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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明集/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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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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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駁論》(釋道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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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義熙之年,如聞江左袁、何二賢,並商略治道,諷刺時政。雖未睹其文意者,似依傍韓非《五蠹》之篇,遂譏世之闕,發五橫之論。而沙門無事,猥落其例。余恐眩曜時情,永淪邪惑,不勝憤惋之至,故設賓主之論,以釋之。

有東京束教君子詰於西鄙傲散野人曰:僕曾預聞佛法衝邃,非名教所議;道風玄遠,非器象所擬。清虛簡勝,非近識所關;妙絕群有,非常情所測;故每為時君之所遵崇,貴達之所欽仰。於是眾庶朋契,雷同奔向,咸共嗟詠,稱述其美云。若染漬風流,則精義入微;研究理味,則妙契神用。澡塵垢於胸心,脫桎梏於形表,超俗累於籠樊,邈世務而高蹈。論真素則夷、齊無以逾其操,遺榮寵則巢、許無以過其志,味玄旨則顏、冉無以參其風,去紛穢則鬆、喬無以比其潔。信如所談,則義無間然矣。但今觀諸沙門,通非其才,群居猥雜,未見秀異,混若涇渭渾波,泯若薰蕕同篋。若源清則津流應鮮,根深則條穎必茂,考其言行,而始終不倫;究其本末,幾無有校。僕之所以致怪,良由於此。如皇帝之忘智,據梁之失力,皆在釒盧錘之間,陶鑄以成聖者。苟道不虛行,才必應器。然沙門既出家離俗,高尚其志,違天屬之親,舍榮華之重,毀形好之飾,守清節之禁,研心唯理,屬已唯法,投足而安,蔬食而已。使德行卓然,為時宗仰,儀容邕肅,為物軌則,然觸事蔑然,無一可采,何棲托之高遠,而業尚之鄙近?至於營求孜伋,無暫寧息。或墾殖田圃,與農夫齊流;或商旅博易,與眾人競利;或矜恃醫道,輕作寒暑;或機巧異端,以濟生業;或占相孤虛,妄論吉凶;或詭道假權,要射時意;或聚畜委積,頤養有餘;或抵掌空談,坐食百姓。斯皆德不稱服,行多違法,雖暫有一善,亦何足以標高勝之美哉?自可廢之,以一風俗。此皆無益於時政,有損於治道,是執法者之所深疾,有國者之所大患。且世有五橫,而沙門處其一焉。何以明之?乃大設方便,鼓動愚俗,一則誘喻,一則迫脅。云行惡必有累劫之殃,修善便有無窮之慶,論罪則有幽冥之伺,語福則有神明之祐。敦勵引導,勸行人所不能行;強逼切勒,勉為人所不能為。上減父母之養,下損妻之分,會同盡肴膳之甘,寺廟極壯麗之美。割生民之珍玩,崇無用之虛費;罄私家之年儲,闕軍國之資實;張空聲於將來,圖無像於未兆。聽其言則洋洋而盈耳,觀其容則落落而滿目。考現事以求征,並未見其驗真,所謂係影捕風,莫知端緒。亮僕情之所未安,有識者之所巨惑,若有嘉信,請承下風,脫有暫悟,永去其滯矣。

主人憮然有間,慨爾長歎:咄!異哉!子之所陳,何其陋也!夫鄙俗不可以語大道者,滯於形也;曲士不可以辯宗極者,局於名也。今將為子略舉一隅,自可思反其宗矣。蓋聖人設教應器,投法受量,有限故化之以漸。錄善心於毫端,忘鄙吝於丘壑,片行之善,永為身資;一念之福,終為神用。始覆一簣,不可責以為山之功;方趣絕境,不中窮以括囊之實。然海之所以稱大者,由無嗷潔之清;道之所以稱晦跡者,以無赫然之觀。夫慈親婉孌,有心之所滯;而沙門遺之如脫屣;名位財色,世情之所重,而沙門視之如秕糠。可謂忍人所不能去,斯乃標尚之雅趣,弘道之勝事,而云蔑然,豈非妙賞之謂乎?又且志業不同,歸向塗乖,歧徑分轍,不相領悟,未見秀異故其宜耳。古人每歎才之為難信矣。周號多士,亂臣十人,唐、虞之盛,元凱二八。孔門三千,並海內翹秀,簡充四科,數不盈十。於中伯牛廢疾,回也六極,商也慳吝,賜也貨殖,予也難雕,由也凶愎,求也聚斂,任不稱職。仲弓雖鋋出於犁色,而舉世推德,為人倫之宗,欽尚高軌,為搢紳之表,百代詠其遺風,千載仰其景行。至於沙門,乃苦共剝節,酷相瓦礫,斯豈君子弘通之道,雅正之論哉?此由惑人入班、輸之作坊,不稱指南之巧妙,但譏拙者之傷手,真可謂伏膺下流,志存鄙劣。昔丞相問客,俗言枿梟食,母寧有是乎?客答:但聞慈烏反哺耳。相乃悵然自愧失言。今子處心將無似相之問也?君子遏惡揚善,反是謂何?又云:投足而安,且林野蕭條,每有寇盜之患;城傍入出,動嬰交遊之譏。處身非所,則招風塵之累;婆娑田裏,則犯人間之論。二三無可,進退唯谷,宇宙雖曠,莫知所厝。

又云:蔬餐而已,夫人間有不贍之匱,山澤無委積之儲,方宜取給,復乘之以法,所向九折,於何得立?若堂堂聖世,而有首陽之餓;夫明明時雍,而有赴海之死,客於雅懷何如?然體無毛羽,不可袒而無衣;腹非匏瓜,不可係而不食。自未造極,要有所資,年豐則取足於百姓,進儉則肆力以自供。誠非所宜,事不得已。故蝮蛇螫手,斬以求全,推其輕重,蓋所存者大。雖營一己,不求無獲,求之不必一塗,但令濟之,有理亦何嫌?多方以為煩穢其欲,役使不得妄動,何故執之甚乎?昔伯成躬耕以墾殖,沮溺耦作以修農,陶朱商賈以營生,於陵灌蔬以自供,崔文賣藥以繼乏,君平卜筮以補空,張衡術數以馳名,馬鈞奇巧以騁功,此等直是違俗遁世之人耳。未正見有邈然絕塵,與物天隔,而咸共嗟詠,不輟於口。然沙門之中,跡超諸人,恥與流輩,動有萬數,至於體道,神化超落人封,非可算計。而未曾致言,何其黨乎?宜共思校事實,不可古今殊論,眾寡異辭。希簡為貴,猥多致賤,恐非求精核理之談也。云自可廢之,以一風俗,是何言與?聖人不誣,十室三人,必有師資。芳蘭並茂,而欲蘊崇焚之,不亦暴乎?其中自有德宇淵邃,器標時望;或翹楚嗷潔,棲寄清遠;或禪思入微,澄神絕境;或敷演微言,散幽釋滯;或精勤福業,勸化崇善。凡出家之本,落發抽簪之日,皆心口獨誓,情到懇至,雖生死彌淪,玄塗長遠,要自驅策,必階於道。金輪之榮,忽若塵垢,帝釋之重,蔑若秕糠。始皆精誠,乃有所感,自非一舉頓詣,體備圓足,其間何能不有小失?且當錄其真素,略舉玄黃。安渾舉一概,無復甄別?不可以管、蔡之釁,姬宗盡誅,四凶之暴,合朝流放。此何異人苦頭虱,因欲並首俱焚?患在足刺,遂欲通股全解?不亦濫乎?

云無益於時政,有損於治道。夫弘道者之益世,物有日用而不知,故老氏云:「無為之化,百姓皆曰我自然。」斯言當矣。是以幹木高枕而魏國大治,庚桑善誨而壘歸仁。沙門在世,誠無目前考課之功,名教之外,實有冥益。近取五戒訓物,非六經之疇;遠以八難幽棨,非刑法之匹;請以三藏銓罪,非律令之流暢;以般若辯惑,非老莊之謂。道品無漏,拔苦因緣,則存而不論。周、孔之教,理盡形器,至法之極,兼練神明,精粗升降,不可同日而語其優劣矣。昔孛助化,以道佐治,國境晏然,民知其義。年豐委積,物無疵癘,非益謂何?云世有五橫,沙門處其一焉。凡言橫者,以其志無業尚,散誕莫名;或博奕放蕩,而傾竭家財;或名掛編戶,而浮遊卒歲;或屍祿素餐,而莫肯用心;或執政居勢,而漁食百姓;或馳競進趣,而公私並損;或肆暴奸虐,而動造不軌。斯皆傷教亂正,大敗風俗。由是荀悅奮筆,而《遊俠》之論興;韓非彈毫,而《五蠹》之文作。以之為橫理故宜然。施之沙門,不亦誣乎?國家方上與唐、虞競巍巍之美,下與殷、周齊鬱鬱之化,不使箕穎專有傲世之賓,商洛獨標嘉遁之客。甫欲大扇逸民之風,崇肅方外之士。觀子處懷,經略時政,乃欲踵亡秦虎狼之棨術,襲商君剋薄之弊法,坑焚儒典,治無綱紀;製太半之稅,家無遊財;設三五之禁,備民如賊。天下熬然,人無聊生,使嬴氏之族,不訖於三世;二子之禍,即戮於當時。臨刑之日,方乃追恨始者立法之謬,本欲寧國靜民,不意堤防太峻,反不容己。事既往矣,何嗟之及!云一則誘喻,一則迫脅。且眾生緣有濃薄,才有利鈍,解有難易,行有淺深,是以啟誨之道不一,悟發之由不同。抑揚頓挫,務使從善,斯乃權謀之警策,妙濟之津梁,殊非誘迫之謂也。

云罪則冥伺,福則神祐。夫含德至淳,則眾善歸焉。《易》曰:「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又曰:「為不善於幽昧之中,鬼得而誅之。」豈非冥伺神明之祐哉?善惡之報,經有成證,不復具列。云會盡肴膳,寺極壯麗。此修福之家傾竭,以備將來之資殫盡,自為身之大計耳。殆非神明歆其壯麗,眾僧貪其滋味。猶農夫之播殖,匠者之構室,將擇貞材以求堂宇之飾,精簡種子以規嘉苗之實。故稼穡必樹於沃壤之地,卜居要選於爽塏之處。是以知三尊為眾生福曰,供養自修己之功德耳。云割生民之珍,玩崇無用之虛費。夫博施兼愛仁者之厚德,崇飾宗廟孝敬之至心,世教若此,道亦如之。物有損之而益,為之必獲。且浮財猶糞土,施惠為神用,譬朽木之為舟,乃濟渡之津要,何虛費之有哉?欲端坐而望自然,拱默以悕安樂,猶無柯而求伐,不食而徇飽,焉可得乎?苟身之不修,己為困矣。何必乃蔽百姓之耳目,擁天下之大善,既自飲毒復欲冘人?何酷如之?可謂亡我陷彼,相與俱禍。是以盲聾瘖瘂之對,幽處彌劫之殃,調達之報,曆地獄無間之苦。云罄私家之年儲,闕軍國之資實。聖王御世,純風遐被,振道綱以維六合,布德網以籠群俊。川無扣浪之夫,穀無含歎之士,四民咸安其業,百官各盡其分。海內融通,九州同貫,戎車於是寢駕,甲士卻走,以糞嘉穀委於中田,倉儲積而成朽;童稚進德日新,黃發盡於眉壽;當共擊壤以頌太平,鼓腹以觀盛化。子何多慮之深橫,憂時之不足,不亦過乎?云吝太官而腫口,臨滄海而攝腹,真子之謂也。

云係影捕風,莫知端緒。夫偽辯亂真,大聖之所悲。嗟時不識寶,卞和所以慟哭。然妙旨希夷,而體之者道;衝虛簡詣,而會之者得。用遠能津梁頹溺,拔幽拯滯美濟當,時化流無外,故神暉一振則感動大千,惠澤暫灑則九州蒙潤。是以釋梵悟幽旨而歸誠,帝王望玄宗而委質,八部挹靈化而洗心,士庶觀真儀而奔至。落落焉故非域中之名教,肅肅焉殆是方外之冥軌。然垣牆峭峻,故罕得其門;器宇幽邃,希入其室。是以道濟彌淪而理與之乖,德苞無際而事與之隔。子執迷自畢,沒齒不悟,蓋有以也。夫日月麗天而瞽者不睹其明,雷電振地而聾者不聞其響,是誰之過與?而方欲議宮商之音,蔑文章之觀,真過之甚者。昔文鱗改視於初曜,須跋開聽於後緣,子何辜之不幸?獨懷疑以終年,比眾人之所悲,最可悲之所先。

於是逡巡退席,悵然自失。良久曰:聞大道之說,彌貫古今,大判因緣,窮理盡性,立理不為。當年弘道,不期一世,可謂原始會終,歸於命矣。僕實滯寢長夜,未達其旨。故每造有封,今幸聞大夫之餘論,結解疑散,豁然醒覺,若披重霄以睹朗日,發蒙蓋而悟真慧。僕誠不敏,敬奉嘉誨矣。

○正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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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有為《夷夏論》者,故作此以正之明徵君僧紹)

及聞殊論,銳言置家,有懼誣聖,將明其歸,故先詳正所證二經之句,庶可兩悟幽津。

論稱:《道經》云,老子入關,之於天竺維衛國。國王夫人名曰清妙,老子因其晝寢,乘日之精入清妙口中。後年四月八日夜半時,剖右腋而生墮地,即行七步,舉手指天曰:「天上天下唯我為尊,三界皆苦何可樂者。」於是佛道興焉(事在玄妙內篇,此是漢中真典,非穿鑿之書)。正曰:道家之旨,其在老氏二經;敷玄之妙,備乎莊生七章。而得一盡虛,無聞形變之奇;彭殤均壽,未睹無死之唱。故恬其天和者,不務變常;安時處順,夫何取長生?若乘日之精,入口剖腋,年事不符,托異合說。稱非其有,誕議神化,秦漢之妄,妖延魏晉。言不經聖,何云真典乎?

論稱:佛經云,釋迦成佛,已有塵劫之數。或為儒林之宗,國師道士(此皆《成實》正經,非方便之說也)。

正曰:佛經之宗,根明極教,而三世無得,俗證覺道,非可事顯。然精深所會,定慧有徵於內;緣感所應,因果無妄於外。夫釋迦發窮源之真唱,以明神道之所通也。故其練精研,照非養正之功,微善階極,異殆庶自崖道,濟在忘形。而所貴非全生,生生不貴,存存何功。忘功而功著,寂滅而道常,出乎無始,入乎無終;靡應非身,塵劫非遐,此其所以為教也。

論曰:二經之旨,若合符契。

正曰:夫佛開三世,故圓應無窮;老止生形,則教極澆淳。所以在形之教,不議殊生;圓應之化,爰盡物類。是周、孔、老、莊誠帝王之師,而非前說之證。既塞異教,又違符合之驗矣。

論曰:道則佛也,佛則道也。

正曰:既教有方圓,豈睹其同?夫由佛者固可以權老,學老者安取同佛?苟挾競慕,高撰會雜,妄欲因其同,樹邪去正。是乃學非其學,自漏道蠹,祇多不量,見恥守器矣。

論曰:其入不同,其為必異;各成其性,不易其事。又曰:或照五典,或布三乘,在華而華言,化夷而夷語。又曰:佛道齊乎達化,而有夷夏之別。

正曰:寂感遂通,在物必暢。佛以一音,隨類受悟,在夷之化,豈必三乘教?華之道何拘五教?衝用因感,既夷華未殊。而俗之所異,孰乖聖則?雖其入不同,然其教自均也。

論曰:端委搢紳,諸華之容也;剪發緇衣,群夷之服也。

正曰:將求理之所貴,宜先本禮俗。沿襲異道,唯其時物。故君子豹變,民文先革,顓孫膺訓,喪志學殷。夫致德韶武,則禪代異典;後聖有作,豈限夷華?況由之極教,必拘國服哉?是以係其恆方,而迷深動躓矣!水陸既變,致遠有節,舟車之譬,得無翩乎?而刻舡守株,固以兩見所歸。

論曰:下棄妻,上廢宗祀;嗜欲之物,咸以禮申;孝敬之典,獨以法屈;悖德犯順,曾莫之覺。又曰:全形守祀,繼善之教也;毀貌易姓,絕惡之學也。理之可貴者道,事之可賤者俗。

正曰:今以廢宗祀為犯順,存嗜欲以申禮。則是孝敬之典在我為得,俗無必賤矣。毀貌絕惡,自彼為鄙,道無必貴矣。愛俗拘舊,崇華尚禮,貴賤迭置,義成獨說。徒欲蠹溺於凡觀,豈期卒埋於聖言耶?

論曰:泥洹仙化,各是一術。佛號正真,道稱正一。一歸無死,真會無生。

正曰:侯王得一而天下貞,莫議仙化;死而不亡者壽,不論無死。臆說誣濫,辭非而澤;大道既隱,小成互起。誠哉是言!其諸誣詭倍慢,欲以苟濟其違,求之聖言固不容譏矣。今之道家所教,唯以長生為宗,不死為主。其練映金丹,飡霞餌玉,靈升羽蛻,屍解形化,是其托術驗之,而竟無睹其然也。又稱其不登仙死則為鬼,或召補天曹,隨其本福,雖大乖老、莊立言本理,然猶可無違世教。損欲趣善,乘化任往,忘生生存,存之旨實,理歸於妄,而未為亂常也。至若張、葛之徒,又皆雜以神變化俗,怪誕惑世,符咒章劾,咸托老君所傳。而隨稍增廣,遂復遠引佛教,證成其偽。立言舛雜,師學無依,考之典義,不然可知。將令真妄渾流,希悟者永惑,莫之能辯,誣亂已甚矣。

客既悉於佛老之正,猶未值其津,今將更粗言其一隅,而使自反焉。夫理照研心,二教兩得,乃可動靜兼盡,所遇斯乘也。老子之教,蓋修身治國,絕棄貴尚,事止其分,虛無為本,柔弱為用,內視反聽,深根寧極,渾思天元,恬高人世;浩氣養和,失得無變,窮不謀通,致命而俟;達不謀己,以公為度。此學者之所以詢仰餘流,而其道若存者也。安取乎神化無方,濟世不死哉?其在調霞羽化,精變窮靈,此自善積前成,生甄異氣,故雖記奇之者有之,而言理者不由矣。稽之神功,爰及物類,大若麟鳳怪瑞,小則雀雉之化,夫既一受其形,而希學可致乎?至乃顏、孔,道鄰親資,納之極固,將仰靈塵而止欲,從未由則分命之不妄有,推之可明矣。故仲尼貴知命而必有所不言,伯陽去奇尚而固守以無為,皆將以抑其誕妄之所自來也。然則窮神盡教,固由之有宗矣;道成事得,各會之有元矣。夫行業者於前生而強學,以求致其功,積習成於素孱,而橫慕以妄易其為,首燕求越,其希至何由哉?故學得所學,而學以成也;為其可為,而為可致也。則夫學鏡生靈,中天設教,觀象測變,存而不論,經世之深,孔老之極也。為於未有盡照窮緣,殊生共理,練偽歸真,神功之正,佛教之弘也。是乃佛明其宗,老全其生。守生者蔽,明宗者通。然靜止大方,乃雖蔽而非妄;動由其宗,則理通而照極。故必德貴天全,自求其道,崇本資通,功歸四大,不謀非然,守教保常,孔老之純得所學也。超宗極覽,尋流討源,以有生為塵毒,故息敬於君親,不驚議其化異,不執方而駭奇,妙寂觀以拓思,功積見而要來,則佛教之粹明於為也。故夫學得所學,則可以資全生靈,而教尊域中矣。明為於為,將乃滅習反流,而邈天人矣。過此以往,未之或知。洗慮之得,其將在茲。

○張融門律(周剡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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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門世恭佛,舅氏奉道。道也與佛,逗極無二,寂然不動,致本則同。感而遂通,逢跡成異,其猶樂之不治,不隔五帝之秘;禮之不襲,不吊三皇之聖。豈三與五,皆殊時故不同其風,異世故不一其義,安可輒駕庸愚,誣問神極?吾見道士與道人戰儒、墨,道人與道士獄是非。昔有鴻飛天首,積遠難鳧,越人以為鳧,楚人以為乙。人自楚越耳,鴻常一鴻乎?夫澄本雖一,吾自俱宗其本。鴻跡既分,吾已翔其所集,汝可專尊於佛跡,而無侮於道本。

書與二何、兩孔。周剡山茨

少子致書諸遊生者曰:張融曰:「鳥哀鳴於將死,人善言於就暮,頃既病盛生衰,此亦魂留幾氣。況驚舟失柁於空壑,山足無絆於澤中,故視陰之間,雖寸每遽,不縫其徙也。」欲使魄後餘意,繩墨弟侄,故為門律數章,通源二道,今奏諸賢,以為何若?

○答張書並問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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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剡山茨歸書少子曰:周顒頓首,懋製來班,承復峻其門則,參子無踞,誠不待獎敬。尋本有、測高心,雖神道所歸,吾知其主。然自釋之外,儒綱為弘,過此而能與仲尼相若者,黃、老實雄也。其教流漸,非無邪弊,素樸之本,義有可崇。吾取捨舊懷,粗有涇渭,與奪之際,不至朱紫。但畜積抱懷,未及厝言耳。途軌乖順,不可謬同。異之間文,宜有歸辯。來旨謂致本則同,似非吾所謂同;時殊風異,又非吾所謂異也。久欲此中微舉條裁,幸因雅趣,試共極言。且略如左,遲聞深況。

通源曰:道也與佛,逗極無二,寂然不動,致本則同,感而遂通,逢跡成異。

周之問曰:論云致本則同,請問何義是其所謂本乎?言道家者,豈不以二篇為主?言佛教者,亦應以般若為宗。二篇所貴,義極虛無;般若所觀,照窮法性。虛無法性,其寂雖同,住寂之方,其旨則別論。所謂逗極無二者,為逗極於虛無,當無二於法性耶?將二塗之外,更有異本?儻虛無、法性,其趣不殊乎?若有異本,思告異本之情,如其不殊,願聞不殊之說。

通源曰:殊時故不同其風,異世故不一其義。吾見道士與道人戰,儒墨道人與道士獄是非,昔有鴻飛天首,積遠難鳧。越人以為鳧,楚人以為乙。人自楚越耳,鴻常一鴻乎!夫澄本雖一,吾自俱宗其本;鴻跡既分,吾已翔其所集。

周之問曰:論云,時殊故不同其風,是佛教之異於道也。世異故不一其義,是道言之乖於佛也。道佛兩殊,非鳧則乙。唯足下所宗之本,一物為鴻耳。驅馳佛道,無免二失。未知高鑒緣何識本輕而宗之,其有旨乎?若猶取二教,以位其本,恐戰獄方興,未能聽訟也。若雖因二教同測教源者,則此教之源每沿教而見矣。自應鹿巾環杖,悠然目擊,儒墨嵒嵒,從來何諍?苟合源共是,分跡雙非。則二跡之用,宜均去取。奚為翔集所向,勤務唯佛;專氣抱一無謹於道乎?言精旨遠,企聞後要。

通源曰:汝可專遵於佛跡,而無侮於道本。

周之問曰:足下專遵佛跡,無侮道本,吾則心持釋訓,業愛儒言。未知足下雅意佛、儒安在?為當本一末殊,為本末俱異耶?既欲精探彼我方相,究涉理類所關,不得無請。

○重與周書並答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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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融白:吾未能忘身,故有情身,分外既化極魄,首復為子弟留地,不欲使方寸舊都,日夜荒沒;平生所困,橫馗而草。所以製是門律,以律其門,非佛與道,門將何律?故告氣緩命,憑魄申陰,數感卜應,通源定本。實欲足下發予奇意,果能翔牘起情,妙見正祈。既起所志,今為子言。

周之問曰:論云致本則同,請問何義,是其所謂本乎?

答彼周曰:夫性靈之為性,能知者也;道德之為道,可知者也。能知而不知所可知,非能知之義;可知而不為能知,所知非夫可知矣。故知能知,必赴於道;可知,必知所赴。而下士雷情波照,鼓欲噪神,精明驅動,識用沈藹,所以倒心下灌,照隔於道。至若伯陽專氣致柔,停虛任魄,載營抱一,居凝通靜;靜唯通也,則照無所沒;魄緒停虛,故融然自道。足下欲使伯陽不靜,寧可而得乎?使靜而不泊,道亦於何而可得?今既靜而兩神,神靜而道二,吾未之前聞也。故逗極所以一為性,遊前簡且韻猖狂,曠不能復行。次戰思定霸宇內,但敷生靈以竦志,庶足下罔象以捫珠。是以則帝屬五而神常一,皇有三而道無二,鳧、乙之交定者,鴻之乎?吾所以直其繩矣。

周之問曰:言道家者,豈不以二篇為主?言佛教者,亦應以般若為宗。二篇所貴,義極虛無;般若所觀,照窮法性。虛無、法性,其寂雖同,住寂之方,其旨則別。

答彼周曰:法性雖以即色圖空,虛無誠乃有外張義,然環會其所中。足下當加以半思也。至夫遊無蕩思,心塵自拂,思以無蕩,一舉形上,是雖忘有老如騫釋,然而有忘釋不伐老。當其神地悠悠,精和坐廢,寂然以湛。其神遂通,以衝其用、登其此地。吾不見釋家之與老氏涉其此意,吾孰識老氏之與釋家?逗極之所以無二,親情故妙得其一矣。直以物感既分,應物難合,今萬象與視聽交錯,視聽與萬象相橫,著之既已深,卻之必方淺,所以苦下之翁且藏即色,順其所有不震其情,尊其所無漸情其順,及物有潛去,人時欲無,既可西風晝舉而致,南精夕夢,漢魂中寐,不其可乎?若卿謂老氏不盡乎無,則非期於得意。若卿謂盡無而不盡有,得意復爽吾所期。卿若疑老氏盡有,而不亮以教,則釋家有盡,何以峻跡斯時?卿若以釋家時宜跡峻,其猶老氏時峻此跡,逗極之同,茲焉餘意。

周之問曰:論云,時殊故不同其風。是佛教之異於道也。世異故不一其義,是道言之乖於佛也。道佛兩殊,則鳧則乙。

答彼周曰:非鳧則乙,跡固然矣。跡固其然,吾不復答。但得其世異時殊,不宜異其所以之異。周之問曰:未知高鑒緣何識本?

答彼周曰:綜識於本,已吐前牘,吾與老釋相識正如此。正復是目擊道斯存,卿欲必曲鞠其辭,吾不知更所以自訟。周之問曰:若猶取二教以位其本,恐戰獄方興,未能聽訟也。

答彼周曰:得意有本,何至取教?

周之問曰:若雖因二教同測教源者,則此教之源,每沿教而見矣。

答彼周曰:誠哉有是言!吾所以見道,未一於佛,但吾之即此,言別有奇即耳。周之問曰:自應鹿巾環杖,悠然目擊,儒、墨嵒嵒,從來何諍?

答彼周曰:虞、苪二國之鬥田,非文王所知也。碎白玉以泯鬥,其別有尊者乎?況夜戰一鴻,妄軍鳧乙,斯自鹿巾之空負頭上,環杖之自誣掌中,吾安得了之哉?

周之問曰:苟合源共是,分跡雙非。則二跡之用,宜均去取。奚為翔集所向,勤務唯佛;專氣抱一,無謹於道乎?

答彼周曰:應感多端,神情數廣。吾不翔翮於四果,卿尚無疑其集佛。吾不翔翮於五通,而於集道復何悔?且寶聖宜本跡匪情急,矧五已有所集,方復移其翔者耶?卿得其無二於兩楹故,不峻督其去取。

周之問曰:吾則心持釋訓,業愛儒言,未知足下雅意,佛儒安在?為當本一末殊,為本末俱異耶?

答彼周曰:吾乃自元混百聖,同投一極。而近論通源,儒不在議。足下今極其儒,當欲列儒圍道,故先屬垣耳。隙思潛師,夜以遂圖掩天城。恐難升之險,非子所躋,則吾見師之出,不見其入也。吾已謂百聖同所投,何容本末俱其異?更以曆勢倒兵,恣卿智勇,吾之勇智自縱橫湊出。

○周重答書並周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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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顒頓首。夫可以運寄情抱,非理何師?中外聲訓,登塗所奉。而使此中介分然,去留無薄,是則怏怏失路,在我奚難?足下善欲言之,吾亦言之未已也。輒復往研,遲承來折。

通源曰:法性雖以即色圖空,虛無誠乃有外張義。所以苦下之翁且藏即色,順其所有不震其情,尊其所無漸清其順。

周之問曰:苦下之藏即色,信矣!斯言也,更恐有不及於即色。容自托以能藏,則能藏者廣,或不獨出於厲鄉耳。夫有之為有,物知其有;無之為無,人識其無。老氏之署有題,無出斯域,是吾《三宗》鄙論。所謂取捨驅馳,未有能越其度者也。佛教所以義奪情靈,言詭聲律,蓋謂即色非有,故擅絕於群家耳。此塗未明,在老何績?但紛紛橫沸,皆由著有,迕道淪俗,茲焉是患。既患由有滯,而有性未明,矯有之家,因崇無術。有性不明,雖則巨蔽,然違誰尚靜,涉累實微。是道家之所以有裨弘教,前白所謂黃老實雄者也。何舊說皆云老不及聖,若如斯論,不得影響於釋宗矣。吾之位老不至乃然。夫大士應世,其體無方,或為儒林之宗,或為國師道士,斯經教之成說也。乃至宰官長者,咸託身相,何為老生獨非一跡?但未知涉觀淺深品位高下耳。此皆大明未啟,權接一方,日月出矣,爝火宜廢;無餘既說,眾權自寢。足下猶欲抗遺燎於日月之下,明此火與日月通源。既情崇於日月,又無侮於火本;未知此火本者將為名乎?將或實哉?名而已耶,本道安在?若言欲實之,日月為實矣,斯則事盡於一佛,不知其道也。通源之旨,源與誰通?

通源曰:當其神地悠悠,精和坐廢,登其此地,吾不見釋家之與老氏,涉其此意。吾孰識老氏之與釋家?又曰,今既靜而兩神,神靜而道二。吾未之前聞也!又曰,伯陽專氣致柔,停虛任魄,魄緒停虛,故融然自道也。又曰,心塵自拂,一舉形上。

周之問曰:足下法性雖以即色圖空,虛無誠乃有外張義。竊謂老釋重出,對分區野,其所境域,無過斯言。然則老氏之神地悠悠,自悠悠於有外;釋家之精和坐廢,每坐廢於色空。登老氏之地,則老氏異於釋;涉釋氏之意,則釋氏殊於老。神既靜而不兩,靜既兩而道二。足下未之前聞,吾則前聞之矣。苟然則魄緒停虛是自虛,其所謂虛,融然自道,亦非吾所謂道。若夫心塵自拂,一舉形上,皆或未涉於大方,不敢以通源相和也。

通源曰:足下欲使伯陽不靜,寧可而得乎?使靜而不泊,道亦於何而不得?

周之問曰:甚如來言,吾亦慮其未極也。此所謂得在於神靜,失在於物虛。若謂靜於其靜,非曰窮靜;魄於其魄,不云盡魄。吾所許也,無所間然。

通源曰:若卿謂老氏不盡乎無,則非相期於得意。若卿謂盡無而不盡有,得意復爽吾所期。

周之問曰:盡有盡無,非極莫備。知無知有,吾許其道家,惟非有非無之一地,道言不及耳。非有非無,三宗所蘊,儻余瞻慮,唯足下其眄之。念不使得意之相爽,移失於有歸耳。

通源曰:非鳧則乙,跡固然矣。跡固其然,吾不復答。又曰,吾與老釋相識;正如此。正復是目擊道斯存。又曰,得意有本,何至取教?又曰,誠哉有是言!吾所以見道來一於佛。

周之問曰:足下之所目擊道存,得意有本,想法性之真義,是其此地乎?佛教有之。足下所取非所以,何至取教也?目擊之本,即在教跡,謂之鳧、乙,則其鴻安漸哉?諸法真性,老無其旨,目擊高情,無存老跡。旨跡兩亡,索宗無所論。所謂無侮於道本,當無悔於何地哉?若謂探道家之跡,見其來一於佛者,則是真諦實義,沿文可見矣。將沿於道章而得之乎?為沿於德篇而遇之也。若兩無所沿,而玄得於方寸者,此自足下懷抱與老、釋而為三耳。或可獨樹一家,非老情之所敢建也。

通源曰:虞、芮二國之鬥田,非文王所知也。斯自鹿巾之空負頭上,環杖之自誣掌中,吾安能了之哉!

周之問曰:足下謂苦下之且藏即色,則虛空有闕矣。足下謂法性以即色圖空,則法性為備矣。今有人於此,操環杖而言法性,鹿巾之士,執虛無而來;誚曰:爾不同我,吾與爾鬥。足下從容倚棘,聽斷於其間曰:皆不可也。謂其鹿巾空負於頭上,環杖自誣於掌中,以足下之精明持達,而判訟若斯。良虞、芮之所以於邑也。

通源曰:吾不翔翮於四果,卿尚無疑其集佛。吾翮不翔於五通,而於集道復何晦。

周之問曰:足下不翔翮於四果,猶勤集於佛教。翮不翔於五通,何獨棄於道跡乎?理例不通,方為彼訴。通源曰:當欲列儒圍道故,先屬垣耳隙。

周之問曰:足下通源唯道,源不及儒,吾固疑其闕,是以相訪。但未知融然自道,唯道能融,將道之融然,循儒可會耶?雖非義本,縱言宜及想釋本暇,幸惠餘音。

余尋周、張難問,雖往復積卷,然兩家位意理在初番。故略其後文,旨存義本。

○謝鎮之書與顧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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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鎮之白。敬覽《夷夏》之論,辯搉一源,詳據二典;清辭斐煒,宮商有體;玄致亹,其可味乎!吾不崖管昧,竭窺幽宗,苦思探賾,無階毫騑。但鏡復逾三,未消鄙惑。聊述所懷,庶聞後釋。

論始云,佛是老子,老子是佛。又以仙化比泥洹,長生等無死。爰引世訓以符玄教,纂其辭例,蓋以均也。未譏剪華廢,犯亦猶蟲歡鳥聒,非所宜效。請試論之。案周、孔以儒、墨為典,老、莊以辨教明筌。此皆開漸近方,未備洪拓也。且蟲鳥殊類,化道本隔,夫欲言之宜,先究其由。故人參二儀,是謂三才。三才所統,豈分夷夏?則知人必人類,獸必獸群。近而征之,七珍人之所愛,故華夷同貴;恭敬人之所厚,故九服攸敦。是以關雎之風行乎四國,況大化所陶,而不洽三千哉?若據經而言,蓋聞佛興世也,古昔一法,萬界同軌。釋迦文初修菩薩時,廣化群生,於成佛而有其土,預沾慈澤,皆來生我國。我閻浮提也。但久迷生死隨染俗流,暫失正路,未悟前覺耳。以聖人俯三達之智,各觀其根,知區品不同,故說三乘而接之。原夫真道唯一,法亦不二;今權說有三,殊引而同歸。故遊會說法悟者如沙塵,拯沈濟惑無出此法。是以當來過去,無邊世界,共斯一揆。則知九十有五,非其流也,明矣。彼乃始言其同,而末言其異,故知始之所同者非同,末之所異者非異,將非謬擊瓦釜,濫諧黃鍾耶?豈不誣哉!至如全形守祀,戴冕垂紳,披氈繞貝,埋塵焚火,正始之音,婁羅之韻,此俗禮之小異耳。今見在鳥而鳥鳴,而獸而獸呴;抗報萬之一音,感異類而殊應,便使夷夏隔化,一何混哉!舟枯車溺,可以譬彼。夫俗禮者,出乎忠信之薄,非道之淳。修淳道者,務在反俗。俗既可反,道則可淳。反俗之難,故宜袪其甚泰,袪其甚泰,必先墮冠、削發、方衣、去食。墮冠則無世飾之費,削發則無笄櫛之煩,方衣則不假工於裁製,去食則絕想嗜味。此則為道者日損,豈夷俗之所製?及其敷文奧籍,三藏四《含》,此則為學者日益,豈華風之能造?又云,佛經繁顯,道經簡幽。推此而言,是則幽者鑽仰難希,顯則涉求易望,簡必不足以示理,繁則趣會而多津。佛法以有形為空幻,故忘身以濟眾;道法以吾我為真實,故服食以養生。且生而可養,則吸日可與千鬆比霜,朝菌可與萬椿齊雪耶?必不可也。若深體三界為長夜之宅,有生為大夢之主,則思覺寤之道,何貴於形骸?假使形之可練,生而不死,此則宗本異,非佛理所同。何以言之?夫神之寓形,猶於逆旅,苟趣舍有宜,何戀戀於簷宇哉?夫有知之知,可形之形,非聖之體。雖復堯孔之生,壽不盈百;大聖泥洹,同於知命。是以永劫以來,澄練神明,神明既澄,照絕有無,名超四句,此則正真終始、不易之道也。又刻船者祈心於金質,守株者期情於羽化,故封有而行六度,凝滯而茹靈芝。有封雖乖六度之體,為之或能濟物;凝滯必不羽化,即事何足兼人。尋二源稍跡,曠局異懷,居然優劣,如斯之流,非可具詰。彼皆自我之近情,非通方之宏識。則知殊俗可以道甄,哀哉!玄聖既邈,斐然競興,可謂指蟲跡為蒼文,餌螫乳為醍醐,良可哀也!佛道汪洋,智量不可以言窮,應跡難以形測。其辯有也,則萬相森陳,若干峙立;其析無也,則泰山空盡,與秋毫俱散。運十力以摧魔,弘四等以濟俗,抗波若之法炬,何幽而不燭?潛三昧之法威,何遠而不伏?寧疑夷夏不效哉!

○重書與顧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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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鎮之白。猥辱反釋,究詳淵況,既和光道、佛,而涇渭釋、李,觸類長之,爰至棋奕。敷佛彌過,精旨愈昧。夫飾櫃貿珍,曜夜不售,所謂馳走滅跡,跳動息影,焉可免乎?循雅論所據,正以蟲鳥異類,夷、夏殊俗。余以三才均統,人理是一,俗訓小殊,法教大同。足下答云:存乎《周易》,非胡書所擬,便謂素旗已舉,不復申檢。玄旌為素麾,異乎曹子之觀旗。輒復略諸近要,以標大歸。然髻珠雖隱,暮四易顯,聊以寄謔,儻不貽忤。夫太極剖判,兩儀妄構,五陰合興,形識謬彰。識以流染因結,形以愛滯緣生。羲皇之前,民多專愚。專愚則巢居穴處,飲血茹毛。君臣父子,自相胡越,猶如禽獸。又比童蒙,道教所不入,仁義所未移。及其耽欲淪波,觸崖思濟,思濟則祈善,祈善則聖應。夫聖者何耶?感物而遂通者也。夫通不自通,感不自感,感恆在此,通每自彼;自彼而言懸鏡高堂,自此而言萬像斯歸。故知天竺者,居娑婆之正域,處淳善之嘉會,故能感通於至聖,土中於三千。聖應既彼,聲被則此。睹日月之明,何假離朱之察,聞雷霆之音,奚事子野之聽?故卑高殊物,不嫌同道,左右兩儀,無害天均。無害天均,則云行法教,不嫌同道,則雨施夷、夏。夫道者一也,形者二也;道者真也,形者俗也。真既猶一,俗亦猶二,盡二得一,宜一其法。滅俗歸真,必違其俗。是以如來製軌,玄劫同風。假令孔、老是佛,則為韜光潛導,匡救偏心,立仁樹義,將順近情。是以全形守祀,恩接六親,攝生養性,自我外物,乃為盡美,不為盡善。蓋是有崖之製,未鞭其後也。何得擬道菩提,比聖牟尼?佛教敷明,要而能博;則精疏兩汲。精疏兩汲,則剛柔一致。是以清津幽暢,誠規可準。夫以規為圓者易,以手為圓者難,將不舍其所難,從其所易耶?道家經籍,簡陋多生穿鑿。至如《靈寶》《妙真》,采撮《法華》,製用尤拙。及如《上清》《黃庭》,所尚服食,咀石餐霞,非徒法不可效,道亦難同。其中可長,唯在五千之道,全無為用。全無為用,未能違有。遣有為懷,靈芝何養?佛家三乘所引,九流均接。九流均接,則動靜斯得。禪通之理,是三中之一耳,非其極也。禪經微妙,境相精深,以此締真,尚不能至。今云道在無為,得一而已,無為得一,是則玄契千載。玄契不載,不俟高唱。夫明宗引會,導達風流者,若當廢學精思,不亦怠哉?豈道教之筌耶?敬尋所辯,非徒止不解佛,亦不解道也。

反亂一首,聊酬啟齒。

亂曰:運往兮韜明,玄聖兮幽翳。長夜兮悠悠,眾星兮晢晢。大暉灼兮升曜,列宿奄兮消蔽。夫輪捔兮殊材,歸敷繩兮一製。苟專迷兮不悟,增上驚兮遠逝。卞和慟兮荊側,豈偏尤兮楚厲。良芻蔑兮波若焉,相責兮智慧。

本南梁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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