰:“而背而亲。”莫不唾而去之矣。仆虽至愚,然于君臣父子之义,亦尝闻之矣,何至不如趋走之人、孩提之童哉?

於戏!初汉之陵夷也。董卓首乱,二袁效尤,海内无所底定。主上奋起,欲与曹操戮力匡济,以救元元。而操亦怀图,中路构隙。故主上一破之于乌林,再走之于南郑,而天方佑奸,得死衽席。今其子丕,不思盖前人之愆,乃敢阴造符命,自制禅文,迁易重鼎,盗攘神器。有志之士,咸耻立于其朝。仆尝获从足下,周旋行间。窃观足下亦有志者,故将共图于中原,报奇遇于吾主。而天夺足下之魄,使自弃于忠义之林,北面伪庭,为天下笑,既不知愧,乃复为人作卫律耶?

今主上悯宗社之颠覆,复恐七庙之祀隳,万姓失戴,故资荆、益之饶,据岷、峨之险,正尊号以继大统,方将出关、陇,定三辅,仗义而东,以收复故物。足下若能慕隋会之明,陋李陵之暗,使不远而复,则富贵宠荣,当保如昔。倘以斯言未信,终忘首丘之念,恐邺下不守,以白衣从舆榇之后,得无悔乎?此诚知变祸为福之日,幸审度之,无忽!

南康宋倬天章,向寓吴,与余同客临川公之门,朝夕遇焉。诗酒唱酬,意甚乐也。君后南游钱塘,余亦屏居江渚,睽隔者累年。一日,扁舟而来访余寂寞之滨。既相与道旧,且出其近所著诗曰《匡山樵歌》者示余,曰:“匡山,吾乡也,先人之丘陇在焉。阻兵不归者久矣。今道路幸通,顾吾材不遇于世,当还桑梓之间,葺故庐而居之。时出吾诗,从山农野老负薪而行歌,则吾之志而名稿之意也。子其为我序之!”

余读其诗,见其词语精炼,音调谐畅,有唐人之风。盖君近尝渡浙江,上会稽,历大末、金华诸山,入闽关,至海,由四明而归,探揽瑰怪,有得于江山之助,故其诗视旧为益工。而余闭门穷愁,才思荒落,自顾有不及矣。

且惟昔之诗人多躁薄无检,虽其辞章之华,君子固无取焉。君今刚介自将,不苟进取,怀首丘之仁,抱遁世之志,行固足尚矣,况其诗之美哉!然吾闻五老之阳,云松苍然,太白之高风在焉。君归而吟其间,益求其工,他日筐笥所藏,光气上烛,余恐君终不得隐矣。

猎志兽,渔志鱼,学志于道,理之同然也。故猎者必之山林,渔者必之江湖,而学者必游于贤人君子之域。盖山林江湖者,鱼兽之所在也;贤人君子之域者,道之所在也。舍是则无获矣。

娄江陆氏彦达,有志于道者也。而僻居田里,无相与薰炙以成其道,是犹欲猎而之丘丛,欲渔而之沟渎,必无获,有获亦小耳,恶得所谓麋鹿熊豹鳣鲔鲂鲤者哉?余是以嘉其志,而惜其不审于游也。

今通都大藩,不远而甚近,贤人君子,不乏而常多,真山林之奥,江湖之区也。以彦达之才器,孰非愿交。苟能挟礼义之弓,操诗书之罟,而一往游焉,吾将贺彦达之有大获而归矣。作《审游》一首以贻之。

春雨布泽,东作伊始,太守躬驾于郊,以敦本厚俗之道,劝尔民之职也。然不欲广引旧谈,姑以今日之事直相告语,尔民其敬听之。

夫上立法以卫民,民出力以供上,古今常理也。皇上剪除暴乱,开建太平,使尔民得脱锋镝,操耒耜以安畎亩之中。又念稼穑之艰,每岁亲耕籍田,复召父老廷对宣谕,唯恐尔民荒逸惰游以陷于罪,德甚厚也。

近者兼并之家,不能体上此意,或肆侵剥,使尔民有委弃其业者。情虽可矜,然轻去田里,以乏父母之养,阙公上之赋,其责亦何所归哉?故愿尔民相告于乡,令去者归,居者安,修尔堤防,浚尔沟洫,力不足则相周,器不备则相假,各劝播植,以待有秋,毋坐失其时,贻后悔也。更能毋作奸,毋逐末,毋好饮博,毋事斗讼,毋弗顺于父兄,毋或干于乡里,家给人足,礼作义修,以无愧于泰伯过化之邦,岂不美欤!

太守虽者按堵观俗,以行赏黜,尔民宜相与勉焉!

自先王之教废,文武异途,学者多不习弓矢之事。皇上志复古治,乃今年五月,诏有司取士,兼试以射。及亲祀方丘,又戒百执事旅射于斋宫。余当预耦进之末,先期与二三同列,私肄于成均之西圃。既设的授弓,其强者弯然引满,一发过之,指的而诧曰:“是不足至也。”其弱者力扩而不盈,发则去的远甚,投弓而叹曰:“吾不能至彼也。”余最后加矢钩弦,尽吾力而挽之,仅及半笴,发则去的亦及半而坠,心甚愧焉。然不遂已,乃日强引之,觉所引渐多,所进渐益,发则去的亦渐近焉。因窃有感曰:夫百步之的,所以节远近之中,凡射者之所求至也。而过者忽之,不及者沮焉,强弱虽殊,其不至则一也。苟抑其过而勉其所不及,焉有不至者哉?是可以喻夫学矣。

圣人,学者之的;《诗》《书》《礼》《乐》,学者之弓矢也。由《诗》《书》《礼》《乐》以求至乎圣人,犹操弓矢以求至乎的也。其骛高而失中,过而忽之者也;自画而日退,不及而沮焉者也。不忽不沮,循循然以求之,欲不至于圣人不能矣。况圣人之道在身,非有百步之远,欲求之即至,非有力挽之难也,可不勉哉!

翰林应奉会稽唐君处敬,尝以“彀”名其子之淳进修之室,盖取孟轲氏所谓学者必志于彀之义,来请余说,因以所感于射者告焉。处敬曰:“是足以合孟氏而厉之淳矣!请书以贻之。”夫秋之为奕,不专则不成;庆之取,不静则不得。彼皆小技,犹有近夫道焉,况射君子之善艺乎?孟氏可谓善喻,处敬可谓善取以教其子,之淳能勉焉以求至,则可谓善学者矣。作《彀喻》。

余与同郡谢玄懿,俱在内府教胄子。今年正月十一日之夜,启梦与玄懿晨候午门,若将趋朝者。有揖余二人言曰:“二君当迁。”且顾国子祭酒梁公曰:“诸生尽以属公。”余愕曰:“得无有远调乎?”曰:“不然,烦傅开平王尔。”既寤,明日以告玄懿,私相与识之。

越三日,既望,故事当率诸生入觐。方叙立右顺门内,梁公传旨下曰:“敕诸生出受业太学,二君俟后命。”言既,引诸生去,启亦随出。明旦将朝,中使急召启二人曰:“有旨命开平王二子侍学东宫,俾尔授之经,宜趋入。”玄懿顾余笑,共叹其梦之神也。

二月二十日之夜,玄懿梦与启同被召至上所,上授以一纸若告身者。玄懿受而忘拜,窃视其文,有“翰林院”三字焉。继授启,启拜受之。明日以告启,亦私相与识之。越六日,上御奉天门,宰执并侍,小黄门召启等升。上顾中书右丞汪公曰:“诸儒在学久,且皆有文行,而令以布衣游吾门,可乎?汝亟以翰林之职处之。”因趣谢。时玄懿以事出,独不得拜焉。明日,遂各授职有差,而启与玄懿皆得编修官云。于是益共叹其梦之神也。

七月十五日之夜,玄懿母夫人林氏,梦中使舁二橱授两家,发各有白金在焉。其家捧视,则化为炭。间以告吾妇,余与玄懿闻之,窃怪其说稍隐,不若向二梦之著,又不知玄懿所得独化为炭何也。然亦私相与识之。至二十八日暮,出院还舍,有挫马驰召余二人,上御阙楼俟焉。既见,奖谕良久,面拜启户部侍郎,玄懿吏部郎中。启以年少未习理财,且不敢骤膺重任,辞去。玄懿亦辞。上即俞允,各赐内帑白金,命左丞相宣国公给牒放还于乡。既出都门,与玄懿家共舟而东。其二弟为余言:累重多负,赐金已尽费,况归无旧业。相共叹谘,尤其兄之早辞。余因话兹梦以解之,乃始悟橱为除,炭为叹,愈共叹其梦之神也。

夫自周官六梦之职废,学者莫能通其说。前史所载梦之符于事者甚众,余尝疑其诬焉。今是三梦者,不由因思而生,得于恍惚啽艺之间,而可征灼灼如此,知未至若既往,无少忒焉。其事之偶然者欤?将人之祸福将至,有司之者,或预以相告欤?抑精神灵爽有所感通,而特兆于是欤?何其神也!是知凡得丧之数,固皆定于冥冥,而无能逃焉者矣。

夫以吾二人一官之迁,一命之授,与区区之进退犹然,而况其大者乎?然则士之生也,唯当自尽其所宜为,外者一委命顺于数而无所容心焉可也。而世之惑者,犹将役其智力,骛驰于轧敚排狠之场,欣戚胶扰,至死而不之察,岂非昧哉?余欲书此以觉之,惧有诮夫诞也,乃私识之,且贻玄懿,聊相与自警焉。今年洪武庚戌也。

余尝预修《元史》,见民之以孝义闻于朝者颇众。其能冬月得瓜以奉亲者,则若王荐;刲股肉以疗父病者,则若孔全;施财以周乡里之乏者,则若贾进:皆得具著于篇。瞿孝子之行,盖兼三子而有之,而当时有司不以闻,史无所考据,又主者不与,故不得书以与荐等并传。

虽然,孝子今年八十馀,幸际圣明之时,既得谢君之所表章,则当世执笔之士,岂无为之采录收附于国史者哉?其传固在是矣。

余与孝子之子庄友,尝获拜之,气貌蔼然,孝义人也。且闻长者言其行甚熟,与谢君所录无异词,故识以信其说,庶他日书者或有所征焉。

博鸡者,袁人。素无赖,不事产业,日抱鸡呼少年博市中,任气好斗,诸为里侠者皆下之。

元至正间,袁有守,多惠政,民甚爱之。部使者臧新贵,将按郡至袁。守自负年德,易之,闻其至,笑曰:“臧氏之子也。”或以告臧,臧怒,欲中守法。会袁有豪民,尝受守杖,知使者意嗛守,即诬守纳己赇。使者遂逮守,胁服,夺其官。袁人大愤,然未有以报也。

一日,博鸡者遨于市,众知有为,因让之曰:“若素名勇,徒能藉贫孱者耳。彼豪民恃其赀,诬去贤使君,袁人失父母,若诚丈夫,不能为使君一奋臂耶?”博鸡者曰:“诺!”即入闾左,呼子弟素健者,得数十人,遮豪民于道。

豪民方华衣乘马,从群奴而驰。博鸡者直前捽下提殴之,奴惊,各亡去。乃褫豪民衣自衣,复自策其马,麾众拥豪民马前,反接徇诸市,使自呼曰:“为民诬太守者视此。”一步一呼,不呼则杖,其背尽创。豪民子闻难,鸠宗族僮奴百许人,欲要篡以归。博鸡者逆谓曰:“若欲死而父,即前斗,否则阖门善俟,吾行市毕,即归若父,无恙也。”豪民子惧遂杖杀其父,不敢动,稍敛众以去。袁人相聚从观,欢动一城。郡录事骇之,驰白府。府佐快其所为,阴纵之不问。

日暮,至豪民第门,捽使跪,数之曰:“若为民不自谨,冒使君。杖汝,法也,敢用是为怨望,又投间蔑污使君使罢,汝罪宜死。今姑贷汝,后不善自改,且复妄言,我当焚汝庐,戕汝家矣。”豪民气尽,以额叩地谢不敢,乃释之。

博鸡者因告众曰:“是足以报使君未耶?”众曰:“若所为诚快,然使君冤未白,犹无益也。”博鸡者曰:“然。”即连楮为巨幅,广二丈,大书一“屈”字,以两竿夹揭之,走诉行御史台。台臣弗为理,乃与其徒日张“屈”字游金陵市中。台臣惭,追受其牒,为复守官而黜臧使者。方是时,博鸡者以义闻东南。

高子曰:余在史馆,闻翰林天台陶先生言博鸡者之事,观袁守虽得民,然自喜轻上,其祸非外至也。臧使者枉用三尺,以仇一言之憾,固贼盭之士哉!第为上者不能察,使匹夫攘袂,群起以伸其愤。识者固知元政紊弛,而变兴自下之渐矣。

梁溪杨氏子名长孺,因从余游,请有以字之。余曰:西汉之士字长孺者二人焉,韩大夫安国、汲内史黯也。昔司马长卿慕蔺相如之为人,故自名相如。今子以是名,其为慕安国耶?慕黯耶?虽然,二人者皆名臣,吾将言其行事之得失,而子择之可乎?

史传安国之事,说梁孝王与谏马邑之计,亦可谓贤矣。然以行金而得为大司农,论魏其、武安之事而无所别白,吾于是有慊哉!若黯之忠直好谏,责武帝不能效唐、虞,骂张汤不可为公卿,使天子惮而礼之。淮南王谋逆数年,畏黯一人而不敢发,有古社稷臣之风。子欲取于二人,则舍黯其可哉?且子之性直而行洁,学黯为近易,宜字曰孟汲,则皆知子之为慕黯,而非慕安国者矣。

夫今之人好美名自侈,吾尝病之。子欲以古人以师,若愿学而不可及者,庶乎得命名之义矣!苟于黯如射者之于的,行者之于家,不至不已,则可谓善学古人者矣。

呜呼!子诚善学,虽圣贤不难至,而况于黯乎?

暨阳之江有隐君子,尝渔其上,朝不缗,夕不罛,泛景逐波,漫漫以嬉。人见其不事其业,因名曰懒渔。

众渔每得鱼,而返集于浦溆之间,炊鲜漉清,饮唱为乐。视彼独枵然,则相与笑之,且让之曰:“夫农不勤则饥,商不勤则匮,百工不勤则无以成其器。今我皆自力,尔独于逸;我皆率常,尔独用荒。不劳尔躬,不勖尔志,则何以厚尔利乎?”懒渔曰:“吾终日渔而子以为未尝渔,惑哉!《诗》《书》,吾渔之具也;群圣人之学,吾渔之地也;义理之潜、道德之腴,吾渔之所得也。吾渔视子,亦大矣,何名为懒乎?”众渔惭而退。

高子闻之,曰:此善渔也。世之习常务得,而不知大人之事者,其众渔之徒哉!

磅礴扶舆,灵气特锺于章贡;昭明烜赫,神踪实肇于嬴秦。号虽著于江东,祀已传于吴下。累朝褒显,每加典册之崇;万姓祈占,必协蓍龟之应。自兵戎之充斥,致祠宇之摧倾。思将斫木而庀工,须假挥金而相役。美哉轮,美哉奂!事固待于人为;俾尔炽,俾尔昌,福必膺于神贶。胜缘可集,盛事毋隳!

心远道人何彦文,年老未有居室,将筑草堂练圻城南,求好事者捐己金以相其役。疏曰:郗参军能为安道买山,史尝见美;王录事不资少陵筑堂,诗已遭嗔。非逢有力之人,曷济无家之客?

何彦文者,伎通声律,名著江湖。蚤尝为落魄之游,晚未得栖迟之所。漂流屡徙,叹一枝夜月之乌;跧伏深藏,愧三窟秋风之兔。今必用缚茅作屋,奈未能指石为金。欲令此老之婆娑,须籍诸君之慷慨,略加举手,便可容身。心远地自偏,已疑成兹小隐;曲高和总寡,尚当为尔长歌。幸得安居,敢忘广庇。

人鬼之常,犹一昼而一夜;圣凡之隔,乃九天而九泉。故大道开起幽拔滞之门,使群迷得出妄归真之路。发金箓琼书之秘,降羽幢玉节之光。欲荐尔忠魂,必资吾法力。虎头有相,虽称介胄之雄;马革无踪,未返衣冠之葬。恐堕重阴之苦趣,故推太上之慈恩。照以破暗之灯,济以度迷之筏。使尔闻妙音而顿解,凭浩气以高升。雨湿天阴,不复烦冤于旷野;云舒霞卷,伫看极乐于崇霄。永离黑海之波,即往朱陵之府。


墓志(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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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讳松,字松岩,姓胡氏,常之晋陵人,宋枢密副使赠太师秦国公谥文恭九世孙也。曾祖讳柔,国子司业。祖讳聪,直显谟阁淮南节度计议官。考讳应炎,直秘阁常州节度判官。君生甫期,元兵渡江,隳常,秘阁君死之。兵且屠城,祖母陈夫人先繈君出,避吴中以免。既长,归乡里,以推择为吏,历宜兴、昆山、常熟三州。

在常熟时,民有为富人曹氏养子者,尝被谴潜归,其父因匿之,得腐死人沟中,佯哭曰:“吾儿也。”即诣曹曰:“尔何杀吾儿?”贿谢弗厌,讼于州。君从州判官往视尸,计未当坏而坏,知非是,即置弗检,而以不见尸报。录囚使者下车诘君稽违状,君曰:“吾宁稽,不敢枉也。”移谳旁邑,曹不任楚掠,遂诬服,君等亦以见尸不检受劾。狱具,曹之族咸冤之,重购侦获养子,始白。

泰定主崩,文宗自金陵入继位,杀故相回回倒剌沙,命平章曹立巡东南,纠其党,授上方剑,得专诛。按行至常熟,君从长史逆诸境。民有告回回百馀人匿海渚,杀猪会饮,谋为乱。平章亟遣卒捕之。君当承行,辄请曰:“是诈也,愿毋烦兵。”平章怒曰;“吏何用知之?”君曰:“回回不食猪,今言杀猪,诈可知也。”不听,果往无获。一舶贾胡数人,讯之,盖讼者尝与互市,负其赀不能偿,欲投间陷之也。遂抵讼者罪。君之明察类此。

陞平江路吏。庚午岁,吴中大饥,官作沄食饿者,命君与他吏一人董之。君收济甚周,且以私钱及饼饵囊负马后,施于涂。旦淅米入釜,他吏伺君间,辄私接其半,俄昼见殍鬼群捽之,遂死,君则无恙。

继迁集庆。当护上供物至京,礼部尚书隆安鲁公见君,谓曰:“名家裔,乃久从吏役邪?”欲与一二朝士知君者共荐留之,不果。会公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遂与俱南,以省铨为宁国路泾县典史。时有制,蒙古、色目殴汉人、南人者,不得复。西域流户数百人,因恃以为暴,所过掠财畜,辱妇女,民束手不敢拒,相惊若寇至。及泾邑,僚悉引避,民愈恐。君语众曰:“吾在,若无忧也。”即出劳之于郊,诱闭佛寺中,呼其酋谕曰:“制言不得复,殴者民尔。今我天子吏也,所行者法。若善去,勿妄犯吾民,当率酒米相饷。否则,知有法尔。”酋愕,遂戢其众亟去,无一人敢哗。君亲送出疆以归,民罗拜马首曰:“微公,县几残矣!”

转衢之龙游县、婺之录事司二典史,皆有声。累资敕授将仕佐郎、信州路提控按牍、兼照磨承发架阁,请老不赴,遂以从仕郎婺州路兰溪州判官致其仕。君子黼仕杭,因留就养。以至正十七年十月卒,年八十四。元配陈氏,继配陈氏,并先君殁,赠宜人。二子:长即黼,浙江乡贡进士、汀州路儒学教授;次黻,以平盗功授福州路罗源县南湾寨巡检。

君性孝友。少丧母,哀毁。叔父尝欲夺其田,尽畀无靳色。后叔父废业,君资奉之甚至,邦闾称焉。为吏绝赇请,守正不阿。明习法律,而论决多傅以经义,所至长官皆敬惮之。君之殁,以兵阻不克归葬,权厝吴山万松岭。后十五年,国朝平四方,道通,黼始以某月某日迁祔晋陵先茔之次,乃来乞铭,实洪武四年也。

惟胡氏自太师以儒贵,为宋名臣,其后子孙登侍从、方伯,焜耀史册者以十数,可谓盛矣。至君怀抱利器,宜光大其先业,而困郁下僚,卒老以死,非命也夫!然君不以位卑自屈,能尽心所职,使表著如此,足以昭示永久,是不可以无铭。铭曰:

君仕弗昌,君材则良,繄君名之长。

夫人世为金陵溧阳人,姓许氏,讳清密,归为同邑陈君讳德辉之妻。陈君以医名,为元御诊太医,年三十五卒于燕,夫人迎其丧,还葬邑之举福乡大石山之原。即自勤苦持家,以育幼孤。视娣姒之女与己女均,皆躬为栉沐,及教以女事不懈,乡里称贤焉。子世能吏吴,奉夫人来居。年七十五,以疾卒,实元至正十七年也。遭时多故,未克归葬。国朝洪武六年,世能方主邳州睢宁簿,始谒告启其殡于吴,以是年三月某日合葬于御医君之墓。有女三人:淑安,适李某;淑宁,适赵其;淑贞,适李某:皆溧阳士族。男一人,主簿也。铭曰:

猗夫人,著淑德。中嫠居,动守则。子成名,维教力。卒有年,葬始克。从良人,合兆域。期永贻,志斯刻。

吴有良医师曰陈希文,其治业甚精,其起疾甚众,其中心甚乐易,其待物甚恕而恭,其事亲甚孝,其抚宗姓寡弱甚有恩。其为人如此,故其卒,乡里耄稚,莫不叹悼焉。其葬也,齐人高启为之序而系以铭。

陈氏先为溧阳人。君祖讳桂发,元授平江路官医提领,仕已,吴人利其医,不欲使去,遂留家焉。考讳德华。君讳世成,号清远处士,希文字也。年六十七,以洪武六年十二月丙辰卒,以是月辛酉葬吴县太平乡梅湾之原。配宗氏。子男三人:长祖义,先卒;次祖善,次统。女三人:长适郎潜,次适顾遵礼,次幼。孙男四人:蒙、豫、观、泰。铭曰:

以医惠物泽已久,用善禔躬德弥厚。年几七十非不寿,有子世业绍厥后。归全斯丘尚奚咎?

葛君讳正蒙,字仲正,为人厚重,有长者风。其先自汴徙吴,世以医鸣。至君而令闻益著,每旦迎疗者填户外,至不能容屦。君肩舆历视惟谨,不问能报否,率与善药。其子侄甥婿与弟子从君为医者,人辄曰:“是葛君所传也。”争致之。年七十二,以洪武六年十二月癸亥卒。曾祖讳从豫,祖讳旸辰,皆弗仕。考讳应泽,元授平江路官医提领。室周氏。子男二人,曰复、曰泰。女二人,适郁潜、金权。孙男二人:旭、继。明年正月己巳,复奉君柩葬于长洲县武丘乡洞泾之原,请铭于齐人高启。铭曰:

彼阜斯崇,窾乎其中。有君葛翁,寿乐以终。维拯疾之功,后人尚丰。

吴郡高均彰,以洪武五年八月丁亥卒,以九月丙午卜吴县太平乡梅湾村之原以葬。其从弟前史官启既哭之,复为铭纳圹中。

君讳彰,简率寡嗜,于声利得丧,不戚戚计虑,日从昆弟亲友酣饮以为娱。性复好直,人有过,辄面攻之。众知其无他肠,弗怨也。年五十有九。祖讳鉴,考讳震,皆有潜德。配姚氏,无子。一女宁,适郡人陈彦夫。以君之贤,生虽不能致丰荣,然亦未尝有一毫困辱,不可谓不幸也。铭曰:

虽寡求,故不忧。卒全而归在斯丘,呜呼吾兄又何尤?

君苏州吴县人,姓韩氏,讳敏道,仲逵字也。生元世,尝得推择为吏,历常之无锡、苏之吴江二州提控案牍。性宽厚,不挟计数。时吏相习为文深,君议曹事独平恕,有长者风。家无厚藏,客至,辄击牲命酤以相欢,视罄匮弗计,晚得足疾,有以酒为寿者,亦杖而从之,谈噱酣畅不少衰,其乐易盖如此。年六十而卒,实国朝洪武五年二月某日也。

祖讳某,考讳某,皆不仕。配陈氏,先十四年卒。继配连氏。一子焯,为西安都指挥使司经历。七女,长而嫁者五人,馀幼。孙男侗。君卒之六月,经历始闻讣归。卜是年九月某日葬君于某乡某地之原,乃来乞铭。余向为史属,时经历方在宥府幕,数相遇焉。盖知其才器能大韩宗者,岂非君为吏之善,天之报施不于其躬,而将于其子耶?铭曰:

文不刻深吏之贤,胡仕弗崇寿靡延?厥报在嗣天罔愆,将俾昌炽耀尔先。我庸作铭慰九泉。

苏州守江夏魏公,以其先太夫人行述授勃海高启曰:“吾妣弃吾二十有二年矣,遭时多故,权厝先茔之左。今始得地于吾里黄冈湖东某山之原,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而葬,子为我志而铭之。”公昔掌国史,启尝为其属,今又居公之野,辱以先铭是属,不敢当,然亦不敢辞也。

按夫人姓宋氏,武昌蒲圻人,宋弹压官讳时慜之孙女,讳某号俊斋之女,同邑隐君子碧崖魏先生讳云瑞之妻也。夫人生而颖异,七岁能诵《曲礼》《内则》、曹大家《女训》,十岁共女事无阙。既长,归先生。先生故名家世儒,履行高洁,夫人相之,称贤配焉。居母姑之丧,皆过哀,疏食终三年。待内外亲族无异意。

先生尝游齐安,遇疾卒于邸。有子三人:法孙、巳孙、虎孙。初闻讣,将遣法孙迎丧。或曰:“江多蛟龙,性恶尸。以柩渡,虞有变,宜焚骨归也。”夫人哭喻法孙曰:“是将陷吾母子于大戾也,尔忍而父为灰烬乎?亟往,毋有惮,而父善人,神必相之矣。”迄渡,风浪帖然。丧既还,或又曰:“柩入家弗利。”夫人曰:“此固吾夫宅也,舍之使何适哉?苟有弗利,当萃未亡人之身,未亡人得从夫于地下足矣。”即帷正堂奉安,旦夕哭临。逮葬,毁瘁几不能为生。

尝谓诸子曰:“不幸门户凋落,汝父汝伯相继殁,若曹尚谁赖哉!宜力学,善自立,大汝家,以慰老人之望,毋从里中儿嬉也。”子皆承教惟谨。

先生庶母罗氏,性素严,号难事。夫人始终奉承,有顺无忤,疾则侍粥药,殁则营丧葬,皆必诚焉。

巳孙既娶,久未有胤,夫人曰:“吾老矣,独不得一抱孙也!”祷于先,梦紫衣人种栗舍垣下,告曰:“此萌也,为他日兴植汝门之本。”觉,旦语巳孙曰:“汝有子祥也。”既而果生男。夫人喜曰:“神不我诬。”遂以栗名。

尝得眩疾,既间,曰:“吾度不能久处世间矣!”命舁柩堂下,沐之曰:“吾藏身此中,无隙则佳耳。”又命新妇取衣衾当敛者县之椸,余悉散诸亲爱。除夕,家人进椒酒,夫人起居尚无恙。元旦,坐堂上,亲戚为寿毕,曰:“我明日逝矣!为我谢某谢某。”翌日,沐浴更衣,坐呼巳孙等谓曰:“吾年七十六,寿亦足矣。死自吾顺,汝曹勿号恸乱我听,使我得好去也。”语已,遂殂,实元至正十年正月二十日也。

法孙早世;虎孙仕元为岳州路儒学正、平江州杨柳湾茶司提领,亦先卒;巳孙今名观,即公也。仕国朝,历太常卿、翰林学士、国子祭酒,至今官。

呜呼!夫人贞孝慈睦,其贤卓著如此,固非凡妇人所及。至于听言不惑,临终不乱,则又士君子识义理者或有所未能,而夫人能之,岂非难哉!虽生不及见子之贵,以享其荣养,然死而子能以儒学际圣朝,爵三品,当得褒赠之命,象首锦橐,以光贲于窀穸,又能追述懿行,以图不朽,则夫人何憾焉?铭曰:

维君子嫔,贞以禔身。能教其孤,为今名臣。卒既有年,始归斯阡。时虞未遑,岂曰缓焉?乃刻铭章,载扬幽光。永固以安,夫人之藏。

洪武六年四月,余闻志恭得暴疾,卧江上,扁舟往视之。志恭握余手,欷歔不自胜,仰曰:“先生自天而下耶?”明日疾革,余抚谓之曰:“子尝求赠诗,吾未暇为,今如有不可讳,当为悼诗,葬且当为铭。”志恭已昏不知人,复张目举手作谢且别状。时其母及家人亲旧环床立,见之莫不掩面泣下。又明日乃卒。余既赋五言一章哭之,将葬,其兄志刚来以请铭。余曰:“吾忍铭志恭耶?然言不可食也。”乃序而铭之。

志恭,吴人讳俨,姓丁氏,风度清美,学书有楷法,尝游吴越汴洛之都,名卿硕士咸赏爱之。年虽少,不喜声利芬华事,归处郊墅以赋诗、弹琴自娱。与人交悃,款有情义,而于余尤相亲敬者也。年三十一,以是月六日卒;以十二月六日葬吴县太平乡梅湾之原。其先世为吴人,曾祖讳震,祖讳有庆,皆弗耀。考讳让,主河南永宁簿。妻袁氏,男二人:原显,八岁;原亨,志恭殁五月而生。呜呼!余观志恭平居兢慎,不敢妄有所为,惟恐祸之及己,所以自爱其身何如也。然竟以疾夭,使世之肆者得共非笑,谓徒谨无益也。不知志恭之死者,命也,不幸也。命故无悔,不幸故君子哀之。夫人之死,能无所悔?而又有君子哀之,则亦庶矣乎!是不可以无铭。铭曰:

娈彼妇兮与儿,矧昆贤兮母之慈,子忍舍兮去兹?又返顾我兮友私,驷方骛兮倏止。斯非夫天兮孰使之?哀哉奈何兮慰以铭诗。


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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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廉哀辞(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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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廉少习春秋经欲举进士负其气不肯就尺度将弃去北游燕赵之间会兵变且婴疾遂家居治田业不复言仕事有所感则发为歌诗辞抗音激读者知其有志非甘遂泯泯者性简旷无矫饰与人交不易为踈密余居乡里初识之不甚觉其贤后出接时辈见中险外夷朝合夕叛者不可胜数而仲廉泊然十载如一日然后深叹其贤知世之不多有也至正二十六年六月三日仲廉旧疾作卒扵家夀止三十五余初闻其病革驰视之尚有微息就榻抚呼不复应乃绝余既哭而退为讣于尝所来往者相与赙祭如礼其所亲有谓余者曰仲廉扵昆弟最少而孝母恃以为安尝曰是儿在吾后事无忧者不意其先已也又曰仲廉有儿幼方易箦傅母招侍侧顾麾使去若不忍见者余闻之复为之出涕夫士有郁而不耀又招笃废之疾罹天札之祸亲老而不能终其养子生而不能待其长此古今之凶极甚可哀者而吾仲廉丁之岂非命哉然独念仲廉无子时则以为忧既有子而喜喜未几而身殁咸谓祸福倚伏不可知天初皆无意人之所值适然耳余则以为不然仲廉后顾孑立者久尝自分其𦙍绝矣然忽有是儿岂天哀其将亡而遗之嗣所谓善人之报恒不扵其躬而扵其后耶余尝见其眉目秀发非凡儿长必有成者而谓茫茫然者果无意乎仲廉之乡里行事太原王君行已为识于墓乃复为之辞以寓吾哀其辞曰嗟嗟仲廉慎其仪兮早翔艺林弁峩巍兮誓将遐观抉奥奇兮洪河汹前䘮楫维兮廼盘旧丘以自怡兮匪时逸收弗贾知兮群骛以争途险巇兮子独正轨垣而驰兮胡淑且嘉不受禔兮穷病短折具任之兮母哀噭噭老莫支兮众涕助流若绠縻兮单婴在哺讵识悲兮褫其文褓被素缞兮芳华未敷忽稿萎兮修翰未𬸣竟离披兮志长运穷天实为兮我失友生将尤谁兮方觏倏背欢戚移兮冥漠无垠逝难追兮埋蒿委尘冈之垂兮已乎已乎归何期兮

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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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至正庚辛唱和诗补)

与水西资圣寺雪庐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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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师后遂大病至旬日不问盥栉适接书问意是杨孟载向师言耳便欲以无言奉答恐有愧维摩更作数字白苎一端奉送高启和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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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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