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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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第十五
[編輯]孔子曰:「行己有六本焉,然後為君子也。立身有義矣,而孝為本;喪紀有禮矣,而哀為本;戰陣有列矣,而勇為本;治政有理矣,而農為本;居國有道矣,而嗣為本;〈繼嗣不立,則亂之萌。〉生財有時矣,而力為本。置本不固,無務農桑;親戚不悅,無務外交;事不終始,無務多業;記聞而言,無務多說;〈但說所聞而言,言不出說中,故不可以務多說。〉比近不安,無務求遠。是故反本修邇,君子之道也。」
孔子曰:「良藥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湯武以諤諤而昌,桀紂以唯唯而亡。君無爭臣,父無爭子,兄無爭弟,士無爭友;無其過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是以國無危亡之兆,家無悖亂之惡,父子兄弟無失,而交友無絕也。」
孔子見齊景公,公悅焉,請置廩丘之邑以為養。孔子辭而不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賞功受賞。今吾言於齊君,君未之有行,而賜吾邑,其不知丘亦甚矣。」於是遂行。
孔子在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
賓主之辭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廟災。」景公覆問災何王之廟也。
孔子曰:「此必厘王之廟。」
公曰:「何以知之?」
孔子曰:「《詩》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報其德。〈此逸詩也。皇皇,美貌也。忒,差也。〉』禍亦如之。夫厘王變文武之制,而作玄黃華麗之飾;宮室崇峻,輿馬奢侈;而弗可振也。〈振,救。〉故天殃所宜加其廟焉,以是占之為然。」
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罰其廟也?」
孔子曰:「蓋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則文武之嗣,無乃殄平。故當殃其廟,以彰其過。」
俄頃,左右報曰:「所災者,厘王廟也。」
景公驚起,再拜曰:「善哉!聖人之智,過人遠矣。」
子夏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
子曰:「與之琴,使之弦。」
侃侃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
子曰:「君子也。」
閔子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
子曰:「與之琴,使之弦。」
切切而悲,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
子曰:「君子也。」
子貢曰:「閔子哀未盡,夫子曰:『君子也。』子夏哀已盡,又曰:『君子也。』二者殊情而俱曰『君子』。賜也惑,敢問之。」
孔子曰:「閔子哀未忘,能斷之以禮。子夏哀已盡,能引之及禮。雖均之君子,不亦可乎?」
孔子曰:「無體之禮,敬也;無服之喪,哀也;無聲之樂,歡也。不言而信,不動而威,不施而仁。誌夫鐘之音:怒而擊之則武,憂而擊之則悲。其志變者,聲亦隨之。故誌誠感之,通於金石;而況人乎?」
孔子見羅雀者所得,皆黃口小雀。
夫子問之曰:「大雀獨不得,何也?」
羅者曰:「大雀善驚而難得,黃口貪食而易得。黃口從大雀則不得,大雀從黃口亦不得。」
孔子顧謂弟子曰:「善驚以遠害,利食而忘患。自其心矣,而以所從為禍福。故君子慎其所從:以長者之慮,則有全身之階;隨小者之戇,而有危亡之敗也。」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喟然而嘆。
子夏避席問曰:「夫子何嘆焉?」
孔子曰:「夫自損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決之。〈易損卦次得益,益次夬。夬,決也。損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決,故受之以夬。〉吾是以嘆也。」
子夏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
子曰:「非道益之謂也。道彌益而身彌損。夫學者損其自多,以虛受人,故能成其滿博哉。天道成而必變。凡持滿而能久者,未嘗有也。故曰:『自賢者,天下之善言不得聞於耳矣。』昔堯治天下之位,猶允恭以持之,克讓以接下。〈允,信也。克,能也。〉是以千歲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昆吾國與夏桀作亂。〉自滿而極,亢意而不節,斬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討之,如誅匹夫。是以千載而惡著,迄今而不滅。觀此,如行則讓長,不疾先。如在輿遇三人則下之,遇二人則式之。調其盈虛,不令自滿,所以能久也。」
子夏曰:「商請誌之,而終身奉行焉。」
子路問於孔子曰:「請釋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
子曰:「不可。昔東夷之子,慕諸夏之禮,有女而寡,為內私婿,終身不嫁。嫁則不嫁矣,亦非貞節之義也。蒼梧嬈娶妻而美,讓與其兄。讓則讓矣,然非禮之讓矣。不慎其初,而悔其後;何嗟及矣。〈言事至,而後悔吁嗟,又何及矣。〉今汝欲舍古之道,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不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乎?後雖欲悔,難哉。」
曾子耘瓜,誤斬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擊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
久之有頃,乃蘇,欣然而起。進於曾皙曰:「向也,參得罪於大人。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而聞之,知其體康也。
孔子聞之而怒,告門弟子曰:「參來勿內。」
曾參自以為無罪,使人請於孔子。
子曰:「汝不聞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嘗不在於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參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殪,死。〉既身死而陷父於不義,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殺天子之民,其罪奚若?」
曾參聞之曰:「參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謝過。
荊公子行年十五,而攝荊相事。孔子聞之,使人往觀其為政焉。
使者反曰:「視其朝清凈而少事。其堂上有五老焉,其廊下有二十壯士焉。」
孔子曰:「合二十五人之智,以治天下,其固免矣。況荊乎?」
子夏問於孔子曰:「顏回之為人奚若?」
子曰:「回之信,賢於丘。」
曰:「子貢之為人奚若?」
子曰:「賜之敏,賢於丘。」
曰:「子路之為人奚若?」
子曰:「由之勇,賢於丘。」
曰:「子張之為人奚若?」
子曰:「師之莊,賢於丘。」
子夏避席而問曰:「然則四子何為事先生?」
子曰:「居,吾語汝。夫回能信,而不能反。〈反,謂反信也。君子言不必信,唯義所在耳。〉賜能敏,而不能詘。〈言人雖辯敏,亦宜有屈折時也。〉由能勇,而不能怯。師能莊,而不能同。〈言人雖矜莊,亦當有和同時也。〉兼四子者之有以易,吾弗與也。此其所以事吾而弗貳也。」
孔子遊於泰山,見榮聲期。〈聲,宜為啟。或曰榮益期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瑟瑟而歌。
孔子問曰:「先生所以為樂者,何也?」
期對曰:「吾樂甚多,而至者三。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吾既得為人,是一樂也。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人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是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繈褓者;吾既以行年九十五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終。處常得終,〈得,宜為待。〉當何憂哉?」
孔子曰:「善哉!能自寬者也。」
孔子曰:「回有君子之道四焉:強於行義、弱於受諫、怵於待祿、〈怵,怵惕也。待,宜為得也。〉慎於治身。史悵有男子之道三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己而曲人。」
曾子侍曰:「參昔常聞夫子三言,而未之能行也。夫子見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見人之有善,若己有之;是夫子之不爭也。聞善必躬行之,然後導之;是夫子之能勞也。學夫子之三言,而未能行,以自知終不及二子者也。」〈二子,顏回、史悵也〉
孔子曰:「吾死之後,則商也日益,賜也日損。」
曾子曰:「何謂也?」
子曰:「商也,好與賢己者處;賜也,好說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視其父;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地,視其草木。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與處者焉。」
曾子從孔子之齊,齊景公以下卿之禮聘曾子,曾子固辭。
將行,晏子送之曰:「吾聞之君子遺人以財不若善言。今夫蘭本三年,湛之以鹿酳。既成噉之,則易之匹馬。非蘭之本性也,所以湛者美矣。願子詳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擇處,遊必擇方,仕必擇君。擇君所以求仕,擇方所以修道。遷風移俗者,嗜欲移性。可不慎乎?」
孔子聞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賢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窮。馬蚿斬足而復行,何也?以其輔之者眾。」
孔子曰:「與富貴而下人,何人不尊?以富貴而愛人,何人不親?發言不逆,可謂知言矣;言而眾向之,可謂知時矣。是故:以富而能富人者,欲貧不可得也;以貴而能貴人者,欲賤不可得也;以達而能達人者,欲窮不可得也。」
孔子曰:「中人之情也,有餘則侈,不足則儉,無禁則淫,無度則逸,從欲則敗。是故鞭樸之子,不從父之教;刑戮之民,不從君之令。此言疾之難忍,急之難行也。故君子不急斷,不急制;使飲食有量,衣服有節,宮室有度,畜積有數,車器有限;所以防亂之原也。夫度量不可明,是中人所由之令。」〈教令之令。〉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攻;〈攻,堅。〉勇而好問,必勝;智而好謀,必成。以愚者反之。是以:非其人,告之弗聽;非其地,樹之弗生。得其人,如聚砂而雨之;〈言立入也。〉非其人,如會聾而鼓之。夫處重擅寵,專事妒賢,愚者之情也。位高則危,任重則崩,可立而待。」
孔子曰:「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則沒。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則傾。是故君子不可不嚴也,小人不可不整一也。」
齊高庭問於孔子曰:「庭不曠山,不直地。〈庭,高庭名也。曠,隔也。不以山為隔,踰山而來。直,宜為植。不根於地而遠來也。〉衣穰而提贄,〈穰,蒿草衣。提持贄,所以執為禮也。〉精氣以問事君子之道,願夫子告之。」
孔子曰:「貞以幹之,〈真正以為幹植。〉敬以輔之;施仁無倦;見君子則舉之,見小人則退之。去汝惡心,而忠與之。效其行,修其禮;千里之外,親如兄弟。行不效,禮不修;則對門不汝通矣。夫終日言,不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之患;唯智者能之。故自修者,必恐懼以除患,恭儉以避難者也。終身為善,一言則敗之。可不慎乎?」
辯物第十六
[編輯]季桓子穿井,獲如玉缶,其中有羊焉。使使問孔子曰:「吾穿井於費,而於井中得一狗。何也?」
孔子曰:「丘之所聞者,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蝄蜽;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羵羊也。」
吳伐越,隳會稽,〈吳王夫差敗越王勾踐,棲於會稽。吳又隳之會稽山也。隳,毀者也。〉獲巨骨一節,專車焉。
吳子使來聘於魯,且問之孔子。命使者曰:「無以吾命也。」
賓既將事,乃發幣於大夫及孔子。〈賜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飲酒。〉既徹俎而燕客,執骨而問曰:「敢問骨何如為大?」
孔子曰:「丘聞之昔禹致群臣於會稽之山,防風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專車焉。此為大矣。」
客曰:「敢問誰守為神?」
孔子曰:「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守山川之祀者,為神。〉諸侯社稷之守,為公侯。〈但守社稷,無山川之祀者,直為公侯而已。〉山川之祀者,為諸侯,皆屬於王。」〈神與公侯之屬也。〉
客曰:「防風何守?」
孔子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山者,〈汪芒,國名。封嵎,山名。〉為添姓。在虞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瞿氏,今曰大人。」〈周之初及當孔子之時,其名異也。〉
有客曰:「人長之極,幾何?」
孔子曰:「焦僥氏長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
孔子在陳,陳惠公賓之於上館。時有隼,集陳侯之庭而死。〈隼,鳥也。始集庭便死。〉楛矢貫之石砮,〈楛,木名。砮,箭鏃。〉其長尺有咫。〈咫,八寸也。〉惠公使人持隼如孔子館而問焉。
孔子曰:「隼之來遠矣,此肅慎氏之矢。〈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信道於九夷百蠻。〈九夷,東方九種。百蠻,夷狄百種。〉使各以其方賄來貢,而無忘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物也,以示後人,使永鑒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貢楛矢。』〈楛,箭栝也。〉以分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大姬,武王女。胡公,舜之後。〉古者:分同姓以珍玉,所以展親親也;分異姓以遠方之職貢,所以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貢焉。君若使有司求諸故府,其可得也。」公使人求得之,金牘如之。〈牘,匱也。〉
郯子朝魯,魯人問曰:「少昊氏以鳥名官,何也?」〈魯人,叔孫昭子。少昊,金天氏也。〉
對曰:「吾祖也,我知之。昔黃帝以雲紀官,故為雲師而雲名。〈黃帝,軒轅氏。師,長也。雲紀其官長而為官名者也。〉炎帝以火,〈神農氏也。〉共工以水,〈共工霸九州也。〉大昊以龍;〈包犧氏也。〉其義一也。〈火師而火名也。龍師而龍名也。〉我高祖,少昊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是以紀之於鳥,故為鳥師而鳥名。自顓頊氏以來,不能紀遠,乃紀於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言不能紀遠方。〉
孔子聞之,遂見郯子而學焉。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郯,小國也。故吳伐郯,季文子嘆曰:中國不振旅,蠻夷之伐,吾亡無日矣。孔子稱官學在四夷,疾時之廢學也。郯少昊之後,以其世則遠矣;以其國則小矣。魯公之後,以其世則遠矣;以其國則大矣。然其知禮不若郯子。故孔子發此言,疾時之不學也。〉
邾隱公朝於魯,子貢觀焉。〈子貢時為魯大夫也。〉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定公受玉,卑其容俯。〈玉所以聘子玉。〉
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將有死亡焉。夫禮,生死存亡之體。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不得其法度也。〉心以亡矣。嘉事不體,〈朝、聘亦嘉事也。不體,不得其體。〉何以能久?高、仰,驕;卑、俯,替。驕,近亂;替,近疾。若為主,其先亡乎?」
夏五月,公薨,又邾子出奔。
孔子曰:「賜不幸而言中,是賜多言。」
孔子在陳,陳侯就之燕遊焉。行路之人云:「魯司鐸災〈司驛,官名。〉及宗廟。」以告孔子。子曰:「所及者,其桓僖之廟。」〈桓公、僖公。〉
陳侯曰:「何以知之?」
子曰:「禮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毀其廟焉。今桓僖之親盡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廟,而魯不毀,是以天災加之。」
三日,魯使至。問焉,則桓、僖也。陳侯謂子貢曰:「吾乃今知聖人之可貴。」
對曰:「君之知之可矣。未若專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
陽虎既奔齊,自齊奔晉,適趙氏。孔子聞之,謂子路曰:「趙氏其世有亂乎?」
子路曰:「權不在焉,豈不為亂?」
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陽虎親富而不親仁,有寵於季孫;又將殺之,不克而奔;求容於齊,齊人囚之,乃亡,歸晉。是齊魯二國,已去其疾。趙簡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說而從其謀。禍敗所終,非一世可知也。」
季康子問於孔子曰:「今周十二月,夏之十月,而猶有螽,何也?」
孔子對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蟄者畢。〈火,大火心星也。蟄,蟄蟲也。〉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
季康子曰:「所失者,幾月也?」
孔子曰:「於夏十月,火既沒矣。今火見再,失閏也。」
吳王夫差將與哀公見晉侯。〈吳子,魯哀公十二年,與晉侯會於黃池。〉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率侯牧以見於王。〈伯,王官。侯牧,方伯名。〉伯合諸侯,則侯率子男以見於伯。〈伯,侯牧也。〉今諸侯會,而君與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也。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
吳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伯謂大宰嚭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有事祭,所以欺吳也。〉何也,世有職焉,〈何,景伯名。〉自襄已來之改之。〈襄,魯襄公是也。〉若其不會,則祝宗將曰吳實然。」嚭言於夫差,歸之。
子貢聞之,見於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於說矣。以實獲囚,以詐得免。」
孔子曰:「吳子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實;是聽者之蔽,非說者之拙也。」
叔孫氏之車士曰子鉏商,〈車士,持車者。子,姓也。〉採薪於大野。〈《春秋經》:「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傳》曰:「西狩大野。」今此曰:「採薪於大野。」若車士子鉏商非狩者,採薪西獲麟麟瑞物,時見狩獲。故《經》書「西狩獲麟」也。〉獲麟焉,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棄之於郭外。〈《傳》曰:「以賜虞人棄之郭外」將以賜虞人也。〉使人告孔子曰:「有麏而角者,何也?」
孔子往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泣沾衿。
叔孫聞之,然後取之。
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
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害,吾是以傷焉。」
哀公問政第十七
[編輯]哀公問政於孔子。
孔子對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方,板。〉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者,猶蒲盧也。〈蒲盧,蜾螺也。謂土也,取螟蛉而化之。以君子為政,化百姓亦如之者也。〉待化以成。故為政在於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以生也。禮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達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實固,不足以成之也。」
孔子曰:「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能成天下國家者矣。」
公曰:「政其盡此而已乎?」
孔子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夫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兄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
公曰:「為之奈何?」
孔子曰:「齊潔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財而貴德,所以尊賢也;爵其能,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篤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盛其官,委任使之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忠信者,與之重祿也。〉時使薄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既廩稱事,所以來百工也;〈既廩,食之多寡。稱其事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綏遠人也;繼絕世,舉廢邦,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治天下國家有九經,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跲,躓。〉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於上,民弗可得而治矣;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不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不順於親,不信於友矣;順於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於親矣;誠身有道,不明於善,不誠於身矣。誠者,天之至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夫誠,弗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之所以體定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公曰:「子之教寡人備矣,敢問行之所始。」
孔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之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而民貴用命。民既孝於親,又順以聽命,措諸天下無所不可。」
公曰:「寡人既得聞此言也,懼不能果行而獲罪咎。」
宰我問於孔子曰:「吾聞鬼神之名,而不知所謂。敢問焉。」
孔子曰:「人生有氣、有魂。氣者,人之盛也。〈精氣者,人神之盛也。〉夫生必死,死必歸土,此謂鬼。魂氣歸天,此謂神。合鬼與神而享之,教之至也。〈合神鬼而事之者,孝道之至。孝者,教之所由生也。〉骨肉弊於下,化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者,此神之著也。聖人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極中制,為中法。〉明命鬼神,以為民之則,〈明命,猶尊名。使民事其祖禰也。〉而猶以是為未足也。故築為宮室,設為宗祧。〈宗,宗廟也。祧,遠廟也。天子特有二祧。諸侯謂始祖為祧也。〉春秋祭祀,以別親疏。教民反古復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眾人服自此聽且速焉,〈聽,謂慎教令也。〉教以二端。二端既立,報以二禮。〈二端,氣與魄也。二禮,謂薦黍、稷也。〉建設朝事,〈薦,醒時也。〉燔燎膻薌,所以報氣也。薦黍稷,脩肺、肝,加以鬱鬯,所以報魄也。〈郁香草,郁樽也。〉此教民修本,反始崇愛,上下用情;禮之至也。〈民能不忘其所由生,然後能相愛也。上下,謂尊卑。用情,謂親也。〉君子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是以致其敬。發其情,竭力從事,不敢不自盡也。此之謂大教。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而不欲生。忌日則必哀,稱諱則如見,親祀之忠也。思之深,如見親之所愛。祭,欲見親顏色者,其唯文王與?詩云:『明發不寐,有懷二人。』則文王之謂與?〈假此詩,以喻文王二人謂父母也。〉祭之明日,明發不寐,有懷二人,敬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祭之日樂與哀半,饗之必樂,已至必哀。〈已至,謂祭事以畢,不知親饗否。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為能得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