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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菴文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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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菴文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念菴文集目録     別集類五
  巻一
  策
  表
  疏
  巻二
  書
  巻三
  書
  巻四
  書
  巻五
  記
  巻六
  雜著
  巻七
  論
  巻八
  銓著
  巻九
  傳
  巻十
  説
  辨
  箴
  銘
  跋
  贊
  巻十一
  
  巻十二
  譜序
  巻十三
  行狀
  巻十四
  墓表
  巻十五
  墓誌銘
  巻十六
  墓誌銘
  巻十七
  祭文
  巻十八
  梁文
  巻十九
  古詩
  巻二十
  排律
  絶句
  巻二十一
  五言律
  巻二十二
  七言律
  等謹案念菴文集二十二巻明羅洪先撰洪先字達夫吉水人嘉靖己丑進士第一人官至左春坊贊善隆慶初贈光祿寺少卿諡文恭洪先不及見王守仁而受學於其鄉人李中中之學出於楊珠故其説仍以良知為宗後作守仁年譜乃自稱曰門人不免講學門戶之習其學惟靜觀本體亦究不免於入禪然人品髙潔嚴嵩欲薦之而不得則可謂鳳翔千仞者矣其集初刻於撫州再刻於應天最後諸門人編為此本而門人胡直序之稱其學凡三變文亦因之初效李夢陽既而厭之乃從唐順之等相講磨晩乃自行己意其答友人書取譬於水謂古之人有能文者必其中有自得實見斯道之流行無所不在雖欲不為波濤湍瀾之類不可得斯亦有見之言也此本為雍正癸夘其六世孫繼洪等重刻洪先之裔乃名洪理不可曉豈誤解不逮事則不諱耶乾隆四十三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念菴文集原序
  文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是故文非聖人不能柄也自孟氏沒道術大裂文王孔子之文湮閼不著百氏襍出竄竊工巧而文柄遂旁落於能言者之家近代儒者所著若易通西銘若定性書易傳序彼能言者無容喙矣降是則不免於萎薾而近俚彼其視之不引而去則曰此文之別種此豈細故哉道術不一而枝末之析太繁也且語道果誰昉乎虞書不雲道心惟㣲既曰道心則外心求之者未可以語道也既曰惟㣲則枝末承之者未可以識心也故語道莫善於一莫不善於析方其析之唯恐不至而不知萎薾近俚之言諷若摶沙彼傑然好言者且唾之矣惡能使繹而行之孟子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守約而施愽者善道也夫唯不約是以不近此道術之益裂文柄之益落蓋交相厲也此亦儒者之過也國家自𢎞治正徳以前棟道之儒不嫺於文柄文之士不究於道蓋亦不免於交厲之失唯白沙陽明二公之為道也巋然獨得於本心之㣲故其言不下帶指逺辭逹有非能言之士所㡬念菴先生生兼江陝之秀挺出二公之後年甫十三己慕為古文比十五遂憗然以斯道為任方良知之學之既流也髙者憑几寂照而曰在是矣其次則或認識解氣機為良知之流行先生始嘗惑之既而悔曰惟無欲而後入㣲惟㣲而後知無不良今皆以欲機合㣲體將求道心不可得也故既壯之後其學一主無欲所舉主靜歸寂辨荅數千言要皆不踰其㫖力踐之二十餘年然後廓然大悟沛然真得始自信於不惑之地所著異端論蓋其徴也其教學者恆取證於靜無動有之語乆之徳與年偕邁矣則曰是未始有夫存與不存者又焉有夫動靜之有無寂感之先後蓋致㣲而一上逹天徳非膚學者能測也嘗試窺之先生之學凢三變而文亦因之先生少學文倣李空同棄之曰是未見端委者既入宮竂又與唐荊川趙浚谷相講磨大放於文乆之語直曰吾無意為之矣移荅友人取辟於水曰古之人有能之者必其中有自得實見斯道之流行無所不在雖欲不為波濤湍瀾之類不可得也以是知先生之於文所謂一以貫之者也夫子曰文不在茲直於先生亦云文若干巻舊刻諸撫又刻南畿咸漏而泛先生病之邑前令王君少方將營刻以內召未果今令蘓君誠齋以先生生平力於道匪徒力文宜慎擇語學者彚編以相警發監司施君華江聞曰先生之文孰非道也宜併刻之乃徴吏部曽君見䑓偕及門士分校語學各體其他酬應諸雜著綂凢若干巻蘓君屬直序其端直慚從游之久既未聞道又焉知文乃為著其崖略後之誦繹有知文柄必出道術則二三君子之嘉惠斯文功不𦕈矣悲夫先生之道未逮大行然見諸家邦徴諸遐邇皭然而經乎世明物察倫盡性逹命咸出無欲之體可以考堯舜孔孟不繆質天地鬼神不疑百世俟聖人不惑者也奚俟直雲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一
  明 羅洪先 撰
  
  殿試策嘉靖己丑科
  皇帝制曰朕惟治天下之道不可槩舉其大者在乎知人安民二者而已夫知人則哲必能官而任之安民則惠必使匹夫匹婦各得其所雖然堯舜尚於此猶難夫豈後世所能及也朕本藩服仰承天命入奉大統朝夕戰兢不遑寧處何自即位以來災變頻仍旱潦相繼歳復一歳無處無之生民流亡朕甚恐懼此非朕官非其人以虐民歟或賢與不肖進退倒置歟或勸懲之典失其宜歟抑為我選任者失公平之道歟夫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非民不聊生而天垂深戒者如此何歟至於內有盜賊之擾外有疆埸之患此亦以為民之害者民為邦本而使饑寒困苦流離死亡至於如此邦欲安得乎朕雖存保邦安民之念求其所以實無一得朕欲俾災沴潛消民生安堵盜賊息邉方靖財充而食足不知如之何可以臻此特進爾多士於廷爾多士明於王道有日矣且目覩時艱豈無真識的見以匡我者當悉心吐露推衍所以於篇朕當勉為親覽焉勿謟勿憚勿泛勿畧庶副朕意嘉靖八年三月十五日
  華蓋殿讀巻奉御批學正有見言讜而意必忠宜擢之
  首者賜第一甲第一名      臣羅洪先臣對臣聞帝王之致治也有覆天下之仁而以不費為施有周天下之智而以不勞為用施不費而後順時鼓舞之權行用不勞而後憲天聰明之實盡盡聰明者存乎誠誠無疑矣妙鼓舞者存乎變變無方矣無方而顯作用於旁行仁之發也以天下之才盡天下之故得天下之故神天下之化夫何費之有無疑而別賢否於不遺智之運也以天下之公為一人之度廓一人之度達天下之情夫何勞之有是故誠以基智智以廣仁仁以盡化化以格天天順而時化和而理仁廣而通智睿而辨非夫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者其孰能與於此故仁而不得其要必紛錯而彌文智而不本於誠必穿鑿而任術彌文之弊泛而寡效任術之弊察而不𢎞天下之事廢者多矣是故帝王存之為湛一之本舉之為易簡之善明而先覺惠而乆大蓋其所執者要而所尚者審故也是以天地可位萬物可育氣化太和災沴不作其上下一貫之理顯㣲無間之機乎是故仁智合德之謂聖志氣交感之謂通天人同歸之謂治是說之不明也亦乆矣古人之言曰上有好言之君則下必有盡言之臣又曰益志廣德莫善於問乗事演道莫善於對臣愚恭遇陛下精明納言得其時矣觀時勢之故究恢濟之本極理要之說廣德業之規臣非其人也而竊有志焉敢不敬述所聞以對惟天生民不能無欲欲之不制亂之成也苟非至徳大道不行故夫徳合天者謂之皇德合地者謂之帝兼乎三才足以敘倫盡制者謂之天子故亶聰明為元後而佑下民也作之君師子夏問孔子以民之父母孔子曰四方有敗必先知之一人而定四方者君也是故天者立君之命也君者立民之命也裁成之道輔相之宜所自成也典禮之衷命討之權必有歸也安民非君之責乎勢一而後定於義職分而後詳於仁是故惟王建國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立民極也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以奉天道也此則共濟之義大公之制也官人非君之助乎然地逺則徳未易徧情異則化未易齊求萬姓之咸休至難也聽言則易於匿情盡實則乖於廣容求九德之咸事至難也然臣嘗求之矣四凶之惡未著也堯不逆探其奸元凱之善未著也堯不責備其用是道也其知人之要乎黎民敏徳在臣工之克艱帝力不知由百僚之師師是道也其安民之要乎然而當時病其難者思日孜孜之心後世之弗逮忘其有事者也念不念之間而治忽因之其亦可畏也哉仰惟陛下即位以來務學求理敬慎夙夜不遑寧處求直言以廣聽納除冗役以剗蠧害謹鬻爵以簡任使嚴章法以辨優劣其於用人可謂謹矣免雜租以重邦本發餘帑以蘇時艱減貢獻以節浮費明寃獄以行欽恤其於撫民可謂至矣是宜海內興富足之歌天下樂有年之頌朝著崇相讓之風郡邑尚承徳之美而休徴畢集嘉氣聿暢矣夫何近年災故迭見旱魃肆虐千里相繼淫潦損苗逾時不止白虹示警坤儀載震星變上現霾氣四昏夫天人之應自古不誣氣數之說匪經之訓故曰聖王在上日月不薄蝕星辰不悖雷發不震雨雹不為菑一氣之流行故也今也仰窺晷度俯考璣衡豈惟聖明慮之至愚如臣亦宜疑之矣然嘗延詢博訪近察逺聞而知斯民之困也倉箱無卒歲之儲田裡無口分之業耕穫未己而稱貸復行亦有收不以時如蘓軾之慮者矣播種已施而劵契輒易亦有欲亟其死如陸䞇之憂者矣或病於賦稅之増或困於徭役之擾至於災異之地猶失撫字之方栗烈不免於懸鶉原野誰矜夫䝉袂是以流離載道轉相嗷嗷攘刼為生益見糜敗邉塵稍動僵仆滿目夫天心之仁靡不欲其相養以生而民之司牧乃忍視其轉死而不救知人之道可不重省乎哉陛下之睿思既有以洞燭其𡚁矣臣也復何所言伏惟聖問有曰官非其人以虐民臣不敢謂無是也蓋古之仕也祿不計其厚薄職不計其大小惟以盡分為賢不以年數為限今也上無責成之心下有苟安之幸善政未必行能聲未必著累日積資自可敘遷是安得不以利為利也陛下有以處之乎聖問有曰賢與不肖進退倒置臣不敢謂無是也蓋古之仕也進以實徳不以空言故靜言如兠不得長奸有能如鯀猶謂方命今也聽其辭說無以證其素行取其才藝不復稽其道術是安得不以不肖為賢也陛下有以辨之乎以勸懲言之古之課績也日有日成月有月要歲有歲㑹故不紊也今給由之制亦有視為文具而以情毀譽者乎是賞罰無可考矣以選任言之古之進賢也官長自舉其僚屬薦辟不避乎親故皆以情也今銓衡之法亦有故遺所知而逺絶嫌謗者乎是公平有所礙矣四患不除則庶理不得庶理不得則羣賢不登羣賢不登則處置失宜而百姓無頼是故潢池多弄兵之警沿邉無固守之防以此立國則國運不泰以此制民則民紀弗寧夫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信乎感應之道察乎機緘之萌是安得不來宵旰之憂而切多士之問也然臣以為知致𡚁之由則必有救𡚁之方病化源之鬱則必有更化之道母亦於知人者而加之意乎臣亦不敢為近世苟且之見習熟之說以負陛下之誠意請揆其本而論之夫天聰明聖時憲古之訓也然天之聰明不可度也有徳則降祥有惡則降殃大以成大小以成小各因其宜而未嘗有為也各盡其才而未嘗有心也山澤之廣大汙疾之藏納而未嘗靡容也觀於天道可以知人君之度矣舜為大智隠惡而揚善謙之受益能慮以下人者也聖貴改過不保其往誠於取善無不可師在協於克一而已是故虛心以應之下已以待之水澄則妍媸自見也衡平則輕重自倫也必以形跡觀人則不可以盡人必以法制繩人則不可以服人而況人心至神無感不通上之好惡靡不審上之情偽靡不知示之以誠猶恐其渝示之以疑𡚁將安極巳未信而欲人之信己不可得也人弗信而欲其惟志之從亦不可得也今以虞度之私而視聖人問察用中之心為何如哉雖然此其本也槩舉其端則教育不可不端也選舉不可不慎也考課不可不精也而三者之中教育又其大端也欲端教育在於正道術之習重師儒之賢欲正其習則祖訓所謂一以記誦為能卒無實用者可戒也欲舉其師則祖訓所謂必求端人正士以為模範者可行也敦本而尚質先徳而後藝如是而教有不成乎欲慎選舉在於謹資格之弊崇徳行之科謹資格也則當鑒裴光庭混淆之失崇徳行也則當用程頤薦達之議而又止奔競之風重亷恥之節如是而選有不當乎欲精考課在乆賢能之任明賞罰之權乆任則杜恕所謂辟親民長吏轉為郡守有績則進爵加秩者可法也明權則傅嘏所謂君志定國體崇而後責其成者可取也如是而課有不精乎然而數者之要非秉聰明之德不能行憲天之說無亦所當致省者乎既能知人則安民者舉而措之耳然道有升降政由俗革法不變則道不融制不新則化不顯兼以時乆則窮事煩則弛俗玩則𡚁勢積則屯守其故必滯而不通反其源斯順而可達是故作其倦怠不可無勸相之道一其趨向不可無防範之規剛克柔克因人而施者也尚質尚忠與世相成者也此可以觀時矣時未至而求之太驟則易至於用智時已至而行之無漸亦不謂之適宜故觀其㑹通順其酬酢以為當官之法固可盡其才能以為責效之期尤當易於底績今習於惰逸昩於物情執一定之跡應無窮之變豈所以振皇綱而宣徳意者乎雖然此其本也槩舉其端則東南有可耕之人而無其地西北有可耕之地而無其法曠土隙田之未治晁錯之所憂也鑿源灌渠之有法召信臣之所行也臣又聞因旱得雨而皇祖猶憫其傷苗乃免田租今則善政置諸廢閣多矣無亦以實意行之乎西陜告饑請粟而皇祖倍其賚予且令速發今則雖有急請稽延嵗時乆矣無亦以便宜處之乎田無定分貧富不均畧為檢制可也賦有巧算虛實莫究加以清量可也禁侈靡之風而民自足黃覇之惠政也豫儲蓄之舉而歲不饑朱熹之良規也然而數者之要非達變易之宜不能行順時之說無亦所當致省者乎順時而不悖則賢才無掣肘之虞任人而不疑則閭閻有切實之效遂飽暖安逸之欲而無饑寒盜賊何從生乎蓋不但龔遂之治渤海也得撫綏攻戰之宜而無敗衂外侮何由至乎蓋不但如充國之在湟中也生之有道用之有節積之有備取之有制財用足而衣食富又不必劉晏之取予而後為善計也又何患於天心之不格災患之不潛消哉然聖問於終篇尤有明於王道真實的見之說以啟愚臣之盡言而且戒諂畏之弊臣有以知陛下求治理之切廣謀猷之陳上嘉下樂之情至矣臣復何所顧忌而不終其義哉蓋聞祖訓有曰一民未安猶為未仁一念未誠猶難格天又曰人情遇祥則有驕心遇災則有懼心懼則戒心常存或皆䝉休矣嗚呼其殆天人之交始終之義安危倚伏之機乎今陛下遇災而懼因變而警歸過於己加念於民是心豈有二哉此臯陶所謂兢業萬幾者也寅恭和𠂻者也是知人安民之大原也萬古虛靈不昩之天德也今之災變即潛消也此心之敬戒無時可止息也孔子曰為政在人即知人之可以安民也取人以身即知人之本於憲天也脩身以道脩道以仁仁也者即今日敬戒之真心也是心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聖人得之能使天下和平是故無有內外無有逺近渾然與物同體者也凖則變化皆由此出清明在躬可以一貫誰則無之難乎其純耳聖人之學以純其心者也加以意必即非此心加以固我即非此心其得其失不假外求匪思匪為乃所自得是故靜而養之而未始有物實淵深也動而慎之而未始不定實溥博也故一念之覺即為誠一念之放即為偽達於此為大智決於此為大勇而飾外之累不足惑之矣順之而運用也乃為周流之妙失之而襲取也乃為執方之行而似是之非不足動之矣以此脩己中有主而不雜於二三以此親賢任必專而不疑於可否以此為裁事宰物之柄則擬議而不窮以此為事天治民之本則精明而不懈學不知心難言窮理不能窮理何以泛應此一貫之㫖也千聖之傳也百世之經也愚臣終身學之而未能者也程子言告君之貴誠也猶鐘之音係所感而應也張子之言曰試言乃事君第一義豈可有欺臣之微誠何足為獻然亦不敢妄舉以陷於自欺芻蕘之慮有補萬一亦大聖之所不棄也惟陛下審擇而力行之不勝幸甚臣謹對
  
  謝恩表
  伏以建極敷言一徳神作人之教觀光從類萬方應睹聖之期念福予之無私顧名器之濫及感深莫報寵至若驚臣等竊惟自古上下之交式啟當世文明之運故疇咨必期於亮采而翕受咸與乎成能世下逮於彌文士相安於成習禮煩而忠信薄名存而行誼乖非切旁求曷資治理恭惟皇帝陛下稽古正學達孝尊親禮樂適興於百年敬一逺紹乎三代猶謂化未廣被道不虛行欲知恤以責成在正辭於始進清問發天人之藴昌言達堯舜之聰食藿寡謀傾葵心於獨對拔茅彚進采葑體以無遺凡誦孔氏之常談皆近漢廷之前席至如臣者尤過幸焉不獨獲一字之袞褒且欲示千金於隗始章天雲漢玉音親灑於九重在笥衣裳赤芾遽先乎三百憶洛陽少年治安之䇿敢擬寸長攷永樂甲申奬飾之恩於今再見特儀暫假市朝訝儒者之榮豐宴均頒涓滴飽聖人之徳而況連宵甘㴻時雨應商拂曙祥曦卿雲兆宋是惟合徳故不違於先天必有見知當並出而名世豈意謭劣亦辱甄收臣敢不堅守初誠仰酬希遇與之位與之祿奮庸共底於平康願為良願為忠順逆奚逃於義命業脩匪懈言顧勿欺幼學行之終身何求溫飽訏謨定於讜論肯逐浮沈伏願夀考盛而齊岡陵譽髦成而歌棫樸無一夫之求備以器使人俾羣力以獻工如梓作室天實純佑濟濟來多士以永寧風動儀刑亹亹成萬邦之彰信臣等無任瞻天仰聖恐懼感激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奏疏
  養病疏庚寅
  臣本草茅賤士未有寸長頃以迂言誤䝉寵拔臣感激知遇巳分捐身受祿數月尺寸不効正圖䇿勵疾疢相尋自去歲九月來繁思沈憂心脾交損偶犯霜露面目痺頑坐臥眩暈食減形羸更醫選藥未見痊可此皆福踰其分是以數極為災雖造物之意似無可逃然制命之權尚有所賴詢之衆醫邪入經絡驟難觧除元氣內充鬰滯自暢謂臣稟氣素薄北地早寒須返江南始便調衛揆之物性理亦有然顧臣奉公未乆遽及其私自非㝠愚胡忍為此但念臣身之不存力將焉措時如有待志尚可酬且夫違心之累有甚於負疴素餐之慚尤苦於含藥故臣有不容己於自鳴者倘荷陛下深仁曲從所請勅下吏部察臣無他許還鄉里寛假歲月臣堪事奔走即赴闕廷精學術盡忠讜以報陛下且畢臣之初心至幸大願又不獨區區旦夕計也惟陛下憐惜為此具本親齎奏聞伏𠉀勅㫖
  東宮朝賀疏庚子
  臣聞自古聖王之貽謀也未始不以禮為防而其禮之行也又皆究微隠以周其慮蓋於辨等威防漸習雖節目至細舉動至暫其闗係至大而可乆者尤不敢忽蓋所以為天下萬世而非以自私也臣伏覩皇天眷佑前曜揚煇陛下深惟古典早建儲宮已嘗下詔覃恩四方矣既而慎選宮僚備輔導以隆法制天下皆知陛下此舉至公至明所以定大計而消覬覦為慮至深且逺也獨於令節上箋之禮稍遲以歲月者意者玉體未充而又持以謙抑耶夫人情之不容己者即禮之所由生今天下荷陛下覆育者已二十年有位者皆出拔置而有知者皆由㴠濡而與之生成而又屢被霑露之恩正思所以報稱而莫之為圖者及聞儲宮之建又三年矣使其徒仰法制之隆而未覩威儀之盛亦何以一其觀聽作其忠愛而使之不倦哉臣謂竭股肱之力致保䕶之誠天下臣民與臣殊責至於望清光樂盛美而罄私願者其心則一而已竊以明年正當天下臣儒朝覲㑹試之期而元日又為三始之吉欲乞聖裁即於是日俟奉天殿大禮既成請皇太子出御文華殿受朝賀如儀臣思是時內自畿甸外達邉鄙上計之吏下及蠻夷君長雕題左衽之酋凡奉正朔而來王者皆得舞蹈庭墀必自慶以為朝覲而且得見吾君之子也儒生學士稱說仁義者莫不矢初服而篤忠貞必且自慶相與謳歌吾君之子也是禮雖止於拜稽而實則可以萃羣情可以塞衆望可以昭大義不出宮禁而周四海不逾頃刻而垂萬萬年無疆之休是豈區區節目舉動而已哉或疑未告廟而臨臣民與禮不應臣請暫於奉先殿行禮或即代告自可通誠蓋推祖考之愛有甚於子孫之敬而繁文在可畧矣或疑睿質和粹不宜逺離阿保臣請擇左右慣習之人委之扈從重裘累茵周帷複幔戴日而出納陛而行亦自與深宮不異又況血氣得動盪而益舒知識由習熟而漸廣其於宣節不無相宜至於出閣講讀自有常期不敢豫瀆此正所謂禮之權也青輅既乗綵仗斯備凡冠服之制几案之規𣄢羽節蓋之華其職掌有常員而藏納有常處乞勅所司及時督造仍查內外執事侍班員缺從公推補務在得人不徒具位至於周廬之士虎賁之司亦望嚴擇然後任使是不待取其膂力以壯羽衛實欲審其心意可托干城蓋文物以昭數而陛盾以飾威斯二者又禮之微者也臣待罪宮寮職當引古誼以賛助道術今覩典禮未備分不宜嘿惟陛下亮其忠察其隠微而早斷之臣不任拳切為此具本親齎奏聞伏𠉀勅㫖











  念菴文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二
  明 羅洪先 撰
  
  奉李谷平先生
  某不才為時制所驅不知自量乃以空言干釣名利且誤聖天子知人之明榮寵非分實貽之戚夙夜凜凜不知自免平日漫過既緩存省當幾動困祇見窮迫兼以格式束縛毀譽爍蕩因時處順強執中立尤難為功乃知始之不慎困䝉之吝也幸天與聰明不至聾瞽而引誘之宻得所依歸亦豈敢以既往之非自絶生理哉嘗謂天下之大辨存乎意而巳心體精明意起而後有着良知良能本自真切言其真切則幾涉疑似必不容含糊而自能料理意或兼帶必不容迴䕶而自能掃除如此方無認欲作理之𡚁如此方得功夫着實本心靜瑩形跡雖異莫非此理更不須別求義以方外功夫不然一入較量自尋方便此乃在意念上作功夫原其所止不過為名節為見聞為事功終貽門下羞耳惟時鞭䇿之幸甚幸甚
  
  學之不講乆矣賴夫子之仁得聞緒餘實力不加徒以口耳傳誦竟無所得皇恐何如然路徑不明則雖蚤夜孳孳俱非真工也敢復以所見質之望復明示
  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是真謂其皆可為也夫孝弟之道不出尋常言語奉養之節以致其愛敬之誠此誠易能矣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光被四表明察庶類不可謂非堯舜之道將亦人皆可為歟古人固有知不知能不能者將於道亦有未盡歟精微與崇禮果何所指歟
  心之本體至善也然無善之可執所謂善者自明白自周徧是知是非知非如此而已不學而能不慮而知順之而已惟於此上倚着為之便是欲便非本體明白亦昏周徧亦狹是非亦錯此非有大相懸隔只落安排與不安排耳孟子曰勿忘勿助助固欲速忘豈無所用其心哉必有所牽矣故耳目口鼻四肢之欲欲也有安排者亦欲也畢竟安排起於有巳故欲只是一原夫子所謂閑邪者其謂是否乎
  今之學者以本體未復必須博學以充之然後無蔽似周備矣只恐捉摸想像牽己而從之豈虛中安止之道豈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者乎譬之鑑然去塵則明自復未聞有定妍媸之形以補照之不及者也故以是非之靈明為把柄而不以所知之廣狹為是非但求不失生意如草木之區別不必於同或者以為得聖賢之正脈也夫子以為何如
  寄歐南野
  昨暮因體得良知者可遵守而不可思議不可執着本虛明靜定以虛明靜定求即非良知本變化無方以變化無方求即非良知然則良知者其猶止水乎其猶太虛乎其真所謂無意必固我即其本體乎其真靜無而動有乎其真無動無靜者乎然今之學者放失一路已為習熟纔說順其自然已成自馳矣如之何而後可
  寄程松溪
  一別言笑又將經年屢得手書只成嘅歎人生能有幾幾畨離㑹便斷送壯盛此懐更向誰言真州一痛頗識生死迅速十月初旬抵杭又得訂正於谷平夫子萬古良知不假外求頃刻放過即非上智主宰常健欲自不侵松溪珍重相期古人當年盟誓時隠時顯而心則同少有忽忘是為欺天而罔人惟此良知自能質證某何能盡言
  奉谷平先生
  離師三年學不加進枉過歲月此罪何極天與之機得師逺歸開示端的心體本虛良知本足閑邪本易簡聞之數日向來依違疑似之病為之痛省某何幸入舟自騐此件工夫真是極樂真是極約真是一塵不動萬境自融不有我師孰與指證而今而後方有可精處矣然於聽受之間尚有一二不甚了了敬具所見以聞伏唯垂仁再賜啟發某不勝懇祈師謂凡說工夫俱屬動是矣則靜坐時即工夫也此屬動乎屬靜乎謂格物只在應接事物時則靜坐獨不為格物乎師謂念頭不起此時是靜即是本體不消着工夫日間此等時𠉀亦少若以此言靜是就心體言矣然則戒慎恐懼者存乎不存乎亦有時間斷乎師意工夫貴在真誠不必求人知故於朋友論說之間非相信者不敢輒言真有得於大易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之㫖某心服此義乆矣但細思之亦有願聞者竊以為萬物一體者聖人之心也已立而立人己達而達人人雖有美惡得失而吾曲成之心無時可已譬之冬寒已得衣矣遇人之寒者亦示之以衣乃為一體彼病狂喪心者雖未必從而稍知痛癢者已得其所此聖賢之所以汲汲而未始少休暇者非求以自見誠以達吾之一體之愛也若待其相信而後以告雖於因才成就之義相近尚不免有簡擇去取之念橫於其間易曰不獲其身不見其人恐不如是之拘也是故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固為善教而有教無類者猶為至情若謂人之事講論者多陷求知之病而以此為救病之方則當自誠意始恐亦未可以言不言為病不病也譬之戒貪者止當去貪之心不當以避金為事避金尚未免有貪心在非所謂蕩蕩平平之道也且君子志在善世也而乃遯世志欲以善養人也而人不以為是如是而無悶無悔乃為至德無悶悔者言不以是動其心也若只以不求人知為心則只成孤髙一節即沮溺已能優為豈必聖者能之乎今之問學日益陋風俗日益乖人才日益靡吾師所立已是精確端的正望善與人同與人為善縱不能一言回其乆迷亦當積乆待其觸悟必可得十分之一二為益亦不小矣若持謙徳未敢自是則好問察者正大舜之智而資啟助者實孔聖之虛尤弟子之所依倣者也一念之惑不能自已亦不敢自隠而敬以致問正欲得吾師之心而求其所謂真誠者也乞明教之
  寄屏厓叔
  古人有大器局者彼未始為世俗所眩生來便欲有所作為卻不是任客氣侮弄精明不肯自惰自怠不肯流蕩廢墜衆人忌善傲物彼能謙虛有容衆人忽畧疎曠彼能整肅嚴密衆人婪酒沈酣彼能撙節溫和衆人呼號謔浪彼能鎮靜簡黙衆人剽竊抄謄彼能精思力踐衆人汎濫應酬彼能擇合慎與衆人聞見鹵莽彼能即事詳考衆人道短量長彼能含𢎞徧覆衆人炫耀夸張彼能切近歛實衆人掩覆矯偽彼能樸實精進總是了此一生不如此便與衆人醉生夢死一般此心既不為物慾壓頭自有許多事業長進真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然後為大丈夫也
  與唐荊川
  旅中得與應徳相依而變故相促遂至隔越痛心痛心初喪承朝夕撫視不異骨肉臨別又致奠賻同袍之情至矣感謝歸家以十月襄事學不得力喪不用情媿負何言應德之學不患不實所患者恐非本心流通耳近日與龍溪商量何如夫多學而識聖門以為第二義然博學又孔門之訓也究其所以異者只緣多卻有識之心非一了百當然則知識之痛豈小小哉子貢一生精力自視豈與諸子等然畢竟不可以入道槩可見矣廬居深悔向來悠悠之病方深懲創追思同心邈在千里外風便何以惠之初冬聞受薦入館想得專精於學惟勿惑於他岐吾道之幸
  與林東峰
  旅居得與東峰友深幸結托有人然彼此疾疢㑹晤未成而荼毒虐人遂成隔越愴心愴心喪中承枉吊並致奠儀感同袍之愛奔歸以十月襄事喪不用情所媿多矣孤懦夫也曩者相處實欠真志雖以龍溪朝夕拳拳而自立者茫無可據哀哉人生日月幾何而輕擲若此今知非矣時時刻刻不自放過良知為主死生以之庶幾他日相見可無媿色未知東峰近日發憤何如耳每見東峰自得者固非孤可及而所病者亦或與孤不殊京華衣冠之萃可觀法者不少然世情擾擾亦易汩沒非夫豪傑之士固莫能於此力精於學而自有生意東峰慎之慎之無若孤失之既乆而悔之亦晩也㑹期仍似向時否㑹中得力者有幾東城諸兄不能一一奉疏蓋欲告者亦不外是也幸轉報之
  荅羅東川公責講學書
  昨者伏䝉教劄下及謂某開講非居喪之宜必欲求其所以者某讀之深感長者愛人以德惟恐後進入於惡流而振拔之恐後也受恩辱愛豈言語能謝哉然傳述過當則長者之深憂莫觧有不容黙黙者敢敬陳之某春來以弱體多疾困處舍傍之玉虛院蓋亦竊居廬之意而便靜養之功求免於辱喪焉耳既而周子欽之聚友切磋某亦或側坐聞其緒論其㑹則諸友之長者主之某亦不欲避嫌引去蓋主於求益固非敢以開講為也古之居喪也既塟讀祭禮夫古之禮必有祝也而猶自讀禮何也蓋恐病廢昏怠或失其真誠讀禮將以養其哀心而不使邪僻淫佚之念干之孝之道也夫讀禮而有疑不問不可也問而不合不辨不可也欲問而辨非友不可也是故古之居喪者亦何嘗絶友而後為孝哉晦翁曰自古未嘗有居喪不讀書之文但不歌詩耳夫三年之間禮樂不作而又無書冊朋友以培養之幾何其不流於惡也夫園圃田池親之遺物也未有舍之不理者舍之而不理必曰是不孝者也夫棄親之遺物且不可況惰親之遺體而不治可謂孝乎今治家者未嘗舍童僕逺妻子守不言之訓而理之何獨於治身而必避朋友之言始為合古訓也子夏曰吾過矣吾離羣而索居亦已乆矣故夫不能絶交以居喪者夫亦有不得已焉耳若夫開講則非也開講者以身淑人而非淑諸人者也是樂育者之責而非哀疚者之有事也昔者東萊呂子行之矣象山責之以為非禮夫以儼然衰服而乃納贄帛擁臯比則何異於墨衰而即政非惟禮之弗宜頋精力有限亦恐有所弗暇也某也無先賢之學識又安敢效尤哉第以近益友聞善言凡有補於居喪者雖涉於疑似有所不避正欲求其實而不拘其名亦以是學古人耳長者將謂之何如或未然更有督責某固當虛心拜受非敢固執以自絶於門下也
  與胡前岡
  客邸得聞規誨啟蔽箴過不啻骨肉方幸有托天降酷罰遽奪其㑹尊兄朝夕撫視奠賻交致哀感何可言近來想益專精心學不審於向時之㑹能復留意否夫子長孟堅皆人豪也其才氣特達自視豈在人下然除卻希聖一着縱有所就不免為他項壓頭已是下流人物非所謂大丈夫矣髙明以為何如春來廬於玉虛得與諸友切磋以求寡過深悔向來汩沒依違之病朝夕砥礪惟辨真志而今而後斷斷不敢退卻以貽交逰羞自量從此或有可進步耳全無伎倆始見真才尊兄新得當進於是願相追隨自躋逺大惟髙明提撕之
  與王龍谿
  孤旅處半載幸得與兄周旋始也麤心浮氣無以承至教既而方知省悟復遭荼毒初別不復念再生矣歸家十月襄事後廬居追思始悔昔之漫過今欲再見不易期矣感惻且奈何哉孤懦夫也從事於學竟不能直下承當依傍度日及遇事變便至狼狽孤固無志而兄於直諒之義亦或少疎今復不得相與面究此豈時俗離別之恨而已哉冬盡周欽之歸自南都得與切磋近又為玉虛之㑹以求夾持之益諸友講聚省悟奮發而壁峰又去己約劉君亮兄主盟矣孤近日之學無他惟時時刻刻直任良知以凝然不動為本體亦覺有可進步處但念頭時復有起不得總成片段夫懇懇切切自謂於本體用功矣然念頭有起即非本無一物猶為克怨伐欲不行之功已落第二義未知孔門為仁顔子不貳過之㫖果何在乎向時兄舉無照之說孤愚不省兄亦遷就言之今安得促膝盡聞此說哉千里相違見書如見顔色萬萬無我棄請示兄之所以學便孤亦不至墮落階級庶幾無媿為兄之友無若昔日之虛交也病體服藥不得盡拳拳遇南來者頻寄徳言不勝懸望
  答羅岳霽
  乆不面岳霽心頗相念昨㑹存齋始知抱恙日乆問𠉀踈違罪負可知承諭病中不忘進修同志感發不少此是自立此是自信此是自得駸駸不已岳霽其可量乎心服心服夫所謂良知者至無而至有無容假借無事幇補無可等待自足焉者也岳霽所謂無感而常樂此是良知本體即是戒慎即非放逸即非蔽塞不然便不應自知其樂若此矣應而未嘗動本體以其順應也不得於心而有思者亦本體也以其澄然運用而不容己者也從而憧憧者非本體也以其動於外物者也終夜以思而未嘗涉於人為安排未嘗雜以智識推測庸何傷乎但恐安排推測之不免故須從事於學耳學也者學其出於良知而無所動焉者也下學者學此者也上達者達此者也愈下學而生意愈足靈明愈著日進於化矣窮理者窮此者也自然條理故曰天理即所謂良知也安排推測非天理矣下學不厭所以窮理也如是窮理性始盡命始至矣此非有二事也病有深淺工有難易安得強而同之雖然大匠不為拙工改廢䋲墨學者亦安得改廢良知而分裂其端緒岐二其門庭而姑以依違為也岳霽之慮逺矣孟子不云乎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故夫貶道以從人者非惟失待人之誠忘直己之義亦恐終不免於偽妄之歸而於學終無自得爾矣此聖人之不得已也循序之說古亦有之大學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務培養而不急於標末之盛循序之道也致知之不力而徒憂溥博淵泉之未能何異於荷鋤而思泉者乎岳霽其思之願時時刻刻常若無感之時使真樂不移閒思不擾而千變萬化舉無以撓夫澄然之本體則萬物自備萬理自呈又何事於旁求哉岳霽其思之
  答陳豹谷
  伏承手札盡言教之洪先何以得此於執事哉感激無既向者從事於學不免支離於口耳出入於意見工夫作輟竟不合一汩沒歲年今春得與諸友切磋反覆磨鍊少有省悟敢正於執事者千古聖賢工夫無二端只病痛不起即是本心本心自完不勞照𬋩覔心失心求物理失物理守良知失良知知靜非靜知動非動一切𢬵下直任本心則色色種種平鋪見在但不起即無病原無作又何輟乎故曰道不逺人又曰道心天道流行豈容人力撐持幇補有尋求便屬知識已非所謂帝則矣來諭條析問難將恐其墮落而提撕之乎洪先以為離卻意象即無內外忘內外本心得矣見親自孝見兄自弟耳自聰目自明當下便是更無等待孔門傳授亦不外此近日卻實信此路直甚或者有進步處執事以為然否
  與玉虛㑹友
  兩㑹孤以臥病不得趨侍諸君子教甚怏怏不知今日議論何如若待議論而後興卻只是要見聞底學問卻不是體當自家實下手處若是真實體當即無限好商量卻不着一句言語矣何謂好商量相別十日所行果能如所言所聞否所以不能者何故當下相對坐還是體當自家心下有念無念乎還是倚靠別人言語過一日乎還是裝飾過一日乎還是把作第一事不容不來㑹乎還是應典故來㑹乎若真切自體當即嘿坐一日亦好不然恐人以講學為虛假者亦難以解於人人矣
  與林澉山
  初春逺辱賜奠先靈並厪慰教骨肉之愛存沒之感也此豈言可謝哉哀疚不遂延緣乏力不遂報謝罪過深矣諸友至青原得接言論洪先聞之益用傾嚮嘗聞夫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是故信而弗學非自信也學弗矢死非真學也死生以之不知善道學斯僻矣是故四者備而學問之功全矣故以良知之外尚有所謂義理者在是猶未免於幇補湊合之病其於自信不亦逺乎見聞不與獨任真誠矢死以終更無外想自非豪傑其孰能任此非吾澉山亦未易以此言告也比者精進更復何似倘不遐遺賜之箴劑尤孤寂之幸
  與夏太守
  某不肖旅食時辱以臭味之似得同嘉㑹蚤暮相求所以觀感而啟發者多矣既而使軺載西音耗莫致仲夏既望嚴君訃來哀號南奔恨不隕滅倖存殘喘得襄大事學不得力動輒有悔媿負何言春來廬於舍傍道院裡中士友互引駢集共期發明良知之學深懲舊過曩者奉侍雖頻而真志未辨方求自贖耳京兆之政當與學日新斯世之慶即未審所謂徒養此心流於無用之疑曽消釋否此正是學問本原王伯界限不可以不明辨者也曽見赤子愛親敬長而由人安排湊入者乎夫堯舜功業不外乎孝弟孝弟不待學而能而功業必待學而有此可見世俗功利之習支離假飾之𡚁而於安安𤣥徳之作用蓋有相似而背馳者矣夫古之所謂學者全其良知者也夫果真良知也吾知有規矩而無様式有分曉而無意見有主宰而無執着有變化而無遷就有渾厚而無鶻突見好色自好聞惡臭自惡不思不勉發自中節天下達道不外是矣或不能盡然而須學以致之者非徒矯飾於形似之末而採取其陳故之跡以為功也必時時事事求其本體之善而去其為害之端譬之見好色不好聞惡臭不惡必去其目之翳鼻之壅令其自好自惡乃為見聞本體必非徒蹈襲其歆羨之聲掩避之狀而遂以為得好惡之真誠矣此非獨詣者夫孰能信其然哉夫指原隰之濯濯以為禾黍之塲指灰燼之星星以為烹餁之熖苟不灌溉而吹噓之其為漫說夫復何怪真志不立真功不繼其自貽窮吝亦何辭也豪傑之士曠百世而相感挺萬夫而獨立必能逖覽㝠悟而信人之所不及信者誠能人一已百人十已千時時事事致力不懈將見日精月明日長月充火然泉達勃然不容已矣是政事乃砥礪煆煉之資而官府即講究肄習之地也而又何疑於致用也乎合併未期瞻遡無任兼之塊伏草土病體羸然力書布情雖已縷縷殊有所未盡也便中惠以新功孤寂至望
  寄曽梅臺
  冷塘兄歸承手教備聞規誨且悉近況甚利孤寂玉虛之㑹因欽之而成而鄉友聞風勃興比初夏始以考校繼以炎蒸散去秋涼諒仍聚首也等級之說屢面承矣雖然今之學者如果有意於聖人之學也彼自當循循為之蓋悟不能驟通功不可間歇自有不能強者而何必為之限量哉果即悟矣速成矣又何必阻抑之乎然幾何而能遇斯人也則夫憂其為凌躐者過慮也使其行未足以語夫常人而假聖人之學以自文則雖為之立程限遲開發彼不假狂狷鄉愿好名俗儒之跡以自文耶公孫丑曰道髙美矣而不可幾及也胡不使人可以日孳孳也其意亦猶是也孟子曰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聖賢豈不知教人之法哉蓋能與不能在人而學問源頭則亦有不可混失者矣夫希賢希聖希天皆希天之學也其云然者所進之序猶行路者必期於百里而不能不五十六十者也先儒所謂躐等凌節者蓋言不度己力助之長而揠苗者也若夫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新民在止於至善入門使辨真偽便知指歸非有待而後進步也學者如射辨的之學始終一也中與不中乆暫生熟之異安得要諸半塗哉若夫篤實之學肫切之教則當與朋輩朝暮從事者安敢忘惠
  答朱雲洲
  前承示工夫肯綮所謂少涉把持便入於助又謂存而不存放而不放俱已超悟教誨孤者至矣復何言哉春間諸友相聚時工夫正落把持夏間病中稍識此意卻又不免脫落要之得於意見元非實際耳今則痛改過矣吾兄所見則髙矣然於朋友講論尚嫌其不如己意者尚多即此一着不能不為吾兄疑也世之病於空言乆矣果講學起之乎抑亦別有所奪也今不講學空言之弊遂已乎世之作舉業者百十為羣非不知其學之未必皆成也為師者亦非不知其教之未必皆信也為父兄者亦非不知其子弟之未必盡可望也然未聞有舍之而弗學而舉業之精咸是之出何也誠於好故不敢以偽心待之也誠於好故終必有成也夫講學亦猶是耳亦安得遽以空言盡疑之哉夫又安知其不皆空言也即使空言矣不猶愈於忌言學者乎夫不忌言學則必忌言不學者矣夫又安知其乆而不化哉若是則吾兄之言或過於刻而所謂工夫者或不免於意見也孔子曰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孔子之樂非夫人可得而窺也回參之外數子者未必皆有長於孔子也然而樂其來何也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此聖人之虛中也有其善喪厥善善而有之且喪矣況非善乎吾兄其思之
  寄薛中離
  青原奉別未盡請教萬安劉友來始知執事抱病而行及㑹寧都賴李二兄則又聞應酬頗勞心甚懸念想今抵家平復矣不肖因病自考竊以為果信良知當不至病何以故神不內揺精不外逐即守衛周密凡言語繁多動作擾耗皆是有所着戀皆所謂暴其氣之騐也近日頗欲於此斬截致力然尚有滲漏在長者自治嚴切萬萬無此但恐應酬稍多元氣受損雖與不肖所犯若不同科若使法家吹毛求疵果無容喙矣乎請長者端嘿歲年不唯保身亦可入聖不肖取法固不敢自托不能也長者以為何如
  荅聶雙江公
  翠㣲聞教令人傾誠注念深信此件元屬大家公共是以羣動稍息真悟自旋自矢此生必從此了第此悟既因靜入當以靜成不可復令因動而出則此悟性總成幻知畢竟無益佛氏所謂如人說食終不自飽乃真譬耳奉謁五日密自省察終是入山滋味與出山較別歸來再騐尚須對火煉金未是精瑩純全無銅鈆混雜以此方覺全未濟在長者於此黙識更覺如何要當以一塵不染為極至處實吾後生拳拳也
  與王舜渠
  不肖夢想十年始得一見辱不鄙棄示以論著之㫖與造詣之要不意謬妄亦有脗契可以相忘無言而唯飲其精實以求不負惠愛之意矣尚何容贅哉不肖常思古之善示人者不必以言而善受人者亦不執言非言無益於授受也言為指引苟得歸宿前言皆虛設矣故有依言解說而卒無益於得者猶佛告阿難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區別影事是也有不依言而實有契於肯綮者猶樹倒藤枯溈山大笑是也執事所解致知之致為招而致之所解格物為扞格外物律之經㫖或不其然心意節次中和體用各各配貼據以言說可謂大鑿而且支矣然究原工夫起手所指如解扞格雲凡性之所不存皆心之所不受又雲用而不留應而不入可謂切至矣即此真實用去時刻不懈巨細不易不落支觧不渉意念則徹上徹下入聖入神更何餘藴哉然不肖猶欲盡領此㫖固不敢有隠於執事也夫不受之說可謂至妙至妙矣不猶水沃石火煆金者乎夫以水沃石苟非至實緣何不入以火煆金苟非至精緣何不毀心不受物苟非至誠緣何不動執事以為此件工夫在誠意之前不知當其一切不受處作何張主必非可以他念貼過者可能辨矣誠則慾念不起物即不入是物不自入由慾念生物生於念即非在外物不在外以扞格言似與物對本由我起今指作對於不受處尚覺支撐支撐扞格已為物動既為物動即名為受雖不受輪轉亦受撼揺輪轉撼揺皆非性有又雲水火金石猶是二物人心有物自溺自焚起滅自由把柄非二起滅俱滅則水能濯石石愈潔白火能烈金金愈光輝物能感心心愈變化所謂天地萬物峻極發育孰非性之所存又孰非心之所受執事於此必有妙解矣
  答趙浚谷
  今春得書知情況甚佳為慰兄家居作何功課弟在家三年愧負時日近治小圃結數椽其間杜門謝客灌畦種樹暇則對古書吟誦自適若此可以終老靜中回視往日誠有心粗氣揚之病若古人鎮靜舒徐不動聲色不騁材氣事自立辦深用疚心吾兄於此當更得力否此處闗係匪輕學問未入細宜不達此未可各安所至遂爾自足也
  答戚南𤣥
  來諭辭受取與雖闗行檢看來亦小此言最害事辭受取與元闗心術本無小大以此當大事當看即堯舜事業亦是浮雲過目若率吾真心而行即一介不取不與亦是大道非小事業而大一介也此心無物可尚故也故弟近時與人言只辨存心心存者時時是吾本來不以議論意興氣魄攙和得於此未能究竟即是自身不離凡胎終日談𤣥說妙總是俗套耳
  與胡仰齋
  弟每受兄切切偲偲之益故往往詢咨行事以助省觀蓋以兄能矜細行也乃今遇惡人以他言汚衊豈惟兄心欝欝弟且欝欝不堪矣雖然即是觀之凡自修者於毀譽有何干涉吾輩所致力者豈能取足聲聞哉要亦矜飭於獨知之地而已爾使其心非偽耶即天下非之一國非之吾亦何疑何也吾信吾心人言不足為吾損也使其心有偽耶即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吾且自慚何也吾未信吾心人言不足為吾益也以此而進可以幾於遯世無悶之學在上位不陵在下位不憂無入不自得矣是道也弟聞而未之能行然竊有志焉故不敢以世俗兒女可憐語相解者亦所以為報也
  答王有訓
  數時往來山水間兼復有視穫之役頗不得遂靜坐之願忽見來簡述近時所致力者良欣羨不已人生何事為最要何事可當大事非真有根基有福力宜未有能勝此任者吾弟能於紛冗中掃除一切獨理自命一刻萬年當未足喻也工夫只自回頭便見便自有分別自有輕重取捨工夫未至聖皆有可商量所難得者肯回頭尋向裏耳吾弟若此吾復何憂所示背瘡得非乆坐滯血氣之所致乎此須自調停未可執泥勉強也用心大過亦能勞耗精氣怡然理順卻在絲毫不放中並行不悖要在自悟矣
  答王有孚
  青原一別忽已改歲自身未理言及赧然有訓來承手書足見留心此件識心一段甚好但覺出於揣摩不出揣摩即不消雲外面一切工夫工夫本無內外也大抵能識心即理即心更無在外執着於理即心即理即理即迷在內亦迷更云何外今欲真實了此須從自心靜中尋求自家境界是落何等是患何病從而問藥從而前進始是不迷兄沈着者惟勿以言視區區之言則彼此皆自此有商確矣
  答湛甘泉公
  往歲増城單生去曽具啟通𠉀未知達否逾年遊衡山入大道之門讀息存之箴㨿奧亭歌赤藤詩恍然如侍側言志問之楊克復雲道體徤行陟險如夷終日獨立不少倚藉即此可以見我翁之心區區以彊勝言者又其末矣為之憮然竊自念年始逾四十輒覺不逮疇昔又何敢言所養也緣氣至薄父母每憐惜之不忍令習勞弱冠以來為書史所誑貪而成癖遂得疾痰自是問學記誦撰述盡從罷置其後惑於妄見以為識業有司遂泛濫於旁索又念功業未建兼激烈於難能煩慮動心狂馳損氣竟成早衰徒自追悔三四年來稍知収拾乃知吾儒自有正脈一涉攙和皆非無欲之體白沙先生所謂致虛立本之說真若再生我者方從靜嘿願與之游衍友朋時來交相儆切每向東廓鄒子談翁動履翹首南天幾欲擔杖煙霞窮探密㫖而彼此各繫素志不酬忽承手題諄諄撫慰念念無留永作秘符蓋與目前所操不言而喻神感氣應誠若相之者此生何幸古人有言今尚未知公之難遇也後百千年有慕公者思欲見公有不可及之歎然後知公之難遇也幸與翁同時而身又在野可以往謁而漫以尺書達意豈其志哉倘二三年間俟此學成章不辱前言當造門請益不敢效世俗浮薄徒以言語較量翁宜一援手矣展西樵記誌見翁樂境逺過衡山投石臨流斷有愚公之跡先此為盟倘回風不滯時賜鞭警當視書紳佩韋也去人猝發裁狀不嚴不任瞻仰之至
  答王劈泉
  表弟歸得手書並賻及亡弟拜受泫然感謝感謝書中指吾輩濃情厚意俱是病痛具見吾兄問學平實密緻處不徒誨人已也弟近來亦於難堪處反而自思稍有破損只為虛泛入心隨縁附㑹以此未有見成受用處若一路從此不回比於矻矻窮年奔馳俗累者相去非逺故種種善念起於善名種種好名緣於好利若於便利一切不染則髙卑清濁厚薄疎密種種視常人何異然此見解俱未彀手拈掇是以展書倍有愧恨耳
  答王有訓
  冬來往來文府日計吾弟早晩必至竟無音耗已而竊慮人傳聞此間瘴癘遂阻行耶前㑹陳兩湖兄令姪始知家居無恙別𤣥潭時曽囑寄音不意使書已發也人世多變故平安日甚少聚㑹時尤少乃知靜坐青燈下談心時即希竒事前此仍屬輕擲耳靜坐收拾此心此千古聖學成始成終句但此中有辨在靜坐識得本心後根底作用俱不作疑即動靜出入咸有着落分寸不迷始為知方然須從靜中安貼得下氣機歛寂後方有所識不然即屬浮妄中去矣念之有無多寡識心後應不作如此見解也
  答聶雙江公
  使書逺來且慰且忿辱不棄下問不肖素不閑世務但據迂鄙之見似此等言語如治舟漏然舟未入水舵在吾手尚堪補塞今已為他人執舵又為沒溺之舟卻欲入舟補塞不惟罅隙難尋亦且先不免沾濡之患矣人之為謗何所不至安能家置一喙哉故君子遇此惟有靜以俟之非甘於受侮為不近情事蓋不可得而口舌爭也若計利害到身恐支撐不前亦須待彼有文移作何行遣從容據其來歴暴白心事方有次第此時既出傳聞未必盡實家居奏辦質正俱於事體不類萬一人以妄行奏辦及他名目相加又何以待之至若來諭所云何以謝知己白先人此又涉於照應名目非長者自信其心所宜云雲也吾人所以異於人者果安在哉果於名目相似而心未盡即可以見先人解知己乎不爾則雖自信而先人與知己不能相信固亦莫如之何也已又況萬萬無此理細究㣲㫖似於此處尚未盡脫然於形跡之外豈長者輔世立教之心大重抑亦別有故耶凡邑邑太乆即能損人不特功名之士此闗難了使孟子不豫色處乆而不化亦未敢便謂亞聖也不肖辱教愛不減同門子弟故為長者謀亦不敢姑以世俗常情為言正思以報耳
  與周七泉
  承指通書為教非必欲其歸於至善不如是也通書能盡死生之說是為人之理合當如此合不當如彼所謂誠者庶幾狀此處相似常如此即常泰然自不應有不加於此者矣近來亦漸於此有少領畧此處更不容別有揀擇去取但此等領畧皆屬知識中來非是當下能皆然然舍此卻更無別路第不容將知識抵擋過去只好就中精密若抵擋處稍不精密即弄氣魄任意思皆從此暗長畢竟於為人生理處尚有隔越耳
  謝羅整菴公
  某去冬趨謁仰辱欵誨撫愛眷眷不欲去側近者手書嘉幣復勞賢孫逺來拜受感激匪意可盡手書示之動靜之道以不潔之跡曲軫髙懐此其欵誨撫愛又出於尋常萬萬蓋所謂成我之恩也某齒長矣猶以守身之節貽長者憂其為罪戾何可文飾毘陵唐應徳莫逆友也相與別者五六年而相期者數矣一旦因友人之舟不及奉告而遂往某之始焉決於往者蓋亦有說以為斯道之不明由師友之不立師友不立由守己大堅而取善不廣欲舍己而取善非必待人之告我也有當就而問者矣故曰友一國之善士友天下之善士夫既謂之天下之善士要必觀諸四方而後可決也昔邵子之遊齊魯燕趙而歸也曰道在是矣其所謂道雖未能遽測其所指縱使得之於己而悔逺探旁搜之無益其亦必由逺探旁搜而後得之於己者可決不然問辨者之於學於行宜皆無所事也今非取必於邵而後有所往也度己之善而求足焉不必古之有與無則其一念之自決也故嘗以為苟遇其人吾雖﨑嶇而奔馳所不恤也苟不得其人則吾之﨑嶇奔馳者亦將可以為動忍之助而懲宴安之習固所不悔也蓋視其身之不足乃學而求益者也非可語於成徳範俗者也誠不自意遽犯臨深之戒與退蔵之常致厪長者諄切訓戒而已莫追其既往矣然不徒唯唯嘿受必述其故者亦欲因是求正以聽譴訶且以釋長者之懐知其非敢於自肆而為之也辭不歛肅惟終教之
  寄鄒東廓公
  留石屋數日得對清溫真如醉春風不在言說解釋令人不欲別去也所聞諸語一一無疑克己之教途中已能了了克己之己即由己之己亦即己私之已莫非己也稍不能忘便克己屬己私故己字甚㣲惟堯舜然後能舍己惟夫子然後能無我非顔子承當克己二字不得克字只應作克治看若訓作克去不特不盡夫子之學亦於文義不完故夫子嘗言修己以敬即是克己之意使不忘有我即修己亦只成一個私意豈能安人安百姓哉但謂由己之己更無私意可克卻稍涉執着俱不類當下本色話矣先生謂如何仲弓持養與顔子復禮先儒提開作乾道坤道二項卻是𦂳要語前相對時衆言紛紛先生亦未直指豈以言有時㑹耶凡此皆不敢以文義煩瀆但孔門脈絡有當辨者乞示之
  答王有訓
  相處半年有如家人然殊不知有何異比別去雖欲與一言不可得矣甚哉人之聚散未可自草草也抵家亦於俗冗溷雜中自騐之受益不小愈見有可商量處𤣥潭與諸友聚者七八日求可與商量此件又為視穫各分去道輿衡歸亦將有逺行今與定約當於月盡八月間密與之處未知畢遂否來諭別後體力尚未勝常須加愛養若自述問學病則猶似未相識緣遇賊不拏卻又揣摩各犯雖曰不作窩家法家應不信矣既為窩家卻又獻㨗恐大將不為快然受賞也此等處須吾弟自得之若又憑言語斟酌又是増添禍業非誠心相與也已病未健不妨悉心愛養以充其氣明後日入山莊視穫或有石屋之行逆計中秋前後始執筆了前後所許諸作九月間棹或如永豐吾弟莫若至是時遣一力取期免相左也不次
  答王西石
  冬寒惟夙興視政為勞𠉀問缺然知其罪也仰承下問謙謙不自止足至指其浮躁之氣而示之即此一言已是人之甚難者況其他乎不肖少時讀性偏難克之句反而求之不甚解至於今數年來始悟其一二大抵工夫未下手即不知自己何病又事未對境即病亦不甚害事稍涉人事乃知為病又未知去病之方蓋方任已便欲回互有回互則病乃是痛心處豈肯割去譬之浮躁起於快意有快意為之根則浮躁之標末自現欲去標末當去其根其根為吾之所囬互安能克哉此其所以難也而執事乃能明以相示非實下手決不自知而又不為之諱矣不為之諱即不為之回互可知然猶以無長進為憂此不肖所重歎也使執事於快意處必詳察而未即喜於不快意處必詳察而未即怒言不以快意而易入人不以快意而易任吉水攷最豈獨為江右頌哉
  別蔡督學
  弟與兄號為同袍者一十九年而未嘗一日相聚比者劍江一日之聚意繼是或可一再見遂輕為別不謂當逺去也劍江一日之聚蓋嘗期之於三年之前繼是而一日之聚不知何地恐為期不止於三年而弟之來日不知復有一十九年否也然三年之間書問止一再通耳一日之聚既未得吐心腹盡問難而欲一再書問之間有所論說發膏肓微隠求為捄藥知其難也古人有言心之精㣲口不能宣彼得其精㣲者且爾況於迷謬者哉雖然病甚者之於醫惟其未有是人耳苟有之雖不見其人不聞其語越數千百里意固懇懇不置也況於書問可通則雖隠癖之故不能窺痛苦之情不能吐而其形與症必且寓之言矣矧來書自欺之謂乃明醫已試之藥直須病者自取而飲之而又何以他求哉弟之妄意於此二十餘年矣亦嘗自矢以為吾之於世無所厚取自欺二字或者不至如人之甚守其己能而漸進焉庶幾其可免於是病也而兩年以來稍加懲艾則見為吾之所安而不懼者正世之所謂大欺而所指以為可惡而可恥者皆吾之處心積慮隂託之命而恃以終身者也其使吾之安而不懼者乃先儒論說之餘而冐以自足以知解為智以意氣為能而處心積慮於可惡可恥之物則知解之所不及意氣之所不行覺其缺漏則䝉以一說欲為宛轉則加以衆證儒先論說愈多而吾之所安日密譬之方技俱通而痿痺不恤搔爬能談而痛癢未知甘心於服酖而自以為神劑如此者不知日凡幾矣至聞長生乆視之妙津津然同聲應之不謂其相逺也於乎以是為學雖日有聞時有習明師臨之良友翼之猶恐成其私也況於日之所聞時之所習出入於世俗之內而又無明師良友之益其能免於前病乎夫所安者在此則惟恐人或我窺所䝉者在彼則惟恐人不我與託命既堅固難於拔除用力已深益巧於蔵伏於是毀譽得失之際始不能不用其情此其觸機而動緣釁而起乃餘症標見所謂己病不治者也且以隨用隨足之體而寄寓於他人口吻之間以不加不損之真而食竊於古人唾棄之穢至樂不尋而伺人之顔色以為欣戚大寳不惜而冀時之取予以為歉盈如失路人之志歸如喪家子之丐食流離奔逐至死不休此其人之智愚能否為何如哉孟子之所謂哀哉非過甚語也於此不一動心悵然自失者無足論矣有所動而舊習之揺將信將疑此生死之辨也於此憤發決裂而不復他頋直就舊習反之而不憚其難不畏其阻煆煉磨擦期於自立此更生之機也於此而是非漸明好惡漸端行止從違漸有可㨿此生理之初復也至於自有可安以何為失我自非偽毀者何施是則生烏可已欲罷不能之機也不肖雖未足以語此而一念之誠亦欲指此為歸願兄其與勉之脫此病苦來諭有直攻其過之語此人人之所諱而兄不吝口兄之生理大過於人非信疑相半可知也夫過由心作豈待言攻人以言攻皆其標末自心自攻則其未形者也雖然既已託為命矣其能反而攻之乎此言之不可以已也而其自攻與否人固不得而與力視所安何如耳弟惜一日之聚於既往而畏無窮之別於將來同袍之義未嘗少盡是以不復遜讓縱言求正倘不以為誑而謂其或有所中時報以言而督責之雖無一日之聚固千里而促膝也
  答翁見海
  往昔京師中謬妄自持雖於當世君子心慕嚮者非有紹介之通不欲往見以為近時汎交色取皆屬於通融而吾姑以是自守庶乎其不蹈敝俗也不謂固陋日甚而於親賢取善之道遂成背戾歸田以來稍自省改雖不敢謟於上交然視往跡頋有時媿發而不復迷者恩江返棹承手書特示既追背戾之莫及而又動其媿發之心即此受益不細若見枉之意失不豫知非敢吝過而堅於終迷如執事所教也不肖賦質不敏氣弱志薾無能有成然妄意問學者二十餘年矣幸而此身猶存家難頻仍得因砥礪乃知往昔之非而省改焉亦欲置此身於天地之間而不敢有所退託深山寡交切劘者少常恐虛度時日枉過此生所謂一切加意於經世者雖每入思竟未有統緒也雖然博厚淵泉之教則能俛焉從事以冀終身之必可學此非敢以虛言相調也且此身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何物哉非以此心之虛而能神乎而吾未免有所欲焉則所以窒其源而遏其流者不知其何紀極也如是而以經世適所以縱其所欲而濟之多才即使其力之足以有成其終如天地生民何哉吾欲果能忘矣則天地生民固吾一體未有一體而不知愛者知愛其一體矣則所以維持保䕶以不拂其心而遂其命者自不容已知所以維持保䕶矣則如來教所謂天文地理人材吏治兵政國儲以至民間疾苦之故其肯畧而不講忽而不行而有若不相涉者乎譬之水然自源徂流可以幾於放四海者而欲之難忘則自有身以來歲深月積膠固根蔕牢不可解非夫實以聖人為必可學而於世俗毀譽愛惡爭競習尚反視易聽使內無留滯外無牽引深靜明逺惟吾心之為安固未能不有所蔵蓄以為科臼而遂其滋蔓者也能以聖人為必可學而於欲必無蔵蓄矣然後此心之虛不窒而神乃流通自其無不乗載而言謂之博厚而非指博文多識以為富靡也自其無窮盡而言謂之淵泉而非指斡濟酬給以為權變也蓋欲為天地立心必其能以天地之心為心欲為生民立命必其能以生民之命為命今吾人之心與其所謂命者果安在乎能無媿於天地而不負生民矣乎誠有意於經世者固不能一日悠悠爾矣古者澹飲食惡衣服輕財物卑宮室甘苦分餘以求得此心者正所以為煆煉之功而必與諸欲不並存者也以此從事隨力所至以為經綸在家益家在國益國在天下益天下大用之不媿四海小用之不愧四境不用亦不愧四壁此不為磊磊大丈夫哉執事教我者至矣亦切中其膏肓者也十餘年前不肖固有意乎絶交息游習懶成癖近始悔之然於來教不徒曰受益而必述其所從事者正欲藉以求正以盡親賢取善之道以俟嗣音而請益焉不然則所謂不有益於徒必有益於我者亦竊有願也不肖嘗與友人書曰今之凡有意於我者皆欲成我者也感來教亹亹故不覺盡言相對無期萬萬自愛
  與王以珍
  病體因飲食欠調如是反覆者數旬奈何此件不彀手乃真實語只得求其徑路行之務刻厲自程督方有脫離時不爾只是虛見也若得路時中間坎坷應自有之此惟精惟一無有盡蔵處縱稍有進其中坎坷愈細方是有可學不然卻是枯槁物但如今纔說不求欲速便落悠悠此二着常相因不可不白調停兩不着始是正當且戒多書不盡言
  答王著乆
  農夫之穫以有播也耕不附土何以有秋靜中收攝使精神常歛不散培根之譬也其酬應雖不中不逺矣寧不了事不可不加培養之功非宋儒語乎不患嬰兒不知言笑曉事患在調養未至耳









  念菴文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三
  明 羅洪先 撰
  
  答雙江公
  日者逺承教劄惻然見生積過而思拯之以為生之為人可與言改過而人未有舉其過以相告者如未有真實力量受變於人而不能變人於遊泛之樂有無之見與凡好名之類盡與撥除以求收歛且欲報其骨肉之愛引鬼神而證之辭苦意切諄諄不已若無從推心而置其腹當今愛我而思有以成之者寧復有如執事者哉某嘗謂友朋之義不明乆矣其相與言者率多誑耳非有誠心切磋者也夫舉天下之友朋而謂之未有誠心相與何也以其自處未有誠為聖人之心而一切所為者徒營人之耳目所為徒營人之耳目則其相與皆耳目之營而未有誠心此無足怪也不肖誠不敢以cq=186時人待友朋而友朋之間鮮以不肖之心相報者乃今首獲於執事即是足以騐執事之自處故生亦不徒以感謝雲爾而且為執事幸也雖然執事之自處既有誠為聖人之心矣則所以拯友朋之過者亦不徒一言之切磋而已也而生之積過此特其標見之一二耳其湥伏隠匿雖生有終身不能察者不賴執事者之屢言相攻固未有速愈之期然未知其過之所由來則雖執事以言攻之無益也何也其所攻者非其所深患者故也故某於執事所云不敢漫以聽受為應而必自述其所由來正所以求踐執事之言而尤冀發其所未言焉謬妄不自量常陋時人之耳目而嘅然欲求聖人之心以為心以為聖人之心未有能知而求之者知而求之者數世始一再見耳聖人之心何心也依倣之言如所謂意必固我之絶無而視聽言動之皆禮庶乎其似矣而非即據是數言可以模倣而得之蓋即吾之性命往往易至於喪失而不知惜之於幾希者是也惟其為吾之性命而非可以數言而模倣之故非如執事所言真實收歛卒無以幾其至欲真實收歛以幾其至則舍師友之切磋亦卒無以去其散而歸其全也孔子之志學至於能立不惑其力量足以自信矣子貢猶曰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夫子亦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孟子論尚友則友天下之士為未足而必曰古之人夫曰不得見曰友其人必非斯人之我就而當時奔走於宋魏齊梁之墟席不暇暖食不及飽者夫亦冀其有所遇以自益此聖人真實之心也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彼誠見其問禮問官學琴學射以為博矣而不知夫子之所求者在此不在彼也及其老也不復夢見周公孔子於周公與孟子之願學孔子皆所謂友天下之士為未足而尚論古人一騐也由孔孟而後濓溪太極圖得之沖穆伊川之易取證成都康節歴多方四十而後閉戸橫渠遇二程始撤皋比朱陸呂張之往復議論古之人不敢小其身淺其學而皇皇於旁求又如此夫聖賢莫如孔孟而傳孔孟者莫如周程數子即使其不由師傳獨立無伍亦將自量其力以求其必得蓋不惟其跡而惟其心亦理之所不容已也又況其事已如此生乎其後質居其下者頋可假收歛之說而遽自以為足乎生少多病當其未聞養生之說而畏死之速也問藥抄方形之夢寐恨不能越疆而往就其人有不以其人告者輒私怨之何也吾之愛生之心真實故也今之學者未有收歛真實之心斯巳矣如有是心則越疆以求其人如病之於醫亦理之所不容己也生雖未有真實之心然於人則已至矣有益於我而為我所不逮者必虛心相向蓋自捄其短而非舍此以趍之至其有益必捐身而不顧雖累饑寒經跋涉重湖驚濤之險逆旅捽詈之加以為吾之宴安所以伐性而喪生不知幾倍於此而吾之茲行正所以勝之至於時禁體貌規格之間漠然無所芥蔕於中以為平日蓋嘗整飾於名而此庶幾為對病之藥是以舉世士大夫莫不深居養望盛賓從而尊容儀生則獨往獨來有豫且之辱爭竈爭席起楊朱之慢蓋揆之庸行則恠僻矯戾誠有不得辭者凡此皆生之過之所由來者也雖然生之不得辭其過而改之不容稍緩者無待論矣執事聞其由來如此亦將易其改之方而有進於此乎抑惟止於前所言乎蓋凡受變於人者不患於變而患其無主如其有主則其變也乃所以為進使中無以主之而徒恃所見以為力量受變者謂之牽已其拒而不受者不至於輕人人乎夫此亦一變也彼亦一變也從不變之說亦受變也後世異端為聖人之憂者果皆受變乎亦正患其不變乎又況力生於心其心堅者其力厚以固又非可以激而強也遊泛之說前己盡之蓋世俗之所甚苦而未見為樂若未至於聖人之所樂又當勉其然未可以為禁也今之深居簡出者其有饑寒跋涉危險捽詈之警否乎既享宴安而又無怪僻矯戾之謗如是者誰所不樂雖然不知其於聖人之心果何所當也如以為士大夫之出遊者鮮不密有所染當逺其跡之為嫌生則以為世之可嫌者何限顧吾之所切者何如耳嫌於逺聖人之心而不嫌於逺時人之耳目者生之見也聖人之心其隠者也逺聖人之心則見聞不及見聞不及則人不可得而言故可得而誑時人之耳目其顯者也逺時人之耳目則見聞可及見聞可及則人皆可得而言故不可得而誑而生獨不以為然者聖人之心不可誑也此生之將來真實以求收歛之功也生於好名之心未盡撥除者種種不獨在此一事而超有入無之見生誠未有所至又將以言模倣之則得罪於聖人益甚惟真實收歛四字當書紳以報執事執事亦勿自執所見恃其力量以為聖人之心止於如是而必盡友天下之士以進於古人又生所以報成我之恩也悚仄悚仄
  答尹洞山
  承諭古人於膠錯紛揉見其定力深喜歸宿髙逺體騐密至非徒草草目前者不肖雖未能識途然亦稍稍曽經小試此意勿輕結殺不特吾軰有賴世道誠藉以升揚也千古病痛在入處防閑到既入後濯洗縱放終非根論周子無欲程子定性皆率指此置身千仭則坎蛙穴螺爭競豈特不足以當吾一視着腳泥淖得片瓦拳石皆性命視之此根論大抵象也到此識見既別卻犯手入場皆吾遊刄老叟與羣兒調戱終不成憂其攪溷吾心但防閑入處非有髙睨宇宙狠斷俗情未可容易承當也
  與王有訓
  去冬逺來覺吾弟病體未盡復故未相留別來恆念之昨送南野公至玉峽始聞出居於寺未幾而使書至若有相感者此件不妨細密下手着實考求令此心隠瞞分毫不得到此意真切即有別悟非勉強可同語矣怒色之察極為有力須於此求出脫法未能出脫只得因其症而藥之凡人受氣與平日所習各有偏重又對境有𦂳闗與否故財利有不甚闗係者此自無可疑一病去百病輕同原故也冬間治莊得一洞在崆峒山之西名石蓮洞今已建閣儘可居若同良溪兄來不患無延客處矣聞之興動否
  與黃洛村
  伏承逺書多惠感念感念近始知性命𦂳切平日收拾不密及今猶未還元只幾微處未是絲毫不掛仍容害性害命者到得此處若是逼真漢眼前更有何礙手何物敢來作祟此處更無貼襯更無等待更無掃除果於言句中撇脫得說寒是雨說熱是日更不須取證何方是即是非即非若此處稍差即天淵隔越此中儘有商量恨無由即與兄究竟耳聞兄在官斬截嚴正上下相孚甚慰不知此處𦂳切否政事中不犯手腳否能不入世情與照應世情不作疑否能於是非兩途逈然別白不攙和得絲毫否時時若雲外道人無煩惱否便中幸示之春來得一洞在近山中已𢬵在此作老農圃待樹成隂時㑹有得道人度我丹頭也
  答髙白坪
  某無似山棲養拙積有嵗年雖食土之毛不敢布姓名為恭者正懼有所溷瀆昨仰荷曠度收采不遺既厪禮問復持謙抑欲令有所誦說將以為可聽不知其為愚且鄙感激甚矣竊念竄伏以來垂聽者雖衆未有以聖賢門徑實下手為問者自頋平生不敢謂無意乎此而實未有所成以其未有所成而忽有問者焉將無憐其有意乎此而欲進之也歟如是則不可以愚鄙辭聖賢之學慎獨而已固未有支離葛藤其間者將謂以窮理為先則專於見聞以反躬為務則遺乎事為而有二者未之一乎夫為是二者之說諸儒也諸儒之所宗者濓溪也濓溪學聖主於無欲此何嘗有支離葛藤其間者乎夫欲之有無獨知之地隨發隨覺顧未有主靜之功以察之耳誠察之固有不待乎外者而凡考古證今親師取友皆所以為寡慾之事不然今之博文者有矣其不捄於私妄之恣肆者何歟故嘗以為欲希聖必自無欲始求無欲必自靜始其或先無偏重而致刮磨之力知所由來而絶攻取之源此則存乎其人未可以言而豫待也愚鄙所見若此不識髙明以為可與進否
  答詹覺野
  故人一別二十有三年而始一見見二十有三年以前人談二十有三年以來之事知其快也而兄乃復銳意於古聖賢之學極力承當不為回沮加之以直諒而承之以虛受他日承臨川之遺緒可他讓耶以是於故人情不特有二十有三年之別蓋又知二十有三年能加鑄一人矣日者知有霍丘之行不可乆留而切磋之義百不一盡自古及今聖學不明者豈謂無講說者哉正以力行有未至也所謂力行未至者豈徒節目之踈濶條件之缺失而不足以滿視聽哉皆縁欲根不斷借道理為障蔽而於自身性命實未有知必是始而欺人終而至於自欺始而自不能揜終而人亦無為之揜此君子所以貴慎獨也前雖未盡所請大要已得兄意以為且務實事勿落空虛其為說未始不可苐恐尚為節目條件分踈而於性命尚有限隔於欲根猶有䕶持皆未為切身反已歲復一歲竊恐負承當之初心而入假借之䧟穽臨川遺緒未知竟何屬矣弟本盲人妄談方隅在手無金指如意寳誠為不量然自智者聞之亦或所不棄也
  答戚南𤣥
  去秋得龍溪書謂必至匡山當在冬初是時已有飄然相赴意已而得龍溪再書則雲有黃巖之遊彼此不果古人千里命駕以為美談若近時數君屢約不至只漫然作興語誠有古今之別也弟懐四海之舊愛我如弟者莫若我兄計弟所以為報者方恨未盡孰謂千里一介倐忽而至別後蹤跡隨書合併既教以善復分以財㨿事論兄可不愧古人但弟不似古人所愛之人耳來書所謂置懐與出醜者得無豫為弟設耶弟自毘陵歸路徑少明日間精神散漫不無卻比向來挨傍處少亦欲從自心立命於命根處稍提掇得動然尚未是入塔中說相輪去年得石蓮洞泉石差為一鄉勝結茅其前春夏之交友人屢至往往告以塵外語其始不相干涉已而觀其精神志意畢力在世情圈套外結褁以此益深自發憤道無髙明亦無卑下只在脫塵與否來書雲髙明一路未敢望然則將屬之誰耶舍髙明即入卑下知已語故應如此今世談學者往往自附髙明畢竟皆在世情圈套內結褁以此動人口舌使有志者疑而不敢前諱而不欲語前軰所謂以身謗法兄得無是之懲耶敬服敬服雖然江之南北如兄者似據要津矣而平生力量亦足掀掲宇宙一真百真轉移甚大與弟駑駘逺甚立之赤幟以為斯世命脈其又何辭耶此當共努力者也弟稟氣薄弱年來生息無耗去秋舉一子即殤去斷欲一着若血氣自有合宜處逆計在世間不甚乆平生散漫復多能得幾何日月擔當過分之舉乎弟嘗書㕔事柱帖雲無一事非仁視聽動息皆天理與萬物為體疾痛疴癢切吾身燕居柱帖雲當退而閑居飽食即思天下有饑寒困苦之情觀古者志士仁人可騐年來多怠惰宴安之氣弟之書此者未嘗不以斯世為心緣始之所志不切而今之所存無幾驅其所不能以就其所未至知其謬也故相時揣幾一句讀之不覺失笑以與己相戾若春中了族譜事龍溪能踐往約則枯坐匡山或有半席是時北望長江能度與否未可豫定一二年間斷求一面取證果也荊川別後止得一書書中所言勉我者不止弟以告兄處想曲阜老祖未言者亦不外此命根所在即天下人命所在立心立命原是一事共以為終身之盟
  答李二守
  洪先談學甚乆然皆入耳出口否則涉於想度以為悟解蓋不知虛度幾月日未知返也比年以來既遭多故復形過惡掩蔽莫得懲創始深於是迺有着力處復坐志不堅定氣每浮揚進未寸而退已尋丈方自懼此生未有歸宿之地烏能向人指迷也執事於學專於志篤而又咎惰氣異說之相攪則自責密矣又豈待人之指摘而後悟解者乎雖然適道者古人比之適長安皆自人所處各尋徑路固不能齊亦難以一說㮣盡惟患不出窠臼譬之未舉足而計程期矣目前所着力者舉足之地也昔洪先所嘗着力者以無欲為主辨欲之有無以當下此心微微覺處為主此覺處甚微非志切與氣定即不自見然此止據拙者之分為之未可向髙明語也而聽納所及不敢不以直對至所謂無欲者已涉於言辭又作文義分疎兼吾人窠臼已在欲中尤難自辨即覺處能辨又患於以心察心此等處卻又非言辭可了執事深於此學又多得師承當有着力可言者以相引救勿姑以謙抑誘導為也
  答劉月川
  龍華暫聚終以人事紛拏未得靜對別後輒復有戀戀也來書具見忠實語能自道心腹中隠態即此可以入道所言務在躬行論說不過為經書作講義尤為切當極受切劘之益區區平日不敢持多言聒人大抵向人口澁緣自心未有真得又懼騰口翻為世俗作障邇來覺得對友便有許多感觸儘好商量而吾人當初起念發心亦由有此講說然後萌動以是竊計安知人之心不猶我哉所患在我未能入真卻恐為人口實阻人嚮往罪戾大矣故㑹友不特益人亦所以堅吾之初心去吾之私意而起吾之惰氣也世未有為其事而能去友者即工商農圃類皆有所取益蓋與人為善亦是吾人生理本合如此若一向不欲拈起即是自身有所回互故成避忌亦可以騐操習之專否若事靜黙實修隠微內訟即在稠衆又何可忘不獨閉戶然後慎獨但覺一涉功能或牽知解又當省卻應酬盡斥言論隨事調停未可以為定則也立行是孔門第一義今之言不睹不聞者亦是欲立行至精密處非有二義也凡事狀之萌有作有止而吾心之知無斷無續即事狀而應之不涉放肆可謂有依㨿矣安知不入安排道理與打貼世情彌縫人意乎即使無是數者事已作何歸宿此不為虛過日月者哉又況處事原屬此心心有時而不存即事亦有時而不謹所謹者在人之可見聞耳因見聞而後有着力此之謂為人非君子反求諸己之學也故戒慎於不睹不聞者乃全吾忠實之本然而不睹不聞即吾心之常知處自其常知不可以形求者謂之不睹自其常知不可以言顯者謂之不聞固非窈𡨋之狀也吾心之知無時或息即所謂事狀之萌應亦無時不有若諸念皆冺烱然中存亦即吾之一事此處不令他意攙和即是必有事焉又何茫蕩之足慮哉此等辨別言不能悉要在黙坐澄心耳目之雜不入自尋自索自悟自解始見覿面相見也區區本是對塔人然亦曽暗中摸索遂以為贈不知見取否
  答靳兩城太守
  兩歲往來江上誼當請謁遂質所疑以體分事勢不免牽連而屈致尊嚴大涉僣伉雖蓬牕延佇卒不敢輕瀆閽人良有所不容已昨聞報政即當道堅留遲速之期尚未可卜私心糾欝如何可言乃知古者下之攀轅與上之宵奔二事皆非誑語諒執事於赤子亦當依依有牽情也不肖平生不能以辭色媚人至臺下所施政令向人輙仰歎不已雖於振厲操縱稍若不類然與其使捄過不暇飾貌張機熒亂耳目以便條教所以敗其心術掩人之生理者不知何限其視恬然寡慾靜嘿休養上下相觀消其剖剝朘削之毒隠然內戚而不忍肆其利與害當復如何哉即聖人之治不能有所利民惟無害耳矣王者之政乆不及民徳化之効徒華史冊不謂桑梓晩得沾霈澤正恨無以為縶縻之計更復何雲三年以來雖未嘗終日奉對仰測㣲藴然即作用觀之覺與來教所言一念不忘如水必東千流萬折不易故常者曉然可信古之賢聖所以終日乾乾雲者亦只在一念不斷便自有光顯細潤不入氣質執事持謙顧猶有氣質之雲豈以誘不肖耶惟所謂一念不忘未知所指歸宿何在此非面承知莫能盡當齋戒而後請也闗氏之傳文古意深讀之不覺與繫少異可謂至寳不肖所謂不得其數者正指卜百年一事而言非有疑於其數也每觀自漢以來道絶經亡惟易數尚存代有傳授隋唐之後皆屬之異人與方外諸士以儒家泥言於章句流情於詞藻積精不專析理不至故往往若有所待觀傳中百年之卜卦爻具在若所指地歲執劵不爽豈涉懸度億想所能及哉故曰其數可知其義難知也況並其數而失之耶啟䝉諸書雖未窮年與之研究然其大較可知使據是以求康節之所論斷固未能矣明道先生天資超悟加一倍法頃刻能知康節欲以所學授之終然遜避夫明道不能得之於友伯溫不能得之於父由是言之其所謂數果今紙上之竒耦一二可據而指者否乎夫外竒耦固無數泥空文則不神故愚以為必有所待者蓋為是也欲望之人必其資之近者而後可欲身當之必絶欲省事㝠心超契而後可如景純希夷苟遇非其人求一言之受猶且不可彼豈堅於自私要之其數亦不易告執事篤靜守黙嗜欲鮮少加以明睿夙成既不逆於心矣此不肖所以深嗟內愧而又自病其力之不逮固非敢有疑於闗氏也若來教所言易本筮書非為經而後作考亭主筮其心獨苦與歐陽非繫之辨雖不肖之短智亦嘗云然第數聖之賛易者以其所得假此立訓蓋於立人卜筮之時是因卜筮以為經非作經而後立筮也卜筮既行之後立人占言其象與數各有司存雖聖人亦有所不能兼耳間嘗取易爻玩之如龍馬豕魚之取類七日三年之騐期擬之於象具知來歴又況大衍揲扐變化獨無所承傳乎固嘗以為朱子之本義其言理道或不若程之委曲詳盡至其義意完備恐諸家有所不及蓋彼折𠂻於前人而後為之耳固未若近世舉業之士拘謭破碎失其本㫖之可厭也闗氏之傳如言大衍去一本於入有出無言乾坤䇿由於三天兩地言動靜及於天下通神其他諸說亦皆至粹至精發先聖所未發惟其所以前知者其數或不盡於是是以前書之冀將有請而倉卒未竟特枉來教其尚有以進之乎
  寄楊斛山年兄
  奉別九年尺書未獻中心懐慕何日不然每飽食閑居惰氣或至思兄所處輒流汗驚心千古而下事變不齊如兄應不數見古人於動忍即増不能未知向來亦有動忍否即今所増不能何在將亦無可加損百折不挫者歟南北間阻欲奮欲翼不得相從面受益也不肖進為不力仰負知己嵗年虛擲齒髮日疎雖於家難懲創中不無少見然此身與所見猶是為二縱然鞭䇿終涉湊補回憶辛丑所教慎獨之㫖有愧顔也數年以來佩服良勤竊以曽子謂門人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此慎獨㫖而夫子告仲弓如見大賓承大祭正與相類古人終身持守不忽頃刻何哉古人事心如天而今人認己為心認己為心故易足而視心如天則難窮書曰顧諟天之明命天理所在不入安排戰戰兢兢虛以捧持稍涉動意即違帝則顔子克己復禮大舜舍己從人孟子舍夷惠願學孔子濂溪論士賢直欲希天豈故誘人妄擬哉不如是不足以盡心亦不足以事天此戰兢所以終身也兄資本豪傑行孚神明擅其餘力日進無疆其必以諸聖為師而不忍少懈矣乎不肖視嚮往為塗轍矣
  答張浮峰
  伏承專使下省不獨畧其遲言之罪又且取己之所得者而教詔之感激何己私意之病正不肖所自苦者偶呈露以求砭箴果獲名劑只今惟時服行又何雲贅但細繹微㫖得無指明道所謂未嘗致纎毫之力以為凖則乎誠為精密亦不容更加一字贅矣不肖每觀此章之意卻在識得仁體上提得極重下雲與物同體則是已私分毫攙和不得已私不入方為識得仁體如此卻只是誠敬守之中庸者是此仁體現在平實不容加損非調停其間而謂之中也急迫求之總成私意調停其間亦難依據惟有己私不入始於天命之性方能覿體言行皆庸無有起作遷改之幾乃歸一處此即約禮自不能罷日用飲食皆知正味位育叅賛皆不出此蓋不入己私處處皆屬天然之則故也然此私意不入何緣直與分解何緣不少干涉何緣斷絶何緣冺忘既非意氣可能承當亦非言說便得通曉此是吾人生死路頭非別有巧法日漸月磨令彼消退可以幾及也不肖此說無有因襲亦粗於自已喫𦂳用力處覺無長進方測摸至此目今惟有此路可以用力不向空勞攘中去精神也
  與李株山婣友
  來教足仭邇言必察之智靜中正有生東滅西之苦所以生滅者何哉滅者是吾見聞生者是吾真欲以見聞除真欲知其難也此中卻有好商量當自斟酌得之兄所言期效責成是欲速了當之心此即不耐煩根源不耐煩已是厭惡厭惡已是不好仁不好仁即好查算必有好者在不在此即在彼此處不判斷卻於頃刻間欲速又欲成功知其謬也必有除去掃蕩始樂有此樂不能舍始憤弟未有得安得樂然欲速卻有所不敢悠悠之病不能無卻非有欲速之心方可免此病欲速必至悠悠故也兄試察之昨暮始自青原㑹罷送洛村兄歸草草尚未入洞附此奉復扇已墨往恐潦草則困於書故也
  
  連日登陟先壠頗勞頓返舍偃休得讀手教感切磋之誼如此方彼此有益非面交矣何幸何幸來教前言體乾與工夫皆明當舍艮止無體乾舍存養無工夫常存養便自擴充內直而外自方與此誠相應也定靜安慮地位儘髙更無上下可言此是大人事不可貶損遷就若謂言須通於上下亦不妨以近取譬耳破除欲根與用力倒斷皆起手定志處知存養欲自不得不除但有纏繞又當斬截此乃補漏法正所謂通乎上下聖賢所不廢也兵法有曰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可以相況注想乃起意之類知此類為欲而提醒便時時有回復處有存養處此亦通乎上下而言非甚𤣥逺但得此類盡絶則地位又髙矣兄今知存養之功與所當養者乆乆用力諸當釋然倦筆草畧尚俟終教
  與謝子貞
  得手書自述近來工夫所謂歛歸一處即欲不能起大約似之但又雲倐忽之間遂判霄壤雖甚朴實然可見歛歸者非是真歛乃是有此見耳有此見而實用其力便是真見凡人歛不得者要之只是欲根不斷常在世情上立腳未是脫離得盡如此根器縱十分歛實亦只是有此意思非歸根也脫離處卻在各人着實下手不得姑容此處寛與𦂳即係各人受福小大從此起根日後不患不歛實得也別處作屋終喪此是各人立腳處此意堅定不為浮言所奪漸漸可望入徳今人小小事便費商量日後何敢更望有進只為如今見小欲速纔一起手便要得效便要作疑未有終年終月深入一路者今既起此頭腦須令此意接續切勿又作別見解又疑腳路未的支攪此心千言萬語逼真到底只在自心信得及為得手欲信得及非是意見湊泊真是徹底無一物便自能鼎立乾坤本是無賊如何不享太平規模更欲於上說是說非應知皆多口也
  荅王龍谿
  兩承手書言弟不赴沖𤣥之㑹或以此舉為多事復見與東廓公書恐弟不至齊雲或先入於雙江公之言雙江公未嘗相尼也弟昔束裝赴沖𤣥雙江託以傳語執事印正此學此意固拳拳然也因兄云云觸弟微意弟有懐欲獻乆矣言之恐執事不察倘至傳播使弟反為諸公所棄不言則又恐將來之慮騐於愚者之口非弟所以愛敬之心憶往年富陽江上曾有所請兄輒首肯而緒山兄似不聽納語曰朋友數斯疎矣此弟所以遲徊不敢也書言教學相長易言學聚問辨洙泗之間患難相從離羣索居子夏悔過弟賴諸公初有知識居今之世孤陋獨立固知其不可故旬日不見友人則皇皇不自寧有以諸公片言至即倒履走奉誠慮歲月逝矣毛髮變矣精力疲矣來者幾何歸宿安在使罔罔以生即不若早夭猶為人憐惜也又況近者徑路稍分愧悔益重苟加黽勉亦若可前而切磋不至負此一生其又奚忍故去秋失約今秋阻行皆屬無可奈何初非有所先入弟於傳聞有一二事則又頓足扼腕長吁而隠痛矣往年韶州之行物議騰滿豹谷之黜藉以指瑕涇縣之聚郡守持以短縣令縣令幾致削跡其他瑣瑣姑不條敘諸公誠為已矣何地不可託宿必欲近城市勞官府力犯人言果取何益乎問之必曰吾能破除毀譽不為曲謹小廉之學然絶不聞能破除醲釅而求動心忍性之資何也誠為人矣憫來學之溺續繼往之業而又力犯人言強顔以進使吾身蹈可疑之跡而望豪傑之不我疑猶羣飲而禁人飲酒也其亦難矣且未及有益於人而先為人所病使人懐疑而強以為誠心果未見顔色而言乎抑別有意乎若曰我將委曲誘引不復與較今感動而入之者誰乎人心至神㣲不可掩稍有私曲人皆見之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明日遂行在陳絶糧避色避言孔子不廢諸公専言格物又言良知知是知非獨不見此何也今風俗披靡賄賂公行㢘恥道喪交際過情所賴數公樹立風教隠然潛奪其氣庶幾不言而信豪傑嗣興猶恐習染錮蔽未易移改況助瀾揚波令彼得為口實果有萬物一體之心宜有大不忍者矣好名苦節欺誑耳目以為身利此誠不可入於堯舜之道若冐取善之名借開來之說以責後車傳食之報不知於此輩同條例否兄之入手潔浄清虛日用應酬凝然着裏弟每得之言外何敢忽略而乃以此言相聞何啻獻荼堇於易牙之庖但恐理易障心遂至以身妨道為師門之累不細也子夏篤信聖人曽子反求諸己以二子較之篤信者宜近矣然莊周恣肆出於子方而獨得其宗乃屬質魯戰兢之人故善學其師者師其心不師其跡又況未必皆其跡也陽明師有言曰求之於此心而是也雖其不出於孔子吾不敢以為非也今天下之人莫不以前數事為非則是疑子夏於夫子者不止西河之人矣然未聞有子夏者投杖而拜是知流𡚁不待將來而𡚁不止於恣肆其亦可懼也陽明師喪矣任其責者諸公耳舍諸公不言吾道無望矣弟於諸公不啻骨肉望之厚愛之深故言之盡兄宜察之弟將以今歲徽寧之行卜之也逺塵囂慎取與乆處而虛受雖不相招必有贏糧而從者矣惟兄圖之
  荅陳明水
  𤣥潭之聚衆賓羣集而執事又越疆逺臨尤為竒稀鬆風潭月清明倍昔不知此後閣中復有此等勝事否六月批荅猶未披誦令郎來承手書拳拳誠懼終於迷途不復知返欲以指南為之相導其為惠愛何如可云然於不肖近所持行似有相左姑以聽受而不復深論以待衆人可也不肖於執事何如哉來教雲吾軰學問大要在自識本心庶工夫有下落此言誠實也雖然本心果易識哉來教雲心無定體感無停機凡可以致思着力者感也而所以出思發知者不可得而指也謂心有感而無寂是執事之識本心也不肖騐之於心則謂心有定體寂然不動是也感無定機時動時靜是也心體惟其寂也故雖出思發知不可以見聞指然其凝聚純一淵黙精深者亦惟於着已近裏者能黙識之亦不容以言指也是謂天下之至誠動應惟其有時也故雖出思發知莫不為感然其或作或息或行或止或語或黙或視或瞑萬有不齊而機難豫定固未始有常也是謂天下之至神惟至誠者乃可以語至神此中庸通篇意也來教雲欲於感前求寂是謂畫蛇添足欲於感中求寂是謂騎驢覔驢不肖騐之於心又皆有可言者自其後念之未生而吾寂然者未始不存謂之感前有寂可也自其今念之已行而吾寂然者未始不存謂之感中有寂可也感有時而變易而寂然者未始變易感有萬殊而寂然者惟一此中與和情與性所由以名也來教雲學至於研幾神矣易曰幾者動之㣲周子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曰幾夫既曰動則不可以言靜聖人知幾故動無不善也不肖騐之於心又有大不然者當吾心之動機在倐忽有與無俱未形也斯時也若何致力以為善惡之辨乎且來教雲感無停機是又以心為動體不見所謂靜矣夫感無停機機無停運頃刻之間前機方㣲後機將著牽連不斷㣲著相尋不為乍起乍滅矣乎是正所謂相左者也竊詳周易與周子之㫖亦與來教稍異易賛知幾為神而以介石先之朱子曰介如石理素定也是素定者非所謂寂然者乎又曰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而以惟深先之朱子曰極深者至精也研幾者至變也是精深者非寂然者乎此大易之書可考也周子言幾必先以誠故其言曰誠無為幾善惡又曰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而後繼之以幾夫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謂之神故曰應而妙不落有無者謂之幾故曰㣲而幽夫妙與幽不可為也惟誠則精而明矣此周子之書可考也蓋言吾心之感似涉於有矣然雖顯而實微雖見而實隠又近於無以其有無不形故謂之幾幾善惡者言惟幾故能辨善惡猶雲非幾即惡焉耳必常戒懼常能寂然而後不逐於動是乃所謂研幾也今之議者咸曰寂然矣無為矣又何戒懼之有將以工夫皆屬於動無所謂靜者不知無欲故靜周子立極之功也誠則無事果確無難周子思誠之功也背非見止非為為不止者周子立靜之功也假使知幾之說如來教所云是乃聖門第一闗頭何至畧示其意於易之文而周子亦不諄諄以告人耶子思之傳中庸固憂聖門之失其傳也使其工夫如來教所云則必曰戒慎乎其初可睹恐懼乎其初可聞何乃以不睹kao不聞為言如今之謎語乎惟其於不睹不聞而戒懼焉則是所持者至微至隠故凡念之動皆能入微而不至於有形凡思之用皆可通微而不至於憧憧如此乃謂之知幾如此乃可以語神亦謂之先幾之學此其欛柄端可識矣今以戒懼疑於屬動既失子思之本㫖又因戒懼而疑吾心無寂則併大易周子之㫖而滅之無亦言之未瑩矣乎日者出弔泰和途中友人往往以是詰問其言不同所指則一推原其故大抵誤認良知為祟耳今為良知之說者曰知是知非不可欺瞞者良知也常令此知烱烱不昩便是致吾心之良知聞者未嘗怪之也雖然此言似矣而實有辨也夫孟子所言良知指不學不慮當之是知乃所以良也知者感也而所以為良者非感也傳習録有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動於氣即無善無惡是謂至善夫至善者非良乎此陽明之本㫖也而今之言良知者一切以知覺𥳽弄終日精神隨知流轉無復有凝聚純一之時此豈所謂不失赤子之心者乎恐陽明公復出不能不矯前言而易之以他辭也洛村常問獨知時有念否公答以戒懼亦是念戒懼之念無時可息自朝至暮自少至老更無無念之時蓋指用工而言亦即所謂不失赤子之心非浮漫流轉之謂也今之學者誤相援引便指一切凡心俱謂是念實以遂其放縱恣肆之習今傳習錄具在稍加玩味亦易辨別執事所見雖髙然大要以心屬感似與此軰微覺相類自未聞良知之說以前諸公之學頗多得力自良知之說盛行今二十餘年矣後之得力較之先進似或不勇此豈無故耶不肖一二年間初有向裏之意近日頗知用力而日月已逝不復可追所論寂感與知幾之弊皆身所經歴且有嵗年譬之貧人得金之期雖未可知然沿門逐戸所見多矣因執事不鄙且念此事闗涉甚大若不明白不獨擔閣後生自身將來向何結褁故具以所知為問惟執事剖示之
  與尹道輿
  前二役去草草發書每相念若有未盡言者實又無所指豈自家意不了耶別後無他長進惟於此件識認稍真切只是未能彀得者總為閒思雜念無故擾壊私智俗欲未能斷絶耳然此亦只是認此件未真切是以互為勝負若烹大牢飲醇酎又何暇復羨草惡具耶凡閒思雜念私智俗欲皆草惡具也此件清虛完足安樂鎮靜大牢醇酎不啻是也果能收歛翕聚惟嬰兒保䕶自能孩笑自能飲食自能行走豈容一毫人力安排試於臨民時騐之稍停詳妥貼言動喜怒自是不差稍周章忽畧便有可悔從前為良知時時見在一句誤卻欠卻培養一段工夫培養原屬收歛翕聚甲辰夏因靜坐十日恍恍見得又被龍谿諸君一句轉了總為自家用功不深內虛易揺友朋總難與力也孟子言皆有怵惕惻隠之心由於乍見言平旦好惡與人相近由於夜氣所息未嘗言時時有是心也末後四端須擴而充之自然火然泉達可以保四海夜氣苟得其養無物不長所以須養者緣此心至易動故也故引孔子之言以實之未嘗言時時便可致用皆可保四海也擴充不在四端後卻在常無內交要譽惡聲之心所謂以直養也養是常息此心常如夜之所息如是則時時可似乍見與平旦時此聖賢苦心語也良知二字是陽明公特地提出令人知聖賢不逺方有下手處然上面添一致字便是擴養之意又良知良字乃是發而中節之和其所以良者要非思為可及所謂不慮而知正提出本來頭面也今卻盡以知覺發用處為良知至又易致字為依字則是只有發用無生聚矣木常發榮必速稿人常動用必速死天地猶有閉藏況於人乎此事理至易明也必有未發之中方有發而中節之和必有擴然太公方有物來順應之感平日作文字只謾說過去更不知未發與擴然處何在如何用功誠鶻突半生也真擴養得便是集義自浩然不奪於外此非一朝一夕可得然一朝一夕亦便小小有驗但不是放乎四海譬之操舟舵不應手不免橫撐直駕終是費力真時時培此直信得及卻是最密地也近日所見所趨在此千里而遙不覺喋喋此間雙江公真是霹靂手段千百年事許多英雄瞞昩被他一口道着真如康莊大道更無可疑而陽明公門下猶有云云卻是不善取益也吾弟居官此件尤為𦂳要須勉之勉之
  答郭平川
  陽明先生良知之教本之孟子故常以入井怵惕孩提愛敬平旦好惡三言為證入井怵惕蓋指乍見之時未動納交要譽惡聲而言孩提愛敬蓋指不學不慮自知自能而言平旦好惡蓋指日夜所息梏之未至反覆而言是三者以其皆未有發者存故謂之良朱子以為良者自然之謂是也然以其一端之發見而未能即復其本體故言怵惕矣必以擴充繼之言好惡矣必以長養繼之言愛敬矣必以達之天下繼之孟子之意可見矣先生得其意者也故亦不以良知為足而以致知為工試以三言思之其言充也將即怵惕之已發者充之乎將求之乍見之真乎無亦不動於納交要譽惡聲之私已乎其言養也將即好惡之已發者養之乎將求之平旦之氣乎無亦不梏於旦晝所為矣乎其言達也將即愛敬之已發者達之乎將不失孩提之心乎無亦不涉於思慮矯強矣乎終日之間不動於思不梏於為不涉於思慮矯強以是為致知之功則其意烏有不誠而亦烏用以立誠二字附益之也今也不然但取足於知而不原其所以良故失養其端而惟任其所以發遂以見存之知為事物之則而不察理欲之混淆以外交之物為知覺之體而不知物我之倒置理欲混淆故多認欲以為理物我倒置故常牽己以逐物來教所謂平時不能專一翕聚縱一時有見安能常得烱烱又況自私用智之心勝往往欺其所不可欺蓋已得之竊意陽明公之本㫖或不若是相逺也夫食實而不溉其根飲流而不濬其源世以為亡本者之譬今以一念之明為極則以一覺之頃為實際不已過於鹵莽乎審如是則良知二字足矣何必贅之以致審如是凡怵惕者皆有火然泉達之勢矣何必贅之以充凡好惡者皆有出入無時之妙矣何必贅之以養凡天下之人自孩提以上者皆仁義之君子矣何必贅之以達此殊有所未解也
  寄李株山婣友
  春初走雩陽弔善山邐迤而返則春仲矣於執事行竟未把袂一別耿切何如恭惟榮選青田乃名賢故里迎送細節或不能免然跡遺考故足以興豪傑之思於觀法不少也邑無小大勞佚惟愛民省費可以得善譽吾嘗誦讀古人語欲致之民非縣令不可速達果盡吾心即為令勝作守勝臺省惟有實心者可以語此也來年孟浪於工夫頗缺失嵗月冉冉遽爾衰疲偶觸鑑愴心漸知省改前塵妄想近頗分辯得下若後來光景稍延相見或有可呈似也誠意伯人品甚髙其立處儘得聖賢大分限用行舍藏幾希收放得去所病或未能透底與入細不來要之斷非世儒見解可比擬也心無倚着粘帯方發動不滯不倚著粘帯是甚次第有得之天者有成之人者若誠意則得之天者多也兄謂如何與諸生聚講不獨夾持此心亦足以收拾人心興起風俗此絶不可少能斬然樹立即講論不為空談不患人不相信也兄質甚美惟在振迅不粘帯不涉疑慮事過即了理順即行則政光顯矣自顧老憊終非乆於人世與兄相見未知何時對紙不覺縷縷知不為贅也北風入戶悽然此懐
  
  令郎來自青田承逺惠華札知政通人孚喜慰不可言此處行得無礙無處不可達矣學問正在事務中了得此心更無閒雜念慮擾亂即學與政總是一件而紛攪處主宰不失即工夫得力此乃煆煉乆乆始得未有見成受用者也區區兩年走匡廬期與龍溪了夙念近日知性命稍切將一切酬應欲盡謝絶入山閉戶之計決在旦夕蓋根器不浄不得不用困勉之功兄聞之不相嗤否來命執筆縣志正在禁中苦迫得謝於令郎手蓋不踰旬即病脾今猶未出戸此其情可想也萬萬不罪令郎老成在家又知向進足為兄賀兩見龍山為誦美政欲以清靜相全不知其不能致力也朋友親戚貴於相全官箴與鄉誼各有攸當如何如何感相愛輒多言山中野性不除可知也
  寄尹洞山
  所諭學脈極為中正弟安敢倡言於衆聊向一二知已證騐所見未嘗持此於後軰中作談柄當今惟實行實修乃學者首務凡友朋相見率舉相勉即來諭所指可謂千里感孚矣若吾軰求進固自有序戒慎不睹恐懼不聞非孔門傳授乎不睹不聞與虛靜字面何異然而孔門不諱者舍此更無用力處耳明道極稱述者在居處恭一節以為切近然又謂此是徹上徹下語推之則篤恭天下平以告樊遲者極切近而又極髙逺蓋有抑之而不能使之卑者矣兄謂然否明道又雲道理則極髙明行之只是中庸也此處更煩下轉語指迷孤陋之幸
  答董蓉山
  主靜立極濂溪嘗有是言矣此非濂溪之言也戒懼於不睹不聞子思嘗言之矣不睹不聞靜也㣲而隠而見焉顯焉非不動也此無欲之體無極之真大易所由以生生非有物以為之根原靜為動根靜在動中故也此即所謂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妙萬物者也故曰隂陽一太極太極本無極彼得意而忘言故不執言而直顯其意若此兄所引動靜一原顯微無間是也而指以靜為時動時靜則淺之為靜矣易言顯也見也凡天地之交錯變易日用之酧應作止皆易也皆動也而其根則本靜本於無極此即所謂根原也兄恐其執靜一偏而不識此根原誠可憂矣雖然動靜兩言未有能實明之者果明之則靜之一言盡之矣不必兼之以動而後為完具也吾不能復無極之真者孰為之乎蓋動而後有不善有欲而後有動動於欲而後有學學者學其未動焉者也學其未動而動斯善矣動無動矣此其大畧也至其所指無欲與所以至於無欲之機非面面相臨言固不能窮也今之言良知者惡聞靜之一言以為良知該動靜合內外而今主於靜焉偏矣何以動應此恐執言而或未盡其意也夫良知該動靜合內外其體統也吾之主靜所以致之蓋言學也學必有所由而入未有入室而不由戶者苟入矣雖謂良知本靜亦可也雖謂致知為慎動亦可也此非生之言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良知也不識不知固至靜也若於知識中認得幽閒暇逸者以為根原卻不免於識情有所去取此豈特非陽明公之本㫖近日生且非之矣兄謂如何
  與周成之論易
  書來知留心於學喜甚數往者順三句往時亦如來說如此則與上文何相干涉夫徃者陽之舒也來者隂之歛也陽自內而達外故順隂自外而反內故逆即上文圖意也自震而兊而乾乃一陽至三陽自㢲而艮而坤乃一隂至三隂此天地消息盈虛之理自然而然也隂之歛不極則一陽不能復生此復所以次剝也易者生生也然必本於歛靜則所謂逆數也造化以之卦爻象之所謂從中起者始有下落反之吾心所謂從未發者始有印證此逆字與地理金丹獨逆逆字同是凝聚處事理來者吾以此擬議亦即知來到意決處便是順應便過化矣解書一段亦可用但聖賢本文之意必有深蓄一時看不透且勿厭煩不然便有任意鹵莽之病矣
  與友人論咸艮二卦
  承示咸卦要其歸於咸脢與艮背相似志末當雲心無私係此正艮背之義生何足以辨此前書有斷來章之戒又念執事之取善無已不可無對夫易變易也所以盡心之變也故其為卦不相假借其為爻不可混淆蓋心之變無窮則其辭亦無窮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雖聖人復出不能盡也艮何以言背也言乎陽止於上而內外之不相入有背之象也如是恐疑於止而不應矣故其彖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非不行不止也時也止其所則時矣又曰內外敵應非不應也相與於無相與應而敵矣是艮背之說也若夫咸脢異於是咸言感也象曰以虛受人感之正也貞吉悔亡是也咸拇咸腓咸股咸輔逐於動也咸脢墮於靜也或失則動或失則靜皆非虛也失其正焉耳咸脢何以無悔也㝠然塊然何動之有動斯悔矣悔生於心無所用心悔何從生何言其志末也志可以通於天下而一物自居斯末矣本之則無如之何得其本萬事理於感也何有故艮背也者無我無人敵應也咸脢也者是內非外絶應也二者相去何啻千里是何也背可以言止脢不可以言咸言各有當不可易也即使易辭而曰艮其脢脢猶可以言艮也如曰咸其背背非可感之物猶夫脢也知脢不可咸之義而後學始不偏何也艮其體感其用體用不離非言可判也艮言止之義矣然不以內為是而曰不獲其身不以外為非而曰不見其人無我無人夫固可以感也故其象曰思不出位言思而止也舍思而言不出位非訓矣咸言虛矣必曰受人脢非受人者也舍受人而言虛非訓矣故夫以咸脢為艮背者離體用而言之也離用則有不思而不出位者存告子之不動心是也體在用中用在體中無為而無不為周公夜以繼日之思是也體用之離與否毫釐之差耳今之離體用者必曰吾但為脢而已無問其為咸與否也猶之曰吾但不出位而已無問其有思與否也夫求咸於脢不猶索照於反鑑乎聖人不為也將曰二氏得之則佛老之作用別矣佛近於儒其為言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生所無住心未嘗兩言之也近見禪者與之語深以落靜為戒每語必曰道能應物子始聞而愧之彼非主於應物者也而拳拳以應物言乃知儒異於禪未易言也畧不櫽括遂爾嘵嘵惟正其得失幸甚
  答門人劉魯學
  周子所謂主靜者乃無極以來真脈絡其自注云無欲故靜是一切染不得一切動不得無然歆羨無然畔援莊生所言混沌者近之故能為立極種子非就識情中認得個幽閒暇逸者便可代替為此物也指其立極處與天地合徳則發育不窮與日月合明則照應不遺與四時合序則錯行不忒與鬼神合吉凶則感應不爽修此而忘安排故謂之吉悖此而費勞攘故謂之凶觀周子爭死囚即欲去位趙清獻無少納交臥疾敝篋無錢行部深入感疾未嘗有分毫不盡分處此是真能主靜者蓋樂則行憂則違或為季桓子之仕或為膰肉之去孔門相傳脈絡至周子始相續也若識認幽閒暇逸以為主靜便與野狐禪相似便是有欲一切享用玩弄安頓便宜厭忽縱弛隠忍狼狽之𡚁紛然潛入而不自覺即使孤介清潔自守一隅亦不免於偏聽獨任不足以倡率防檢以濟天下之務其與未知學者何以相異是可不深省而致思也哉
  答成井居
  手諭夜氣一章條示明切尤見別後案牘中學問益密此非有所致力未易及也敬服敬服僕嘗細玩此章重在日夜之所息一句故先儒有夜氣之說蓋言旦旦伐之之後至於日夜一息則百竅皆閉諸機盡忘猶夫天地之冬藏以起元正日月之晦昩以回朔望翕聚之極必有發生故平旦好惡猶能同人使從此善養更不以旦晝紛紜者梏亡之則旦晝皆夜氣也日用動靜莫非真性顯見矣豈特平旦好惡而已哉故曰得養則長又曰操存舍亡蓋極言不可不養也息之功大矣哉非夫退藏於宻而齋戒以神明其徳者烏足以語此夜之息天地自然之運也至於旦晝而一於息去耳目支離之用全虛圎不測之神所謂動而無動時時戒懼於不睹不聞而不以外境奪吾真所謂行庭而不見其人也如是而耳目視聽刑政簿書皆非在外誠如手諭云云矣此君子法天之學也然僕每自察之倐忽之間便分得失小小誘觸即易泄漏欲如夜之息也豈不難哉如是而望無一毫粘帯無一毫障蔽如手教云云又誠不知何修以致之也
  答胡正甫
  憶與正甫別忽已三年兩年得逺書時豪放時謙約何善進也此學不論破口與不破口只是論上肩與不上肩譬之說食不飽與含哺鼓腹者豈論破口與否耶此學是大丈夫事一切世情道理兼搭遮飾不得直心直意是非一毫自欺不得果真上肩即終日黙黙卻是真破口人人人可得見之不然縱不破口無益於不學一也正甫聰明豈不辨此只為伎倆尚多前面路徑尚雜以此未曽畢志古人畊稼皆是與人為善何啻舉業與官府事此間只是認性命不真譬之識得七日不食則死一日不食則饑縱饒他人枵腹自當炊㸑時勢格套一毫便易掛帶正甫有氣力與他軰脆弱者不倫固可以嘿嘿領悟矣區區別後於性命處比昔稍切一二年間有畢力從事之誓即不知日月果如何掛帶處猶未能盡脫向正甫云云正是經過熟路非億度也幸勉之同軰凋謝此時最甚又何忍言佳作值病中絶未覽後當有商量纓冠之論孟子以時位言區區以力量言如臥病枕席間即同室闘未有力疾而往者又一意也前書連領切磋正所望於吾黨幸勿謙抑是崇以虛友誼
  答戴伯常
  楚中習靜入山得疾冐暑言歸室人先逝喪中無事發尹子所帶手書拳拳下問於不肖所謬述咸有質疑贊助今世求此事於佔畢之軰難矣求之縉紳間益見其難況執事執金吾侍陛楯其所庸心有士大夫所不暇者不尤難乎讀之起敬起畏雖然中心有欲獻於執事者不敢不盡夫子言學不厭教不倦必先以黙識何哉欲人自得於心而後可以及於人也學之不明乆矣自談學者出即謗毀日甚豈人人皆安於習俗作惡正道如此哉蓋有由也彼以為好名之心太勝務實之意或寡急於求人之知而不急於自足其知其所望於談學者固不細也象山有言曰古之人言論未形事實先著有味乎其言之也夫解釋理道分辯是非此儒者審問慎思明辨之事不可廢也言之不出恥躬不逮顔子終日如愚非不問與思與辨也彼反之於心有未協考之於行有未一則思所以自克而自修焉此其為問與思與辨也大矣恐人知其有也抑亦其下者也躬之不逮於言自古已然況今日哉不肖向者云云聊以質一時之疑不謂友朋梓而傳播不復可掩故有昔以為是今又覺其非昔者以為非今又有當察者非敢謂月異而歳不同彼一時此一時未可執言以為極則且傳信於來世也故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非尚闇也無所事於章也執事所問可謂詳盡細繹微意有不止於相質疑者何哉今世著書滿家甲可乙否使人莫知取的有聖人起必將付之秦火以反躬實踐為先一切智足以先人言足以文身者皆沮焉而莫之張喙然後乃為還淳樸之俗養忠信之徳以起相觀之善其或文勝於質言近於辯必將禁而逺之固不忍騰口説逞文辭日喪其真以共騁於嘵嘵之塲啟人之口實也雙江公衛道之意甚切至其議論太廣亦嘗病之故願執事師其志勿師其跡以言為戒吾道甚幸執事如有疑於不肖乎請試證之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也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李延平隤然如田夫野老夫與野人田夫無異必有不知人之所知而能行人之所不能行者矣執事以為何如不肖以病體遭喪情思糾欝血氣遂耗恐非可乆人間者與執事往來書不知幾通每通書不可不盡惟不以其相拂為怪即道在執事者猶其在我也豈必盡出於區區之言與其去取者哉
  答胡督學
  舟中奉懐漫有所呈返棹又嘗往復一書然十五年別來彼此用工節次與所經嘗者未嘗細扣近過𤣥潭見手題徘徊乆之念人生如隙駒消卻白日竟何所成容易嘆老而悲窮朋友分㩦安能為謀徒以切磋之誼慷慨相許不為有識者所嗤乎於是獨臥蓬窻愴然抱千古之思嵗聿雲暮百感方集忽沈文學親持書幣多儀及門發緘拜教耿耿今昔又若神交黙應者亦何竒也既感善念無以為報復愧學未成章不足以酬嘉惠茲土之盛心躊躕自顧又不獨徘徊雪浪之上而已夫學貴近裡密實有足安頓然後從此論進退若一向支吾於見解議論之間縱得友切磋無益也近裡安頓乃在收歛枯槁一畨後精神自不走透然後得之至此方可語良知之通塞論語所論恥惡衣惡食不患人不已知與言之不出皆是防走透之病皆是枯槁收歛之功若不從此路磨剉至極便欲隨事隨物流行感應恐不止一暴十寒而已兩年走匡廬與他境屏棄外物黙黙料理正在於此今嵗體㑹得內外兩忘一言真是致良知之功良知本無內外今人未經磨剉卻都在逐外一邉走透稍知反觀而不得其要又容易在守內一邉執着脫此兩種始入內外兩忘路徑始是近裡有安頓人此非收歛枯槁後未易言也兩日正作龍塲祠記發揮此件意味只是不工於文又無筆力不得此件意味明白顯露以為一快俟脫稿請正白鹿之聚所謂嘉惠茲土盛心果耿耿不已必有能應之者區區非其人也夫學之在已者既不可以見解議論抵當支吾其推以教人者亦不容以見解議論鼓舞興發即能鼓舞興發所令反所好民且不從況士人乎精神感召有不待言說而亹亹焉者此則誠動於此而機動於彼教之不倦乃學之不厭者致然非有二也執事其務近裡俾有熏蒸融液之益而毋汲汲於匪人之求以辱多士哉然此處亦發揮不得明白顯露為執事一快又足以騐區區之非其人矣何日相對盡此懐抱
  答謝維世
  心無止息為真心功無止息為聖功兩言似矣惟顔子乃可語此操存舍亡倐忽之間已有千里之逺所謂無止息者安在若功無止息又其所至難者直至功無止息方可承當來書一畨功課得無猶為漫言牽引耶惟時時知所用功漸漸該無止息斯可耳時時肯用功方知時時多止息知時時多止息方知去聖人境界逺甚惟反省勿忽
  與蕭雲臯
  兄三年家居生不能以時奉晤究竟此學臨分徒爾眷眷自増慚悔兄以美質而又得師承與庭訓之素將來逺到舍兄誰望至道難聞盛年不再仕路風波日下日異非有定力豈能承當萬頃洪濤而試險於一葉見無患者輒謂當然智者固不爾也學問爭差只在疑信纔承當便能信纔退縮便作疑當下到手豈須瞻前顧後若自瞞昩不過亦須極力回頭不可將就一步既定劄定腳跟便是當下到手處少頃有所移易必究其故從此斬除便是信得及之機括此等非是閒言乃千畨萬覆摸索相似兄於此必乆瞭然但承當處稍屬思維即又落在第二矣思惟為較量非是真能撇脫也真撇脫者善惡如水火豈須校量耶此去飛騰相見未知何日山洞開荒自足給歲可藏鄙拙惟願兄勲業日隆不作陽明公以後人物則不獨田父一人之快也途中專心文字即是素位但不當他思亦撇脫一驗惟兄勉之
  與劉龍山
  奉別後聞在郡甚取信上下足騐學之所施平日講說者不落空虛矣敬服敬服弟年來遭家多難於此頗有煆煉稍知進步去秋入衡山今春遊毘陵得與荊川七泉二三君子聚處又覺彼此相長始知此學須日有所操習方是有尋路頭處得此則處家家和處邦邦治事上可信臨民可通千聖所以豪雄一世照耀千古出入萬有裁割衆務而不一動心者要有此具耳吾兄當官處事亦覺有不犯手段時乎亦有齟齬推挨時乎只此是辨證路時也貧子說金又向大牙行開口自謀則疎為人則至如何如何
  寄尹道輿
  改歲欲謝絶人事黙坐以待盡即非待盡人亦當如待盡人之心始有結褁處冬來與子良每商量至此輒恨不得與道輿共之學問蹊徑似有可着力只是未純熟然自打坐後亦覺為力稍易道輿居官與打坐雖動靜二境不同卻好操練存習若操存熟便與打坐者相似精神自散漫不得時時有幹當處矣近來見得吾之一身當以天下為任不論出與處莫不皆然真以天下為任者即分毫躱閃不得亦分毫牽係不得古人立志之初便分蹊徑入此蹊徑乃是聖學不入此蹊徑乃是異端陽明公萬物一體之論亦是此胚胎此方是天地同流此方是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此方是天下皆吾度內此方是仁體孔門開口教人從此立跟腳後儒失之只作得必信必果硜硜小人之事而聖學亡矣西銘一篇稍盡此體段所謂大丈夫事小根器不足以當之識得此理更覺目前別長一格不是尋行數墨計錙銖照人眼目過日到眼皆是吾人當為居官奉職乃是了吾本分事不是求免毀譽畏法度不得不爾此便是安勉王覇之分與尋常講究理道是非逈是殊別緣尋常只是了格局不是了吾本分事了格局便有勝不勝處了吾本分即力無不足俱是朴實底事由中達外自無周羅支吾之弊古人汲汲皇皇與隠居求志行義達道是達此理今人言學不免疎漏雖極力向進終無成就是不達此理以此與他人言絶不見有一人承當即不承當亦不見有一人聞之生歎羨者不知何也陽明公後殊未見其比豈無謂耶區區不足法只此一蹊徑似出於天之誘𠂻卻非有沿襲處吾身縱不能至願諸君出身承當承當處非屬意氣興致只是理合如此此方是做人底道理此方是配天地底道理能有諸已何事不了真不係今與後已與人也萬里通書既不易得故不復以寒暄為勤渠珍重自任
  寄王龍谿
  來諭靈知徹動靜聖賢經綸無所倚真血脈路數言甚切弟只玩味易中艮背不獲身不見人一路卻不是分別動靜亦不是有倚亦不是息縁住靜此中又安得凡心習氣包褁此件工夫豈容歇手日昨王濟甫書來亦責弟不合良知外提出知止字面以為良知無內外無動靜無先後一以貫之除此更無事除此別無格物言語雖似條暢只不知緣何便無分毫出入操則存舍則亡非即良知而何終日談本體不說工夫纔拈工夫便指為外道此等處恐使陽明先生復生亦當攅眉也千古聖賢兢兢業業所言何事初學下手便說了手事惟恐為工夫束縛今住靜者誰歟不受動應牽擾者誰歟往往聞用工話輒生詫訝相㳂相習更無止泊弟乆不復開口向人只覺心不安耳死水源泉之喻甚切卻是執境話真知艮背源泉中自然安流常如止水經綸與二氏不同弟已勘破今更不向此軰口中拾唾兄亦當戒之但欲似兄圓融活潑信手拈來無非本色又似髙禪路徑與千聖經綸所謂坐以待旦不敢暇逸者殊科弟本是鈍根下器望此殊非易至如所謂眼前⿰扌棄得非究竟處又極的確嘵嘵之說亦當於靈知自生分別寧容走透知便不靈他人難下口也兄視弟所言若此病可醫否勿棄勿棄
  答萬曰忠
  去秋楚歸訪羅山公晤子達輒思思黙已而聞㨗以為豐城雙龍起矣比雲臯北還又聞思黙旅況甚慰甚慰斯道相期不小一時利鈍不足為欣戚也水毀敝廬臥病野舍酷暑中奠儀問書存沒兩致悲感如何別簡詳述新功讀數過又不覺暑氣迫人與積悲切𠂻矣所論心體與端緒氣象一段乃先識仁體之意先明諸心知所往而後力行求至兩程家法莫不皆然動靜理㑹一段乃格物之要須如此朴實用工始不落虛見始於日見行事得力先靜一段尤於心體所指更明於理㑹所在更簡於前二段甚肯綮不爾猶費分疎也簡雲吾心全體大用發見流行雖昏壅之極而自有昭明不泯之端此即陽明先生所謂良知今時學者指愚夫愚婦與聖人同處乃其相傳妙訣也思嘿如即以此為本來端倪乎是無容細㣲察識矣若謂此中別有本來端倪須察識而後稍見則所謂全體大用發見流行又何如哉且惻隠之端須是逢孺子入井見之平旦之氣須於好惡與人相近見之以此推端倪似未有舍感物而言端倪者如靜坐則清明和適執事則精明安肅居家則和柔愉婉以此為端倪而隨處得之不知與簡中所謂拿此一物看守在此不令走作者又何以異察識既不可緩隨處又當理㑹不知所謂靜息處玩其清明和適之體則日用自有依據孰先孰後為一乎為二乎此處更無歇後語更無訓釋語始是真能明諸心始是不落虛見爾思黙所言皆身所經歴本與想象不同云云者効切磋也涼秋九月翻然一來彼此兩益不盡
  答李石麓
  內外兩忘乃千古入聖秘密語凡照應掃除皆屬內境安排酬應皆屬外境二境了不相干此心渾然中存非所謂止其所乎此非靜極何以入悟
  答王著乆
  來柬述敘極喜分辨路徑明正今日正不可少此議論第欲充此議論令實有諸已不徒為虛見虛興卻在黙黙自修真見時刻有不彀手處時刻有不如人處時刻只在自心內尋究虛靜根柢安頓不至出入即有好商量矣孫思邈所謂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極有意味行方膽大人或悟之心小智圓卻是煞用工始可及也
  寄謝髙泉
  今之展卷者有欲一見古人不可得之歎然往往忽於當世之人夫當世之人不在山林必在朝廷之上同處山林矣勢既不容奔走於天下以徧訪其人其在朝廷之上又不得以名位相近數與往來即往來為當時名人或未必皆有志於聖賢之學即志於學又或各持意見意見既不相下求其於古人皆脗合不異又其甚難者也不肖固處山林者也十五六年來亦嘗慨然於離羣索居而欲奔走天下以徧訪其人然出不能踰域輒有所嫌避以去去嵗嘗入楚得與楚之何吉陽氏相見吉陽固在朝廷之上者也彼方行役歸執手語纔一二時耳於一二時欲吐心腹相質固不能也病歸即有室人之變稚子悲號思慕勢不得更出戸自分取友四方一事已矣不意擁衾敝廬乃得執事書累數百言雖未嘗一接面欵欵若執手語而又相許可以心腹者此可不謂竒遇哉至所記龍塲之遊載其山川風謡與究竟陽明公學問肯綮皆極詳盡反覆數四又若相隨攀磴歴箐夷猶詠歌於何陋之軒侍諸君子之側上下其議論而得其風㫖也文之不可以已若是然則天下固有不必姓名之通足跡之勤而可以徧訪名人無勞展巻之歎而可即與古人相見者乎龍塲之事聞之童時其懲創所得近時稍窺其一二隻是描畫不盡如來記所云費卻辭說㸃不出者然私心慕之遂因承命少有述敘以附千里執贄之義倘獲可否又不特比於頻頻執手相語蓋終身論交之始也良知二字今人皆容易說得至如來記所云㸃出此意者不是只覺見在知是知非一念而已蓋不由學慮而自能分曉主宰不失此非經枯槁寂寞之後一切退聽而天理烱然未易及此不肖三四年間亦曽以主靜一言為談良知者告以為良知固出於稟受之自然而未嘗泯滅然欲得流行發見常如孩提之時必有致之之功如孟子所謂日夜所息與愛敬之達四端之擴充始有入手處陽明公之龍塲是也學者舍龍塲之懲創而第談晩年之熟化譬之趨萬里者不能蹈險出幽而欲從容於九達之逵豈止病躐等而已哉然聞之者惟恐失其師傳之語而不究竟其師之入手何在往往辨詰易生徒増慨惜執事如有取焉固千里而同心也
  與胡正甫
  聞春榜報如酌春酒融融洩洩可知是時方經大水後臥疾野舍蓬跣一榻而有訓諸弟索所寄詩漫為書數語代賀不識即達否惠州有葉綗齋北來謂吾弟精神收歛喜甚喜甚又過於聞春榜時也萬里長途始於發軔吾弟聰明能闡發道理縱不肖極力撰言何以禆其一二獨自心自斷處不識勘得如何千古真正英雄從此起手千古不多見真正英雄亦只在此到手吾弟勉之吾見亦罕矣奈何奈何少衡見報已除南昌恐精神不足頗為之慮吾弟與頴泉必同選旦夕切磋何樂如之月初待廓翁雙翁聚𤣥潭二翁精力勝常而不肖則已頺然如翁散㑹復病後來日月可知也問及者以是語之
  答王敬所督學
  往得二谷書雲敬所壁立萬仭人也為吾道喜不置未幾聞蒞敝土又為吾鄉士人喜不置方臥病野舍使書逺貽加之重幣推奬大過不覺汗顔不肖髫年以來妄意古人謂可希冀既長遊谷平李先生之門以濂洛之說自考已而徧友四方之士談論徒勤躬行缺失譬之趨逺役者入於迷肆東奔西馳取道泥淖未有騁步京國之期今老矣後志不酬懲創日切加之家難灰心屏氣若有改圗而疾病纒褁天若桎梏此烏可以辱盛意哉拜賜拜教且以心謝惟執事銳意斯文振衰起廢必有相應於不言者蓋精神之感孚勝於言語之諄復和粹之融液深於法制之詳密優游浸漬使人鼓舞而不自知乃所以為道化至於講究聚㑹雖不可少先後輕重君子自有節度非不肖所能窺也濂洛而後興廢不一當時翕然風動其機蓋可想見若襲其故跡而觸發之猶未易以嵗計又況其故跡不易襲也舍講究聚㑹固無以約其散渙操進退予奪之柄而勸懲之乃法制所得為執事身又為之矜式吾道其有望乎不肖竊伏下風道揚微隠弦誦滿戶寡縁詠歎以畢餘生幸甚幸甚支離其形強以非任是益其罪也
  答董生
  日者區區所言乃千古聖賢體統匡廓足下能記憶入心足見不忽獨不記雲黙黙一室中便是了得天下萬物一句乎知黙黙一室中亦是了天下萬物了天下萬物亦與黙黙室中無加損堂上一隅之辯在心術在身分不盡在身之出與不出此等處卻非一言可盡足下且辯個是了得天下萬物底胚胎莫問在堂在室也欲了天下萬物胚胎當與天下萬物無有分辯無有界限足下自視此身果如何與古人相應否此處一切意氣見解力量謬妄承當不得要有真物在故言學不厭教不倦而必先之黙識黙識非細事非易能也舍己田而芸人田聖人以為病今人以為勇吾不知其說矣試有得後彼此兩證之別後水至室廬蕩然無存百不足恤獨病體遭此勞頓幾於不支今僦居野舍瞑坐待盡更不知此身何歸吾家何在天為畫出一虛靜景象敢不敬承之吾弟忘家外處藉朋友夾持足見有志獨於常道覺興味有大髙處此道髙之不可卑之不可近時悟得如何五月能來使病人不落莫大快事也
  寄葉綗齋
  羅浮矗立南海上幾千萬丈由銕橋至飛雲幾千萬層若住梅花村下亦不為不勝第無緣盡羅浮之竒耳晨門荷蕢豈不為髙果哉莫難聖人不如是太刻學不厭而教不倦好古敏以求之未有止也若直以今人論髙彼何求哉明道寧學聖人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豪傑則然斗筲之器易矣世之言聖學以任情為率性見持行稍孤潔輒以好名目之其流之𡚁吾不知何所極也令姪合志不患孤孑羅浮待人甚於人之慕羅浮者窮髙極深毋轉別路神遊八荒舍二賢其誰珍重珍重
  與雙江公
  持志無暴氣一章分明是內外併了告子不知義而外之乃極信仁為內做得主張定處至應物因物付物更不煩安排此與聖學只絲毫之間耳故告子最近禪以彊制其心斷告子似未盡告子若助長一節乃是孟子推出暴氣之病恐不是發告子病源試思之以先孟子不動心之人而以彊制勝恐不足為孟子道亦覺與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兩言不相應也長者教之
  答王敬所
  洞中黙坐忽徐生齎手書諸集逺來惠問啟讀之奬借大殷而持謙彌下即此見進進不已之機所以興起不肖者深矣感激感激往劉生奉詩教至鏗然雅音日夕與士友誦之竟以調髙未能即和比見徐生始強為之可以知其懶慢拙陋矣洞中坐閱炎涼故吾無少長進方切內懼而來書亦以不息自然往往有不湊合之憾知非誑語冗中與靜處為力自有難易不同宜執事之兢兢也夫不息其真體也然而不能不息非真體果亡也其蕩而失之者多也請以吾之經歴者為執事言之吾嘗歸靜以為之主冀其動而不括也然視則逐於景聴則逐於聲思則逐於事與物而吾之靜不復存矣夫思與視聽既不可少而逐與不逐其機常存乎倐忽微𦕈之間任之則成馳騖執之則拂生理於此調停俾常若有存而不敢忘乆之至於無所存而自無不存此吾之所自勉而猶未能也執事其有合乎哉若夫技能之精敏嗜好之沈濃罅隙針芒元氣盡敗江海之積洩於漏巵此更不可不慎也其向背輕重足以移精而易智象山所謂是非可以立辨尤為扼吭語在自察自決而已
  答周洞巖
  相違幾十載每見京國人來輒稱兄縝密靜重雖未及面承學問宗㫖知己先得此心歛實處竊謂可以自附於知已之後固不在言說之同與異背與合也楊兄來自荊州逺辱存念惠以多儀復手裁示新得與學問宗㫖惟恐不肖無所砥礪或至背於致知格物之訓交遊切磋不聞此義乆矣獨學寡聞之人得此何啻百朋之錫領教領教憶幼時讀陽明公答整翁書其中惻怛懇到能見之至其疾首可哀處殊未知所指只以文字漫擬耳若止以文字漫擬其口氣而斷論之而未及深究其疾首可哀之誠則安得不來整翁之辨斥而且嚴為之防範自以為大有功於聖門不知當面失卻良友徒令後人生嘅卒無補於生者之拳拳以為千古之憾此非逺事難騐也生何敢望陽明公之萬一若耿耿一念亦欲不負於陽明公所言今亦不欲復爾嘵嘵以増口過惟自勉進所知俟他日相見執手莫逆而笑即是與兄千里合席者也生日衰矣百念皆廢日惟汲汲了此心期如秋陽江漢影響即就木時得瞑目足矣兄徳政所在有聞願厚愛䕶以光斯道洞中修竹古石如對清嚴
  答馬鍾陽都憲
  往承惠以口義如面侍講論諸篇皆有發明至於未發之中尤極有指證非實用力向裏斷不能以言句中肯綮也夫未發之中自不睹不聞中戒懼養成到無不中時即是致和即是達道此是千古列聖心心相傳正本於此不同便屬異端然不睹不聞能自知之者鮮矣知不睹不聞而能戒懼斯又加鮮也蓋謂之不睹不聞是不容以形聲求不容以形聲求即不容以言句億中故顔子仰鑚於髙堅必由博約而後見卓爾夫子雖善誘不能使全體畢露於言句間也然則欲戒懼者其將何所入乎幸以實用力者示之
  與徐大巡
  某無似伉直迂疎絶無寸長古所謂臃腫鞅掌人也獨以少時騰其言說妄意古人之道漫令虛聲動人耳目罪廢以來身居壠畆漸知恥畏自顧去古人益逺不敢復有希望而多病早衰血氣羸憊惟甘隠黙了此一生庶幾還造化耳近日傳言執事誤采虛聲過借美譽上言於朝以為可備驅使執事耳目之司也人以耳目轉相訛謬執事固且信之不知皆非其實是某以言說誑人人以耳目誑執事執事將謂之何某於是不獨自咎又且慮執事不效所言某之咎益不可解矣雖然古之報知已者在於不辱所言不期於所言之必效牝牡驪黃之外固馬之所以見信於九方歅者也某之自量審矣執事將謂之何某素不工文兼之衰病筆硯乆廢學記之作懼至違命未及請益遽有僣言比讀來書駁難窮詰如治獄然辭證具存是非畢露當即更思易草以稱明教夫復何言然既承下問有不敢不盡其愚者竊以心之精深神變自孔子繫易蓋已曲盡其體鄙見所指無物有所即無思無為與艮止其所之意所指歴萬變而不改其故主宰乎動靜以發其靈智而實無所發即通天下之故而常寂然之意也見此者謂之知見然未能實有諸已而稍涉於推測即不可以言踐履也履此者謂之踐履然未能至於由已而稍涉於矜持即不可以言自得也自得者研極乎精深而神變出焉常止其所而靈智通於天下非夫義襲與踐跡者可能正以義襲與踐跡猶為以已合彼者也故踐履而不至於自得者多矣未有能自得而不事夫踐履者也執事以知見踐履為所由以得是矣然其次第固莫強也苟既得之則居安資深左右逢源行著而習察幽隠洞達日見其光輝非止於有知見而已也小大兼該日見其篤實非止於能踐履而已也是聖學之的而明道所謂不須防檢窮索者也譬之入長安者按圗計程則知見之謂也適途問津則踐履之謂也樂生興事優游長安里第則自得之謂也長安逺矣吾心之體與生俱賦反而求之內外兩忘則本真未亡頃刻立見所謂欲之即至以彼此譬之固未切也世儒嘗言由知見而踐履由踐履而自得此言似矣而實未盡也人之為學有起於知見者自以了悟為明而忽於責實有務為踐履者惟以躬行為騐而昩於辯幾此二者謂之非學不可謂為聖學之的則非也明道有言寧學聖人而未至不欲以善成名白沙致虛陽明致知蓋無所因襲而求以自得此皆有意於聖學不屑於世儒者也不然康齋踐履密矣白沙鳶魚飛躍之説何自發耶此千古之案斷也某少時入此言説迄今垂老茫無指歸故以平生所苦為言相輪對說安能曲盡微執事之駁詰不自知其言之支離昩晦而與道故相逺也來書末章拳拳以身心安着為快且求明以自照切問近思今世君子罕及者也某非其人何以為報敢即前問終之夫心之靈智無微不照譬之於鑑無形能遁所患者日放逸而不自歛聚以至散失本靈淆亂真智光遏佚而慮昏雜猶塵垢䝉蝕無能別妍媸矣寂然者心之所以通於天下之本心常有止則歸寂之功也今執事臺務旁午宜不暇有靜境矣然即旁午之中吾御之者亦有揺於轇轕紛紜而為事物所勝者乎此即憧憧之思也亦有主於從容閑雅而在事物之上者乎此即寂然之漸也由憧憧而應之必或至於錯謬由寂然而應之必自盡其條理此即能寂與不能之騐由一日而百年可知也一日之間無靜無動皆由從容閑雅進而至於澄然無事而略未嘗有厭事之念即此乃身心安着處安着於此不患明之不足於照矣漸入細㣲乆而成熟即謂自得此非某之杜譔也明道不言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謂未嘗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夫必有事者言乎心之常止於是勿忘助者言乎常止之無所増損未嘗致纎毫之力者言乎從容閒雅又若未嘗有所事事如此而後可以積乆成熟而入細㣲蓋為學之彀率也不善櫽括輒爾煩冗惟更指其瑕疵俾得繼請何幸何幸
  答何吉陽都憲
  伏承遣使惠以試録賦冊教養兼備感何可言夫黙識本體一言乃學者希聖切要處未有學射而不知的者生雖至愚固未嘗懵然於此所欲請者正以録中諸語稍不一耳據來書有雲既謂之黙則非思慮意見可及黙識之外豈復有工夫哉而録中亦曰即其主宰察其流行取之於澄汰廓清之餘立之於齋莊凝聚之地游之乎平常易直之中日用之間若有見夫生生之機不假人力不分時境云云此其工夫可謂密矣已而曰黙識雖非工夫所能為而要其所由致未有出於工夫之外者是以黙識為工夫之極致其前又似別有所謂工夫而工夫為最粗者矣此與前語一乎二乎將所謂即主宰而察流行果非初學可及乎聖賢誘人入門要當平實簡易使人易從不應遽限以髙逺若此也嘗觀明道有學者須先識仁體一章而心契焉來書所云黙識本體得無似乎其後有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至言存之之道不越乎必有事而勿正心勿忘勿助且加一語曰未嘗致纎毫之力不猶所云不假人力矣乎然彼所指仁體者但渾然與物同體而已至其真見其為同體既非可以言傳明道亦不復更下一語則真有得於仁體者也夫守是而存之人人可以勉進至日乆則可奪舊習是其進為次序中人以下皆不至於苦難也吾人有血氣智慮之運自不能遽與道合非假存習斷無頓悟超入之理此處辨之不審則信其生之本直而遺分殊從茲始矣射之於的也必先見而後中至於中則見有不足言者學者之於道也亦如是學至於離見則必身與道一此未易及也生也愚下實無以幾之今幸聞黙識之教即主宰而察流行可守是而存之矣而錄中之語尚未歸一生是以不盡釋然而復敢有請惟執事不吝教之賦冊減過江過湖諸色銀遂省四萬有餘之費嵗嵗不改為利如何至於起運存留各有増益不煩加賦而用自足此又變通之微權非執事用心之細其孰能與於此生處田裡頗乆於賦役等項頗嘗留意忽爾得此欣幸若狂獨於往日劑量各縣科則尚懐私議來使赴命倉卒未及致詳遇執事愛民如此而不吐積慮是亟失時者也隨當條列以上敝邑減丁出於東厓虞公九縣通行繳冊有先後總㑹文冊不載者或本府之闕失非敝邑之罪也謹抄白全案用備清覽伏惟垂慈豁除敝邑幸甚
  答劉汝周
  前在舟中因人贈晦菴文抄仔細查勘一過覺此公所論與程明道所指只在毫髮間非逈然別白者也自陽明公破除即事窮理一段學者多至率意任情以為良知而於仔細曲盡處畧不照管不知心感事而為物感之之中須委曲盡道乃是格物理固在心亦即在事事不外心理不外事無二致也近時執心即理一句於事上全不委曲既非所以致知卻與在格物一句正相反但後儒指理為格式見套稍涉拘泥支離若知事無內外心無內外理無內外即格式見套又皆在乎中非全格去舊物乃為精㣲也
  與蕭雲臯
  與兄相處為嵗甚深而兄之相信嵗深一嵗誠愧無以為兄先以馳驟於千里一日而近者執禮益下欲有所尊以為已約束之資如游夏彊曽子事有若者以兄謙抑若此固不患於無師資獨不肖謬以身當其禮又若祭祀之屍然謂之曰請自隗始則可若欲即真則當撤臯比而聽易矣雖然恨不肖非其人耳如真有益於兄而兄能以身下之將不為末俗自賢與自暴者之勸與不肖於此又重以自責也夫學有可以一言盡者有不可以一言盡者如收歛精神併歸一處常令凝聚能為萬物萬事主宰此可一言而盡亦可以一息測識而悟惟夫出入於酬應牽引於情思轉移於利害纒固於計筭則㣲曖萬變孔竅百出非堅心苦志持之歳月萬死一生莫能幾及也況得以言相度哉兄資本謹實可以坐進此道惟覺嚴謹中或傷於畏怯而無奮迅必往之志篤實中或傷於拘滯而無撇脫不累之操此二病不肖所素嘗者故向兄言之然時皆往矣舍今不圗後難收效言之至此不覺內悲千古一遇至寳輕捐非夫也見荊川兄眼當自別意當自別風便幸有以益我若以虛禮相拘而忘切磋是相率而為偽者也非所望於兄也
  寄雙江公
  邑使來重得手翰別紙指示極中近時肯綮嚴絶而過懲之不為非學即其拒人者堅則所以自守者不得不密譬之遇盜與之敵則當為備從而附和則決藩破垣不患窺伺我矣此亦自辨處也不肖所以泄泄致尊慮者止不能為辭色耳然當時亦有說凡古之以一藝稱雄長者莫不各有自得處能虛心取之皆足以為觀法之助故有持異說與我逈不類者則亦詳察以求其故而不敢遽有忿心以來扞格之勢比其一無足取然後從而棄之而或病有所在亦將按其症而嚴為之治使彼無未盡之情而吾有難勝之實以為此乃成已成物之用實則闇於聼言而緩於處事其性行固然也率其性行而往使卒無足取而又貽之害則從而禁之驅之亦自有不容已矣朋友之𡚁誠無自解大要存乎其人如學求益則相觀更速不必不㑹如不知學則㑹誠為蠧如來諭云云為今之計非必以不㑹矯㑹之𡚁求為益我者耳所謂棄之禁之驅之自不妨與於其中猶畢公保釐東郊旌別淑慝乃為善也長者謂如何師泉兄處此五日適弔七泉不及奉東所言誠有過當但其指歸謂吾軰不能於胚胎上轉移縱饒進退皆屬浮漫又謂於獨知㣲處當刻骨痛改不容放過此卻是當今第一着良䇿未可指為竒論不復掛意此兄素持𤣥虛即今肯向裏着已收拾性命正是好消息言之異同不妨姑置之庶吾之取益方無間隔也如何
  答唐一菴
  青原浪別未盡請益曽以書札往來終不若對面為切忽書惠逺來剖析分曉直指機竅又與青原對面不殊何幸收歛精神乃不肖自試驗語或未可取必於人人常覺聖賢工夫合當如此易言洗心非為有染着易言藏密非為有滲漏除卻洗心藏密更無工夫十分發揮乃是十分𦂳固此方是堯舜兢業過一生處而以工夫為作弄藥以提掇為隳怠藥雖有時則然卻恐視此指歸或不同也即令病痛盡去精神盡復自有真消真息亦容不得分毫走透無走透始是真收歛不肖去此尚逺但覺吾人皆屬散漫馳逐度日不向此作主宰更無下手矣幸明教之佳刻入手如貧人驟見珍寳怵目驚心曕視不定安敢便斷成色俟稍領畧必有以復若置口篇端非其任也
  與劉敬庭
  去冬奉違擬今春必在首選顧爾稍抑豈有待耶得失一念極難排遣若絲毫不掛便一生更無欠事若一不斷平生不了念即此在矣然為其事無其功又非古人所取還本分不動別念此尤至難吾兄當進於是矣
  答歐陽文朝
  此學乃終身事不是一時講論便可了手兼闗涉世道甚大若只一身一口計即稍稍近實人似亦難得在賢聖殊不是之貴者蓋於道無與也執事此行可謂鄭重愧不肖不足以相副耳來書平平照過與用意照管兩種分析已自明白此間卻須自體驗其稱量輕重全非言語可及放亦不得不放亦不得照亦不得不照亦不得此卻在自家幹當處斟酌務求一的當穏實處既不屬曠蕩又不費看守不論閒忙咸可倚靠又可耐乆始是當處若倚靠不乆便當改步所謂初學難與成徳者並論此言極有次第未有入室而不由戶者既至室中戸猶在外幸勿欲速責効便非實心向裡人也有此工夫即怒色名利毀譽失得病死自覺漸輕不甚受虧為吾有安頓此身處即未盡純慎勿因之致疑自生皇惑至於學一而已矣一段卻是虛見冐承吾人於安頓此身處尚未定貼或照或放試騐不的何得有一處可言乎隨動隨靜自加體騐此眼前至一之要也任意謾答不識可采與否惟嗣是再示以啟其未知倖幸
  與謝維世
  書來具見靜中意思凡人能向靜中摸索便漸有向裡為已處此心漸漸可自見動息之機如此卻日用間隨分應事致吾良知方於良知不浪指不馳逐不甚錯過若一向憑知解所及便謂良知一時此心不泯或可指摘機括揺盪氣血奔騰慣習日間盡屬妄中走透安得尚有良知作主耶近來屏謝雜務木榻上黙黙回視往日多少過惡可悔可恨幾畨流汗浹背此生幸未就木當兢兢度日務不負此心木榻當以嵗年為期斷不徇人言容易放手吾弟既已知此路徑幸益自勉勿盡靠人言到得時時有歸宿自家腳根立得定從容說捄人不妨也無所存而自不忘一句説得太早此最是毒藥諸君一向用此為妙劑如何自求不得不見超身何也執之則生機拂一句甚是但容易為人開手且喫苦過甚無妨操則存舍則亡孔子亦且云云操豈可已乎愈操愈熟斷不成便放開手千古未有開手聖人懸崖撒手是莊子有此言吾儒方妄引以自解不知莊子所指何也今有人到懸崖上撒手者否乎何獨在平時說撒手事惟有時時收歛務求不負此良知庶幾朴實頭不落陥穽耳
  與友人
  雲南與江西鄉音逺不相同而所指物件則同若盡各執鄉音尋物件終不可得也來諭所指誠是第又於鄉音一一求同似費口舌且不足以示後後之人卻皆執鄉音者也性心意情在佛家分析則然吾儒立言與佛逈別虞書言心不言性中庸言性不言心大學言心言意不言性情孟子言心言性又且即情以騐性如此者不一而足即為吾儒解此種語言亦當隨其㫖意為說必欲膠於一言便自虞書不通矣善乎來諭有言知至誠正之外非別有格心意誠之外非別有物天性之外非別有知格致誠正是一時事所謂不落言詮故能出此言也如此則性心意情亦只一物中有此分辨古人言性言心言情言意亦只指此一物各有所主必主一言則孔子性相近與孟子情可為善之說又當別解非其立言本意矣
  與雙江公
  今歲幸得閉戶稍與往時馳逐應酬景象不同龍谿之學乆知其詳不俟今日然其謂工夫又卻是無工夫可用故謂之以良知致良知如道家先天制後天之意其説實出陽明公口授大抵本之佛氏七月霖雨中翻傳燈諸書其㫖洞然故有前問直是與吾儒兢兢業業必有事一段絶不相䝉分明二人屬兩家風氣今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持此應世安得不至蕩肆乎近集程子論佛氏諸說略為申綴了尚未脫稿但明道於佛氏近裡處不欲與之理㑹故只提其大約使佛氏聞之恐未必便歸降也閉戶以歲年計無由面請不任馳嚮冦警未嘗非福前者餘黨百餘歴許多郡邑如入無人之境險隘無如貴邑乃不能執一人可恨也至敝邑以上皆遺餽又可笑及今官府正當為備須教人習射多市弓矢立射師以一教十十教百一城得數百射士賊敢縱橫耶此古人成法無一人肯行者不知何也人便幸向郡中言之竊計餘黨知此地空虛必有突如來如之舉麻沙之禍不可不戒
  與謝髙泉
  往年連承指示學脈亹亹數百言傾吐肺腑受益不可言僕半生謬妄靡有所得數年反身不任慚負方以言為戒辱執事之提撕敢不敬聽敢増呶呶乎來書迫之使言誠無以應嘗憶往年喜書象山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臨女毋貳爾心戰戰兢兢𨚗有閒言時𠉀一段龍溪在旁輒欲更書他語心頗疑之每觀六經言學必先兢業戒懼乃知必有事焉自是孔門家法佛氏所謂當下具足一得永得斷不可同傷於虎者言過於懦怯惟執事更有以教之




  念菴文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四
  明 羅洪先 撰
  
  答蔣道林
  往承惠書論大學之㫖並孟子講義縷縷數千百言極感提誨當時讀之至三理極明暢第於言下未有灑然快心處以是未敢率意奉答未幾入深山靜僻絶人往來每日塊坐一榻更不展巻如是者三越月而旋以病廢當極靜時恍然覺吾此心虛寂無物貫通無窮如氣之行空無有止極無內外可指動靜可分上下四方往古來今渾成一片所謂無在而無不在吾之一身乃其發竅固非形資所能限也是故縱吾之目而天地不滿於吾視傾吾之耳而天地不出於吾聽㝠吾之心而天地不逃於吾思古人往矣其精神所極即吾之精神未嘗往也否則聞其行事而能憬然憤然矣乎四海逺矣其疾痛相闗即吾之疾痛未嘗遠也否則聞其患難而能惻然䀌然矣乎是故感於親而為親焉吾無分於親也有分於吾與親斯不親矣感於民而為仁焉吾無分於民也有分於吾與民斯不仁矣感於物而為愛焉吾無分於物也有分於吾與物斯不愛矣是乃得之於天者固然如是而後可以配天也故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同體也者謂在我者亦即在物合吾與物而同為一體則前所謂虛寂而能貫通渾上下四方往古來今內外動靜而一之者也故曰視不見聽不聞而體物不遺體之不遺也者與之為一體故也故曰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盡已之性則亦盡人之性盡物之性宇宙內事乃己分內事東南西北之四海與千萬世之上下有聖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其有不同焉者即非此心與此理乃異端也是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非自任也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匹夫匹婦不䝉澤如已推而納之溝中天下之飢溺由已飢溺之也孔孟之皇皇豈孔孟之得已哉天下有道丘不與易如欲平治舍我其誰分定故也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隱居求志行義達道在孔子葢己未見其人況於學絶道喪之後哉是故自小其心自私其身執一隅之見以為學若二氏者有見於已無見於物養一指而失其肩背比於自賊其身焉耳諸儒闢二氏矣猥瑣於掃除防檢之勤而迷謬於體統該括之大安於近小而弗暏其全矜其智能而不適於用譬之一家不知承藉祖父之遺光復門祚而顧棲棲於一室身口是計其堂奧未窺其積聚未復終無逃於樊遲細民之譏其視夫子禮義與信之雲終莫知其為何説也則亦何以服二氏之心也哉自是而後回視向之書冊所載有若先得我心之同然向之心志所趍又若未嘗必以聖人為可學葢知吾心體之大則回邪非僻之念自無所容得吾心體之存則營欲卜度之私自無所措然此亦自知之耳持以語之人人第應曰此萬物一體之舊説未有省也歸而復取執事數千百言反復觀之而後知良工苦心不覺有黙契者凡予之所欲言固已盡於執事而執事之所未言者又若有待於予獨不解向之未快於心者果何為今之有契於心者復何自也以執事之懇到與予之嚮慕有年矣然猶參差若此彼一時議論之異同一言意氣之賞許又烏足稱為離合哉今夫大學言學之大將以別於異端則明徳親民是也至善言其體也虛寂而又能貫通何善如之知止則自定靜安慮復其虛寂而能貫通者是謂能得知止者言其功也格物以致知知止矣通天下與吾為一物莫非物也而身為本有身則天下國家兼之矣莫非事也而脩身為始身脩則齊治平兼之矣知所先後而後所止不疑得其一萬事畢執事所謂覷破此物是也致知者至所知也致知何在在吾與天下感動交涉通為一體而無有乎間隔則物格知至得所止矣知本故也是故知所先後真知也所謂識仁所謂明善所謂知性是也致知而不於格物則不足以開物成務此聖學與二氏端緒同異所由辯也故格物而後知行合一聖學之全功也白沙所謂見得體統該括後更有分殊處合當理㑹義理儘無窮工夫儘無窮者要皆於格物盡之非必覷破時一齊便了只須守之而已此執事之所未言者今果以為如何哉如有異同即姑舍是所恨年來衰病日侵禍變繼作將來日月幾何不知能了此事否
  與羅近溪
  楚中之疾起於再生遠辱寓惠至再至三執事可謂過於愛矣聞與廬山頴泉諸君朝夕切磋斯道何幸古人有言話説如扶醉漢扶一邊倒一邊小主倚説話自過自改漸入嚴宻此不肖尋收束處然叢過固未能寡也兄當異是矣
  寄唐荊川
  王生行聞榮擢報未甚的其後往來者能言過家與蒞鎮之期幸慰幸慰淮揚一帶連嵗師旅饑饉極難整頓兄適承其敝當用力百倍視師時勞瘁役役葢可想見精力可能勝否惟願節縮自愛寛容待人使人人可親皆得進言便是兄得力處也古人作用誠難盡同外間藉藉若於兄有畏心似所謂夏日之喻者豈彼自覺形穢又為先聲所讋耶抑亦納汙藏疾或未廣也在兄自處可謂出於形跡之外極為脫畧即與士卒同甘苦者亦不是過視弟之拘礙何啻萬萬猶不能使人相忘何也弟既不得以身相許有所聞不敢不盡此為士卒言不盡為郡邑言也別來衰症日見冬盡自閉一室應酬盡絶兩月餘事可斷念尚不斷夫念念俱空與念念不漏總是一語弟在此一念不空與兄在官一念有漏總是同科但兄處其勞弟處其逸只此稍分便宜與否然一榻之上未嘗不與兄相對也因念不空血氣竟難料理今只黙黙待之耳虛負狂心奈何奈何外抄稿一紙乃弟實心招伏兄千萬相體象山所謂一錢單客自合如此萬一血氣可回兄或脫離苦海尚得相從武夷山中了此夙約不然終身作贅物矣諸不盡言
  答萬曰忠
  來書所述皆屬經常其所指大要近之然此只知見耳凡聰明者善推求推求則得之易而亦易變幻故其弊也曠篤實者喜持守持守則奪之難而亦難通達故其弊也拘夫知見既得之以推求矣倏忽轉移之間萬感交錯孰為反觀氣機相乗習根起於隱伏即與向時知見了不干涉又孰能即為別白使之烱然內瑩絲毫不令少雜哉故知見透徹即是明善不透徹即是支離見解如所謂弄精魂者猶是作用之謬非吾人知見可擬此處如澄濁水相似直須久久調習又如生駒入銜轡其始不能不煩鞭策之勞未可遽以知見所到便謂足力可幾也曰忠思之以為然否往年孤寂中得曰忠來真如空谷之音終日方資益不暇雖或有欲語者亦不忍發今吾與曰忠相㑹既不數數曰忠相倚更復何人於此不吐肝膈不特負曰忠且自負此心矣曰忠幸聽之曰忠髙才博識卓立而多能視拙訥者若不在目曰忠自視亦嘗以為病否乎或猶有未覺乎夫論才智技能髙下則誠有髙下也至於心源一切皆所不容昨見曰忠文字論蕩蕩難名處有曰若無一善可名若無一能可狀曰忠自視去此何如哉倘未盡然則前之知見以為愈微愈凝以為不測以為非二以為本末終始者皆足以増其髙睨𤣥論未知與古人質實澹泊視天下一能勝予者果如何也凡人莫不各有習根區區之習多在柔弱依違不自振飭視曰忠為不及今嵗靜坐以來平生缺失不待檢㸃明若觀火真有不欲久生之憤但得此心淨潔便可瞑目不復他求若曰忠一日千里之勢道路頗長明年一別更不知相㑹有期否故相望尤切曰忠讀之還以數字相報明春暇日能一來指我膏肓未必非荊川所望於吾輩以為暝目者也曰忠念之
  答李中溪
  承示心性四圖並諸説分別心意情與性識與知皆極精宻讀之一一皆無逆於心非執事脫去儒家言語見解斷未易至此受益受惠多矣詩有之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此已明言示人第人不自覺察為陳言所蔽汩沒以終身耳僕自己酉以後幸亦稍覺以為知識之與良知感中有寂與隨物流轉皆似是而非漫有所論世之談學者聞之謂與良知之説不類頗費詞説今已不復向人開口惟從此自尋路徑要之如執事所謂悟之一字不同宜其嘵嘵不自覺也惟飲宋儒之毒一句斷盡訓詁人更復何説雖然僕亦竊有請焉悟之一字似亦當辨有因言而悟者有不因言而悟者不因言而悟真悟也上也因言而悟者亦當辨前人有此言吾體驗得之適與契合此亦真悟即謂之不因言而悟可也有因前人有此言思惟反觀而後悟此雖自我得之卻不免因言而起其次也有因人解説前人之言從而持行漸漸後悟若無此言便無此悟是又其次矣悟有不同則見性亦有不同見性不同則立言亦有不同立言不同則入道亦有不同彼真悟者橫説豎説無有不可即衆人之言便可上達所謂言近指遠不落言詮者也因言而悟者舍此言便無所託必守一説尋一路雖未嘗非學去聖域亦逺矣執事所言其無所因乎抑亦有所從入而後悟乎有所從入而言詮不除恐於本性尚未能了無一物如不識不知之雲是猶有可進而求也末後⿰扌棄棄家緣一着只可作比擬看若即真又是佛家作用儒仙佛三家自有不同知其不同又不疑其所同夫是謂之真悟此不惑二字夫子所以待四十也僕無所悟不獨道輿為然辱不鄙下問不敢不盡其愚風便更教之
  答鄒西渠
  承手諭累數百言惟恐迷鄙昧不憚啟發中間指良知為明明徳之實地與古人明明徳於天下之願欲真種而因推寂感一體兼致極其周悉皆一一深契於心不見可疑感激垂念何可雲喻非執事真能明明徳於不肖宜不至是也敬謝敬謝生往嵗聞人談大約宗㫖亦不異此悠悠嵗年於自身絶不相干即着實下工夫猶不免依言脩為未是親下手種去冬天啟其衷一切應酧盡從謝絶更不從聞言中討生活卻向裏尋求得寸守寸近雖影響有少路徑尚未能拈掇以請俟日用相應不復多滲方期請質左右且相報也
  答曽月塘
  吾兄能於平風靜波中識得風波此方有入處詳來諭凡應酬未盡是良知本然條理故於精神足時大涉周旋似有所加到困憊後便生厭心似有所損此已説到良知本然條理不可加不可損處但須於尋常言動處識得此條理方時時有辨別又須於尋常中調習得熟方處處有工夫豈特遇人有厭心為有加損即閒中快活處亦皆有之須着得工夫方是無衆寡無小大無敢慢不然見人生厭心無人生快活心總是心隨境轉不是境隨心轉也事上磨煉正謂如此此是格物譬之服藥此是正方如生近日盡絶應酧又是隨病立方譬之飲食隨物可以養生若身有疾便素食亦是養生若傷食便減食亦是養生故精神如常即應酧是格物精神當養即少事是格物此是一事不是兩事執定一説教人不得執定一説自學不得要之有益是真工夫也
  與王塘南
  執事往日見教以常知為主便自照察不遺又謂此知烱烱即死亦終有安頓處近時當亦精明矣生絶外許時不似舊散漫太甚只覺寧息處非可以人力為即精明處亦不可以人力為不可以人力為而後工夫至密而可久不識執事證之為如何也言不盡意惟逆志而教之
  與詹毅齋
  每讀白沙翁詩有言白頭不負垂髫志記得城西就館時適與心契葢僕未嘗忘仙居寺則當時諸兄亦未嘗不往來於懐忽忽老至感念今昔誰能已於悲乎李子為郵時領教札又如對面語第未見顔色耳中庸説首尾貫徹受益不細惟獨知惡幾與慎獨工夫微有未合謂良知與物無對故謂之獨誠是也獨知之明良知固不泯矣卜度擬議果皆良知矣乎中庸言獨而注増獨知字言良知者因喜附之或非子思意也來諭謂獨指天命之牲言得之矣知幾其神幾者動之微也微者道心而謂有惡幾可乎故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猶曰動而無動之雲也而後人以念頭初動當之逺矣知此則幾前為二氏幾後為五伯而研幾者為動靜不偏來諭似皆未盡周子幾善惡之言言惟幾故別善惡能知幾非一念之善可能盡故曰幾之先見葢至善也常以至善為主是天命自主常能慎獨常依中庸常服膺此一善是謂先幾如是而有失有過其復而改方不甚逺若使兩物對待去彼就此此豈所謂齋明豈所謂擇善固執者乎此宋儒傳述失宗云然象山先立乎大固不若是勞擾補湊也且當物慾意見之壅障即時消改以之言事之大者可矣一言一動頃刻倐忽之間其何以自謀乎來諭精研審察各依天則而行之已得端緒但濬源與導流未可並論集義義襲孟子所以不憚煩而諄諄也
  與泉口果齋侄
  余自冬至後即屏坐一室更不見諸賔客亦欲收拾精神了自家一心即今不出戸者三月餘尚未有所得只覺見過分明一切淡薄得下到終時不至抱歉足矣來諭靜坐乃工夫至宻處此延平傳授正宗孟浪一生未有湊泊柰何柰何
  與鄭大巡
  生妄意問學垂老靡有所成而多病早衰深負夙志今惟有嘿坐一室收拾馳騖惟念求作淳樸野夫復還造化庶幾不枉此生他非敢聞也手諭所指自是質實向裡乃古人議論未形事實先著之教得之無任忻領執事方以風采動朝著功業壯社稷即此植立世道所賴不小若鄙人僅如前之所云是求寡一己之過猶恐未能烏望有益鄉里哉因之反覆沉思重有省也
  與凌洋山
  蕭麗水使來致手書多恵愧感交集執事聞僕閉闗若有疑於外道者殊不然也往年汎濫於各家深竒老氏之𤣥以為握陰陽之樞紐可奪造化反覆叅同究其指歸而辭隱義微旁解雜見不能懸億方外庸鄙口傳尤謬遂不復留意二年室中嘿坐將收拾散亡専精息念以庶幾良知明瑩了數十年心願然知過雖稍宻欲得一切堅定尚是遠在此當以年嵗期也夫𤣥學近亦有能言矣易簡且見効者大約須絶家室去應酧枯槁深山然後可成及其成也又須宻意保養不令涉事纔勞頓便散失惟與木石為伍則可此聖賢所以不屑為決非用世者所得兼也只自私二字斷得此輩盡絶聖賢之道當生而生當死而死致命遂志殺身成仁寧作此等見識耶執事髙朗者可以一言而悟矣若愈病卻老山中閒人有當知者俱俟執事懸車後言之今徒祇攪人心耳辱知愛無以報言絶不隠惟亮之教之
  與劉仁山
  前奉答來問不記始末知止止處該括動靜總攝內外此止即萬物各得其所若見物方絜果屬支離止則無倚與物同體便自能絜今世與物應酧漠不相闗固不足以語此有持萬物一體之説者則又牽已從之終日沉綿於世情依阿附㑹以為同體不知本體淪喪更不返顧更無收攝安頓處纔拈靜定字面即若傷我不知無一物方能物物吾心已化於物安能運物哉此處絲毫倒一邊不得若真識得即無一物亦是物各付物亦是更不須回䕶牽合然後為完全也正甫所謂絜矩未嘗外止最是最是葢矩即是止原無彼此於鄙説原無未脗執事豈尚異視之耶近因宼亂移家入郡身獨留松原終夜念吾人遭毒惻然不能安枕有述盜之焚戮者此心㓨㓨如割始知聖學只是完全此念吾輩講學只是保守此念除此更無工夫可用更無功業可求吾輩讀書原為此事今世吾人不得其所只因此事不明學非其學故身廢不用便當誘掖後進發明此意畢此心事所謂其君用之安富尊榮子弟從之孝弟忠信千古聖賢扶植世教不外於此欲用世顯功業與吾人求太平舍講學更無措手處一切才智力量舍講學更充拓不成千蹊萬徑相併一路一生儘幹當不了何暇東馳西逐也執事聞之亦慨然否風便以數字商量尊眷幼郎之訃聞者色變傷虎之人也當之者奈何往遭妻喪以未得面訣又屢見尼不之聽已而悔之故哭之慟五十之世經此頗成內損鬚白齒落之早有以也不善處變又安用學願執事以吾為戒正月如白下可期一面否閩廣盜充斥吉境敝邑東南俱甞其毒寒鄉幸隔一水鄉人相率守河曽有可恃第緣此士友相尋無虛日亦不相拒比前僅不踰戶而已然善後之策尚屬茫然天早悔禍或可紓眉他未敢知也逺書専使何以相報惟順變受之命怡然中心散釋毋滑天和千里之贈
  與松峰宗室
  來刻精研慚莫窺際安能置喙少助切磋髙唫探佛氏宻論究竟無始啟發良多至於靈䑓聖基一句是又得吾聖賢宗㫖外道有不足羨者魯齋有言萬般補養皆虛偽惟有操存是要規其是之謂乎到此乃知聖賢之道至大而不局於一偏如大明中天不藉爝火之光乃知萬世立教在此而不在彼者有以也髙明以為何如閒中亦漫有所書附上請益亦惟教之
  與胡正甫
  大學工夫始於致知格物然皆為絜矩絜矩是明明徳天下實事第絲毫此間尺寸不真便絜矩不得縱雲與物一體終然向外馳逐未是聖賢有天下不與法度此處倒一邊不得學脈從來非一句便盡得要人承領如何耳故堯舜事業只如一㸃浮雲過空此與胼手胝足非是兩事執事謂此如何若自家未是絲毫不染一切學脈皆拈不起也風便示一言果證之
  與陳子為
  前孔氏人去曾順致一書茲復附此所云増脩徳義以厭人心足見勉勵邁進誠有意於古人之事區區近來衰病絶應酧一切雜務終日讀書與古之聖賢為偶何等髙爽以此例執事想見靜中快樂也今人篤行甚難風俗日見汙下貴地近海濵尚有淳龎意味執事能樸厚誠實躬行力學內而事親無違顔外而交友無違心言信事敬後輩可視以為法所謂是亦為政豈必有名位然後稱得志哉願執事終身成之區區亦不敢不自振飭無負知舊相期共成千古美業千里神交亦庶幾可瞑矣執事閒中勘破得古來聖賢在人世中拳拳盡道初為何故是為自心有所不安須如此乎是為他人屬望不容放恣須如此乎此處若見得分曉即過於讀萬卷書卻從自心自性上磨研真意所在朝暮溫繹使此處時時了心時時滿意時時不敢放恣便是千古真正美業區區有志未就執事能為前驅區區敢不畢力從事
  答周訥溪
  閒中安樂境界有如唐虞洙泗非有福徳者不得居此何羨於天宮聞來書形容語誠令人興亹亹動雖不相似卻誠慕之自交秋經寇亂念生民慘酷迫脅身如負芒今得蹔息其境界追別乃知兄所言者日日相遇第患人不肯受用耳澄湛渾全發於喜怒哀樂一以貫之坦然無復起止此其境界兄已一口道盡何暇想像鄙人耶人之觀狻猊者不若畫者之為工幸不見兄故浪得兄長思耳問之朝言想當減去大半省勞念如何朝言逺來更為空負文既無以慰其思而學又無以助其益雖然安知不以懲創為激發也時事未忍更述相語有知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不親罹此境斷不能作此語亦不能聞此語而酸鼻㓨心鍾離詩云閒來屈指從頭數得到清平有幾人即是求之庶幾日望恢復可以自解
  與萬曰忠
  此心本自生生萬物皆備卻禁發散不得精神纔不歛束容易走透便於生生處繼續不來故拙訥遲鈍資與道近頴敏才辨往往幾淺而氣浮此區區已患之疢至今未盡歸根葢坐是也然幸於拙處一則受病一則尚存本質故終不以為悔恨曰忠所患不幸與區區類而頴敏才辨過之區區固所不及其超悟邁往探𤣥極深他年所造誠不可量只因此靈氣發散未有渾朴純固與世不相通處此中受病又非他人所可指陳者在曰忠自察自見自悟自改葢凡於道理看得圓活事體照得周匝利害辨得分曉情偽覺得微細便是得力亦便是受虧知識漸開如水出竇開竇雖小將來滲漉終難阻塞年益長知益廣受虧益大而今更無別法收拾於世情漸刋落安身漸有地步時時不昧此良知如馬被銜轡束縛即容易脫畧不得矣曰忠此去必達達則歸來難期此是終身經歴仕途要𦂳處不獨一二年中事也曰忠聞之不見迂否區區近獨留鄉親友相亮皆少往來兩月間如處深山無人境晨起宴眠頗覺無事因悟已往之病日間此心自有主宰不走透恍然足樂往往思與曰忠面對時翻不得共此景象閒中輒復布此致切磋之意曰忠亦當思有以報我毋以其衰弱不足與共事也
  答雙江公
  周子曰幾者動之微此千聖之命脈至此始盡露其㫖無二幾也萬動俱微是謂知幾稍涉於動便是失幾兢兢業業喫𦂳在此此幾謂之為一亦可謂之為萬亦可葢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佛家已識此件若訓為萬務不見執中的意思在衆人視之為萬務在聖人視之為萬幾微與不微所由辨也六經指工夫有要𦂳處至於提掇語卻又無二無有精粗除卻執中更無兢業以兢業與行所無事作二義看似尚可論來諭謂兢業葢有所在不知更何在也
  與劉靜之
  學者談道譬人問途途之次第指歸一言可盡若經歴終年不能徧也志意定即無適越北轅之患此卻須早決只以平日聞之庭訓者實踐不違區區不過督促耳
  與曽於健
  維揚書中不忘檢㸃慰慰區區近來因閒靜少事覺此心稍穏貼無甚存亡之異此等景象尋常當俱有之只為自家主意不定奪之者衆以趨向攻取容易從散漫中蕩卻以此不成片叚耳風波中更要加意如把舵然安流與臨險手勢亦當別論自求方便可也
  與周洞岩
  病臥榻上辱執事枉晤未得盡領教㫖是後即有均里之役紛紛至今即此頗知以煉吾心始知心定處無動靜二境之別因之更有尋向㑹龍溪自懷玉來與信宿頗相印證不以為逺從此可以安身矣執事昔時曽以⿰扌棄之一字相贈比見㨗報為之哂曰禍福有定吾輩何庸心哉乃知孔門受命二字無⿰扌棄無不⿰扌棄也冗中裁布不盡欲言風便幸教我
  與劉少衡
  吾輩既知以學自命凡處人世固當直心直意不容復有遮蔽至處知已尤當盡忘形跡不容復嫌忌然於當言當嘿自有天則亦不由人加減分毫不惟區區不能自必於心即執事亦不能取必於我此正所謂分殊處此處容易忽過便不是精義終當致悔致吝學之不容己如此一以慎於出語為戒一以樂於聽言為心彼此所處之地不同而心無不同分之不得不殊又如此今世盡從抹摋似太直致無有義可精矣如何如何出處之際豈不鑒執事之懇切哉言之詳者解其憂之深也敬所遭論士人多為嗟惜臨事力量未見有過之者第此心或未盡樸拙若遽捐棄如美才何乆聞考察辨核頗得致力甚慰甚慰稍有捄正所補不小為善類慶區區山中無他長進只覺雜思不生烱烱此心獨存時無物可比擬共故人樂北向以道耳逺書忽來既告以善復分以財對之赧赧何以相報惟執事力學不懈千里之祝
  與李南屏
  某生也晩不及仰瞻盛履動丰采於朝行比退而跧伏田畆又不能越疆執贄問業釋疑為師以資之助徒聽士人敘述咸曰南屏公倡明正學於其鄉純純然篤厚君子庶幾所謂子弟從之孝弟忠信焉者則私心愧慕以為不及猶念未聞緒論發其顓䝉以厲怠肆乃今不逺數百里惠之教言反覆於體統工夫之詳惟恐後生陷溺於所見持勝心而不知自反以為斯道之害亹亹數百言不輟誠憫流弊而思援之此嘉惠後學盛心也某何幸獲此譬之行者有指途而為之先驅即懦夫且奮足促步矣某質最下少年妄有志於古人自先師谷平先生見背之後自以為學絶道喪師友凋落所恃以為吾之凖則者賴有賢聖之詩書幸而可求故曰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又論其世葢學本無窮非可以一人之見遽爾抹摋塗生民之耳目罔之使入陷穽也以是聞言往往未敢輕附而必反之於己以求合於古人近年衰病屏棄應酧獨坐一室益見吾之此心與古人之所言尚覺逺甚如來諭理一分殊與夫知行之説固皆先儒喫𦂳為人提掇指示使不至茫蕩簡略耳所恨時過迄無所成惟思收之桑榆如古人所謂吾還造化者日以自効或不至自辱耳遠聞先生瞑目端坐收視反聽獨寤千古必有深得於中難以語人者故姑舉先儒數語以開其端
  與吳冠山
  不肖少而學道白首茫無所知一切見聞皆非已有今覺仁體一叚意思卻是吾儒本真當下遇境隨分應酧過去此間不敢因之厭怠馳逐方為了事日間亦漸以此自遣若來諭本貞原是打坐人合當理㑹卻近來悟得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原是吾儒本分於中有所着意似不受命故與向來所見又若差別
  答劉可賢
  書來喜慰喜慰久矣此音不聞葢凡來問者世情耳未有為身心者非吾可賢其孰能之能使此心皎然無搖改忽畧此已漸有次第其雲執着乃用工稍生自有之到純熟自當輕省不可便生厭心此處一有憎厭疑貳便是邪魔作祟絶不可放過也古人為學多以三年為言言其乆也烏有少甞試而遽求方便者耶知見之長乃其生意非吾所能與也不觀樹藝乎吾當栽培者根本耳至其為枝為葉即老圃不能必也今於初下手便思長知見譬之根未着土便思何處生枝何處發葉不已過乎此心只慮不虛不凝不存收聚之久雜念不興如樹根本足春意纔至當勃然不可禦若疑皎然者不見靈明即如根本上何得有枝葉來然未有求枝葉不䕶根本者可以譬而解矣此件若欲啟發明爽無如傳習録至其規矩匡廓無如二程全書既能自持又即二書印證久之㑹當有豁然時也工夫節次中自有無端景象齟齬不妨時時見問兼館中優暇正是専精之時煆煉可以堅根基不患至應事時有蹉跌也珎重珎重風雨中正爾獨坐荅此如對面談
  與王養明
  敝都評議已定大凡處人之道當委曲調停不得與物為敵真能前後左右均齊方正始是絜矩始能使人無怨如是而猶有怨非我致之矣自始至今幸絶未嘗有厭心故終日紛紛絶未嘗覺勞頓緣動神而後有勞神氣不動即動應與靜中無有異境此中虛而無物故也經此一番又極領益只自處與處人未動絲髮意便自無事稍涉動意未有不應者此學問印證處也又因以知聖人順以治天下天下靡不從者不問可知徵之目前益信恨老矣無能遠致徒小試自信為吾弟決疑耳此意向他人勿道之相信者不妨相率而詳言之經事乃知得友之難拳拳與人為善吾輩之職業也
  答劉行甫
  來書中儘有好商量處大叚在一念自考念頭能真割斷即何事更能相染所謂太虛不着色相者也然今卻未能即了此卻須隨處用磨煉工夫大叚靜歛豈不是此中卻藏了好散逸懶惰之病能無問事之清與俗地之閒與忙皆有用處至於秀才又有本業多讀書熟作文又是本業中當盡職分舍此別尋一種清閒世界受用卻是禪家解脫矣能於讀書作文中一毫不苟盡細膩功夫便是執事敬葢此事乃聖人精蘊能與窮究到底非細心如何做得推之事事皆然他日始不落空虛障近日出山有所警悟故以告吾子相見同志亦煩語以此説能如此用功而透得不染一着卻是真欛柄矣
  與錢緒山
  兄在南浦一日未安則弟不能安松原一日今離去大遠此心如何兄見夜坐詩中間指先天之病非謂先天也謂學也記得白沙夜坐有雲些兒若問天根處亥子中間得最真又雲吾儒自有中和在誰㑹求之未發前是白沙無心於言也信口拈來自與道合白沙雖欲靳之有不可得者也不肖正欲反其意而言不自達為之愧愧然不敢妄言乃尊兄終身之惠不敢不敏病戒多年復此喋喋不任惶恐
  與習時甫
  前胡廬山君來顧旬餘備詢動息雲獨處小園街衢中無往來跡其他無問即此可謂能立志矣人之一身猶置器然置之安危則安危隨之聖賢庸鄙之歸亦猶是也一日不學即同罔生頃刻能學天地清泰何樂如之來書所言應是靜中與動未契凡動未盡契皆由此間靜中尚有絲毫執着果空到底眼前皆屬尋常孰為相忤對亂叢此間清淡如水方是真騐與平日逈異者染不得也染即不宜相近以勝之近賴諸友相尋者多頗不落莫如此而始如此而終足矣幸執事前驅夾輔之
  與王信卿
  不肖衰矣無所求於世惟得賢者朝夕可畢此生來教太殷擬非等類自顧増愧色矣方主精明懼落睹聞方主混沌懼入昏瞶此於識認處未端的故有此疑今有見亡子而疑其為妖魔矣乎終日一意內照不起息滅想不起作用想任其自動務求的實或真或偽必自能辯即此能便自有得大端貴乆逺不貴速化道未易至故也
  答杜道升
  來諭隨在有感受益不細所言疎遺一節畢竟當時重於向內有虛寂象故如此自來虛實寂感內外原是一件更無兩件言其無有不是故謂之實言其無少夾雜故謂之虛言其隨事能應故謂之感言其隨處無有故謂之寂以此自了故謂之內以此俱了故謂之外真無有分別者真能時時精明強健真一切俱了矣但謂虛寂本體常止不動卻要善看不然説本體説不動便能作梗便不是真虛寂矣
  與伍敦夫
  臥病數年故交踈絶非朋友之棄我實自不能當應酧也一見傾倒烏能忘情吾儒有正脈久矣不續俟之豪傑自愧負平生遂令相知指以為鑒阻其前進是空談之罪也雖然豪傑有待乎哉疇昔之夜言雖不廣不甚背於父師之訓賢弟能果悚聽惕思是區區者傳述父師之訓不謬可以免於罪矣百年倐忽相晤能幾萬萬珍重
  答曽於野
  三月二十五日得二月初手書中間條寫問學委曲處自來未有若是之殷山中得此感助不少真百朋之錫也謬意於學自二十三嵗始然起滅相尋嵗復一嵗雖有警懼終不免失枝落節入於罪過常不自知近始可以承藉又苦請正之遠故於來書真不忍釋手耳處處從小利害克治便是克己實事便是處死生成敗之根亦不論有事無事此處放過更無是處於克治知費力與濁亂此是生熟安勉分限不安分限將下手實際便欲並成徳時論似稍懸絶此涉於比擬太過不知工夫純熟只在常明少昏漸漸求進到得成片叚卻真是咽喉下能着力能下此刀與一念一事是非不同卻是得先幾也據來示請正惟近者日進髙明尚煩指誨
  與姜鳯阿
  七夕得正月二日書感日月流邁為之惻然不奉執事徳音二年海內寥寥知已能復有幾執事不釋於生猶生拳拳於執事也自己未閉一室今四五年正欲謝絶應酧完養精力中間經荊川諸君之變與外警之侵終不能使耳目廓然一無所染畢竟少事得稍専精自後相見可減愧色以此絶無閾外之思來書責之之意厚矣厚矣生亦豈忍自比於沮溺荷蓧之流以負夙心哉顧於出處之義頗有分限多病羸廢天若痼之然殘喘少留得與鄉之子弟一二人紬繹舊聞以畢私願是人之有為猶已為之聖賢無窮之心雖不敢望其萬一然亦庶幾餼羊矣豈必盡出於我然後足以稱心哉又因來書竊以自慰以為執事既以此責之生則必以此責之已而不忍一日忘吾同胞以答其相望之素則天下未為無人也以天下而有是人則生之羸廢為天所痼者乃所以憐之以遂其私願又未為無意也執事又何諉耶
  答劉汝周
  天下至賾不可惡也學者不知惡智而誤以至賾為可惡左矣行與止皆有止者存行有時而無而止無時可息是也今之忘工夫者何哉非有大不忘者隠於中乎故必大忘而後不可忘者存此非人可為也天也莊列窺之矣來簡頗近之然非言也於紛擾中未嘗忘乃近之也識之哉
  與李石岡
  講學一路生未有得自顧一生從事不謂不乆承問不任愧愧執事如有意於此以為安身畢老之務真不世希際生敢漫聞之夫明道諸君子所以承此統者非以讀書之多積久而致然也明道嘗雲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是體貼者明道自為之自得之無所藉於人也謂純熟必竭才而能此實言也生嘗侍執事矣諸好不動嵗月甚乆即此便無支吾言支吾即是竭才所爭只動靜打併如何耳此心原無內外可言以內外分原是俗見有內外便有動靜若真體貼此心當下説有説無果在何處於此稍有分別便是真見守此不少攙和便是真得六經四子皆言此事此事到手便書本俱是實話亦便是閒話從此日用安閒縱盡遺忘始是好處也
  與傅國卿
  吾輩有數十年不相見而學問真實者謂之日日相見則可相見之實固不在言語相接拜揖之殷勤也來諭所謂形氣以後自我本來真實似矣乃又謂漫無歉已之説何哉此處不得放過須是一刀兩斷是非善惡立辨向背未可依違也
  與許敬菴
  逺承惠問有若莫逆山中懐人之念勃然有興此學所賴於人者在自尋求即身發揮漸有自得一切言句皆拈不似此乃實語與尋常追風捕影者不同也先生豈有意乎惟自省察不盡瞻仰
  與劉見川
  久因病廢日遠教益近始得侍諸友朝夕辱兄審慮而提撕之何幸何幸孔門博文約禮之教無非即人身心納之規矩固非為𤣥遠也今世則不然矣夫不誘之以規矩而惟𤣥遠之務猶異是閉之門而談天衢不可得也一二年來深懲此弊諸友相從畧有徑路可尋令郎靜之弟方將有事於此賴公之力早入徯徑即不恨聞道之晩也臨書不任瞻依
  與王少方
  前漫述靜功奉叩新得而來章歴歴俱有着落葢靜可言也靜中自悟向此自進自求非人言可及亦朋友所不能盡也幸時刻不忘了己了人至大之業也
  與詹德甫
  靜坐澄心乃是一生功課來簡所指亦畧似之至於動靜不偏之論又為解説分疎不是尋求本色矣須自查考動靜如何不偏如何是偏此心動念時支分不及何處是靜何處是功夫此中須有着實有下落方不辜負言語也
  與王瀾溪
  盛價回承手書斬然以理自命無復濡滯於朝夕之間喜甚喜甚平日立心如此何患無出脫時也但居官自有常度望以非分似為失中無以進取惟日所安無小無大無進無退得之矣如何如何
  與吳蓀塘邑令
  嵗暮辱托人致厚儀有庖廩繼餽之愛某非其人也何以堪此夫分財之惠雖一介猶千金然顧吾心之安否何如不可得而輕有所取也昔者之賜在執事則甚惠矣在某則甚有不安於心者舍其所不安而貪其惠無乃為君子之棄乎執事念其居止之敝而欲以此補助之乎則一邑之無聊者亦衆矣願廣其施於一邑使一邑之士與民仰徳愛之覆庇也若夏屋之渠然其於惠也不既溥乎順人之情而不強使其足以自慊焉其為賜也不既重乎非執事亦不敢以此言進也唯髙明諒之
  止先輩祈恩澤書
  昨日傳聞翁有祈恩澤疏不肖獨不之信以翁清介老成敭歴中外者數十年一切進退出處大義豈有難曉而復為此舉竊為翁不之取然知翁必無是事者以後生之所不安必先輩之所不講者也今世士大夫戀戀不能去位者正以恩澤熒惑其心耳是以進則不勝其慶幸退則戚然自顧以悲有能解脫於聲勢之外而一切無所冀望於沾滴之餘豈惟足以占其平生其為世道補益固不小小也翁平日自處何如哉且身為八座大臣更歴三朝與前輩名碩皆為行輩今既完名以歸歸途必不須貸藉以行歸家必能自給必不使子孫即至凍餒而顧以恩澤為言士大夫之間必曰此翁不能舍恩澤其不能舍官而去明矣大臣不能舍官吾輩祿薄俸微其何嫌之辭又必曰大臣久不去位必非為朝廷任事皆不能割捨所欲耳吾輩亦何苦槁身焦思而建立於無報之地哉朝廷之上亦必曰所貴大臣者謂其有絶徳足以表下者也乃今無異庶人之行吾又何望焉於是指區區名利餘穢真足以制士大夫之死命而處之之禮皆以一切縛束呵斥如驅犬豕奴皂而與之食損臣下之氣節驕主上之謙虛未必不自此等事始也先君與翁為同年心每相向固知必無此事然猶云云者以不肖受翁起死之恩聞而不以告則視翁大薄寧為妄言無寧黙悔欲翁不至於瑕疵固將以為報耳
  復三符翁論濮議
  昨承手諭極媿淺識不足以定國是濮議與興國事體大不同此兩項正當發明使後日統嗣二繼方無沮滯也繼嗣則所生所後皆稱父母於義為當葢事須據實方謂之經按禮服既謂所生父母降服矣又謂為之後者為之子又謂於所後髙曽祖父母妻妻昆弟昆弟子皆若子則禮意昭然明矣所謂義重於所後服降於所生自不得不兩名者也若曰混於無別宜於所生加本生皇考亦自明白本生二字一則據實一則表恩亦自隆重後世徽號多至十餘字獨不嫌冗乃嫌冗二字耶若曰嫌於兩考則今之律令有三父服又何多也父母一而已矣未有兩母而後有此身者今曰前母曰繼母曰嫡母曰慈母曰養母曰乳母曰出母名稱不一者皆人道之權倫次之變勢有不得不然者也若曰稱親稍見歸一則不惟失之太文又反示以疎逺何也親親之義衆矣本宗聨屬曰親外姓姻婭曰親父母通稱曰親親何指耶若曰陵園封謚祭享或厚或薄不甚闗係自有權衡不足預定矣繼綂則明倫大典萬世不刋前聖所未發者也何容喙哉昨者票呈於濮議下書曰當不沒父母之名意正在此但筆札未終坐客常滿兼以雨雪硯冰手僵不能盡其綂紀故復此喋喋耳望批教之
  答王克齋都憲
  不肖抵家以來即冐暑臥病忽邑使扣門致手刺坊價一封雖未面對使詢其所由仰知必出推愛俯念其饘粥不給而欲假是以相助其為恵徳至重隆厚不肖所深感激而佩服者苐自省考深有不安竊以曩負虛名冐干榮寵一紀於茲寸力未効進無益於國家退無益於鄉里使天下之人菲薄士類謂士真不適用而徒糜廩食功不及涓埃而月費斗石空言之病世若此故累善不足以酧責而士之榮辱進退於天下了不相闗非天下不知重士士固有負於天下之望如不肖者尚何以自解耶故不肖嘗謂使躬畊田畆中猶有慙於農父以食力之與媿心相去固相逺也不肖居室僅容膝無肄習之館嵗租于田尚不足糊口每占水旱為一家食計即尺帛斗粟亦可資潤矧數十金之恵何敢自殊於人情惟平生耿耿之意不欲掩蝕寧使其勤苦而歡顔何復他望恃公知已遂露寸心敢以來封付邑使繳納來封有邑印度邑令必有陳請惟公諒其情而收成命不肖受恵徳滋隆厚矣
  答問喪禮
  喪禮之廢乆矣士大夫鮮談及之孰能於昏迷中勤勤懇懇惟恐不合於禮耶夫禮緣人情為之非有一定古之禮節未可盡同於今今之人情未始頓異於古君子者權衡其間耳禮曰支子不祭又曰廟無二主此為宗法言之也又曰仕於他國別為祖立廟此權衡也身為國賔不得以終喪請今制也情之在已者不有得為者乎禮聞喪未得奔即為位而成服此虛位也古之為位若此後世有以衣冠有以几杖有以圖像而程子曽用木牌紙書此可為法禮曰知神之在此乎在彼乎可謂達鬼神之説情有所感洋洋如臨何嫌於兩在乎即寓設位朝夕朔朢奠如禮居則衰麻終喪出則襲衰從事錦綺不御宴飲不赴此皆情所得為者也古有墨衰今不行惟襲衰近之紗㡌覆白巾青布員領覆麻衣之類如有國君之事則易衰以行國君事如祭祀朝賀之類行之亦非浹日故可權朞年之內事有可已者姑遲待吉此皆所謂權衡也事得已如奉差逺行之類雖然此文耳至於哀親之情存乎其人如其哀未忘也雖服吉何害如以儀文耳矣雖衰終身何益哉故曰三年之喪如白駒過隙時易情渙鮮能終禮此古人所以病厚慈而薄孝也吾再執親之喪者也知其難故言之不易孔子曰喪事不敢不勉聖人且然矧吾輩乎
  答魏大巡
  日者伏聞彩鷁將下文江擬隨漁舟得望豐度未幾傳言津符遄發不可追矣前因陳兩湖以書獻意敝邑荒餒特甚得推愛遣官平糶稍緩旦夕命且可易陳為新増一為倍官民兩利勢或可行未知賜允斷否他鄉不可知若目所經見禾畆甚茂可期大稔止一二旬之急耳敝邑所遭者皆百年絶無之災而竟免於大變出於望外此執事無疆之恵也敢忘頌辭方抱遐思忽邑使將命為飾里門且雲費不濫施俱由殊寵不勝媿汗洪先自玷科名以來反顧無片言寸長可以酬義上負恩私下慚鄉里每一念及靦焉不寧且敝廬可以庇風雨衡門煙草足藏微蹤又敢私冐往銜厚増隠疚故當道有所借潤咸用避辭非故矯跡實存深創今執事所以待不肖者既異泛常更復固守舊情豈不背徳況當歉嵗同氣告饑謹盡以付之俾沾沛澤古者一飯猶切報心內省疎庸何以稱此惟當砥礪能甘同木石庶幾沒齒永無媿心有可免耳草率勒狀不詳伏惟鑒亮不次
  奉黃久菴公
  奉別先生七年矣七年之間不能以尺書進乃辱手教再書焉而又且以不久聚為恨以不盡言為念自顧不肖何以得此於先生哉竊用感激惟迂拙之質妄意問學者二十年於茲而未之有聞近獲罪戾屏置物外而又重以災患既得摧愴之益於是終焉之計久而益堅所念先生抱世不常有之資操物無以尚之志而又當舍我其誰之任乃使用不深究徒令人悲此其闗係豈小小哉嘗聞孔顔自任矣曰用則行舍則藏他人莫得與也其意以為時止而止時行而行非達天徳者不足以語此故夫未嘗無用也欲此道之畢行而無一毫己私之干涉此難能也未嘗無舍也欲此道之畢藏而無一毫己私之怨尤此難能也是則聖人豈必大用而後足以自盡哉居鄉而鄉善其俗在家而家安其教脩身而身見於世進則贊天地化退則與木石居可屈可伸可榮可辱可小可大而不可雜以非道是舍之而道未嘗不存學不可以舍而廢也先生所謂筆之書者豈謂是耶千里而遙既未有就正之期耿耿寸心徒以言往言固未能達也萬萬自愛以重斯道
  復劉南坦公
  青原山中別一菴君敬陳啟事不見長者之罪盻盻然俟後命久而不至忽撫臺遣使致緘書奉周視緘必數四皆有手識既驚且歎而髙詞激發古調沖眇若鴻冥鵬舉鸞鶴交鳴加以首服副以圖書若瓊玖璀璨綺織繽紛用目不及而心已飫醉已而繹來教則又若父師之臨提其耳而授以周孔之書且鞭撻而程督其未至扼徳之念逾於感恵又萬萬矣洪先何幸得此於長者哉洪先不肖每歎今世師友道喪久矣往來問訊者不過狎昵之私正所謂以姑息為愛者也孰能相責以義相勉以善而以天下為意者哉夫天下賴以維持者在吾士人為士人者止於寒暄起居之問無復他及則亦無怪乎風俗日侵尋而不可返也凡來教所云云者皆不肖所痛心者也然所可媿而反責追咎者修習不力未有與非之不顧之勇磨之不磷之操觸之不驚之量耳竊觀自古名公鉅人其身足以繫安危其言足以定是非往往不出於是三者故不量誠欲以區區者與之頡頏然是三者非可以意相彊力而得也兩年以來居不安室寢不終夜以未得取正於海內君子豪傑之士為恨惟長者在今時譬之罷釣之漁風波出沒身所嘗試非獨能言而已也誠以其操舟之故有授之於人其人無志於魚則已有如不畏險而冐進焉有不以言為恩者哉若曰以 為樂以返樸為宗是為異端増飾籓垣不肖近已改步惟氣體素薄遭喪以來疾病嵗加弱息數齡更無弟妹贏糧越疆坐是遲遲豈天有限之然哉仰惟純嘏日茂聰明天啟繁祉多祥豈獨鄉邦之賴洪先所恃以自淑者惟宣節是禱別紙訓飭不敢怠忘箬溪公以十月二十五過南浦使者立取復書草略殆不可讀惟長者賞其意而頻教之
  答傅應臺都憲
  頃者病臥深山不得遠趨召命面承所以勞心撫綏之詳方自以為得罪忽有人自城邑來傳聞執事於鄉之諸大夫令有司人具綽楔銀若干以相餽而不肖名亦在數中方懼得罪繼復䝉此其為媿感可知而其不自安者日益甚故不容不向執事言夫士大夫之居鄉也有本業而邦君之交之也有故事進也食於人退也自食其力而不以病其鄉人此士大夫之本業也邦君者之與交也固以其賢也訪其道術而揚其聲光可謂有禮矣其貧不能自給以辱邦君則邦君特周之不槩施也而受者亦曰免死而已不盡取也此故事也往時邦君至敝邑其餽賢者以餘廩數升致盤飱焉莫不以為加敬其後乃有綽楔之飾然以施於既死而不及其生存意曰使人無忘其賢乎厚之道也其後有及於生者矣則猶周之之謂也而近日乃得槩施之執事豈亦以為先朝故事嘗有之乎傳聞周文襄公在蘇吳時亦嘗多飾士人綽楔下至浮菴野剎任意施予當是時府庫充盈輸將及期取羨餘為之而民不告病
  其上執政書至指天日為誓猶
  才所使此得公之似者也不肖
  二有司訴目前催何項拖欠銀數止
  數萬口不能給呼謈杖下誠不忍聞莫不   以為大息近又親見族中人以一日支應箠  而家亦破亡問其故曰頃刻浪費不能猝辨猝 及則重利行貸行貸不與則損直售業而猶不 觀其勢不至質妻賣子不已也夫以質妻賣  邦君之一日邦君何嘗享之哉從邦君而來者有莫不以邦君事之故也大抵甲辰以後歳歳荒歉凡額外新科日出日益今執事往來撫綏不敢寧居又以鄉士大夫之故増一猝辨決非得已第恐以近來故事不得不舉而執事才力又若與文襄相似故欲令有司者為之縱以此得謗知不復悔也若鄉士大夫之賢者人人推執事之意以其所餽分飼餓者度亦且給四五十人使皆食執事之惠何不可者第恐至於違命則亦不得不以一己専享之而有司者奉行無法則重為鄉人之病亦非賢者所敢聞命今幸有司尚未舉行願及此時豫止之適足以彰愛民重賢之意其於一切事體闗係不小且望他日亦以此告之代者無使後來復踵故事則亦執事之留恵也言之過直正恃大度能容萬萬不罪
  與張石磐公
  小价武功歸承手教褒答且誘以登陟之樂感甚感甚往時懷五嶽之念聞人談竒勝輒生羨心亦以髙人達士多潛其中庶幾一遇雲爾二三年間自開蓮洞後翠竹青巗儘可自適然猶每歳不數往於是悟曰舍近騖逺不已惑乎舊念因之十減八九又覺日間工夫皆因奔馳遂成擾雜欲尋向着裏宜在靜中冬來杜門實以是故倘稍有影響求正左右藉此為乆侍之計則不敢憚勞茲未豫期也寒氣漸甚萬萬加愛以惠斯文
  辭張東沙都憲坊金
  自執事之蒞敝土也思有請益者書不達意相見止數刻又即不能了了旋聞內召至矣因倉卒具狀以先行託不朽於名言已聞群使言節鉞東行在旦夕或追不相及遂不復再書不謂尚留南浦又勞記憶遺書為別且致飾閭之惠也然則前者狀不肅使不専得無為執事所訝耶為之感而復懼也生嘗辭坊金矣非敢為違衆之行求矯情之譽也正懼君子之惠贈不能自安於心也官帑之積匱矣而上供之數日益不止持籌者方旁皇無所於處何暇至於廣施哉此區區之愚也然在他時然耳執事固已洞然於此亦循故而不之改又何耶假是以為相周則生宜無所辭苐恐後此復有所拘難免於逭責矣惟執事聽之不以為罪幸甚先髙祖以布衣老鄉土不工述作之事無以見知當世施及眇末又不能有所建立焜華其族閥是隠美寸長泯然鏟蝕此其足悲如何哉雖然哲匠鐫形回生氣於沒世至人鑒理揚表式於羣倫死者何知善人以勸是一言九鼎之重也執事恵愛拂拭其孰踰之來章垂戒敢不策勵鳩之不媒櫟之不鑿性有限矣鳬脛犧樽誰辨怨恩素禁遠問不復續音勉樹令業以道自處固所以報也
  與雙江公
  今歳不數數得執事書前兩書率易有請皆甚謬不足入覽聽盛使貴二持十月所寄書儀髙文華巻厚幣重觴茅屋窮窗照耀赫奕犬馬之齒倐及五十衰矣分與糞草同委山野稱借之過錫賚之蕃何以堪之對之幾至掩泣愛之深不自覺其惠之傷固如此也感愧豈言可譬將來日月稍餘敢不自勉求少進以副期待耶執事功業寵渥日盛此不獨知戚之喜謹列狀稱慶別紙見諭當道欲以軍旅物色荊川與生者極力説阻恐終不免聞之且愕且喜荊川命世之傑也其行峻潔其學精進其志堅剛其精力壯健世不用則已小用則小益速用則速效而又無擇於遲速小大之間此世道之賴也故可喜若生非其倫也非其倫而槩求之故可愕願執事為我圖之也往年銳意功名以為人生不展拓則已立乎其位務使君享其成民被其澤然後奉身以退斯無靦顔即使卑官下僚無所厭悔不幸殺身碎首亦當談笑從之故嘗髙魯連東海之節壯新息馬革之語葢得之天性固然不自解也歸田以來攻苦茹澹凌冐寒暑躍馬彎弧身習馳突考圖觀史曲盡險夷意謂任其軄庶幾即有其具不至束手擁位而已庚戌之冬警報疊至當是時目不交睫者月餘已而病作幾於不起兩年以來齒落二三鬚已半白稍近書冊則頭眩目痛夜廢熟寢即飲食不甘乃自悲曰吾已不復可久人間世乎則又自反曰使吾無身吾復何為則又自反曰使吾有身又有所為於性分亦何干涉性分不有大於此者乎於是回顧向之所嗜慕者蕩如飄風澹如嚼蠟脫知振槁雖妻孥相對如處深山收視歛聽坐以待盡一切章句見解世俗技能甚若傷我不能復親葢緩急輕重之辨其勢然也執事知我者豈不以為誠然哉知其誠然聽人之求而不為之所何也違期之罪在近例不過為民而止拚為民即可無事苐不免形跡怪異驚動耳目故莫若豫計而黙寢之彼此為兩得也執事豈謂當道姑以軍旅行召旋復他移或還舊物其軄不過供應入直講讀諸務殊不妨礙此在少年可耳以向衰之年俯首硯筆竭心思徼寵利未見其可至於假途躐榮累資待次尤其所不欲聞也若憐其早嵗登第立朝不踰再期枯槁山林不無可惜此特待之太卑爾吾儒名教所守何事退不失已進不屍位其道同其責同且性分固有真貴存乎在我外物何得而與哉古人有迫於飢寒苦於僕賃不得已而為之者矣生幸有薄田百餘畆嵗入可給饘粥弱子多疾福量輕淺正不欲以厚藏美業累之雖近日移棲多所稱貸二僮販易久亦可了吾何求哉且仕非為貧而吾之官亦非為貧者所宜居也夫子有言邦有道穀恥恥之於人大矣生不幸得之天性者恥心最重稍有違拂輒憤憤恨不即死自其少時已不能被華祛新與羣兒競侈其後取科名官翰苑他人以為至榮也每旦候鐘入朝坐史館書公㑹出則垂鞭緩韁歸舍偃臥對食嘅嘆不能甘飽誠不欲以此身為豢養物爾及被罪歸禠服乗蹇出大通橋行道指目有可憐之色自顧此身若釋重負夫翰苑無政事之煩有儲養之貴使當時低徊俔伈守其常度積日累月位可序登然人競進而已顧思退人競榮而已甘受辱此其不能自解者亦其福量輕淺一驗也昨得書歸語之婦婦曰不做罷無若往年被罪恐嚇人也嗚呼婦人之見何遽至此哉彼相從於患難見其害不見其利又習知其平生所安故能以是相勉也聖賢逺矣東方朔避世金馬門汲黯願出入禁闥趙充國請擊先零彼三人者所業不同然皆視天下如一家知其力足以任之故皆無所嫌避如此天之與我者何如哉苟得性分之真出其緒餘以委曲當時大小必有所濟三子者何足道哉顧其所不能者有四學問空疎髙之不能善世利物性氣悻直卑之不能諧俗同人識見淺陋內之不能追陪𥊍御筋力綿縱外之不能效死封疆上負聖主知人之明下負諸公知己之愛亦竊以此自悲卒莫如之何也已人之置身有如置器其安其危定計於早大要由己者可以進可以退由人者進亦難退亦難故衰者不可以語勇病者不可以遠謀何則在已有所不足也生豈不知長往不返者為苦節為我自私者為末志而與時消息者為中行譬之飲酒有數升而醉者有數斗而醉者有一石而醉者及其既醉不復可強亦性分則然也故量已而進進則不辱非力不取取必為災生自決乆矣去歳與荊川別湖上論及出處謂之曰兄不可不出吾則終老山林耳荊川不甚許可彼葢足以任之故其見與生稍異執事聞之得無又以為希髙慕大好竒喜新矣乎生年五十縱有希慕時已不待虛名無實於我何有然而云云然者亦稍有見於性分之真不欲負其平生也天果有意於我乎必不令其多疾而早衰天如無意於我乎相知雖衆何能為我果有聞於道乎舍之不足以為損我如無聞於道乎用之益非其所宜已矣已矣幸勿復言長林邃谷一介不通暝目委形百念皆弛考其言無一編之書責其實無尺寸之效泯泯黙黙以還造化豈於性分遂有歉乎哉望執事成之不爾終為聖人罪人耳事有闗係故不避諱惟執事不以為迂幸甚
  答雲泉宗室
  往嵗戚友劉龍山歸自平樂為言粵中有清貞君子處黻冕之貴素履博服栩然不知其身之寵辱有韋布積學者所不逮出其緒餘揚性靈序物則則藝苑稱宗名流讓實葢殊産也聞其言已灑然猶以為無徵也他日族姪果齋書言之戚友李相峰再言之信矣比承惠書並諸染楮渢渢乎古之遺音也材碩而瑰𢎞思𤣥而締密建安陳思之儔也乃伏几吟誦如聽黃鐘於清廟茹紫芝於𤣥圃不知今何世矣生抱拙守陋未能遠軌前哲窮窗散帙大率濂閩之餘訓而弱質早衰研究多廢烏足以窺大方而髙誼旁咨要其蕪語豈信耳之過耶可媿也被罪以來惟土物相近華篇幽尚相視不逺竊動臭味敢辭疎逖先此為容西望湘雲心旌遙逐
  答徐少湖相公
  不肖歸田以來藏脩不力獲譴於天室家禍變歳復叢集積勞內損血氣早衰邇來黙計惟有冥心待盡而已雖以雙江公在京未嘗以尺牘至門誠有莫能自強者也遠勞手書諄諄撫諭豈以尚堪話言耶雙江得歸數語讀之令人含悲不肖何所知徒有寸心耿耿耳毛生懋宗㑹試便勒狀陳謝惟倍加保惜以對羣望某不任拳誠
  賀雙江公七十書
  昔之大人藴道徳之粹者多不得與於爵位之隆處廟堂之榮者即不得遂其閭里之樂葢引年以全其私者皆委任不専之人委任専矣必待時至而後敢請則其人已衰老而其去亦逡巡宗戚鄉隣之子弟有欲相聚奉觴為一日之夀以庶幾乎禮之乞言憲老而不可必者十恆八九也先生極人臣之位窺聖賢之奧而又明保身之節先幾而歸志遂而身益以健春暘載燠惟夀之期自內外親友郡邑之士大夫無遠近疎戚鹹得以致辭以祝其年而先生又出其所自得與其述著論對辨説以答其就問之意是人之至不可必者兼而有之不亦盛哉某不肖心有所係不得與諸賔從後以幸其㑹然徜徉東臯之上日侍其側而頌難老之詩以侑爵固有日也敢以飲食幣帛獻惟先生鑒焉
  答尹洞山
  承手書兼分俸俾治屋豈悞辱憐惜不覺過與哉古之聖賢出則使斯民被其澤至自處藜羮不糝捉襟肘見竊嘗疑之將固不屑於此歟不然以彼其智宜詳於盈縮出納之間即可使自足其身仁及三族以稱萬物一體之愛胡為三致千金獨見於去越之陶朱而賜也貨殖即來不受命之譏不以其道得之終然不去是何説也若不肖又有可言者躬耕終歳不能朝夕謂之惰農必見斥於田畯如是而緣鮑管之義恆取資於朋友恐非聖賢所與執事且欲覆庇群生萬間廣廈以吐握之法顧留念故交若此豈亦克勤小物故歟苐以非分之獲又營其私尤所不安㑹敬所文宗助修洞屋遂合來惠共作正學堂於洞南俾來學有聚講處他日解機務而南訪故交山中商訂舊學授幾布席命童子歌抑詩代合樂未間時時與二三子推原所聞而服習之萬一不背往訓亦為斯文増勝事即謂之執事行窩可也
  與馬鍾陽都憲
  日者郡公遣王司訓賫鈞牌並押送整屋物料其為計也周其為辭也恭葢嚴奉執事之命而處置有條使不肖雖欲遜避有不可得者感激何可言第於此心終有不甚安者不得不為執事言之以執事自許為生之知已固宜無責其漫也生往歳妄意移棲欲近溪田為子孫畊牧世業㑹曹侍御有飭閭之禮遂違初心受之曾未五年盡圮於水則是以非分獲譴於鬼神也生自是得大悟焉可泉公聞其然復遣使助遺甚厚且迫其必受其使奉命甚謹留家二日強之擕歸不可計是時可泉已自撫臺如漕府且謂此物擕歸無着落處勉從其言使既出門而心刺不忍至今封識宛然不能入目此豈不足以葺敝廬而重以累執事哉亡室歸窆精力甚疲鄉里隘狹卜吉無所可泉前惠尚為長物而又益以執事之賜將安置之且使郡邑人役屢疲於輸運往來尤非生所能堪也已具書郡公力辭復以言之執事方今四方多故上供缺乏軍興財匱促發不時此有識者食不下咽時也使執事以庇生者移之以給一邑之空乏則感惠甚衆不愈於一身之安乎惟執事聽之
  謝周崦山公
  某雖臥深谷每聞北來人士咸能稱述我公德業莫大於進退人才毫髮之私人莫敢干誠國家無疆之休也簡畀有在旦夕見之何幸何幸某悻直之性無所於宜衰白之容盡消其舊惟有杜門稍歛喙息庶幾可免罪戾耳我公篤念至戚奬飾借辭公言於庭比於彥碩聞之惝怳自失以衡鑑清明收一時朝野之望如我公者其過於愛與厚政不自覺何耶竊意我公至此者或以雖無他長然一斥不復不無可惜遂進而揚之我公一言天下視以為重山嶽可撼而我公有不易悅者某誠䝉幸矣不知其至無比數也幸而事從中止得以藏疾而守其拙向使寸尺不展進退維谷將前言遂行不重為公累耶某之榮進取而求表見未嘗大逺於人情今向我公云云豈故為游談作悖負人哉要其心有甚不可強者非我公亦孰能諒之倘終愛厚賜之成全此後惟委曲解釋俾無罥繫成我之徳不啻生我之恩矣感激何既
  謝嚴介溪相公
  某䝉幸於門下舊矣邇來以犬馬摧頺之故上廑尊懷恐其遂至乾沒獨出力提論之又數數惠書慰藉若有不能自釋者某誠不知何遭以致此也感激感激某福緣極淺早嬰疾疢放斥以來加之多故不善攝養衰因病増今年纔五十七耳齒半落鬚已盡白動作稍勤痰火坌發旋致眩暈非獨自覺無能有為即交遊與閭里莫不相對詫惜葢稟受至薄理數有限氣萎智短百務妨弛縱在任軄亦必仰仗鈞力營䕶脫解求便其私矧坐罪戾適足藏拙安敢尚有希冀此念自斷已乆不敢輒以聞者自知謀身之鄙計不足以稱為國之公心故也然不言則尊懷不釋言之不免疑於拂愛夫乗時建立誰無是心非有甚不得已忍自𢬵棄此非明公誰則亮之荊川某莫逆友也學識才力皆非其比然此心共許形跡乆忘間相謂曰事變之來固當有任之者非甲為即乙為為者不避其勞不能為者不恥其相下譬之負戴在途多寡逺近各求稱力但令心安固不係已與人用與否也往嵗荊川特受深知破格拔用凡平日深願於荊川而不可必者遂得之一旦豈私荊川哉彼誠足以任之也病且衰矣所欲為而未能者彼誠任之即比於自效可也豈必盡出於我哉且以荊川學識才力纔一出猶不免人言如尊諭所云至煩向人指其議論注措為之解釋有如某者議論注措素出其下逺甚則其招尤集詬當復何若又將何解於人言哉然荊川自竭圖報宜不暇計人言何若久之當自白耳某病以來分與荊川出處萬萬斷不能同所恃愛人善捄成物不遺曲加保全不令狼狽庶幾殘喘少延畢願林壑即自今以後皆拜賜之日也其為厚徳何如哉懇切懇切至後臥病閉戸忽手書與新刻稠疊下頒快覩直廬之建恩出曠古上下交愛之篤若此誠天下治平之慶兼聞荊川序中所載論詩教㫖使學者知所從入尤私忻躍夫詩至於率意為之乃見性情之實然非繩削素定固不足以語此某病衰雖不得他有所為猶得因言以求性情之所未至其所得又孰為淺深也謹因宋大理使便裁狀陳謝中間直吐情實不覺肆言縷縷伏乞原宥臨楮惶悚惶悚
  與王幾甫
  昨歳十月於傳語中聞尊君遵巖公之訃為之隕涕尊君聰明惠和寛博舒文為世異材而又力振古雅一變俗陋顧見嫉於世早棄田野亦已慘矣天又不悔其禍致此不測之變使倉卒旅寓未歸正寢含忿而終其為可悼可憫尚復忍言某疎鄙無似夙受知愛方期晩歳結約徜徉武夷之間以卒所欲請者顧爾割折豈有靳之使然耶悲夫悲夫今家難曾解否襄事尚在何日銘文當屬之荊川荊川相知最深相念獨至一時即不能辦緩為之期無傷也執事當為孝子務以禮自度以振起名家承續令緒謹身勵行勿墮先志遺稿當盡收拾勿至零落此皆目前要務幸勉為之生衰病嘿坐一榻外事盡絶獨於尊君眷眷不能忘乗便輒此相慰外香帛上几筵病不能為文亦不忍文也惟亮之cq=187
  與皇甫百泉
  去秋承星使見招且惠瑤音誠出希竒當時以久病乍出被酒操筆裁復不謹踰日走人𤣥潭語道士令掃雪浪閣以俟文從久不聞耗旋復走人至臨江則聞彩鷁已北發矣弟與兄皆山中無事人千里命棹乃阻一面弟為俗物可憎更何自解是後衰症雜見遂閉一室嘿坐今半朞矣猶爾尫羸計此後日月盡向一隅了結昨聞荊川兄訃病日益加強者若此弱者尚何恃乎今同袍有幾兄雖屈抑晚當榮茂兼美業流世與千古為行輩區區者又何足道也偶遣使往附致謝意弟椎鈍無似然目尚能辨妍𡟎名作能多惠以慰岑寂至望至望
  與黃滄溪督學
  前樂文學來傳示面語欲令世光見補廩缺此在他人仰求不可必得者今不俟其求而直出至懐非深周念庇有踰父母何以䝉此此其感激言豈能盡誠不知所以為報也敬謝敬謝第在生素心有不敢嘿嘿者生居鄉無他求惟思還復故俗長養善類一切利害與衆共之庶幾易從易親稍動其嚮往之意葢自視吾輩退處山林職分則然非有所矯強也世光考次第八其上候廩缺者尚有一人一旦躐次得之彼即仰奉徳愛不敢有言在生獨能安乎吾心不安而欲人安之無是理也故耿耿之誠願執事不拘成命更易明示使當次者不失初望世光不集衆詬則執事為惠為訓視前益大所以全成不肖者出於尋常萬萬矣
  與胡栢泉
  日者族弟㑹試謁臺下過辱撫教且遣人衞之出境非骨肉相親何以至此且傳坐間細詢不肖家事若重有憐惜者此其感激誠非言可既也族弟後生不知奉對何若因自述以謝往歸田日盡譲先廬二弟自植數楹家園中以居五年病濕下形家咸謂弗利嗣人乃徙陽田其地曠漫無蔽遂移故居市敗屋實之四年盡圮於水不得已再徙松原松原稍髙爽力鑒往失且倦營治盡托之友人友人用形家言取新材造屋力不足稱貸以償則又頗違素好甚慚悔之而業已告成昨寇起家人倉卒入郡只令市破屋數間以棲憶他日嘗諷友人有云土木一事在國能貧國在家能瘠家在身能累身不謂既言之復蹈之可恨也綽楔之制古以表閭而後世因以媒利侈俗心極鄙厭乙未嵗巡撫秦公以塲屋坐主故為建於郡當時力謝而郡守竹墟屠公不聽已而竟燬於火滄溪公復易以石既成乃聞之不知費力置此通衢何補也不肖素不善文所作多覺腐爛不欲示人莫解何時騰播數篇刻之無錫荊川以告且欲盡選入梓不肖應日吾非名家何得辱公避不復出每自謂人品稍有地位即庸言碎語人自與傳若人品卑下縱連巻累冊祗益覆瓿試觀一峰先生集豈盡馬班韓蘇耶此事自決已久更不煩執事留念矧兵荒交困在孔門亦須期之三年方有次第而執事以數月之間疲極心力區畫措置使不肖可助力即危其身且不恤又安敢以意所不存者重累故人自喪其平生哉執事可以兩忘矣
  與李盤峰
  往以弱弟奉役不量疎逖輒上啟事露心腹具辱垂恤待之殊等為手足者感徳何似旋聞榮擢如鵬翼重霄橫絶萬里搶榆細音安從附風仰致不謂數千里雲章飛墜蓬蓽作寒暄語令人驚駭喜幸踰昔匠石之掄材也遇杞梓楩柟注目不瞬不待持尋丈量度然後取之知其中誠有之也執事肩重據要何以異是往年邊疆告警嘗窺飛狐而東至於白羊故為之闗隘控制者日益固宻莫敢測視今幾十年昨見邸報驕種近擾闗外東西而隴北亦有出沒之警譎情叵測待之者其亦未可少懈哉嚴委具答別帋伏惟垂亮裁謝不詳以去使倉卒倚筆不任馳遡之至
  與曽魯原
  自聞榮擢即為執事念之近聞張璉果就縛北川公已班師士人咸競為凱歌頌偉績者踵相逐則是漸已安靖君子可以次第展布譲溪免去代者得非公乎人自閩來咸雲所在皆盜有數城門不開此須原赦而散除之無令聚積正如瘡瘠既潰之後小小痞滯要當輔養為主勿専攻擊而㑹城三衞昔嘗叫號為變尤須恩以懐之大約去貪殘之吏則民自不擾上之法令庶可行若吏貪而無制未有能宜民者也赤子孱弱疾病而後父母之慈益顯執事譽業揚於東方矣於閩也何有兩日方候一面酷暑長途刻期趨命安得以迂鄙妨誤哉促促裁復遙望惟倍自愛
  與楊朋石
  憶癸丑甲寅明齋兄來自崑山即得執事髙文讀之見其博學多才而考據不苟喜今世有如執事其人者出可以為法嘗念同水一隅蹤跡不能出境外將何從見之乃今廬山君來因已聞所未聞既又出手簡多儀輒復對之生思顧今衰病日且老朽而執事在當今如駿馬馳康莊蹔時停足終當騰踏天衢耳不肖無所長自幼即知慕海內人豪於一言一動咸欲得其影響求以自淑未嘗少變忽忽杜門二十餘年丹渥化為衰白騶騶且就木矣而一念嚮往無能自副方與廬山旦夕求所以自贖而以耄見棄箴儆隠寓竊愧終莫能自拔也奈何奈何來諭道術多岐聖緒未一且有感於名儒凋落不肖在紛冗中罔知所詣茲聞正訓日以內觀以衰白就木之人旦夕莫計將何酬之片言之貽過於笞撻亦惟植立作我軌範歴乆無易至幸矣若荊川大洲兩公為況皆非不肖敢當大洲公尚阻一面荊川公今不忍復言之矣寥寥海內心可如何惟不遐遺垂老至囑
  與謝高泉
  居山不啻坐井外耗終歳不聞去冬偶鄉人自北來擕邸報見執事持節東土甚久驚慰可知忽承逺使書儀敘述往年踐諾與近年新禁極仰取善不遺為學日宻處著誠去偽吾人隨在皆當顧諟豈獨今日言語哉此古人所以有有餘不敢盡之教葢千聖一揆也孤寂中聞此悚仄如何魯原歸舍甚急未得一面來使刻期返趨立取報書草率裁復四方多事百凡惟樽節愛養為上策聊以此少助咨詢不罪多口臨楮馳情
  與尹洞山
  秋既清矣風力厚矣天池之息已久然而扶揺不至於九萬者何哉此所未喻也表儀庶僚咸有典則以孚觀聽斯又未為天無意也第敝邑有均賦之役為鄉人所迫紛紛四越月未得休雖病拘一室而日對百人殊非意及惟鄉井之愛久亦不能動厭心也冗中布此奉候不盡諸懐
  與錢緒山
  別簡數百言反覆於僕之稱謂謂僕以師陽明先生稱後學不稱門人與童時初志不副稱門人於沒後有雙江公故事可據且謬加稱許以為不辱先生門牆此皆愛僕太過特為假借推引在僕固有不然者竊意古之稱謂皆據事實未嘗徇其所欲以著誠也昔之願學孔子莫若孟子孟子嘗曰吾未得為孔子徒也葢嘆也夫得及門雖互鄉童子亦與其進不得及門雖孟子不敢自比於三千之後惟其實不惟其名師法者宜如何哉彼其嘆之雲者謂未得親炙見而知之以庶幾於速肖焉耳未嘗即其願學而遂自謂為之徒也此僕所以不敢也雖然僕於先生之學患其未有得耳如得其門稱謂之門不門何足輕重是為僕在願學不在及門也今之稱後學者恆不易易必其人有足師者然後書之如是則僕之稱謂者實與名應宜不可易若雙江公與僕兩人一則已獲侍坐一則未納贄事體自別不得引以相例且使僕嘗有不得及門之嘆將日俛焉跂而及之亦足以為激昻之助未為戚也惟兄聽其言
  與劉少衡
  山中如坐井不聞外耗去冬忽見邸報始知執事移司徒將具問又傳奉差息南不之決晤廬山弟知之兼雲至家乆矣古之磨礪受益不獨自其念慮悔悟之萌也即使心所不欲身所不處而䝉垢受訾百口辨詰不能自明所謂惟與心謀雖朋友妻子有所不達如此而堅於自信然後可謂有諸己也執事今日所遇何以異是然猶有可諉者曰外言知者半不知者半使滿朝之人於此咸不能無疑執事臨之怡然所急者了此心而已無他事也如此則執事所遇惟恐此事之不多也又何足為知己慮哉至家喜嚴慈相聚令郎長進若何家居當幾許一一皆欲聞之諸不盡
  與錢緒山論年譜
  兄下嶺過玉之期友人皆能道之淹留三四月便了數十年欠事回思向來悠悠誰之咎歟可賀可喜但區區一無所知徒以愚直不隠吾兄委以筆削之權竊念知舊彫喪日月不待而徐生逺來強以相迫而前此有請已勞俯從柏泉公又急入梓勢不可緩大約先生平生可法者多亦容易下筆不煩裝綴遂以暇日奉命尚俟再訂耳昔象山先生學術因朱門相軋其年譜不滿人意毎見友人於門生推尊處輒有厭心故區區於執事鋪序處不復留一字只平平説去令人自看彼自有題評也年譜大意欲明先生學術與事業之詳故必根究的實不敢稍加文飾以取罪過葢先生學問已明待人自入安能為人汲汲促之始知哉只描寫用工節次不失針線將來自有具眼人此萬世事非一人之私也荊川有言萬世人眼毒瞞得誰過真知言哉雙江公在閩聞訃為位哭稱門生皆親與區區言若此蘇州事想是書石登刻第二次事幸勿執國裳非不知其曾稱門生與谷平師同是時先生為提督二公皆屬下屬下稱門生固宜其後國裳不稱門生自其後來實情與谷平師同反覆集中有市舶時辭謝陽明公不赴召一書代府縣學送公帳詞三首皆未稱師其詩中有送王陽明都憲之京次鄒㑹元韻題不稱師甚明彼不欲師而吾強之師何也善山友人有曰以先生之學何患無門生何必國裳其見稍大請思之先生未嘗一日離門生故前後書門人集一句可省奏議大長且有成書故須簡截以便版帙前後先生事實與前忘書者今更補入或又更詞未曽請問必亮不疑初見年譜雲庚辰正月在贑九月始返南昌非巡撫所宜心疑之意必有據不敢擅動及查開先石刻與各詩始知正月在舡二月至省六月如贑至吉安書青原碑遂為改正當時龍北山光曽約來言擒濠始末未及踐言而卒昨念之入其言與不肖身所親聞者凡六十餘條詩十八首以告來世年譜貴傳事實如殺九十三人略不見奏議中葢行事與告君各有體叚盡從奏議翻作誑矣當用詞語轉幹使人易見其情乃佳先生事業莫微妙於破三浰莫危於擒宸濠故委曲描寫以動人之思其學問莫要於致良知故質直敘述以俟人之悟天泉橋上與龍溪兄分辨學術當時在洛村兄所聞亦如此與龍溪兄續傳習録所載不悖此萬世大闗鍵故一字不敢改移養正贑州所語已別作敘述一叚後諸友雲莫若用不肖舊記一叚方見五十年前實事出於無意遂自截入更無自嫌先生門人甚多多不載名如吉水不下十餘人今見録中者必可傳一槩漫寫似覺大濫如裘魯江原未納拜不必強入再查乙亥正月自陳疏本屬己亥考察故隨例進已不應有他言年譜中所載乃納忠於武廟者與題既不類比查先生文集奏疏內絶無此疏意者當時擬而未上歟以無槀可據而乙亥又自有自陳疏遂盡除之若有所遺他日増入集中可也
  謝郤淵友祝年
  今世風俗凡男婦稍有可資逢四五十謂之滿十則多援顯貴禮際以侈大之為之交遊親友者亦皆曰某將滿十不可無儀也則又醵金以為之夀至乞言於名家與名家之以言相假者又必過為文飾以傳之而其名益張凡此皆數十年以來所甚重數十年以前無有是也夫滿十而不容無言交遊親友知之矣然在人亦有宜不宜者洪先今年十月十有四日幸滿六十回思先人保抱維持之艱與夫顧惜教誨之専誠不意遽至於今至於今年且六十不可謂非夀矣而先人所以望之子與子所以自待以終其身者反之絲毫無有也故凡滿十而悲傷益甚者惟洪先為最以悲傷負罪之人而納賔客之禮際與其言是非忘哀以為樂乎自洪先有知以來以生日未能奉一觴於先人以為報也故未嘗受妻子之奉以自為樂平日不敢自為樂一旦而納賔客之禮際與其言以為樂非君子所取也非君子所取者君子所不行惟執事亮之且古者六七十之養於學校者尊其行也故養之以乞言又其老也則憲老而不敢乞言懼其勞也是安其老者將以乞言未嘗以言侈大之也不敢少増其勞未嘗以飲食煩之也不肖空生無比數固矣槩以古昔其不敢又若此是以先期力疾以辭不然將掃跡一樓是絶其承教於君子也惟執事憐之
  與胡栢泉
  承遣使致手書並年譜原本見貽且敘別悰為之惻惻旬日內此間飛報數至撫建與瑞金皆有閩廣流賊之警意執事將行不應復有此事近數日稍安靜不知將來何如也周兄有來耗否舊政之告若何若何南康之留為日幾何弟獨坐一室終焉之計已決惟常以書之宻否驗衰與壯然安身略有次第亦不患無着落處惟執事當大事又逢多事時所望愛身所以愛國也欲語雖更僕莫盡況於筆札尤難曲盡奈何奈何年譜序或可於南康圖之弟盡力此書固不必以言之有無為將來輕重但不知即梓何日錢新建之意不識果否前兩次續上改正處凡十五條昨開巻不見更正恐臺下所抄盡屬初本其最謬誤者如以小劉為小滕之類是也似此則即梓誠不可緩周禮亦在此與看過此出執事至意正不欲其虛負二書若幸完必先上行次以相報也臨楮惘然
  與劉熙臺太守
  人之生於天地也聖賢為上建功業遺將來者次之而文字為下此儒家定品也不肖年二十有三妄意談學餘三十年於是三者一無有成待盡一室求以寡過不為穹壌中穢惡足矣近年柏泉公以同年之故誤念之兩入螺川就榻撫視聽其言不甚謬則力索其平日所書私考質之不肖不敢終隠亦將以求益也不意中有暗合遂付梓人不肖三書止之豈徼強哉亦以未死之日尚冀少進兼多觸犯恐速罪戾反足以累諸君而柏泉公堅弗之聽豈以執事又同臭味故耶夫文字小技也趨向不同操習頓異而囿其説者至以賢聖當之而功業若可無論不肖至無比數矣自量文字家必在唾棄而遽貽木災且播揚於衆不可掩飾執事豈欲即此教之始知愧且懼乎伏枕輾轉莫能自捄日者柏泉公以新刻來中或謬誤又有當増損者方思託邑令轉致而陳元陽適使人來敬裁啟言謝並訴鄙懐惟執事不終絶之時賜教誨俾有所進則成我之恩必思有以報也力疾命筆不任悚然
  與胡栢泉
  昨晩始得峽江逓來回書中間稱許過當非不肖敢當惟學問一節自陽田至今皆是磨擦處近年賴天之靈始有嚮往不惑於友人之言然非知己如執事者為之斷驗固不免猶豫今若此可以放步終身矣自荊川兄見遺後此身倀倀誰復可言平日所望者今盡絲毫不理此道危甚有如一綫不敢盡言於執事者將以養之使有回互不然其心叵測他計多矣近喜友朋中如胡正甫者卓然以道自任於不肖所助不少晩年得此殊為快意二月渠因送母南還留此旬餘近始入蜀言之執事可備藥籠物也教語二幅一一不逆且若有嘿契者敬謝敬謝
  與王少方邑令
  累月不敢以書相瀆正以執事方有事於愛民察吏勢不可以言相溷兼執事聽覽公正士民悅服區區歆仰不暇又何復雲兼上官之始至也其性行果正即任其意令以己意與民休息相忘於無事使徳意下流人皆相信始於小過不及之間漸次相告隨時小補此區區之愚與衆異者今日惟恐執事之懈於政耳敢重以言乎幸相體勿以言少為訝兼區區方為人所忌正當修省之時亦不宜呶呶多言俟執事五六月真情實意已行然後時以己意相凟惟恐尚厭聽耳來書受教之語正區區所欲告者居官為郡縣至為煩瑣至為縣尤天下之至瑣者也上下相臨人各一心安能與我同哉此正學問用處宋儒有言喫得三斗釅醋然後做得宰相先師李谷平翁嘗言先儒謂不哭孩兒誰抱不得抱得哭的孩兒善之善者也內文明外柔巽箕子之明夷以之一於文明則近察一於柔巽則近隨不察不隨非學問不足以語此此處磨煉成熟時來無往不可獨縣已哉
  與王塘南
  某泛觀於世未有真知此學切身而致力者葢千百年始一見而真知此學切身又千百年中不數數見也執事往年於學常用心尋求矣乃今相見似於此學益津津有味不逐世人稱許此其所志固遠且大未可直以目前所見為則也夫學之歸宿固未可豫定至其必為此不為彼明白較量固可一時而定執事之所定世人不知不識者既瞭然矣其能已於精進哉京國名利場也名利人之所易惑者執事此行順矣於極順中不動乎意其能乎視極順中與不順其能乎於名利之去來無少加損而吾之所以不因之有増減其能乎此亦千百年之一辨也絲毫牽繫終身之累幸不為迂
  與成侶鶴
  某自考無所長惟一念好善不可解於心自以為天之與我若此而不能成之以至悖叛則其罪益大如是葢數十年其不能盡類以負所生誠有之至於倒行逆施固有所不敢也自弱弟濫食許州則已聞執事之名又數月執事政聲漸著駸駸乎將進於古人不徒了簿書常事而上天付與獨厚又若有縱而待之某於是自幸斯道之有託而弱弟得所依歸不致倫於匪人平生景仰之私庶可以自遂也遠書多儀二力且至葢至願而不可得者一旦畢達是豈往來細故哉古之貴學者謂其力有未至以故勉強而成全之非有増益也今執事以質實煉達之資而又自信心之無他持以終身無所攙雜其進也孰禦哉今之諛執事者咸以年少為言當不肖為民時年纔三十有七亦甚少也山中展轉不覺六十有一光隂直迅速耳惟執事無恃其年而自信其心無他者久而不變無以一時外補為進退則今日之歴民事而諳吏才者未必非執事之他山葢試之諸難將以進之大受也畧不辭譲輒盡所懐
  答銀溪浙㕘公求譜序
  適送別雙翁文江冐雨返舍二仲在堂持書幣相待者越夕矣名宗華牒源逺蔓鍾既非偶然而執事立例精嚴詞婉義正俱可流輝百世某辱姻友之未又得以文字繼諸鄉袞後豈任榮幸即未有成命且欲自効附名其後矧二仲傳語之専而為禮之恭哉徐頓首拜嘉第來幣過厚不類通家骨肉情為踧踖耳江左一派中間既出舊譜固不易遽削而前列之例雲九世五世之別事有詳畧是矣竊意江左比於傳疑衣錦則傳信矣如衣錦傳信便當如五世之例若謂衣錦自有譜亦當明注其丘墓所在使他日彼此互相考見安知彼之譜能比於吟溪哉此亦子孫之心也若有疑其非真則當別以義斷若江左或為一敘統括在前微示己意且述舊譜所載而吾有去取之公庶後之撰記者得所宗矣如何如何中間查對世系皆出執事一手可謂功倍於事勞心可知分任而責之成可免訛易序稿便當速呈不敢久稽嚴委也春報想已盡聞此間所録被人持去傳臚者二仲能口道也貴體惟加崇䕶為祝
  答劉龍山
  前承枉顧值行期甚迫不得久扳以延清論有負至心然區區所未盡者固不敢於兄有隠也往玉虛之㑹得吾兄而羣衆日喜何也當時意氣發揚又善敘述譬喻故有無龍山則興減之説自數年來每見雖未詳論而區區聽受之心未嘗敢忘凡人精神收歛寧靜而後意慮始精言語有敘動作有則若一入以浮躁紛擾即恐有視不見聽不聞之病吾兄深知學者何待多言但於收歛寧靜處更加之意則官政自裕矣辱兄拳拳不以為愚鄙而下問之故弟亦不敢自逺於君子而不盡其説惟不以此言為常談幸甚嶺外瘴鄉須加意保嗇山中意態弟不敢負亦望時有以拯之也
  與尹洞山
  屢承手教明孔孟正脈謂未有絶應酬者惟恐流為異學感切磋之誼何忍負之第自反尚未能盡絶應酬浪得此名耳實則衰白日甚病羸不耐煩冗比於閉闗晦息非有他也昔樂正子下堂傷足數月不出此只小有傷耳使傷者大當數年不出矣不出戸庭無咎非無條目特未為之者兄謂如何
  與徐芝南
  往嵗承教音久以乏便遂缺具復懐玉之㑹弟方抱病諸君罷還曽荷瑤華當時楮筆盡屏又成欠事柏泉兄至讀佳文知耿耿世道已接手裁併諸稿則又仰慕髙風且共懷人徵往測來益堅拙者跧伏計耳自歸來家難相仍故病多衰從少時謬妄不量欲有所為於世今二三年齒豁鬚白壯心盡消每朝夢醒自顧冷然獨收歛不固意氣時浮揚未得歸根入細仰愧知已行將即事攝聚不敢漫過夏秋苦盜劇始與鄉人相見臥內從此稍多應酬校前僅不踰戸深有感於萬物一體之論即使逃入深山終與二氏宗㫖懸絶不同兄靜觀久矣幸少出自得者提撕之
  念菴文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五
  明 羅洪先 撰
  
  冬遊記
  嘉靖己亥余當赴宮僚命鄒東廓唐荊川再書促余有聨舟約自念山中離索嘉㑹難逢閏七月十八日登舟途次邅滯十月二日始抵鎮江聞二兄既逺去不相待王龍谿在南京書來邀㑹初六日與胡大徽同往赴之日將暮始別去是夜宿炭渚驛對長松孤月頗有懐人之感初七日午過龍潭驛夜宿東流寺遣人入城約龍谿與王鯉湖㑹初八日鯉湖遣人約余與余所遣人不相值是日天且雨不得㑹初九日午龍谿來少頃鯉湖繼至余與二兄別去七年相對各悲悼年歳迅速於是留寺一日龍谿語閒極贊荊川近來造詣迥別處且以探余余因呈曰數年前居喪雖不敢自放棄畢竟朋友踈逺不得長進近於靜坐中稍見精神當歛束不宜發散一切寂然方有歸宿龍溪曰自信何如余曰此去尚逺龍溪嘿然十一日邀余觀都城勝槩薄午自麒麟門入觀音寺坐定龍溪問曰寂得下否吾人説靜終不歸靜有多少不妥貼處於是鯉湖因問慎獨之㫖龍溪曰獨知甚微雖至微卻是大命脈縱是口説得是事幹得好誠與不誠終逃此間微處不得畢竟分分曉曉皆能自覺費力與不費力一毫瞞他不得聖學舍此別無可下手處矣鯉湖曰但令善意必行惡意必改接續去如何龍溪曰如此卻是大不慎矣古人所言慎者正指微處不放過説正是汚染不上正是常彀得不欺皆如好好色惡惡臭始得若善惡二念交起此是做主不得縱去得已非全勝之道矣十二日龍溪入城了部事余與鯉湖遊靈谷寺由松徑入五里許至殿前觀吳偉畫廊及後寳誌塔後有八功徳水午後龍溪始來同登無梁殿校射墀中日暮宿月泉方丈十三日遊禪堂諸禪請作浴次第浴罷登禪牀皆熟睡睡覺諸禪作齋供訖移宿退居是夜龍溪再問余曰自信如何余曰欲根種種未斷耳龍溪曰今人為學只不𦂳要故皆難成須於咽喉下刀方是能了性命而今只為有䕶持在余曰試論余如何龍溪曰汝以學問湊泊知見縱是十分真切脫不得湊泊耳且留余久居余曰聞河北漸凍既追東廓荊川不及吾當停舟途次復來相聚十四日早飯罷別龍溪龍溪咲曰勿至前途改念余應曰欲改念亦非一言可能束縛遂相顧大咲上馬去是夜宿龍潭驛十五日由龍潭驛買小舟破浪下儀真為故人留二日十七日抵揚州二十日移家入城二十三日追徐波石戚南山至金山不遇一宿而返未幾南山書來邀余往㑹十一月初十日舟到儀真為大風所阻林東城書來期嵗暮入安豐余報諾之十七日與盛範卿盧天啟聨騎趨全椒午飯臧家店中日將暮抵六合宿東嶽廟十八日午飯盤城店中兩日天氣寒三人面皆梨色又不擕酒殽日蔬食三次不為倦晩宿東葛城驛十九日午飯界首王欽家午後抵全椒吊南山縣令李白洋率士友來訪晩宿南山家塾南山自訴學不得力且曰近得荊川提拔一番稍有憤發處意將啟余余未有所呈二十日訪縣令及士友畢南山邀入南譙書院書院舊為尼菴巡鹽察院改置去縣東二里許余至適聚樂堂新成於是諸友數十人咸來㑹各泛酧論半日別去二十一日早同南山過南京暮抵江浦縣白馬寺寺中有白沙陳先生手書碑當時與莊定山諸公相㑹處南山曰前龍溪荊川皆常宿此夜與南山論及斷欲處南山大省發喜曰今日白馬殊不虛行二十二日大霧渡江上下四顧不辨天水色若遊混沌與南山同歌海漫漫詩午至江東驛飯後入報恩寺西方丈遣人促龍溪薄暮龍溪擕酒殽至喜曰念菴棄家為何事來余答曰為病人不能行故求藥耳自是皆聨臥二十三日早龍溪入部余與南山觀殿外畫廊有二僧説諸相出處詳悉大抵皆苦行得道事已而同登寳塔至九層上是日大風塔牕中不能開目余乃閉牕瞑坐久之從四牕各開半戸盤辟竊觀終不能盡有頃風稍定余出塔牕扶欄楯周圍視之北指石城南控雨花東望鍾陵西臨天塹而塔僧復次第細細區別於是頗盡金陵全勢因與南山靜坐論六朝興敗事撫時感激日昃南山為田西臯邀語先下餘留坐塔中久之始去午後南塘方丈候龍溪至昏夜不至二十四日食後余與南山閒行入徐府菴出寺由春牛厰三官廟入髙座寺午飯罷觀方丈中荊川所留詩復從寺後登雨花臺指顧山川迴旋盤鬱徘徊久之下臺入天界寺新庵中熟臥禪榻龍溪使人來促返報恩是夜範卿問善與人同龍溪曰今且未論及此且看子路喜聞過處是何心今人未辨善是何物善惡皆隨人轉此處不明縱説進退皆無着落矣二十五日與南山閒立庭中南山曰人心不可有係着汝平生為風水所困今正當割絶之如昨日指顧間得無多事否此學問所以甚難願勉之勉之餘謝過不已早飯罷與南山同過大教塲習射射畢入神樂觀午飯飯罷觀天地壇薄暮始返龍溪復來同宿陸夀卿方丈二十六日早投報單入孝陵余素服行謁陵禮飯夏太監宅中夏乃鄉人飯罷其姪雲尚有懿文皇太子陵由孝陵門左折東下行叩頭禮出遇屈奉御引余達觀陵外規制並指吳王孫權所塟處為之悲悼今昔令人輕世薄暮始返觀中同年張橫沙歐橫溪來訪南山龍溪皆以王遵巖至江東先往㑹約余隨來余辭二客日暮不得去心頗怏怏二十七日由洪武門入訪南衙諸老及相知至則多入部㑹章介菴談吐多感激午飯歐橫溪處薄暮遵巖使人邀赴報恩㑹至則湛甘泉來顧且邀次日飯別後遵巖來自江東與遵巖語至半夜遵巖雲念頭斷去不得止是一任他過便要如何斬除恐更多事此吾小歇腳法也龍溪引之出戸外細論余不得聞已而論及詩文龍溪曰荊川近⿰扌棄得下縱彼終日執筆總是輕念菴縱終年不作總是重余初不kao肯服已而自察果然二十八日早起方欲與遵巖語適城中諸相知絡繹來訪余亟盥畢出侍客遂不及別遵巖與曾擴齋同入城再謁甘泉翁因述數年在山荒落處翁未有答出謁費鍾石至則聞石塘來訪別去飯歐石江處飲罷訪北衙諸相知過雞鳴山欲登覽以甘泉翁處促飲不及登日將暮至甘泉翁處則龍溪擴齋與吳苕溪皆先在席中因陳欲根難斷處翁雲自有知來欲即相染嵗復一嵗已成深痼而今無有頓去法亦須漸次嵗減一嵗耳已而論及安南事因出治權論見示夜宿龍溪家臥論欲根處余呈自家身分不濟事只能彀得戒欲不能彀得忘欲龍溪曰千古作聖不成只爭這些子且曰凡財貨自外求原是外物故尚易為力色心與性命同來所以甚難此處尤不得放過耳二十九日飯罷鍾石翁邀同鄉㑹餞余再三辭之已而來顧復力辭得免遂謁唐有懐翁語次每慮荊川過髙不近人情處余應曰在令郎不可有在今世不可無然令郎煞用功終當消去無過慮語罷余解衣冠獨乗馬由洪武門外阡陌中欲避謝人事投普照寺龍溪南山不之知也余乃遣人物色南山余獨臥禪榻上既覺值僧齋粥熟就僧乞食午後南山始與盛盧二子及殷虛白來移宿方丈中有頃橫沙擕酒殽相勞至暮別去是夜南山謂余曰汝心中尚多閒牽係即如學射精神優裕間一習之未為不可吾觀汝面多陰氣正宜調養休息若見寛閒處便思學射不惟減去精力亦非息心之道縱令箭箭入紅心亦有何益吾願汝心中光淨無一毫留戀方是吾輩倚靠處也余欲拜謝相持竟不得拜三十日盛殷二子先別歸余與南山及盧子同遊牛首自鳳臺門出西臯使人邀至萬嵗寺午飯飯罷同步至祝禧寺晩觀楞伽經十二月初一日早僧一庵設齋供畢西臯別去三人跨馬逶迤循山而行有頃抵牛首至峻級處始下馬古杉喬松蕭森屏列循街而上至住持方丈中熟睡睡覺飯畢從方丈左折登塔殿殿後依石壁左角有小徑緣石而上從石穴中出上有小石塔石四旁方平僅容人行名為捨身崖余與南山次第登之盧子股慄不敢上坐少頃復從石穴下由殿外左折登憑虛閣又折而上入文殊洞出洞憑簷廊入夕陽倒射廊中天光下臨逺近嵐煙映罩林木逺水橫帶暮鳥紛歸大竒景也出廊西右折橫過山腰有僧結茅菴獨坐與之語亦稍知自謀者宛復而西觀辟支洞洞甚小且傾仄下至禪堂時已昏黑則聞龍溪至矣遂出相迎龍溪乃與吳苕溪陳紀南趙尚莘同來飯罷同至禪堂登榻分坐已而三人皆分宿各方丈余與南山龍溪連臥禪榻上因論告子義襲之㫖龍溪曰學問識得真性方是集義不然皆落義襲矣余因請曰兄觀弟識性否龍溪曰全未因與南山嘆曰如此則吾輩已非集義終日作何勾當可不省哉因各惕然自懼初二日早起與諸公就禪堂前右室中閉門觀塔影塔從門孔中入倒懸向下無問隂晴皆得見之已而轉方丈中飯適楊水田呉前峯陳五山朱拙齋張東滸張甘節相繼至飯罷諸公各乗輿登眺而余與盧子從石徑上山頂觀佛眼水水在石孔中甚清潔深數尺許而是石背有鉛鐵光盧子恐怖不敢近視余盤踞坐其上俯而下視崖石千仭少頃登絶頂坐盤石上龍溪亦至北望鍾陵煙雲羃羃其下獨露山頂若螺髻然周迴四顧廣漠無際龍溪笑曰可謂下視八荒矣方欲長歌而諸公使人邀下就席遂至方丈諸公置酒為餞飲罷諸公皆別去惟龍溪獨留余乗肩輿過獻花嵓而龍溪南山先入祖堂余與盧子觀諸嵓洞登芙蓉閣反視牛首山樓閣秀麗若畫憑欄久之嵓僧邀宿以龍溪使人相促復由山左轉入祖堂至則二兄以迷道山下適至寺寺僧海天延入方丈設齋供畢同入禪堂觀諸僧煉魔皆數日夜始一休因感悟自己悠悠處歸宿禪榻夜半請問善與人同之㫖龍溪曰善與人同是聖凡皆是平等如今纔説作聖便覺與人異若看聖人愚夫愚婦稍有不同即非聖人之學矣且曰天性原自平滿今汝縱是十分囘頭用力俱湊泊作平滿作平滿便是不平滿矣此皆機心不息所以至此余嘿領受初三日早飯罷同觀懶融洞洞中一石書佛字乃四祖㸃化懶融處餘三四人依石而坐適有道人唱道詞皆警世語令人心思冷然出洞觀無梁殿乃海天所創歸方丈復設齋供罷各跨馬過嶺復入獻花嵓二公登陟余止茅庵中已而同下至禪堂中各占一席披禪衣熟睡睡覺由翠濤軒玩竹又從寺左石蹬下至方丈中茶畢各上馬去是日恐天雨不復入祝禱寺遂由紅石山經馴象門而西趨華嚴寺至則天復晴朗是夜南山問龍溪曰兄善識病幸直指看龍溪曰汝能心不除南山即跪再拜謝曰領教領教已而問及余龍溪曰在念菴自謂畢力從事學問矣自吾觀之終是為性命心不切於日間或看山或臨水只是悠悠的所以精神尚爾散漫若是為性命切厎人他終日只有這事更有何事可以奪得凡人精神只有一處用那得許多閒勾當當初有人嫌傳習録中持志如心痛一叚太執着陽明先生曰且勿如此論放此藥在有用得時耳餘聞此嘿然痛自省久之龍溪目余曰此時念菴更有何事撓得否更須湊泊否初四龍溪早別餘三人飯罷由江東門外普惠寺中陸行入水西門訪西臯午飯罷遊西園初五日早飯罷別西臯觀朝天宮西偏有卞將軍墓前為祠由祠前去靈應觀午飯飯畢登觀後臺瞰烏龍潭望清涼山以天將雨不及登遂出清涼門四人共乗小艇而北觀石頭城有頃天微雨共持一葢自蔽衣幸不甚濡將暮抵靜海寺遣人促龍溪與橫沙別遂宿對山方丈初六日大風雪橫沙凌晨擕酒殽出餞西臯先別去午後龍溪始來同飲餞將暮橫沙別入城餘四人同遊方丈前小圃列坐於洞中時風雨交至悠然有塵外之樂初七日雪龍溪至餞於方丈別院飯罷令余大書菊坡警語並余途中詩為別初八日雪霽餘四人同乗舟遊觀音山午後始達遂登岸憑觀音閣望江流瀰瀰時天正寒汀洲蕭疎帆檣寥閴因歩至觀音門望獅子山積雪日沉西登燕子磯絶頂將暮宿道院中與龍溪談及儒與老佛之辨龍溪曰用儒書解二氏不識二氏用二氏解儒書尤不是此各有機竅所謂毫釐千里自混不得已而究竟學術歸宿處龍溪隠而不發余再三詰之龍溪曰此事難以口説須是自悟余曰如今只有無欲一着不敢不勉舍此恐更無着力處龍溪曰無欲上着力乃千古聖學宗㫖只得從此立説從此用功真是不懈應有別悟汝此去與荊川切磋當有辨別時也余念此行既非泛遊乃竟含疑而返畢竟何益因請曰所貴朋友當規過勸善不得欺隠吾三人當直指病痛庶有省發龍溪誠是因論余曰汝學不脫知見虛知見有何益看來總未逼真若逼真來輪刀上陣措手不軼直意直心人人皆得見之那得有許多遮瞞計較來若一向如此決不能有成遇有事來決行不去從前錯過好日月須從此發憤勿至墮落可也南山龍溪令余言渠病各有呈似互相省發因倦就寢至中夜南山熟睡龍溪覺余問曰如何是真為性命龍溪曰⿰扌棄得性命是為性命余曰如何龍溪曰如今為性命不真總是⿰扌棄世界不下如今説着為善不是真善卻是要好心腸皆隨人口脗總是打毀譽得失一闗不破若是真打破之人被惡人埋沒一世更無出頭亦無分毫掛帶此便是真為性命能真為性命時時刻刻只有這裡着到何暇陪奉他人如此方是造化把柄在我橫斜曲直好醜髙低無往不可如今只是依阿世界非是自由自在因嘆曰今世所謂得失不知指何為得失所謂毀譽不知他毀譽箇甚麽便説打破已是可嘆矣余因此有省曰此一句吾領得原來日用工夫皆是假作龍溪喜曰如此不是不知痛癢矣初九日早飯罷各拜別南山曰吾有一言贈作路費余曰如何南山曰舟中正好靜坐百事不問養得精神完後百發百中矣余領謝之南山龍溪送余至磯下登小舟戀戀不能捨去是日江風尚微薄暮抵儀真夜宿見齋客舍初十日飯暮中江處夜半發舟十一日早大雪至揚州乗雪去訪呉疎山十二日移家入船欲入泰州為風雪阻十五日同王淥湖赴東城之約舟次上方與一川李子及揚州諸士友相聚夜宿大洋方丈十七日暮抵泰州東城邀宿公館東城曰吾往日在京不覺有病近日知病只是知識不除有機心在問余何如余曰欲根不斷耳東城曰若論欲吾亦不斷但知世味縱要亦不來所以尚輕在只是悠悠底可慮也十八日早州守朱存齋朱雙橋輩率諸士友咸來聚論盡夜酌餞而罷十九日因巽峰林公至余先入安豐二十日至安豐塲見王心齋心齋時以病不能出就榻傍語余述近時悔恨處且求教益心齋不答但論立大本處以為能立此身便能位天地育萬物病痛自將消融且曰此學是愚夫愚婦能知能行者聖人之道不過欲人皆知皆行即是位天地育萬物把柄不知此縱説真不過一節之善耳二十一日再見因論正己物正處曰此是吾人歸宿處凡見人惡只是己未盡善已若盡善自當轉易以此見己一身不是小一正百正一了百了此之謂天下善此之謂通天下之故聖人以此修已安百姓而天下平得此道者孔子而已余於此言頗有深省見得精神更不須向外時時刻刻只有自了一着於吾人最𦂳切二十二日雙橋巽峰東城皆來余謂東城曰余兩日聞心齋公言雖未能盡領至正已物正處卻令人灑然有鼓舞處是暮黎樂溪率如臯士友皆來坐室中至不能容二十三日聚論盡日至夜咸欲別去心齋相留因論仁之於父子一段極為闓發且曰瞽瞍未化舜是一様命瞽瞍既化舜是一様命可見性能易命夜二鼔欲別心齋復執余手不釋因作大成學歌見贈其畧曰十年之前君病時扶危相見為相知十年之後我亦病君期枉顧亦如斯始終感應如一日與人為善誰同之我將大成學印正隨言隨悟隨時躋只此心中便是聖説此與人便是師掌握乾坤大主宰包羅天地真良知自古英雄誰能此開闢以來惟仲尼仲尼之後惟孟子孟子之後又誰知我説道心中和原來箇箇都中和我説道心中正箇箇人心自中正常將中正覺斯人便是當時大成聖是夜與雙橋樂溪及諸士友別余與東城及泰州諸友發舟安豐二十四日即抵泰州存齋復來追送別去余與東城及王叔居張濟化周子貞陳子龍同舟至揚州二十五日別四子獨與東城同訪吳疎山各述所聞因劇論學問病痛且求直語為別疎山謂余曰念菴聰明凡聰明必不隠固深蓄東城曰念菴常欲靜歛畢竟尚覺發露以言相感言語易盡且説得死殺不能動人只是真意相蒸彼此兩益也已而二人索余言以次遍及將別東城復謂余曰吾有一言贈君歛束精神培養善類念菴責也各拜別去且曰凡朋友相㑹不易得遇有語言感發處不妨直書示我兼得切磋余歸舟因思朋友切磋直剖肝膽令人不容逃閃倚藉此生知己可以指計感激歌曰父母生我身師友成我仁我身如不仁形神俱非真聞歌乃易簀受言永書紳誰知百年內二義無疎親二十六日龍溪以書來別曰吾人包裹障重世情窠臼裡不易出頭以世界論之是千百年習染以人身論之是半生倚靠見在種種行持㸃檢只在世情上尋得一件極好事業來做終是看人口眼若是超出世情漢子必須從渾沌裡立定根基將一種好心腸徹厎洗滌令乾淨枝葉愈枯靈根愈固從此生天生地生人生物方是大生方是生生不息真種子今去此尚逺也且吾人學問須識真性獨往獨來使真性常顯始能不落陪奉自家時時得箇真實受用始不被世情所轉吾兄好處弟方取法不暇何消復贊揚然宻觀所安還覺有許多費照管放不下處到厎脫未得陪奉纏繞只此便是沒受用此中須有一種萬死一生真功夫非聰明知解所能支持湊泊也臨別終宵之話兄能不忘否荊川能曉了此義然亦還脫未得要好勾當二兄各有好處以善養活人處荊川卻不如兄正好交相為用所謂不有益於彼必有益於我也書㫖痛切明白可謂袖珠相示不作謎語者余於二十八日發舟北去囘思往跡既不可尋而藥石在心服膺懼失竊念自丙戌以來致力此學當時自負意氣謂聖域舉足可入每懷五嶽頗志四方十四年間茫無所成過惡蝟集更歴多變皮骨疎脆受此鞭策更不進步即恐日就淪逝終成狂謬為人忌諱誠大可憫因書所聞時得證騐並以貽鄉里同志亦望共求不負無若不肖悠悠爾矣
  夏遊記
  余歸田之六年得石蓮洞於敝廬之北自是頓息山水之興如醉者遇芳醪無復羨慕誠不自知其何也又明年為戊申族之長者以譜事見委閉戸洞中三月垂成㑹友人王龍溪期㑹匡廬天池遂輟以往是時五月下旬暑氣初熾友人諷曰康節四不出遊聞乎予曰聞之然予非好遊也雖然不聞上官者避伏臘何居曰彼有車馬廝𨽻之便曰應試請舉亦有車馬廝𨽻乎友人無以應二十六日登舟至新市邀尹道輿以父命辭晩泊玉峽徵君樓其下即徵君蕭雲丘故居蕭以布衣受知當道王三原折節下之復往論學其事功可稱良有以也二十七日至新淦訪同年呉雲泉饒湖田二十八日泊白馬邀盧虛舟朱周卿二十九日宿河泊所盧朱皆畏暑挾醫以行三十日午泊石頭口將取道建昌從者皆顧望不肯行以汎彭蠡入南康為便返至南浦附商舟六月朔拂曙將發醫自城來雲龍溪昨暮南上矣遂乗艇沂流而南宿曲江初二日至豐城追及之同舟為錢緒山貢𤣥畧王濟甫因與虛舟笑曰事豈可逆睹哉方友人見尼余堅欲往不虞其遽止也子欲挾醫醫謝再三不虞其弗用也從者顧望衆頗怒之不虞返舟之遘㑹也醫將入城衆疑其逃不虞入城之有聞也諸君期於天池亦不虞遇於劍江也自今視之孰為然孰為不然而又何足以動吾意哉是日南風盛作中夜宿樟樹初三日龍溪將晤張浮峯大叅於臨予不得辭暮同㑹慧力寺浮峯知予故態謝遣郡邑而後來初四日出天王寺登舟盧朱別去宿清沂初五日至新淦同飲雲泉湖田所初六日至玉峽邑令成井居以錢王同門邀㑹後山寺初七日自玉峽趨石蓮酷暑中入石室毛骨灑灑不禁偃伏懐濂閣下余以近嵗所學相質且述逃世之樂龍溪曰吾儒之學本以經世此心與物相為流通人有弗善而不能委曲成就即於己心有礙故此心與萬物析離不得見稍有偏便落無情此二氏見解吾儒之所不道者因指洞石笑曰若與物無干只如此石竒則竒矣何補於有無哉予詰曰酷暑得之何謂無補龍溪笑曰終是受用不久矣辯析二日始覺其説本之西銘西銘本之孔門之仁自孟子沒未有能究其用者因之有省又明日緒山題石而出弔周七泉連榻而宿各指所病莫不冷然初十同宿敝廬露坐月下友人有問未發之中者爭論不一久之龍溪曰未發之中未易言須知未發卻是何物謂之未發言不容發也發於目為視矣所以能視者不隨視而發發於耳為聽矣所以能聽者不隨聽而發此乃萬古流行不息之根未可以靜時論也衆始嘿然明日諸君別如安成二十五日㑹於青原四方及同郡之士先後至者百六十人僧舍不能容每日升堂諸君發明良知與意見之害退則各就寢所商確俱夜分乃罷予嘗問龍溪曰凡去私慾須於發根處破除始得私慾之起必有由來皆緣自己原有貪好原有計筭此處澷過一時潔淨不過潛伏且恐陰為之培植矣緒山曰此件工夫零碎但依良知運用安事破除龍溪曰不然此倒巢搜賊之法也勿謂盡無益也七月二十三日解㑹龍溪與貢王二君先歸邀予同擇龍虎山中為江浙㑹所予以先忌歸祀祀畢與周柳渠王有訓發同江八月朔至新淦呉雲泉以弟之喪將如杭歸櫬約同行初二日復遇龍溪市㲼明日將至南昌龍溪入城別浮峰余與貢王避處玉清宮靜鶴樓初四日雲泉至入其舟初五日先發窯頭𠉀龍溪午後以王汝敬來遂發晩泊八角樓初六日午過趙家圍登舟尾望彭蠡宿瑞虹初七日午至龍窟龍溪易舟漏下十刻泊餘幹上三十里初八日先龍溪舟發㑹於安仁邑令黃兩山桂應溪與弟軏先後相見黃乃雲泉門人攀留再三不可別去宿上流二十里初九日早食至鶯萱潭始知安仁下八里舟趨潭步沂溪入可盡龍虎山下流之勝聞言已不可返凡時過而悔大抵此類也午間黃令遣人相行至十里許遙見逺勢若青雲乗風旖旎不定之態問之輿人答曰此仙岩諸山也令人神爽飛動自是沿途流視如墻壁四立馬牛奔風者不可勝數約四十里過郭家渡輿人告勞暫休仙巖寺中食罷復出江上乗小艇沿洄觀之臨溪數山上偃下閷如龍鐘老人傴僂附物而行又如蒼虯夭矯拏空上騰溪轉開石岩穴錯出從行童子呼曰石上那得有懸棺乎余以為石勢類爾則又徧指爐灶罌餅門闥倉櫃讙呶詫訝余亦眩惑斜倚艇中倒觀之復艤棹登坡晲望崖中器物皆實不謬土人以為飛仙故宅余見石山多外竅而中空豈避難者從中拾級據髙臨險久而堙其穴入處耶同遊者或然或否㑹雷雨至風迫水游棹顛危甚促冐雨返寺中寺中壁板有張郎之書遒勁可愛是夜與龍溪共榻言別因請指余之短龍溪曰念菴每欲破除私慾但又似在破除上尋一道理拈一物放一物終非了手須更勉之已而龍溪令余有言余謂此番對兄尚覺於人情上牽連不斷大抵過於厚善遂致防檢稍疎此中澹泊得下即無染着耳明晨雨止欲登上岩寺輿人紿以徑滑不可遂循石麓穿雲行二十里至真人府府臨溪溪南有山如九陽巾四山盤旋勢不險迫風氣秀敞前所見竒詭峭厲者在其下流形家咸以為善而上清宮在其左五里許府中有裴道人年六十獨處西院一室披褐色衣稿面而碧瞳見諸君入冷笑呵呵顧其空敝席塵幾蕭然無繫余與諸君分坐地上道人倚樹斜立口囈囈多不曉了忽呼茶相欵茶畢輒呵呵且曰沒有甚麽便就是只等門者曰胡不向諸公言修養乎道人蹙額大聲曰世人言修養多是向人乞討全沒了自己有自己便好了也所言槩如此有頃自言曰夏桂州也不久了則又怒目向空囈囈不休有頃拱手肅行復呵呵曰世界儘寛正好遊一笑而別其神氣頗閑靜葢已知醒心者是時夏未被刑而云云者猶嵩山王董故事也既出門者賀曰道人喜怒不常自來未有今日恭敬余亦呵呵午後息上清宮精思院之虛軒晩遊鶴歸亭亭為張虛靜煉丹處其庵猶存已而登昊天閣真風寥陽二殿殿閣與府皆嘉靖丙戌敕建纔二紀梁柱已蠧敗怪而問之侍者曰凡敇建必京師工作利在數易故用速朽計耳餘曰速朽可必乎曰木液而髹采者腐築未堅而甃者侈墁而多震者坼速完者速朽矣余顧諸君曰有是哉十一日貴溪邑令周君遣人修餽周與龍溪鄉姻又余同年履所之弟雲泉避去不食予不能拒與龍溪數酌而徹是日柳渠病瘧午後應溪至晩同眺福地樓入碑亭觀松雪虞揭諸公手書宮中道侶千餘人多以符籙取給四方凡方士挾術至者真人必館穀之以羽翼其教此外無他竒也初青原議擇江浙㑹地以龍虎為勝至是厭其喧劇十二日聞沖𤣥幽阻同諸君往雨下如注入門深林復澗水聲㶁㶁登愛山樓蒼青四塞逈異人世心頗悅之遂題樓壁雲嘉靖戊申中秋山陰龍溪王畿宣城貢安國王汝舟新淦雲泉呉逵吉州念菴羅洪先王託洪都王緝安仁桂軏同遊仙岩入龍虎山冐雨過沖𤣥觀登愛山樓憑闌四顧萬木蕭森感年華之不留慨朋簪之難盍日者青原之㑹緒山錢徳洪晴川劉魁東廓鄒守益獅泉劉邦采諸君子相期選勝名山論心晏嵗偶逢茲境良副夙懷且楚越道理適均而朱陸異同可合鵝湖地近再求續於荒盟剡曲舟來永言歸於新好共勤逺志無負斯文吉水周充以病留上清題罷雨止返宮十三日衝雨出山薄暮至貴溪中途江午坡遣人持詩相招至舟次韻謝之十四日龍溪酌別語未竟貴溪士友有物色者余與柳渠汝敬有訓乗小艇先去艇中僅容八九人夜宿浮石寺下不可展轉十五日暮至瑞虹始附商舟雨霽月出湖光㶑灔碎金滿目欲持盃賞之求酤不得飲水浩歌而寐十六日過彭蠡是夜宿黃家渡十七日早過南昌晩泊曲江月色如晝十八日午過樟樹易舟夜深至新淦扣城逓雲泉家報十九日午至桐江柳渠與予分歸有訓乗舟返泰和明年九月東廓諸君將赴約予以外父大僕曽公十月歸窆擬畢事而行比束裝聞㑹解又明年春夀東廓出㑹語一冊相示自卓峰瑤湖明水覺山獅泉少初咸齋諸君至於逺近士友多所發明而龍溪條析詳甚余既卒業東廓笑曰沖𤣥之壁龍蛇縱橫而足跡不至諸君有舉火戲諸侯之誚子可無一言以相報乎時應酬紛拏未有以應既歸反覆諸君之教有不容於嘿嘿者葢辱提撕之惠甚久固不敢徒聽受而忘切磋也龍溪之言曰先師提掇良知乃虞廷所謂道心之微一念靈明無內外無寂感吾人不昧此一念靈明便是致知隨事隨物不昧此一念靈明便是格物良知是虛格物是實虛實相生天則乃見葢良知原是無知而無不知原無一物方能類萬物之情或以良知未盡妙義於良知上攙入無知意見便是異學或以良知不足以盡天下之變必加見聞知識補益而助發之便是俗學吾人今日致知工夫不得力第一意見為害這意見是良知之賊卜度成悟明體宛然便認以為良知若信得良知過時意即是良知之流行見即是良知之照察徹內徹外原無壅滯原無幫補所謂丹府一粒㸃銕成金若認意見以為實際不知本來靈覺生機封閉愈宻不得出頭便是認賊作子此是學術毫釐之辨不可不察也此八條之首亦自以為第一義者然質之陽明先生所言或未盡合先生嘗曰良知者天命之性心之本體自然昭明靈覺者也是謂良知即天性矣嘗觀中庸言性所指在於不暏不聞葢以君子之學惟於其所不睹不聞者而戒慎恐懼耳舍不睹不聞之外無所用其戒慎恐懼也夫不睹不聞可謂隠而未形徴而未著矣然凡吾之發見於外者即此未形者之所為而未始有加是雖至隠也而實莫見乎隠凡吾之彰顯於外者即此未著者之所為而未始有加是雖至微也而實莫顯乎微君子可無戒慎恐懼哉由是言之謂良知之體至虛可也謂其體虛而形實亦可也今曰良知是虛格物是實豈所謂不睹不聞有所待而後實乎先生又曰至善者心之本體動而後有不善而本體之知未嘗不知也是以良知為至善矣嘗觀大學之言至善其功在於能止葢以吾心之體固有至善而有知之後得止為難知而常止非夫艮之能止其所而不獲其身不見其人不失動靜之時者孰能與於此譬之逺歸者返其故廬復其恆産自無蕩析離居之患徘徊逆旅之憂雖誘以向日之馳騖彼且謹避而不顧矣不亦無所遷而能定乎既能定矣則必垣墉之髙崇扄鑰之深秘以保有其聚積不亦無所動而能靜乎既能靜矣則必飲食衎衎婦子嘻嘻以畢遂其天性之真樂不亦久於其道而能安乎既能安矣然後交隣睦族布惠解紛明無不照用無不周以盡其才力之所能及不泛應曲當而能慮乎定靜安慮者至善也能定能靜能安能慮者止至善也能止而後至善盡為己有有諸己而後謂之有得則明徳之謂也是故先之以定靜安者物之所由以格止之始也後之以慮者知之所以為至止之終也故謂致知以求其止可也謂物則生之於定靜亦可也今曰虛實相生天則乃見豈定靜反由慮而相生乎先生又曰良知是未發之中寂然大公之本體便自能感而遂通便自能物來順應又曰當知未發之中常人亦未能皆有豈非以良知之發為未泯之善端未發之中當因學而後致葢必常定常靜然後可謂之中則凡致知者亦必即其所未泯而益充其所未至然後可以為誠意固未嘗以一端之善為聖人之極則也嘗觀大學之言致知亦有次第葢以小人在閒居而為不善也夫孰得而指議乎為不善而至於無所不至也又烏可以曉譬乎及其見君子之時自有不免於厭然者既知所為雖不善而吾實不可有也必從而揜覆之又知善雖未嘗為而吾實不可無也必從而顯著之又知君子之不可誑恐其畢知吾之所為將揜與著者皆無益也而自慚之若是者何哉以其本然之誠素根於中故一念之知暫形於外雖其斵喪之極亦有不可得而滅息者此君子所以謹其幽獨不敢以自欺也夫以小人之尤而其良知猶有存者若此而況於常人乎哉此先生所以喫𦂳為人耳提面命之也雖然小人之見君子亦一時之感觸雲爾自其閒居之為不善而至於無所不至彼誠於中者果安在哉故謂良知為端緒之發見可也未可即謂時時能為吾心之主宰也知此良知思以致之可也不容以言語解悟遂謂之為自得也其曰意見為害良知之賊卜度成悟明體宛然便以為實際不知封閉本來生機可謂切中今時之弊矣已而忽曰若信得良知過時意即是良知之流行見即是良知之照察徹內徹外原無壅滯原無幫補所謂丹府一粒㸃銕成金又若恐人不知良知之妙當下具足而速之悟入者何其諷未一而勸者百也昔者三千之徒皆得聖人為之依歸而夫子者固又誨人不倦矣然猶曰吾未見剛者未聞好學不知其人不可以語上是何難也今之學者幾何為漆雕之知未信幾何為曽㸃之能進取幾何為子貢之頴悟而性道難聞幾何為仲弓之持養而渣滓未化幾何為參之聞一貫而即唯幾何為囘之見卓爾而喟然歎者乎以利慾之盤固遏之猶恐弗止矣而欲從其知之所發以為心體以血氣之浮揚歛之猶恐弗定也而欲任其意之所行以為工夫畏難苟安者取便於易從見小欲速者堅主於自信夫注念反觀孰無少覺因言發慮理亦昭然不息之真既未盡亡先入之言又有可據日滋日甚日移日逺將無有以存心為拘迫以改過為粘綴以取善為比擬以盡倫為矯飾者乎而其滅裂恣肆者又從而譸張簧鼔之使天下之人遂至於蕩然而無歸悍然而不顧則其陷溺之淺深吾不知於俗學何如也先生又曰知者意之體物者應之用未嘗以物為知之體也嘗觀大學言物與知自有先後葢有吾身之所接者皆謂之物則天下國家是也而身為之本有其身斯有天下國家而本末形焉物之有則葢如此吾身之所為者皆謂之事則齊治平是也而自脩為之始即其所脩推之為齊治平而始終具焉事之有序葢如此誠知天下國家本於吾身而自脩之不懈也而天下國家之事皆自此而推之則知所先後而能知本知本則知至矣夫處物之則本於吾身而知本之後物始得所大學之道不既明辨矣乎其曰良知原是無知而無不知原無一物方能類萬物之情語雖殊而意相發也而緒山乃曰知無體以人情事物之感應為體無人情事物之感應則無知矣將謂物有本末者亦有別解歟人情事物感應之於知猶色之於視聲之於聽也謂視不離色固有視於無形者是猶有未盡矣而曰色即為視之體無色則無視也可乎謂聽不離聲固有聽於無聲者是猶有未盡矣而曰聲即為聽之體無聲則無聽也可乎質之龍溪未發之説則知之為體葢自有在固不必若是之牽合也或曰緒山所言其諸先生萬物一體之義矣乎曰先生拔本塞源之論葢亦有為言之也程子嘗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葢以仁者之視其身也恆無以異於人之身而忘其情焉視聽言動雖出乎已實則未嘗有所與也其視夫人也亦無以異於己之身而同其情焉疾痛疴癢雖在乎人實則未始有所間也此其至虛之體私慾不留即前之所謂未發所謂天性所謂至善同出而異名焉耳求仁者存乎此也用之而行禹稷之所以胼胝而未嘗加也舍之而藏顔子之所以閉戸而未嘗損也大學者學此者也故在齊家則言好惡之不可少辟在治國則言藏身之不可不恕在天下則言上下前後左右之所惡勿施葢視其身者即所以視乎家視其家者即所以視乎國視其國者即所以視乎天下而天下國家之於身雖有逺近大小之殊吾之所以處之者未嘗不一雖謂天下國家為一身可也而豈必闖闖然日以奔逐阿狥乎外而後謂之兩相成哉且立言有不易者不可以無慎如曰物莫非已雖無訓釋至意盎然從而易曰已莫非物則窒礙而不可訓矣今夫手足之為一體此感彼應不言而喻者有號於人曰吾之手以足為體吾之足以手為體聞者有不以為異乎哉一身之中手足頭目猶有尊卑扶傷持危急緩不爽而謂吾與人物渾然無別則執言之過也大學首言新民矣而厚薄之則未嘗不舉儒墨老釋之辨正在於此若夫比昵為公而泯親親之殺掩飾為愛而混尊賢之等衣冠言動之有違謂為形跡之不校辭受取捨之無節而謂為有無之相通斯又異端之所不屑憂世君子宜曲為之防矣而忍借之辭也哉近嘗因郭平川有問答以書曰陽明先生良知之教本之孟子故常以入井怵惕孩提愛敬平旦好惡三言為證入井怵惕葢指乍見之時未動於納交要譽惡聲而言孩提愛敬葢指不學不慮自知自能而言平旦好惡葢指日夜所息牿之未至於反覆而言是三者以其皆有未發者存故謂之良知朱子以為良者自然之謂是也然以其一端之發見而未能即復其本體故言怵惕矣必以擴充繼之言好惡矣必以長養繼之言愛敬矣必以達之天下繼之孟子之意可見也先生得其意者也故亦不以良知為足而以致知為功試以三言思之其言充也將即怵惕之已發者充之乎將求之乍見之真乎無亦不動於納交要譽惡聲之私乎其言養也將即好惡之已發者養之乎將求之平旦之氣乎無亦不牿於旦晝所為矣乎其言達也將即愛敬之已發者達之乎將不失孩提之心乎無亦不涉於思慮矯強矣乎終日之間不動於私不牿於為不涉於思慮矯強以是為致知之功則意烏有不誠而亦何至如來教之云云也今也不然但取足於知而不原其所以良故失養其端而惟任其所已發謂離已發無所謂中也遂以見在之知為事物之則而不察理欲之混淆謂離常感無所謂寂也遂以外交之物為知覺之體而不知物我之倒置理欲混淆故多認欲以為理物我倒置故常牽己以逐物來教所謂平時不能専一翕聚縱一時有見安能嘗得烱烱又況自私用智之心勝往往欺其所不可欺葢已得之竊意陽明公之本㫖或不若是相逺也夫食實而不溉其根飲流而不濬其源世以為亡本之譬今以一念之明為極則以一覺之頃為實際不亦過於鹵莽乎審如是則良知二字足矣何必贅之以致審如是凡怵惕者皆有火然泉達之勢矣何必贅之以充凡好惡者皆與人相近矣何必贅之以養凡天下之人自孩提以上者皆仁義之君子矣何必贅之以達此殊有所未解也龍溪聞之亦或以為然否龍溪八條之末有雲一切世情淡得下此是吾人立定腳根第一義淡是吾心之本體惟心體淡得下便無許多濃釅勞攘便自明白便能知幾可以入徳直入至無喜無怒無聲無臭只是淡到極處此卻與未發之説前後相應葢真自不睹不聞中立腳便一切世味染不上直從此路深入庶可以語淡矣不肖悲覺迷之已遲知悅言之非助每危坐以嘿省遂簡出而息遊顧弱質早喪良時易失雖襟期之暫阻幸緒論有可紬疑問弗思恐乖師商論交之義輒緣述往附以折衷遊始夏中標為篇目好者其必有貽也舉筆三年撫心一嘅念菴子書於止止所中




  念菴文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六
  明 羅洪先 撰
  雜著
  訓儉別盛範卿
  儀真盛範卿余故交也嘉靖庚寅始通謁至己亥再見相信益篤遂與南遊全椒金陵返而余別北去範卿若不能舍持其父儉菴像求言為識範卿亦思儉之為言也嗇在中而弗移乎其外者也人之儉於財也未嘗無飲食衣服之費然而僅僅求自保恆懼用之不及無以繼乎後也嗚呼何獨至於心而遺之範卿知謹身之畧矣儉言儉思儉視儉聽不忍役心於持形形勞而心逸多言不能動其虛彌文不能益其智長生不能奪其好盡倫不能伐其攻斯儉矣纘世德矣行始篤矣本末備矣余之交也非漫矣
  別蕭子
  余集先人己巳遺稾有輓蕭處士詩不知蕭為誰氏欲問其行事無從也庚子余以罪廢將離京師適吾邑燕山蕭望瑞上疏述民艱為當道所抑來訊歸期相對頃刻不得聞所疏何事亦不知為誰氏子壬寅夏望瑞復有意如京師詣余質前所疏餘力止之問其家世出挽冊相示先人詩在焉始知謁先人詩者其兄望應處士其考選貴也望應督賦至京師謁先人後三十四年望瑞又上疏至京師與余相見其意侃侃與時不相下豈處士固有啓之者與先人棄余至今葢已十年余奉遺訓周旋不能有所光顯撫手澤而長悲有深懼矣禮稱孝者能敬親之支由是言之餘與望瑞其皆有責爾乎
  與䆳夫弟靜海別言
  吾家十世以來皆食貧無有竒産仕者十餘軰皆業儒無有他途先大夫食祿十有三年無有厚藏遺子孫吾與汝失怙恃十有三年兢兢自保無有妄取辱先世此汝所習聞與所共見者也吾不才不能委曲愛誨汝續先大夫之業使以疾廢學又不能守先世之教使以例進力不足共稱貸以行寧負吾夙心而不欲拂汝之心者亦思隨器成就求補吾過焉耳今將別以三事告汝汝不相背即此舉亦是出就外傅之義吾雖稱貸比於鬻産資遣夫復何悔不然吾過日益將無面目見先大夫於地下矣汝勉之夫保身擇術而節用此三者至道也害身莫甚於色其次莫如酒色慾聖人之所豫戒故曰不邇聲色又曰戒之在色未有邇而能戒者人之百病起於精血妄施壽命短長嗣續盛衰皆係於此汝為先大夫暮子吾與汝止二弱息毎檢先世手澤懼守者不效顧影孑然輒自寒心汝素有疾必能知畏勿損勿伐不俟盡言矣酒易令人沉溺其蕩情耗氣肆言失容為害不減色慾吾歸田來嵗嘗一醉皆由節令聚樂長者勸酬不覺過度既醒而悔至以死誓於先大夫之前此吾舊愆慎勿藉口自誤取敗況客處數千里外萬一疾作誰汝顧者無是二者耳目聰明血氣調暢勞役不損寒暑不侵丈夫事始可為矣先大夫常引書以訓曰父母惟其疾之憂朱子申之曰人子體此而以父母之心為心自不容於不謹吾至今愧此數語飲食以節出入以時歩履安詳談論簡嘿此皆不容不謹處果能守此所謂保身即非徒養血肉之軀其於擇術思過半矣自古百工技藝以上未有無所業而逰食者士之擇術在於適道適道必先師友為其漸染薰陶指引開發不至迷謬乖戾得免罪惡也大學賢士所聚今幸上有松溪巾石諸公為之師下有四方英俊為之友外有善山諸君子為之保傅汝之所遭誠為不偶但志意不專即有言不聞志意苟在則無徃非教此顧所擇何如汝於諸師保凡事當守其規矩不可違犯有疑即稟其命令不可欺隠於諸友朋勿取昵於己者以為益也言多箴戒勸勉能令吾有敬畏嚴憚之心皆成我者也勿指逆於己者以為損也言多褻狎鄙薄能令吾有縱肆放弛之心即賊我者也以此推之博聞強識可以資吾之見聞苦行勵節可以堅吾之節操汝其事之若父兄浮華揺蕩者敬而逺之勿與親比寧失之固無失之和一或少防被之驅引如投䧟阱更無出脫時矣可不畏哉友朋以道義徃來自無酒食徴逐之擾其諸日用大要以澹泊貶損為主汝居家頗能節儉但恐至此隨俗改念耳節儉有數益人當自食其力無功過享後必有災先大夫暮年非飯客不市肉或以魚蔬飯客未嘗不飽先大夫且爾況吾軰哉知守分即他日處貧與賤可無異望可無怨尤此一益也省浮費以均僮僕足其衣食令免饑寒元亮有雲此亦人子可善遇之恩結其心緩急得濟此二益也妄用者多妄取財者人之命也豈容以妄得之得之以妄彼必妄以相加吾身危矣授受之禮度不能報勿受其施如施過情不責吾報必有非情之望隠於其中慎勿貪之廉恥不䘮始名為士此三益也同生天地即為同氣不忍之心乃吾生機然非財力有餘即惻隠不可全前在舟見汝以米濟溺者吾甚慶喜此心不忘去道何逺減一滋味於食無損全一性命利人不細此四益也三事畢舉在身利身在家利家在天下利天下是乃吾家好子弟例進豈能相凂反是在身害身在家害家在天下害天下縱貴進大僚富兼巨室中人羞與伍辱莫甚矣況其祖考父兄乎吾躬行不逮於家庭無所感化徒勤齒頬於離別之際其責何逭詩曰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先大夫固無失德也爾勉之
  刻鄉約引
  有寇攘奸宄虞舜不能治華夏無牆屋薪木曽子不能反武城古今人情未甚逺也井田並而守望廢更卒起而兵農分法常變矣情不變法即變終不容泯民散無紀或為之戍皷或為之保甲變者名不變者法之餘意鄉約又其近也藍田而後祖述漸衆強半彌文然在吾鄉有五善利禦冦故衆樂從世家力鈞故專橫絶聽命於官故威難相假不攝訟故謗無由作事已而退各守常業故人莫擅功卒之大憝消外侮拒矜棘之呼顧忌而不敢逞殆又其近者歟正德己巳庚午之難亟矣非憲副泉南曽公隠智秘計莫與倡其始非前令玉巖周公堅信力斷莫能保其終法曰能捍大患則祀之謂二公者非耶仁人踵起相繼輔翼迄今埀五十年畫一是守坐享成利法固有不容泯者類如此乙巳庚申再罹阻飢邇者郡邑復多警訊爰集衆思攷故補亡莫能原始蓋故老凋䘮久矣移文盟主得之旁搜懲徃詔來梓傳以永俾勸毋壊不獨因利導之抑亦廣議法者之咨詢也
  紀事
  泉南曽公名昻字光表為御史以才名官至福建按察副使坐罷家居能以計已土賊之亂賊本大姓諸佃其酋兄弟數人膂力㐫悍嘗隂結死黨掠境外久之為主者所覺恐見除弒主而反自此白晝坐里門恣意屠磔持金帛乞哀乃得免正德己巳七月事也是時太倉玉巖周公廣令吉水有惠政㑹南贑流賊破城郭順流下將入境吉水故無垣壁市井竄潰周㳂門拜留民皆感戀來歸郡中自捄不暇無力他及逺近揺煽賊勢益張公所居竹山湖去賊半里許動息輒聞心患之一日特置酒設巨觥大臠延其酋數人上坐欵飲諸酋驚且喜曰小人安得蒙此公詭訴曰吾與若相隣吾家故無有若軰所知惟二女未嫁然資遣疏素不堪用也得容庇何幸諸酋即應聲諾曰大人厚意若此更復何慮鷂子豈食自窩雛耶公佯感激持巨觥起謝諸酋盡醉飽去不復以公為意踰年事稍間公乘婣友召集暮如白沙㣲服棹小艇詣縣扣縣門門者曰誰曰曽家遞書人門者入報召至衙周見公自來屏左右訝問故公曰事亟矣更不處吾鄉將無噍類公為奈何周曰計將安出公曰賊無多皆挾大家諸佃壯聲勢易制爾乃出䄂中小票數十則已區分九團名數與某家某人堪為某團約長及委任㸃集防禦諸法且曰不如此賊黨不散不賴明府力主於上少假之權則約長畏禍孰敢出應即應命勢亦不行周瞿然曰是何言公以身家代吾憂敢不盡力乃手印判各票復指案上燭自矢曰此後物議不以任者有如此光公別周衙前潛放艇白沙明日返舍四遣人宻召各大姓山中人授一票語之計即日九團各集諸佃自治嘗黨賊者多致死賊勢遂孤稍徙下區五里外於是諸士夫始出就議賊亦漸除今所傳鄉約公手筆也其後謗騰於朝謂公居鄉專制生殺臺諫將紏論之得周辨觧乃已周尋擢御史以直諫謫再起厯江西憲使終刑部左侍郎行業著顯公雖以壽終然竟短後鄉人至今憐之
  別陳子為
  博羅陳生子為不逺數千里來學於余㑹留匡廬未返旅食以待葢旬有五日始相見於石蓮洞已而別友江上又旬日再見於黙成之堂與之語不三四日而生以弱軀痛炎暑孱然不能久留於三二日之間無有以益子為以酬其數千里之勞雖有速化之術者亦莫之措況於余之不肖者哉將行子為請所以別者則為之曰人之強也以精力盛而其病也以精力衰聖賢必有高於己而大有為於天下皆愛養乎此舍此固無復所謂學也自夫世俗之卑矜以技能軋以名利以眩毀譽使人疲精神竭智力強其所不可能而期其所難必敝敝然取足於衆人耳口之間而忘其身之所在故有皓首奔走而不知倦疾苦呻吟而不知休者彼非不欲倦與休也為其事未睹其効其心固不能一日安也嗟乎鈞是人也上之則配天地體萬物而次之則留偉績垂令名此其建立不大哉顧乃枯落欝抑生為負版之悲而沒無腐草之耀不亦可哀也乎子為年已漸長而身復病其歸也歛視聽崇簡嘿溫習其舊聞而薄視夫浮艷以求精力之稍裕其亦少有以異於世俗矣乎余方謝客閉關游神於無極之先而脫跡於𡏖埃之表聞子為之居去羅浮兩舍而近倘精力有餘尚欲攬竒勝於四百峯頭歌扶桑之章徘徊銕橋之上尋石翁之遺躅是時子為其尚能相從否乎
  攬鏡
  閒時覧鑑鑑余之貎莫不變者昔晳而今黧昔肥而今瘠昔澤而今稿昔未髯而今髯已白葢自頂踵無一不變獨余之寸心耿耿猶壯時耳嗚呼人生一世百年為期或壽或夭莫或知之奈何日遷而月化莫惜分隂之改移虛渥丹之華滋甘黃耉以衰頽懐初志之未遂忍日昃之披離悄獨嘿以自況長悠悠而凝思
  圃答
  世每言稂莠荊棘害嘉種損美材故余在圃見即誅之又從而根柢之蹊徑濯濯矣圃不加茂怪以問老圃老圃曰嘻荒枝敗葉之未除也彼荒而敗者外強而燥能耗滋液邪側傾壓衆以見廹沾塗附影難為扶掖雨久腐浥侵淫氣脈故存之不為益且夫不殺不生不虧不盈新者漸進故者必更以裕民用以章天刑故去之非不情若使美惡並蓄犄角相伏縱益以年不能蕃育君未嘗其毒爾矣於是𤓰之剔之斧之劈之曾不逾旬目有華滋余曰信如老圃言世之冐同類而貽其害者獨草木哉彼荊棘稂莠者蒙其名者也不察於利害之實而徒以名焉者於圃且不可如世何
  諭俗四條
  凡人莫不自食其力皆以力之所及為享之厚薄未有飽食無所事事者若終日怠荒忘其本業不獨身為棄材殃咎亦至
  居家宜厚於賔祭薄於自給卻須量入為出勿相競為侈靡否則不至失所必致敗德然吝嗇過甚則怨惡隨之亦所不可
  宗族隣里以謙和退讓為尚不可校量是非久之情意浹洽爭訟自觧葢今人小不能忍一言之間遽欲求直報復相尋畢竟何益
  訓子弟教詩書守道理為第一事不得假之聲勢誘以利慾葢年少習慣成性既長變化甚難此係家道興衰不可不慎
  讒戒
  讒興於人色變於面相者知之而已不知得食於晝夢見於夜占者知之而已不知或在千里之外或在旬月之後然則人己一物也晝夜一氣也君子由是知感無逺近不敢入偽心命無小大不可庸智計









  念菴文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七
  明 羅洪先 撰
  
  異端論上
  昔者夫子自敘所學之進四十而始不惑夫志學至能立寧復有可惑者必待四十何哉解者曰非謂理之是非曉然在人心者也學術之是非疑似其端極微而不可辯吾皆原其見之所由來究其弊之所必至如孟子之知言無俟乎比擬校量信非聖人之智弗能照矣儒者指釋氏莫不曰異端異端及考其故則棄倫理遺事物二者其大也夫聖人立中國生民之命設名教以絶禍亂之源莫大於明物而察倫而釋氏顧遺棄之其相去不啻南北之奔馳豈俟聖人而後見哉不必聖人而後見則是二者決非端緒所在審矣今夫桃杏梅李不能相同不必見其蕚也於種辯矣如使桃種而李蕚人孰不以為怪儒者乃曰三教根源固未嘗異其少異者乃其假權顯真承傳之流弊非實然也而善於融㑹又隂用其所長若以為兼收而不害者葢樂其簡易直截即其情所便安外雖依託名教而內實決裂以從已問其所傳則曰吾聖人之學固如是葢高明之士之所喜趍而前所指異端雲者不過習其嘗談未有察其所以然也夫生死者生人之所必有聖人不以為病而不為生死之所拘故能與世同其好惡而為佛之説者首欲脫之惟其首欲脫之不見所謂生與死也縱橫善變不可窮詰若超無始而暏鴻濛為吾儒者習而不察既不能逺窺以破其蔽而高明善悟驟聞其玅又徃徃易於受變而助之主有非區區議論所遽能勝然則釋氏端緒所在其孰能知之易曰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葢必有見於千里之謬始於毫釐夫是之謂異端然厯千有餘年以來止以棄倫理遺事物為釋之謬而毫釐之間卒不可指信乎似是而非非聖人莫能明而四十不惑夫子所以獨覺其進也
  異端論中
  夫子嘗曰道之不明不行也我知之矣智愚賢不肖之過不及者為之也夫愚不肖者之不及謂其不明不行可也比其等於賢智之過不已甚乎已而曰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而不及賢智又何與卑近而惡高明也豈所謂百姓日用者即所謂道而索隠行怪固其所必弗為者乎夫子之道何道也行乎子臣弟友之間而常若未能固未嘗逺人為之也夫惟嘗若未能也是故言不敢盡其有餘行不敢不勉其不足葢其視已果無以甚異於愚與不肖其相異者特學與不學焉耳釋氏則不然彼其下陋塵世名為五濁而讃自性本覺圓融浄妙至為希有故其言曰上天下地惟吾獨尊夫獨尊其身而濁視塵世又何有於愚不肖哉愚不肖者無論矣彼視聖人宜亦有甚不屑者何以明之聖人之教人也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因其材也彼則有一衆生未得成佛不取泥洹又何神乎聖人之與人也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欲其稱也彼則無有寃親恩仇平等又何大乎聖人之急人也由已溺之由已饑之然可逝不可陷也彼則割截支體行於布施又何慈乎夫是三者聖人豈謂弗能哉道不逺人人情大逺即不敢矯強為之先而易知易從夫人皆可學而至是乃所謂中庸也譬之於天九天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使其清虛善覆而不能持載亦何以成容保之功聖人亦天而已矣故曰知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高卑兼該聖人之天也彼釋氏者達上而不根於下周逺而不詳於近好怪而不拘於常輕為難能而不切日用極其闡揚之妙不可以知能求不可以思議盡不可以修證得不可以權貴顯非大智慧大神力則秘而不傳何太高也惟其太高故卒不可以語聖人不敢之心惟無是心夫然後張皇恣肆得以入之而兢業祗畏之真一無所動揆之中庸非過歟卿雲甘露非不竒也而不可以資生資生之常固無踰於風雨也玉髓赤芝非不異也而不可以療饑療饑之常固無踰於五榖也數月而無風雨則災數日而無五榖則餒數十年而甘露不零赤芝不耀人不為病是故隆古之治竒衺必斥聖人之道不可斯須而去身即是推之儒釋之得失辨矣善乎先儒之言曰儒為大公佛為自私夫自私者非物累也謂其不能同人而處已誠太高也又曰佛氏無實夫無實者非謂言之偽誕也謂其過高不益於實用也夫卑近之失易指高明之病難攻自非聖人孰知賢智之為過乎此中庸至德所以鮮能索隠行怪必有述於後世而莫與擇者謂其彌近亂真似是而非故也
  異端論下
  記曰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是言也其有所本乎故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夫身毒之國處中國之西得金氣之專者也其民剛梗暴烈徤鬬喜殺淫湎貪盜而無紀度然重信好潔嗜音樂而少機智此可以計誘不可以力挾也故釋氏多方設科調伏之於是為之慈忍以消其忿為之澹素以堅其性為之戒律以攝其欲為之果報廻輪之説以恐怖其愚為之苦空寂樂上乘之門以安其上智為之髠緇逰戲以和其俗為之偈咒讃唄以暢其情即意之所便安而隂以為利使之聼順而不疑故列子謂之西方之聖人葢謂其不以刑憲法制而人自不亂甚異之也夫自西方言之斯可耳東西之必不可易猶南北之不相謀也夫南北之極或祝髪而裸或鞨巾而裘輒沭之食子儀渠之焚親其得之若素習其從之若性成此未易以常情度也今居中國情變百出讒説殄行寇攘奸宄自堯舜之世已不能恭嘿無為而化乃欲誦習西方之教比於聖道以行於倫理事物之間不亦謬乎豈惟地固限之即一家之內父祖子孫所遇之時不同亦自有不可得而強者三皇之於後世是也夫三皇者治中國之始道也譬之父母於乳哺也訶禁提撕一無所用何則彼其知識固未開也老莊之學實逺宗之楊氏出於老而墨氏近於佛故皆不可以治天下以異端治天下譬三皇之治治後世不至於蕩而無制固不止非三皇之道則然守三皇之治不知變者為之也雖然學吾儒者亦有異端否乎其或近於楊墨釋老抑亦楊墨釋老固有恥而不為者乎如是又何儒者之是而楊墨釋老之獨非雖然孟氏不云乎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儒者之學固治中國之繩墨也又曰伯夷伊尹皆古之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言繩墨誠審又其所已試也嗚呼彼於夷尹猶有辨矣況又出於異端且非中國之人其不見斥於孟氏者幾希斥於孟氏而人固昵之抑又何也嗚呼此學術是非所以必俟聖人而後不惑也
  宗論上
  余讀宋濮王典禮乃知載籍能惑人也當是時言禮之臣皆賢智其發明宗法與為後之義可謂切至矣然攷其事不合揆其義未盡豈因襲者其入久師承者其守專附和者其言辯卒無以自觧哉學者以其言本三禮又訂於伊川之疏遂為百世不易至論不復詳考本末同異余恐將來之誤不特一濮議也乃著論俟君子斷焉
  按宗法載在小記大傳其言曰君有合族之道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位也葢言諸侯絶宗不可與族人齒也是諸侯以上無宗法可知矣又曰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繼禰者為小宗宗其繼別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宗其繼髙祖者五世則遷者也葢言宗法為公族卿大夫設也諸侯之始封也有人民社稷之寄有朝覲聘享祭祀省助之政勢不能自領其宗而公族無綂國人不可得而治也諸侯絶宗大夫不可得而祖也故設宗法繫之別子者始封始徙之諸侯之嫡次子繼別者嫡次子之世嫡也世嫡相傳廟祀別子百世不遷謂之大宗大宗百世廟祀別子則聨屬別子之子孫亦百世而不改宗者大故曰此大宗也繼禰者世嫡之弟及其次子或嫡或庶者也生則從世嫡以祭沒則其子禰之至於五世則遷謂之小宗小宗祀禰則聯屬者止於禰之子孫五世親盡祖遷於上宗易於下宗者小故曰此小宗也是皆自始封諸侯言之者也又曰有小宗而無大宗有大宗而無小宗有無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子其為士大夫之庻者宗其士大夫之適者公子之宗道也葢言諸侯之適世居君位而世世又有嫡庶次子所謂公子也公子不比於始封之別子為祖無二綂也一君必立一宗使領羣公子及公孫而其宗亦有大小焉宗其嫡者為大宗宗其庶者為小宗大宗小宗皆五世而遷者也有嫡無庶則宗嫡是謂有大宗而無小宗有庶無嫡則宗庶是謂有小宗而無大宗嫡庻惟一是謂有無宗而亦莫之宗嫡庶惟一者無羣公子也已無宗亦莫為人宗多嫡與庶即所謂以其庶宗其嫡乃公子宗法之正也是皆自繼世諸侯言之者也宗法盡於此則知庶人以下無宗法又可知矣葢天子諸侯者綂夫人者也非五宗之謂也庶人者綂於人者也比閭族黨之謂也刑不上大夫而後豫制之以禮故曰宗法為公族卿大夫設也古制廢貴賤殊勢宗法不可復行矣世儒守陳言而不察時變乃比附曰天子大宗也諸侯小宗也入繼大綂者不得顧私親此為後之義也於乎易父子之名失君臣之義禮樂不興刑罰失措其必由此也夫葢其不詳考之過也禮喪服斬衰為人後者子夏傳曰何以三年也受重者以尊服服之葢言受重大宗始有此名非大宗則無為人後者也又曰如何而可為之後同宗則可言惟慎所擇不必其親者也又曰如何而可以為人後支子則可則知不奪人之宗以承重也又曰為所後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言若子明承重情不可二也又曰為人後者為之子申若子之義所謂推類至義之盡也齊衰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傳曰何以期不二斬也特重大宗者降所尊也又曰尊者尊綂於上卑者尊綂於下大宗者尊之綂也大宗者收族者也葢言尊綂於上君也宗子收族綂於下有君之道焉比君之義故降服降其服不沒父母之名恩與義兩得者也又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葢懼昧為後之義亂父子之服故申言以別之是知為後止於大宗無二後也小記曰庶子不祭殤與無後者殤與無後者從祖祔食無後者有祔則知小宗雖無後可也凡一封君大宗一而小宗四大宗之主一而四宗之主不知凡幾必大宗而始成此服則知非為後者其服不必皆斬而降者不必皆不杖而期也必為後而後降則知天子諸侯之與庶人不可以類推也明矣是何也天子諸侯無降服則知無為後者也天子諸侯之禮也有子則繼無子則及故公子各有大小宗而不比於別子之祖其死也公子祔於公子而不各為廟蓋以序或相及必至奪宗故也故當其及也即公子之長子亦當承之何必拘於支子乎其不及也則雖庶不得以干嫡何至擇於同宗乎不著其服者臣於君服必斬不問其序而皆以先君之道終焉則魯之閔僖是也夫閔僖以弟傳兄諸侯也而其禮已若父子況為伯叔姪者哉又況為天子者哉葢其綂不止於公族故其義亦不止於為後義有所重則禮有所加不敢以卑者之辭名之所謂尊者尊綂於上是也庶人無為後則又其微也先王之為政也鰥寡孤獨有養而死徙者無出鄉禮不下庶人其喪也人得而主之所謂擇之五服之內擇之前後家東西家或其里尹主之是也故曰喪有無後無無主有主則不必後此聖人之責實也故天子諸侯之後也皆不可比於大宗強以大宗推之持重比於為君而父母降服比於族人之不敢以戚也止矣族人不敢戚君君未始即沒其名而今之為後者遽改父母之名其義也何居且擇後於同宗亦不必皆伯叔姪也禮曰族人以支子後大宗是亦將以族人之名稱父母乎稱以族人而服以齊衰恐聖人之裁禮不如是之舛且背也此亦不詳考之過也
  宗論中
  大宗有為後而小宗無後何也按禮大宗子之喪也五服之內親者月算如邦人月算者服之月數也邦人五服之外者也宗子及母與妻之喪丈夫婦人皆齊衰三月其親者月數從五服制服從邦人是自三月至於期合親疎而皆以齊衰服之雖大夫之期不敢降焉何其尊也庶人為國君畿內之民為天子齊衰三月而已邦人服宗子無少殺焉何哉以宗子有君道故比其義也何謂義尊綂是也天子國君綂世人世人非此綂不治故謂之世綂世綂者尊無上前所謂尊者尊綂於上是也宗子綂宗人宗人非此綂不治故謂之宗綂宗綂者尊亦無上前所謂卑者尊綂於下是也小宗子之喪也父為之三年曰繼吾祖也丈夫婦人之為小宗各如其親之服非獨避大宗也其綂小義故㣲也故大宗立後所以收族也收族所以尊祖也尊祖者不敢以先祖之遺逮於刑戮故抗宗法治之尊祖故敬宗敬宗故為所後尊服齊衰加而斬三月進於三年尊之至也族人有支子不敢得而私焉曰是吾先祖之所託非吾所獨尊也有宗而後族可收宗廟可嚴是吾考吾祖吾曽吾高皆從此而有托吾何愛焉故為人後者不言所後父雷氏之言曰其所後或祖或曽或高未可豫定故闕之也嗚呼似矣而未盡也為後者獨為彼乎哉葢其祖也爲其祖故所後不得以為子而已亦不得斬於父是乃至公之心聖人所自裁者也小宗無為後也勢也祖遷於上宗易於下五世易無復續矣其族綂於大宗而其親分於四宗喪主於其親祭祔於其祖又何後之有其為大夫士者則為之置後置後者暫假以行大夫士之禮葢主其喪者也其無爵也男主同姓女主異姓則皆其親也其廟也繼高者絶繼曾者得主之矣繼曾者絶繼祖者得主之矣繼祖者絶繼禰者得主之矣繼禰者祔祖繼祖者祔曽繼曽者祔高則皆其祖也舍是而必於為後則是專其貨財處其宮室而以為已私有識者必所深恥而不為而庶子昆弟之旁親無賴者皆可覬覦而幸其禍及是開自私之端聖人所必禁也而可以為訓哉故曰小宗無後者當絶非聖人之忍也勢也天子諸侯不言後則又其重者也天子者奉天命以臨天下諸侯者稟天子命而致之國人故繼天而為子者謂之天子諸侯尊王而為之臣則皆王臣非祖所獨專者也故曰公子之公孫有封為國君者則世世祖是人也不祖公子夫公孫非自絶於公子也以其有所稟命非公子所獨専也故封君之子臣昆弟封君之孫臣諸父昆弟言稟命之重無弗斬焉者矣周之郊也以稷配而明堂以文王不專於祖父何也以其奉天故先尊而後親也故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於時保之保有天命而後先祖之祀可以無墜此天子之所守也故崩薨者有世及而無為後踐祚者無尊卑而稱先君大宗之後必擇支子固不奪人之宗又以肖賢也先君之繼必順綂序固不逆天之倫亦以防亂也此其説不可得而同者也宗子殤而死庶子弗為後葢代其宗不成其廟也非殤則擇之族人故宗子之後無兄弟及兄弟是殤之矣而天子諸侯有世有及是豈以殤事先君乎此其説不可得而通者也事以先君則先君後夫人無弗斬焉者矣事先君之祖父母父母昆弟無弗若子焉者矣事之若子而不稱子不敢以私昵辱先君先君之義重於父也已之父母享其尊養而不易其封受之先君非已所獨專也故曰幼不誄長賤不誄貴又曰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何不以大夫葬也重先君之命不忍死其親也其或重私恩致殷禮則亦不可瀆於廟不可齒於先君之親此㑹通之宜禮雖不言可以義起矣自夫昧於宗綂者既陷君於奪親昧於世綂者復陷君以干正使聖人制禮曲折之詳皆為固僻難繼之説則世儒之陋載籍之繁啟之也傳曰辠多而刑五喪多而服五上附下附列也嗚呼彼固附於上下矣而卒以陷君則又何説哉故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
  宗論下
  宗法不可行於今者有三封建不復舉學校不復修井田不復制其不可行者勢也古者風氣醇穆靈哲彚生故聖人之立極也必分土置牧以共天位而建封之典行焉足故諸侯世其國別子世大夫於是立三廟設壇墠得於祫祭有圭田食有采邑有家老以治其事有僕圉臺輿以供其役夫物備而後禮嚴禮嚴而後義立義立而後勢行勢行而後法可盡故名之宗子而族人莫不聽焉期功以下莫敢戚焉此名實之應者也今之大夫起於白屋非有尺寸之籍也載符而出受代而旋非有定位可以長子孫也致其事即食其力非有體貎之隆於族類也故紈袴之後同於𨽻廝至不自給則轉徙而流亡其或懐賄敗官又皆怙惡汙俗其身之不自淑而又皇恤其他此其不可行者一也畢命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敝化奢麗萬世同流葢自成周之時有然其不至陵蕩者維持之素耳是故師氏正其行保氏授其文成均養其和司諌考其過司馬正其射不幸而族人罹刑王曰宥者三有司曰辟者三而卒致於甸人此豫道諭而防禁之故其教易尊而後爵可命也及其風俗既成耳目不雜則蒸漬優游餘韻不殄雖以春秋之衰僭亂已極而名卿大夫國不乏人如魯之孟獻晉之子犯齊之平仲鄭之子産秦之蹇叔吳之季札楚之叔敖何易哉是皆禮教之效也漢承秦制郡縣破滅世家二千石皆以鋤治彊宗豪右為政又懼其勢未易觧也遷其宗於近郊以離貳之於是景屈諸田之族皆為關內編氓不得復纉其世業其後經術盛而禮教衰功利熾而爭奪起淮南七國連從以畔而功臣得侯封者不數傳皆以罪惡國除此皆奉朝請天子所親治猶且爾況令其分土得專制哉此其不可行者二也夫人之為惡非必其性成也要亦有以驅之矣古之選士不於商賈為所計者卑而所存者薄志分則業不精力劬則慮不逺故為善者貴有賴也三代之制必有夫田分業定衣食足然後責其不肖雖有非僻之心不敢肆矣夫饔飱不給父子不能保其親況衆人乎是故行刼起於攘伐攘伐起於聚積聚積起於慮不足無不足則亂國之民可使由禮今士師非不尊也象魏憲典非不異也榜掠笞黥刀躓熸剔之器非不慘且毒也卒不能使游食者外無異謀乃欲假服制聨親屬抗宗法以復古道豈不謬哉此其不可行者三也於勢稍順而分得為者惟藩封與勲戚近之然所存者勢而已非其要也將欲維持族類以附於小宗其為説亦有三尊尊老老賢賢惟所遇焉斯可也視其族行輩長者得主之斯尊尊矣無已行卑而年高者得主之斯老老矣無已而德誼足稱年行雖卑亦得主之斯賢賢矣此宗法之變也宗法變為後之義亦變孟子曰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世儒兩考之嫌必是之取矣雖然得其常則父母一不得其常則父三而母八獨兩考哉彼其實固未變也詩曰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葢言恩也是故一者指所生而言實之謂也變者指其恩而言情之謂也情有變實不可變斯固物之一本民之宜也禮斬衰曰慈母何也子夏曰妾之無子妾子之無母者父命妾曰女以為子命子曰女以為母生養之死喪之皆得如母貴父命也是故慈母之名本於父命非其生之謂也情也無子而後人之子其父母命之所後者幼而畜之若子然將不得比附矣乎附其列矣其於所後雖父母名之可也此載之律令聖人所不違也既死而人為之後比於置後執其喪奉其祭事其親屬而不得以父母名之則猶行古之道可也今之民散久矣各私所有而莫與相謀惟有後則攘伐之奸不作斯固所謂民之宜也與民宜之聖人亦安得而違之嗚呼此固古今之辯也



  念菴文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八
  明 羅洪先 撰
  詮著
  別朱子韶語
  子曰古之學者為已程子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體莫非已也識得是已敢自賤其身哉戒慎恐懼而惟恐或入於非僻豈曰自成亦所以成物以一身而為天地萬物成敗不已大乎夫是之謂大人今世儒生學士舎射策無所用其力矣即有知者不過談說理道其致身固不若射策之篤且精也故進不足以達志退不足以自庇其身詰之則曰吾率其常不敢以自異也夫射策小藝也猶且疲心思窮年嵗求而不獲不憚勞也至於改過從義於子臣弟友之間求庸言庸徳之必謹者夫子所未能而憂其弗踐其志者也固以為尋常易之此義弗明天下將何賴焉朱子子韶質甚篤厚與余㑹者數四心頗愛之愛之而弗以善告姑息也非子韶所望於余者也
  別宋陽山語
  今之談學者多認良知大淺而言致良知大易葢良知本於不學不慮之虛體而後有知是知非之流行今認知是知非之流行盡以為良既不免於浮漫而不根又謂不學不慮之虛體無事於存則終不免於馳逐而化物譬之於火謂星星之火有異於燎原固不可謂燎原之火不加於星星亦不可知是知非愚夫愚婦與聖人同也愚夫愚婦則星星也聖人則燎原也自星星以至燎原其蘊積鬱煽賡續廣大必有次第而顧持星星自足措之於用可不可耶故吾人知是知非不足以為事物之主宰者以其不盡出於虛體故也今使人順知是知非之發而一無所存是取足於星星之譬有不燼滅者乎欲燎原者必能存乎虛體如赤子然無以人為之私雜揉乎其間則於是非之辨若無以甚異於夫婦之愚至其堅凝不揺洞徹無蔽則與愚夫愚婦天淵迥殊故曰智之實知而弗去是乃所謂致良知也同一揖遜也有矯媚者有用情者吾嘗一無所存率吾之良知而揖遜而以矯媚為用情時時有之不自知也同一交際也有貪黷者有誠享者吾嘗一無所存率吾之良知而交際而以貪黷為誠享時時有之不自知也豈惟不知又從而掩覆之其甚焉者又將以不事掩覆為直遂為任性而良知之發蓋無幾矣君子無終食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懼其易失而務有所存故懇切若是也今曰良知萬古不息自不能泯吾特依之而已其有所存照有所收攝皆為未悟良知真體而然然則聖人之兢兢業業果何謂耶豈亦未悟良知耶侍御陽山宋君將如京師以書別予深病今之談學者紛紜於異同之辨以為未有契於良知也已而送之同江誦予所聞君不鄙令遂書之予聞良知最久而從事不力固嘗苦於身病非敢藥人之病也君尚以瞑眩而投予哉
  別凌海樓語
  嘉靖己亥予訪東城林子海陵林子不予鄙攜其門人與士友數十人胥來問學幾日乃去又明年林子卒京師而予已歸田每憶往事未嘗不有感於存亡離索之故自考所學又未嘗不有愧於今昔玩愒之久也甲寅海樓凌君來為永豐始至有聲問其鄉出東城之門為之色喜明年㑹於𤣥潭以事東城者事予為之憮然當與林子論學時年壯而氣盛又竊有四方之志於學問所操不切切然獨議論同異未忘於心今冬逰記中可考也十餘年來變故之更涉憂患之摧剝意見消而缺失露囘視往事有不可復追之悔海樓在永豐潔已奉公惟恐事有累於吾民而調停劑量可否之間又皆曲盡其道予方仰羨而海樓以予一日之年屈身而事之不已過乎海樓滿考內召且至瀕行別予不相值念其勤懇不可虛也則謂之曰君知聖人之學亦由海樓之治永豐乎夫心本無事而常定者也有物累之動斯多危譬之於民征斂急而刑罰暴反側頑獷不易馴也先之以虛中毋以世之可歆羨者雜乎視聴懼其累之也無累則心存矣心存不能以不應應不善者中弗虛也酬世接物雖極紛撓轇轕之來而皆順其自然之則不遺乎外不失乎內必調停於致力者乃得之是故主靜制動擴然無極夙夜緝熙月有所將至於首出庶物與天為徒則今報政之期而榮寵日臻之効也漆雕難仕曰吾斯未信難之也君易其難矣有弗信於此也哉且吾民與吾心逺近難易相去何若抑言有之堯舜事業只如浮雲過太虛至謂其心至今尚在又何其輕重小大相懸也由是推之得其心雖不見事業亦可也海樓豈以事業累心哉無累於心則可以永豐可以天下可以榮辱可以進退斯說也予病未能而志弗已也東城不可作矣予與海樓倖存庶幾無負久要之誼
  別陳雨亭語
  嘉靖丁巳冬常熟雨亭陳君以進士出知永豐余嘗邂逅一再語未深知也已而聞永豐之頌自檢若處子視民若慈母御跳梁獷戾者言語姁姁若訓其憐愛子弟絶不能以疾言厲色加人久之近而城市逺而村鄙咸倚以生不知令之終去我也余始異之又踰年就敝廬問學焉其志駸駸聖賢之域其氣斂靜能謙以處人稟受則皆雙翁先生之㫖余無能相益也四年辛酉夏六月會閩冦數千人突入境聚散倐忽叵測既畢力防禦是月十八日迫城下君親冒矢石乗埤垣督戰守六晝夜不懈冦不得間退如峽又三日而君且內召永豐之人既素倚君會初出之水火而登袵席遽奪以去則益相率攀戀不忍舍又自知勢不可已而期不容緩也則攜老幼擁車灑泣步而隨舟者葢若干人君過桐江道路戒嚴遣尺書問學焉余告之曰君知禦寇乎其知學矣當寇之突入而迫於城也使兵不素練器不素具計不素定其能猝應否乎即猝應其能必勝否乎是故制治未亂者聖王之道也養於未發禁於未然者聖人之學也終日欽欽有若對敵名將之烈勲也必有事焉勿忘勿助君子之集義也當君在嚴城中目無汎視耳無雜聴即有竒瑰之觀詭異之好莫或干之何則吾所重者有在故也學之於道也亦若是知其所重精神心思凝結専一妙通鬼神無弗勝焉已君今去嚴城拜寵命自此陟崇據顯不啻脫幽圄而入層霄也雖然君其毋忘永豐乎傳有之素位而行無入弗得即有於天下非猝應不之辦蓋言學也素非必勝不足以言得非在嚴城不足以顯悠悠之情能知悠悠之非素則精神心思之用君所自試於永豐者余言猶有所不逮也而又何以相益乎哉
  別蕭曰階語
  嘉靖壬戌七月潮陽蕭曰階返自南宮過桐江來謁予方閉戸會鄉人言版籍事於是曰階留且再月相對語學之日可數也將歸請曰始端升就外傅先太史公命之曰吾不願汝講學世之講學者皆可知也吾願汝立好心行好事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做得十分便是十分好人矣端升不敢㤀先生何以教之以庶幾不辱予告之曰而翁其務實者乎雖然世稱十分好人孰與孔子孔子言正其心矣不言立好心言敏於事矣不言行好事此其故何也自呼吸之頃以至於終身何莫非心自動靜之常以達之天下何莫非事立心行事之過與惡可指矣無少過與惡者順其常安得舉其一二而名之即如世人所舉以為好者一二名之又未可相襲而遽有也是故理無定在欲事之好者莫若求其心之善善無常主欲心之好者莫若求其心之専時時不昧此心之靈是謂立好心時時不昧此心之靈以應乎事是謂行好事以此不昧者勉之已亦以此淑之人是謂做好人未嘗張講學之名亦未嘗嫌其名是謂真不辱惟學之専斯務實矣曰階唯然識其言而別
  別周少魯語
  落思想者不思即無落存守者不存即無欲得此理烱然隨用具足不由思得不由存來此中必有一竅生生夐然不類者言此學常存亦得言此學無存亦得常存者非執着無存者非放縱不存而存此非可以倖至也卻從尋求中由人識取
  別沈萬川語
  唐虞之時只是安汝止工夫心有常止不易動揺此便是真收斂處何等簡易後世全向動中分散只知向外尋求議論多而學亡矣
  書克齋巻
  余嘗讀先儒言謂人常不忘有我意衣曰我衣食曰我食日用諸事莫不皆認為我當時謂此語似粗學之即易辨耳及今十有五年始知此語甚精要甚周悉孔子告顔淵克已一言最盡姑舉日用言之視人衣食甘美與粗糲直過目前曽不足以繫念一涉在身顧惜厭惡頓殊至於田廬諸物莫不類此使其在身猶視他人則觸處平鋪無復蹊界萬物一體真即此在矣程子有言將此身在天地萬物間一例看大小大快恬此端緒甚微意念纔起便落舊習與之相稔不復辨別旋復増加猶自論理論欲論克治工夫此與盲人抵掌而談方輿者何異司徒勾曲王先生有味於克已之義常以克名齋與先生論其義者甚衆余覩而省發深媿自治不勇十有五年猶未能會悟先儒之至訓因書就正亦且以為久要
  書黃謙甫巻
  謙甫別四年再見見而各計其嵗之所獲惘然不能自釋也將別求所以語之者余初學農姑以農喻農之耕也計嵗而穫者也一失嵗則皇皇焉無所於之矧於再嵗而又倍之者耶彼誠計衣食於軀命之戚也失嵗矣而無所戚則必有他望可知今與謙甫別四年而無所獲然又無所於戚與戚矣而不至於皇皇焉無所之則性命之所寓者其亦有在乎而人莫能與知也行且察之異時再見其無若今日之虛腹矣哉
  書退省巻
  晴川先生書曰學當求病痛所在而砭鍼之想更得力或謂聖人教人只是直示本體未嘗說及病痛不知參魯柴愚非各人所受之病耶洪先聞之悚然敬受及讀先生謂弟洗心君有曰退而省察於念慮隠微之間果能皆得其正而不失其本體之明矣乎洪先反覆慮之是凡為學者務求得乎其正以不失乎其明者乃吾之明善以誠身如是而不能盡然皆病痛之所在也即從而決去之然後有以復其本體此誠之之功擇善固執者也夫人固未有無病者然未知本體則亦未能辨病痛之所在未知復本體則亦未能望病痛之必去譬之於行趨家者其主也辨歧惡其有與家相違者也譬之於禮樂養生者其主也治病去其與生相戕者也一也良知在人宜無不自知者然言說之偏亦足以眩心而淆性非時時省察於念慮隠微之間固未有能明善者夫未知孰善安從固執未知所執得失奚辨蓋不深求之隠微而止出入於一是一非不免展轉相尋而未得乎本體之明雖曰去病實不離乎念慮纏繞雖暫止息於驟發之時而未能斷於未萌之始固非謂本體易復欲事去病亦非謂不問元氣漫求去病者也未知先生之意謂之若何洗心君試為問之並俟面究
  書龍華㑹語後
  嘉靖戊申仲冬西石王君聚九邑士友於龍華旬餘而後別將別求東廓先生之言以為久要先生於是追録其講語條列而聨次之以致切磋之意明年持示不肖俾續其後不肖反覆先生之言於經傳中所載大約解釋明白令人反身自省較之平日書冊之硏窮若談異時他人語者萬萬不侔從此而善進可以自得無疑矣安用贅哉嘗自病資質凡庸談學者二十有三年往往逐人口吻學人步驟未嘗有特立不拔之志以探千古不傳之微邇來自驗凡所以如此者皆縁欲根未除故隨在染着耳既有染着縱令解釋得去亦與自已無干當下循省不為無功其視徳性相將背馳與談異時他人語又何別也欲之有無此心自能覺得是謂明徳不由安排推測時時斷絶不得是謂徳性覺處無有不是是謂善無有別物是謂約無有不宜是謂義此件原無竒特聖人如此愚人亦如此是謂庸徳庸言從此處作用是謂發育峻極為三百三千又謂之博雖屬作用卻又原無物謂之靜動無端無二物也常存此覺不得有混是謂戒慎恐懼有未至者求以至之是謂徙義錯後自反不容停留是謂改過全體完足是謂復無二功也而所謂官職貨賄技藝事功雖若甚粗然人人未有能出脫得盡者則皆所謂欲也夫覺處人人有之宜易存也然所謂欲者亦人人未能盡皆出脫則所謂雖有存焉者寡豈不為世人之患歟夫欲者我自欲而覺者亦我自覺也我既欲之而亦自覺之又從而去之而欲竟不盡出脫然則所謂徳性者果安在哉我自不欲則無所用其去之之力而所謂覺者曉然其中若是者亦嘗試有之乎有之則欲之易以去與覺之易以復者其幾在我顧自斷者何如耳未有為之而不成求之而不得者也然非未可以解釋求之得其似未有不咀其真者也此不學者之始事也不肖資質凡庸年久而猶不能出脫於是視君之銳志誠當多讓故申東廓先生之語復之俟君出脫盡時書以報我則諸解釋語可以一笑而破矣君以為何如
  書馬鍾陽巻
  余去嵗走匡廬冒暑歸鍾陽馬君將期會南浦風便舟駛不竟初盟踰月以是巻索予近作久之未暇執筆今夏復入天池往來海上每瞻棠樹輒動依依抵舍覽巻勃然興懐方擬之辭而君山東之報至矣回憶初盟翻成別調豈非數耶君書札往來未嘗不孳孳以躬行為先以寡慾為要尤以空言少信為深恥聞其人即欲痛絶嚴拒不少假以辭色往往以余之不擇為歎其居官謹於持法敏於集事而厚於用情雖未嘗皦皦炫暴而聲聞四馳官至右轄尊榮矣聞其家朽椽敗瓦嵗入不足以自給閩之士論以為稱首嗚乎使講學者皆如君其尚有遺議以病吾黨者乎今且別矣切磋既未可期則將何以為贈聞之古之善寡慾者非有欲之後而務去之之謂也防於未然不復萌動焉爾矣吾心固不能以無欲也防之而使不復則亦未有自然廓清之期如是而學猶之聚兵峙糧以冀寇之不我侵比於無備者逺矣彼寇猶與我相持非所謂儆戒無虞也善為治者保無虞善寡慾者保無欲無欲者吾心之真體天下無以尚之者也辨乎此而順以存之虛以養之譬之於民畊田鑿井養生送死以各遂其有生之樂如是四境之內皆吾之赤子弧矢之利皆所以自守也誰為寇我所謂天下歸仁雖有萌動焉者寡矣夫是之謂寡慾率是寡慾者以施之身是躬行也推是寡慾者以加之民是美政也夫是之謂聖學生有悟於此而愧未之能行君有其具得其端在致其精而已矣敢述以請若謂心無無欲之體而以理欲交雜為疑則至善終不可得而止也若謂保無欲者頗難為功此則存乎其人不可得而執一論也矧君孳孳然問於不肖有不曉然於是者乎深山寡侶足音跫然輒有喜心況此學蕪昧久矣他日窺測稍真而君之造詣日粹使生動色於足音則斯巻也未必非左劵也
  書蕭天寵巻
  泰和蕭子天寵在門十年近而𤣥潭青原雲津之㑹逺而芝城象山江都之遊無弗得從四方君子切劘之訓婣友交遊問難之詳無弗得聞婚喪勸相繁瑣之節田廬盈縮棄置之宜無弗得與予之弗能無天寵猶天寵不欲與予相失也天寵始讀儒書即治明法科在官未幾倐出代遂得入銓司待次踰期矣猶不往一日問故天寵面有慙色俯首對曰隆佑幼孤懼無以自立求為明法稍別於庸人不知其不足為也入夫子之門而後知吾之大吾方愧悔不暇又何往焉且縱往得官不過効奔走甘哃喝忍賤辱以資升斗耳世之必不相容與力之必不為知之審其孰與二三子者從夫子之後徜徉長林大谷之中諷誦夙昔所聞以反之身求少自得以報夫子不愈於伈伈俔俔者哉應之曰子以明法非道耶亦為明法者非道耶抑亦視明法者為非道耶聖人之治世也上下相維小大相濟府史之視六官百執事特勞者耳必其簡而佚者乃得為道將委吏乗田無聖人耶且其人固皆道藝之選今之明法責在弗選非其人之罪也而之所謂庸人者何似非指小用其心者耶此無係於位之上下小大也知吾心之大矣能反之身則宇宙之維持豈不勝夫山林之觀躬行之宻實豈不過於談論之雅庶府之出納民物之利害豈不廣於室家之務儒者之業主於用世而不聞吾與道林論大學者語耶天寵津津色稍解踰年北行別予石蓮洞中曰今與夫子相失矣不知幾嵗年矣夫子忍無言乎應之曰而知用其心無以庸人之小者雜乎其間其職之冗也則猶助吾同江之役也其職之簡也則猶共吾石蓮之居也又何言乎天寵聞之色慘然顧洞徘徊久乃去
  書周子仁巻
  今之學者只有切已收斂務行實事以敦本質一切乞言請益諸件諸皆削除庶幾有補於世教蓋凡內不足然後有所藉於外此誠偽之辨也周子仁往來三至蓮洞而茲來卻索言以別予禁弗與臨行若迫謾書夜坐詩以應俾能靜坐收斂將來必以此紙為贅矣而況容喙耶
  書劉靜之巻
  同年見川劉君攜其子靜之造予廬令執弟子禮且求有以教之因語靜之曰而年十八舉鄉試莫不榮其利達矣而翁命而稟學之意何居乎人之舉鄉試者莫不榮其行且仕矣亦知仕者固有萬世之業否乎昔者聖賢之視天下咸若手足骨肉之親而凡天下之與吾交實鈞疾痛疴癢之愛蓋出於不忍人之本心怵惕惻隠隨感自然非有所強而加之也志茍得行矣一邑一郡即蒙其澤幸而大行明明徳於天下天下之人日遷善而不自知未嘗施其勞也志不得行修其身以淑人孝弟忠信舉世且儀型之不幸而極於拂逆困否若匡之圍涪之放有言不信窮之災矣然後獨善其身無敢他與然夫子在陳猶念吾黨小子曰歸歟歸歟至於卒老於行顧曰我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蓋必如是而後天地始有所賴以遂生成之徳而不至於大亂此聖賢之道之大所以異於老佛二氏者以其通天下為一身不以一身自私故也彼自食其力安匹夫之貧各守所長全曲士之節非不善也而不可以及逺自孔孟以後千餘年是道或隠或見若有待乎其人嗚呼茲非萬世之業哉故自念慮事為必致其精而不止於考文字譬良工之善利器自飲食男女必防其肆而不止於臨財利譬行旅之保斧資程課試之文猶古者之羔雉修辭以厚誠端嚴謹之操猶處子之髧纓表志以示信欲有為於天下必先求備於吾身愛惜吾身將收大效於天下此學者所有事也信及此者措父母遺體於古人不之信者墜造化靈氣於腐穢此道明則天地變化草木蕃此道晦人各自私斯民無所於歸命吾嘗以語同志而自反不肖甚慚於斯言靜之為改齋王公外孫其善源有自又自幼不出而翁之庭無異見雜習撓其中聞斯言能慨然否今赴南宮將盡友天下士其知持此辨品類否白沙先生與友人云諸君急於入試區區迂濶之論恐難驟聼然又不敢淺視諸君而謂吾言之無益而不言也嗚乎靜之無以予之不肖遂負而翁命學之意哉
  書王龍溪巻
  王龍溪君有丈夫子三人長曰應禎字以允成言成禋而禎於周也次曰應祥字以允和言和氣能致祥也又次曰應吉字以允修言修之吉者君子也君之望其子也可謂至矣壬戌之冬至吉水訪予松原將別曰何以誨吾子於是道三子性行甚悉且留一巻索書俾識不忘予嘗誨吾子而有懼矣每誨子以道也輒思曰吾之誨子如此吾果有諸身否乎則又惕然嘿然不能竟其語今告三子何以哉憶壬辰嵗與君處君是時孳孳然神不外馳惟道之求汎觀海內未見與君並者遂託以身不之疑今三十年君益自信以為無所事為學於孔孟之教不啻若凂已者而惟老荘之是據然則君之誨三子豈可量哉為之踟躕久之君之言曰允成和厚而牽於情牽情者近柔矣允和斷而長於才多才者近剛矣允修介守而志於古闖闖乎以之上進其可語也愚惟君之處家必有道以為諸子法身能確可以起柔身能忘欲可以用剛身能以聖為則可以考千古而不謬審如是即無望於三子三子者其能已諸夫身教者上言教者下徴人之言又其下矣君試思之謂之何如
  書胡正甫冊
  泰和鬍子正甫之在山也與王子有訓歐子文朝為莫逆既自常徳僉憲擢四川㕘議奉母南歸將獨身以往則約有訓文朝聚松原證所學至則與居蓮洞盡出所長相正將別復聚松原共求為久要者是時正甫見松原志晤有收斂靜定語稍有難色予曰予之收歛靜定非外事物酬應也自身驗之愈收斂愈周徧稍不靜定即作用不切蓋直信此路時時可用蓋實說也正甫唯之已而正甫曰志晤中今人乍見孺子入井心即堯舜心必指無三念者言之未可盡廢言也予曰丁謂堯舜有是心而不起三念者兢業為之也但言心體而不言工夫將工夫何在乎正甫嘿然蓋言有未盡也未幾正甫將如蜀有訓文朝與王子信卿持一冊願書之以益正甫予惟正甫所見甚至與論宋學則首明道而疑濂溪論良知則謂學者過自信而輕外物居今之世求此語無聞此語信之不疑尤不易也有訓思所以益何哉亦曰正甫所言者見也非盡實也自朝至暮不漫不執無一刻之間時時覿體相對是謂之實知有餘而行不足嘗若有歉於中而絲毫未盡是謂之見見與實非實用力者不能辨在余皆所不免然非正甫莫可語進也於是即所言書之以贈正甫正甫自蜀歸尚以實修者盡言之
  書王有訓扇
  中庸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斯言也合內外該動靜兼巨細貫終始而一之者也言其收斂謂之存養言其辨別謂之省察言其決擇謂之克治省察者言其明克治者言其決決則愈明而後存養之功純內不失已外不失人動亦定靜亦定小大無敢慢始終條理可以希聖矣有訓勉之
  書門人扇二條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此孔門用功口訣也白沙先生曰戒慎恐懼所以防存之而非以為害也此為矜持太拘迫者言乃捄病之藥無病則此藥不應遽拈平生不就自身𦂳切處用功而為多言所轉垂老無成正當為戒白沙先生詩云千休千處得一念一生持於千休之中而持一念正出萬死於一生者也今言休而不提一念便涉茫蕩必不能休言念而未能千休便涉支離亦非真念茍不知念則亦無所謂能休者能念不期休而自休矣
  書胡正甫扇二條
  區區初及第謁見吳之荘渠魏先生先生曰達夫有志必不以一第為榮嘿坐終日絶口不言利達事私心為之悚然此生雖未敢汲汲於名位以負知己今回視之此身承當此言煞不容易蓋不榮進取即忘名位忘名位即忘世界能忘世界始是千古真正英雄始作得千古真正事業炫才能技藝以規時好視此路蓋背馳也不知吾正甫自謂如何
  始聞正甫進士報喜甚意正甫耿耿欲有為得此階級將來可展布若夫世俗所競皆在身家起念區區不以此自待亦不以此待正甫正甫亦不以此自待也然在身家起念真為世道與不為世道此卻即正甫亦未易辨吾見談學者矣往往藉口於道理而誠心實意各有所在他人如見肺肝而終身不悟何哉正甫其免夫
  書萬曰忠扇二條
  寂然不動者誠也言藏於無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言發於有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言有而未嘗有也三言皆狀心也常有而不使其雜於有是謂研幾真能不雜於有則常幽常微而感應之妙是知幾之神謂幾為一念之始者何足以知此
  能以天地萬物為體則我大不以天下萬物為累則我貴夫以天地萬物為體者與物為體本無體也於無體之中而大用流行發而未嘗發也靜坐而清適執事而安肅處家而和婉皆謂之發而不可執以為體常寂常虛可巻可舒全體廓如
  示王有訓
  嗚呼知無不足之理則凡不盡分者皆吾安於肆欲而不知竭才者也吾人日用之間戒慎稍縱即言動作止之微皆違天常而賊人道可不懼與可不省與王生有訓求書警語宜事於此
  悟言
  或有問曰昔也吾有會於聖賢之言視其言也若為豫設而無庸擇也則又有惑焉若曰胡為言不盡若是而使予孳孳矣乎已而意解失其所以然則又以為凡其有言未嘗不予㑹而自滋惑也若是者何哉應之曰奚獨於言云爾也醫之為方也涼苦溫辛斂發補洩無一不備而不限人以一劑圗之於方隅也夷險行直遐邇委僻無一不載而不示人以一塗何則藥以愈病非可逆料問道適途視力之所至病去道通昔所言者非贅則妄無復用之矣學者於聖賢之言亦猶是也謂可棄歟或有以中人之所蔽謂可擇歟或不可以周吾之所求即其言之未盡也吾心得焉則是吾後聖賢而足之言也其已盡也吾心惑焉則是聖賢先吾而誑之言也故子貢之懼不言固不可公都之疑好辯亦不可楊子之折淆亂尤不可彼有所待焉者也求之自有之中得之未發之先而遇於相忘之後當其忘也不知其言之在我耶在彼耶可謂似矣是故未至是而揣者謂之億至是而執者謂之見億與見免者其鮮乎異端者見之謂也故聖賢之言廣大弗遺變動不居惟其不居非積至而悟不可得而據異端之言専而可守徑而易入惟其易入故人咸樂而趨之偏門速効一隅小技亦猶是也彼沾沾為知硜硜為行炎炎為言者亦有所會矣其謂子何哉子慎無多問
  日札二條
  在復古書院當大衆中忽省吾人當自立身放在天地間公共地步一毫私已著不得方是立志只為平日有慣習處軟熟滑瀏易於因仍今當一切斬然只是不容放過時時刻刻須此物出頭作主更無纖微舊習在身方是工夫方是立命此意須常提醒不爾又只一時意氣興廢也
  觸之不怒則驚之不懼投之不好則失之不憂斯須之剛終身之防也堅者守瑕者攻
  艮齋贅答
  艮之彖曰內外敵應不相與也不相與言不相入也內與外不相入非內自固密者不能止其所乃固密也止其所之所非言可及人之身至近而不可見不易動不容執者惟背為然取象於背使人反求必如是而後無所入者可幾矣是故內無所欲外無所合不向道理生知解不逐作用増安排獨往獨來隨其所在不出其位非定性之君子烏足以語此戴君伯常書來曰吾少也學於龍山楚望臺以為生已矣安能如古人執陛楯自效以不辱先君子之教乎其後攀附輦轂以來猶以楚望名吾齋懼忘也比數十年宿衛周廬得列下士思為臣止敬之義朝夕惴惴焉其尚敢有他望則又以艮名吾齋以庶幾知止不殆其亦可以無咎矣乎往見雙江聶公稱其門有善問者每談周易諸書即劄記其所言以傳意者其即伯常乎如是則艮之義蓋習聞之奚俟余言而凡言之所不可及者雖思索推求無益也如是則又奚獨於公乎使公能言其形似而伯常又即劄記之以傳是輔與頰舌之象非背之象也姑寓問之
  示楊生二條
  楊生某來自宜春問學於余而多文墨之好謂之曰此余之夙證也當少年時精神無所收拾逐物移好今衰矣一藝無所成名始知悔焉即使藝有成於吾衰何補哉夫玩物喪志自養徳言之養身在其中矣神不兩用物不兩大吾與若皆病身也而方逐逐可無懼哉中庸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言聖學全功也不睹不聞心之體戒懼以存之此心常止而物莫能亂率性之道出矣止者中也道出而和達焉天地萬物莫之違聖矣乎然戒懼未嘗已也今言良知者多忽致知之功而輕於作用豈未之思乎
  閒書
  年少精力絶盛足以有為卻為血氣奔騰東馳西騖未能降伏得下及更歴之久百念漸灰方有收拾之計而志慮衰頽日月促迫有不及之歎夫復何益後之友朋宜以余為戒也人生有知不能無欲欲不得其道始流於惡然自古賢聖未有不由嗜好淡泊用度簡省而能有成者濂溪攝洪州時偶病危衆視其篋中無一長物無欲之學固如此今欲師賢聖而又雜以世俗之見豈容兩得哉
  書壁五條
  能以天地萬物為體則我大不以天地萬物為累則我貴處其貴用其大萬物以賴是曰三才
  祝年莫如惜時愛身莫如務學故知道者不以事役形不以形役心其視頃刻也亦若萬古
  惠廸必吉是謂降祥從逆必㓙是謂降殃一念之正和風慶雲一念之邪迅雷風烈祥與殃也孰甚
  欲威下先反身欲保族先盡倫情不可徑恩不可狎無居贏利無昵私好則家治矣
  嗜欲無窮時命有限妄得者侈過厚藏者蓄憂惟知施則富不溢惟知儉則貧不屈
  示後生二條
  人年少氣銳於進莫不思有所倣效嚮往故辨別路頭為第一𦂳要路頭一錯先入之言為主終身不得出脫其俗好淺薄容易逐聲勢為進退稍不覺察賺入其中結裹只成俗態殊可鄙厭謹交遊擇見聞是辨路頭實事路頭既定人品從此懸絶
  衣服飲食之閒雖日用小節目卻闗係心術不細好馳騁便落俗見務朴實便近天常食色固是至性然不可無檢制故曰節性惟日其邁節是不敢任情自遂之謂天性在人猶金出礦不經火𠉀煅煉終不成器使用不得至性亦然故節嗇一著乃煅煉之助到得不生貪著即心體泰然焉往不利
  寐言十四條
  天髙地下日東月西山起有原水歸有委春近必雷秋近必風自然之體也茲伏羲之圗乎非也自震而離而兊而乾陽之浸也自巽而坎而艮而坤陰之浸也其在陰陽動靜之交乎觀日以亥子觀月以晦朔觀嵗以冬至先天不可圗也圗其一陰一陽者觀之周子於太極也亦若是
  自內如外謂之往往主發生由震而乾是也自外返內謂之來來主歸復由巽而坤是也數往者順順其後天乎和來者逆逆其先天乎故曰易有太極太極者逆也生兩儀則順矣逆順相感而化行故月從逆為朔嗚呼是道也其微乎
  月借日光信也陽稟陰育其精乎舎是天地無所施其功陽全陰半語隠矣宋儒黒丸之喻又何億也象之以兔猶坎之中陽兔本卯神所謂借之日者也又曰顧兔象其顧而孕也又曰兔者吐也吐生光也易曰日月相推而明生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莫不見之莫或知之先天之為逆也曷徴之吾徴之身目不逐境而內觀耳不逐聲而反聴心絶物誘而忘智口忘言詮而守嘿自外來感者我無馳也其可以大生廣生矣乎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夫子遺之子思
  人之生也無姓無字無序無位無室無貨無器無用蒙蒙然未嘗歉也而真我存長而字之又長而行軰之進退之又長而聚積給遺之我始紛紛然亦隨而寄之矣是故詈其字則咈然嗔榮其進則囅然喜增其聚積給遺則充然得諸我出而真我亡故守真我者可以捐名譽薄爵位一貧富齊生死而從諸我者失一物可以易親疎忿一言可以決性命
  人日營營與外物交以我應之未始見其非我也久而見化於物故舍事無心舍物無身蹔爾瞑目徬徨無垠有如處於寂寞之鄉曠莽之野不與物對我乃卓然是所謂對治也病去藥除何損於用世以不能去家室離鄉井為重遷不知斯人假宿丐食終其身而未之歸也悲夫
  天地之間萬生萬死天地不為欣戚以其在天地未嘗有增未嘗有損也生死不増損於我我何欣戚故聖人寘之
  麗吾形者是物非我擾吾思者是事非我釋吾累者是理非我斂吾散者是學非我置理學不講離事物不為我將何在知我在者古今不能限智愚不能別髙之不為顯卑之不為汙故常泰然無懼
  毀譽能拂人之情桎梏能殘人之形吾有至富至貴者人莫之能辱莫之能榮然亦莫之能明夫惟不明聖人不得已而自鳴
  世人喜偽粉黛易貌綺綴更形丹堊移室髹采辨器示之以真莫不厭之有言吾身本偽別有真我者存孰不以為怪
  人但知惡外物而不知絶內馳但求解外膠而不求融內見吾茍不欲物多奚緣物不相縁於吾何病未能者知吾所止無彼此形視所萌觸非來去相隨知立化不復因循是謂攝物歸我我大物忘蓋求聚於散其聚必専煉有入無諸有不作
  攝物歸我者無物非我牽我徇物者無我非物無物非我者物化我也處紛雜而精不揺無我非物者我化物也屏幽寂而神不靜知化物者不易反則化物者不易離也是故往反者生死之機離合者聖愚之辨
  人有𡨋然於識蕩然於守者何如吾試觀之雖𡨋其識不𡨋其虛雖蕩其守不蕩其樸見大人則厭然故百姓日用不知而可以與能聖人不為病
  室穢則潔之身垢則澡之雜念龎心俗好薰心甘言誘心尤物賊心未有為之濯拭者何也故識變而後障礙除識泯而後混沌合
  垂虹巖説靜
  敬所王君訪予石蓮洞中與坐垂虹巖論學焉因請所得君曰吾有見於不息之真體矣夫天地之化生日月之運行不能外是體也而況於人乎吾觀於暮春萬物熙熙以繁以滋而莫知為之其殆庶幾乎明道得之名為識仁識仁者識此不息者也吾時而言吾時而嘿吾時而作止進退無所庸力也其有主之者乎予首肯曰然言雖殊其㫖一也不息其功而已矣君問予曰聞公歸靜為說有諸曰有之請問靜何歸予曰君可聞者吾之言也所從出此言者君不得而聞也雖然豈惟君不得聞吾亦不得而聞之茲非至靜為之主乎然而必雲歸靜者何也今之言者必與言馳馳則離其主矣離其主則逐乎所引之物其如吾雖言矣而靜何有所從出者存於其中受命如響如是而言如是而嘿言與嘿殊而吾未嘗有二主也斯靜矣從而推之作與止殊進與退殊常與變殊晝與夜殊而吾未嘗有二主也斯靜矣斯可以言歸矣故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至靜而無思者思之位也如是而思思則得之矣又曰戒慎其所不睹恐懼其所不聞不睹不聞靜也戒懼不欲馳而離也又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知止所以歸靜也馳而離焉不可謂之止故歸靜言乎其功也而謂任心之流行以為功者吾嘗用其言而未有得是以守其陋而不知變非敢倡說以眩人也君釋然曰始吾聞歸靜之說也固亦疑之今而後知即吾所謂不息者而非以對待之靜言之也君將行請曰何以益我予曰不息其功而已矣君於是悚然期以來年課其績
  答復古問
  嘉靖壬寅余訪東廓先生於復古書院自是丙午庚戌凡三至至則邑之諸鄉先生咸在門人弟子從而列坐者又若干人相與問難必數日乃能去間有問復古之說於余者余答之曰字義有之十口為古古之為言傳述之久也夫心之精微不可以嘿授也不得不託之於言言之流布不可以逺致也不得不筆之於書自書之所載與口之所授固有間矣自其形之於言與其不能自言者又有間矣六經者聖人以其心之精微授人者也始而為訓詁久而為傳註又久而發為議論敷為辭章果皆不謬於聖人否歟是故六經古矣人之傳述六經者未必其皆古也為之奈何復古之六經而已古之六經何也不於其傳述而於聖人之心之精微是也聖人逺矣心之精微不可得而求矣復之奈何復吾心之精微不異於聖人之心之精微斯可矣吾嘗睹宋儒手筆為之寳愛為之顧惜若不能釋手非以其書也念其年嵗之久不易見也矧曰闕里之履周室之鼎乎今吾之心非獨吾一人然也宋儒如是孔子如是自文武至於堯舜羲皇以上如是即謂之天地之先亦可也不亦久乎夫以一物始於天地之先其傳至於今日其當寳愛顧惜宜如何耶甘於棄失而不求其復者則又何也陽明夫子所謂良知固指其心之精微言之於先生者也去其世不數十年非若十口傳述之久也學於先生者或失則深或失則易或惟其言而不知其所以言求其實反之吾心所以不異於夫子者乃不數數則又且奈何哉夫相去不數十年而傳述之謬正自不免乃欲求不異羲皇以來聖人之心吾懼其難也夫形之言者尚不可得又欲因言以求聖人之心之精微一無所謬至於天地之先其為尤難又可知也畏其難而沮者無論矣不和其難自以為聖人之言如是如是闖闖然而不知復不亦反古之道哉問者目瞿余亦神悚
  讀雙江公致知議畧質語
  第八條此龍溪極誤人處亦自誤處生蓋已嘗之毒不可不破口說明自來聖賢論學未曾有不犯做手一言未有學而不由做者嘗思孔門之學已於大傳開示明白至其教人只隨至攧掇便是如論語喫𦂳工夫無過告顔冉者言克己不離視聼言動言敬恕不離出門使民施人在家在邦非是教之只在視聼各處做工夫縁已與敬恕無可形容著口不得故須指其時與事以示之未嘗避諱涉於事事物物與在外也至教弟子亦只在謹信愛衆親仁論君子好學只在敏事慎言其他門人隨問隨答若色難若言訒之類皆是實指其事提醒人未嘗處處説寂何也欲其即實事以求之俟其自得所謂語不能顯者也故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其立教之㫖固若此是時惟老荘始有妙論與孔門便分兩宗後世分內分外分心分事自宋以來便覺與孔門稍不類豈非佛氏入中國談空說妙後之儒者因之辨析遂有許多形容微妙語哉故區區之愚亦願長者於致知格物諸解釋處更乞渾融令與論語教㫖相似即龍溪更不得肆其口舌而其失亦自易見否則不獨無以服其心亦恐落禪之譏隠然四起使長者苦心卒未得即達也如何
  松原志晤
  余與龍溪兄別於楚中垂今九年九年書札往復大段余以専提良知不拈學問為學者憂龍溪亦慮余専守枯靜不達當機順應之妙屢期面晤究竟斯義壬戌仲冬七日忽自懐玉訪余松原余不出戶者三年於是連榻信宿盡得傾倒龍溪問曰近日行持自覺比前何似余曰往年尚多斷續近覺工夫只是一切無有雜念雜念漸少即感應處便自順適此是年來尋向路徑行持處也問曰工夫有先後否是時余為閭里均平賦役因舉似曰即如均賦一事吾軰奉行當道徳意稍為鄉里出力只得耐煩細膩故從六月至今半年終日紛紛未嘗敢憎厭未嘗敢執著未嘗敢放縱未嘗敢張皇未嘗敢䙝侮未嘗敢偏黨自朝至暮惟恐一人不得其所雖甚紛紛不覺身倦一切雜念不入亦不見動靜二境自謂此即是靜定工夫非止紐定嘿坐時是靜到動應時便無著靜處也問曰君信得乍見孺子入井怵惕與堯舜無差別否信毫釐金即萬鎰金否曰乍見孺子乃孟子指㸃真心示人正以未有納交要譽惡聲之念無三念處始是真心其後擴充正欲時時是此心時時無雜念方可與堯舜相對次早縱論二氏之學及㕘同契龍溪曰世間那有現成先天一氣先天一氣非下萬死工夫斷不能生不是現成可得生機出於殺機不殺不生天地真機故水能制火不激不滅木能出火不鑽不然此一部㕘同大㫖也余應聲贊曰兄此言極是世閒那有現成良知良知非萬死工夫斷不能生也不是現成可得今人誤將良知作現成看不知下致良知工夫奔放馳逐無有止息茫蕩一生有何成就諺雲現錢易使此最善譬今人治家亦須常有生息方免窮蹙若無收斂靜定之功卻說自有良知善應即恐孔孟復生亦不敢承當也於是龍溪為余發揮此段意義極其痛快以為學者若無工夫只說良知不獨無所於得將使後生文其恣縱助其輕俠妄毀儒先凌傲尊貴此真吾軰所當領受非細事也予因請曰吾軰所以必須學問者皆緣習氣作梗要得消磨蓋自有知以來各就氣質偏重處積染成習遂與良知混雜而出如油入麵未易脫離故雖雜念已除而此習氣消磨難盡臯陶所言九徳皆自質之相近而言但能不墮習氣中便是成徳即堯舜亦且兢兢業業以應萬幾況吾軰耶誠不可以平日良知虛見附和習氣順其安便以為得手須是終日應酬終日收斂安靜無少奔放馳逐之病不使習氣乗機潛發始不負一生談學耳龍溪聞之不以為妄盡吐心腹彼此悔責各取短長無復隠恕一時感觸真有一日蹉跎矢不復生之勇既而徧訪雙江東廓諸丈重來執別因念九年一晤時不易得切磋真誼可質鬼神即恐遺忘又成虛漫瀕行手出一冊索書前語於是次第嘿憶不加文飾聨綴筆之冀別後時一展閱常如松原對榻時是別猶未別固千里命駕之心也



  念菴文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九
  明 羅洪先 撰
  
  懋齋李公傳
  懋齋李公者吉水谷平人也名勲字功大先世多顯達而公曽祖仲和為㑹昌訓導仲和生從遜從遜生即溫即溫為人長者少敦貞介之行年三十不知卜㛰里人號為拙隠君後娶蕭氏生三子而公在仲少微吃兄熙數苦楚之問不速對輒摑面固不容啼泣也母見面墳赤疑曰兄摑汝耶曰無也於是家人莫不憐公拙隠君賈懷寧有息産公因留為懐寧弟子員是時年且三十有二同舎生咸以課業推公及背誦諸經子書又不遺字其條貫肯綮悉有口傳屢為督學御史賞識比鄉試輒忘試目所坐以是竟不一遇又二十年以嵗貢上禮部而拙隠君年又甚髙求便養得河南新野訓導訓導故不得抗學諭督諸生諸生課業既無口傳每試敎諭未有知指摘者公乃日夕為說書正課業人人聞所未聞即有品評一一皆當莫敢背語有勤業者助膏火夜且具食勞之於是教諭讓服而諸生亦競文相髙舊習一變新野久不舉鄉試陰陽家指學宮阨倉儲為解會御史戴忠行縣公白徙倉未幾諸生蕭聴齊雲相繼舉而新野地易歉市妖游食甚衆公病之號於衆曰教化所以閑風俗風俗不經教之辱也今聚倡優誘無賴為奸汙諸生行又摴蒱蹴踘射注能傾人家夫民性若水易下也耳目染濡將室家奔潰敗産廢業父兄何利焉其共逐之隠弗告者治如法未幾竒衺為之越境而徙公故爽健善濟事成化乙已河南大饑流移載道令不能捄公捐俸施粥待之多所全活嘗攝縣朝廷遣中使禱太和山沿途怙威索賄公一莫應且嗾縣民挽車訴貧中使懼夜遁去當道數㢘其才而公亦以九載當代至京師考最陞永豐王教授永豐懐順王者賢王也文而下士往時衛教授老而罷教王諸子無狀數蒙詬詈及見公豐頤長髯肩背負鍾衣冠甚偉乃大喜謂諸子曰李先生真教授也而軰無若視衞然公朝王從容援古今賢哲事為諷王亦從容引謝退必起送盡階乃己未幾懐順王薨而長子嗣王不敬䘮公為書以諌其略曰臣聞三年之喪天子達於庶人無隆殺者本人情也今王喪未及朞而飾炫輿馬國人駭嗟臣竊悲先王之盛志不續矣臣聞祖訓者髙皇帝所以保佑後人慮至逺也今有十金之産猶思念其祖父獨奈何輕身犯不諱乎夫御女太早則體不內充馳馬逐獸則氣狂奔而易竭內外交蔽欲求永年猶膏自焚而爇之薪也蔑不燼矣且制節謹度滿而不溢者諸侯之孝也今王嵗祿不増而賜予太濫薄視先王親戚婚嫁不時宮室蕪穢殆未可以聞於上也臣愚謂非痛抑而力改之不可以保國謹上十事一曰法祖二曰厚倫三曰勉喪四曰親賢五曰逺色六曰謹玩好七曰絶射獵八曰馭下九曰別嫌十曰節用惟王裁幸焉書上王頗悔悟而公亦有拙隠君喪將告奔王曰嘻吾可一日無先生乃上教授善狀請無注代而自給半俸終喪公傅王十六年宮中事無弗與聞後王禮意稍衰公覺之棄官歸王弗能留念公勤勞請進階淮王右長史致仕復終身上從之公家居十五年族戚無少長莫不敬憚公公正容體謹言笑性峭直喜面折人人有過多自掩匿懼相聞後里中盜起白晝殺人過公門呼曰公幸無恐我軰何敢傷善人蓋劻勷二年竟如言公娶曽宜人生四子璞璘璿璨女俊嬌適先大夫山東按察副使羅某封宜人曽宜人者石瀨曾文簡女也性質木勤女紅公居貧賴之年三十二卒懐寧懐寧張慶逺者重許女而慕公聞曾宜人卒以女歸是為張宜人生子珫女阿嬌適弟子員張京曽宜人之卒也四子幼先夫人纔七嵗張宜人婚嫁無所分異以慈煦稱自公上世多夀考拙隠君夀九十有九而公亦九十有二卒且二十年不得塟洪先悲焉嘉靖戊戌正月壬午塟公周嶺社山前甲後庚兩宜人祔左右是時子璞璘孫倪健先卒視塟者獨子璿珫孫儼侃偉佐六人云
  張簡肅公傳
  國家當盛治之時必有維持培植之人生乎其間其博厚純實剛介平恕若出於天性而不可己未嘗有矯戾眩飾纎靡慘薄之態入於見聞是以朝廷刑賞簡當公議清明天下趨向咸歸一時君子恃之得以無恐譬之少壯之年元氣充滿起居以時嗜好有節自足以凝精而握固不待服食導引之外助嗚乎此其所係如何哉某數嵗有知聞先大夫與客談皆𢎞治時事且謂當時六卿大臣江右有安成張公浮梁戴公二公行事酷類古人至若剛嚴難犯張公又其最也我朝政在內閣士之始進以翰林為極選而競進者率規計恐後公與華容劉公堅避不往且曰願就部曹習聞民事為國家建勲業甚幸沒沒徒老文字竊所恥也於是自兵部郎中出為浙湖兩藩擢副都御史巡撫山陜進尚書都御史掌院事歴仕凡四十年所在咸有樹立縉紳之間倚以為重其後閹瑾用事憚公執法相尼一日假內降促令致仕公去而紀綱廢矣悲夫公致仕時瑾遣人道偵之禁假官舟且不得與有司見公乗敝艇至徐州洪觸石敗漏適先大夫以工部治洪夜且半聞扣署聲問之知為公也於是密往慰勞時寒甚衣盡濡乃解裳治具相授雞且鳴易所乗便舟以行臨發公嘅然曰吾受先帝厚恩恨莫能報賴君復生吾有孫當以今夕事語之必且遂吾志也先大夫灑泣而別後洪先既長見公孫御史鼇山詢其所聞於公良然御史者即公所指之孫也御史嘗為余言公初為郎中奉使畿內夜遇盜劫其囊得俸銀七兩慙悔而去一日屠人告衙隸易公銀同官紿之曰焉知非張衙銀乎屠叩首曰張衙惟有俸銀以是知之是時為浙右轄尊貴家口衆矣日料肉止一斤公子某以嵗久來省體魁碩食兼數人公笑曰吾固慮汝不飽也尋遣歸楚中任滿庫羨金二萬餘公盡籍録之副在諸司歸見路夫人戲曰汝常笑吾貧今羨二萬不已富乎自夫人侍公至是始聞戲言則為應曰得子孫無飢寒常如今日足矣於是相顧一笑公不獨在官無所私也即以小物餽遺亦必有義路夫人卒有以帨奠者公返其人御史從旁問故公曰帨以為奠知我㢘矣不知帨非奠物也我故返之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觀夫人之言與其處子者益可信矣此至隠細者也當陜西用兵即有俘獲止有地方事入奏不為張大語故事兵部多幸外功冒恩賞銜公所為妨已數窘詰之竟不少變及督漕運入京諸閹用事者聞公名樂與結納因李西涯戴浮梁傅新喻三公通姓名復以名香為夀冀得往謝公固辭曰三公以公會故得朝夕某則不敢三公強之公不得已各報以幣使者纔入內城急追還曰幾誤矣吾平生無內交忍一旦自敗乎其後劉公薦公於上上曰朕非不知張敷華但忒難為人耳公之處已若此然遇人無問善惡休戚相通不為峭厲山西鎮守閹人劉瑯以公不便已入賄於朝移之陜西及代者至相視無禮悔思至於泣下掌院當考察京朝官三山林公為吏部欲清汰鄙薄以厚風俗公於中獨多保全有坐帷簿謗者咸欲黜之公曰彼不幸而有遭非其罪也曷謫之使自勵嘗曰寧失不眀無為不仁林公亦莫能奪瑾之害縉紳也多詗倉庾之虧以為奸贓公坐楚中耗糧三百石禍且不測翰林武功康公與髙陵呂公皆公賞識士也康恃瑾鄉里故以弄語調瑾曰公陜人也陜人愛張某如父母忍相薄耶瑾意始解其後呂與御史云然呂素鳴康之寃言之將以揚康也然公忠厚之報於是乃見夫喜功者易於矜而持正者近於刻公捐辭美秩視若贅疣竊念一時意氣激發若可矯強至於功名之際不事表白與人欵欵而自操之潔凜於氷霜非博厚純實剛介平恕迭用而不悖者烏足以語此古人有言人臣執法而不求情盡心而不近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繋於一人而已不與公不其庶幾乎宜其遭遇聖明先資畢效以身壯國逮擯斥而不悔也蓋嘗因先大夫所論推之當𢎞治時朝廷之上未嘗無小人也雖其憚於公議限於刑賞欲亂君子之所為而不可得亦以君子者以其道相勝是以得久於位稍行其言以遂其維持培植之力若公者是也彼徇俗以就功名之會委曲以拯時之艱斯人也吾莫得而詰矣惟任已者悻悻以自是皦皦以自異其始未嘗不藉口於公軰也然飢寒之慮或奪於妻孥利害之機或間於朋友賣直則訐陰細而忘大體好剛則觸㓙虐而啟釁端理不制欲之流誠不勝私之積內乏堅凝外無孚感卒之不免於矯戾眩飾纖靡慘薄之歸而小人相乗翻為鑒戒國家元氣因以摧傷若是者視公何如哉使其有以自勝即不幸擯斥矣其於世豈竟無所補哉此余所以語公行事語若頌而不厭也御史所述皆志銘行狀所未載且憶先大夫遺言不敢忘忽竊緣世誼別為列傳抑亦備史闕文冀或風於君子云爾
  永新文竹周母劉節婦傳
  予過永新謁譚烈婦祠覩八磚血影歴數百年不磨滅徘徊感愴久之已取道入文竹棠市而又聞有江周兩節婦者颯颯乎有譚節婦風江嘗旌於朝周節同而遇異也里人士共悲悼焉予於是作周節婦傳節婦大社劉超邦之女也年十七歸周生養清無幾養清由邑諸生鼓篋北雍強婦從行婦以姑衰疾留侍朝夕菽水湯藥越二年周生抱病歸夙夜籲天請身代既沒婦痛盡誓不從地下不已時厥孤育卿甫三嵗家老長指而諷之謂而即死耶而不念而夫綫緒耶婦始悟迺囓指血滴周生柩曰今而後敢於君之盟是貳有如君敢纖微不督兒於成有如君於是卸鉛華屏釵鈿閟處⿱窔女姻宴好絶不往來曰我孀也宜然育卿稍長婦洴澼絖佐之學每夜歸必篝燈火與相對時時稱說周生之蹈履與其志所未竟者朂育卿識勿忘也育卿遂強學入南雍婦撫育卿幾何年匪金而堅匪玉而瑩即里之頑悍者莫不交口稱節婦年五十八卒卒之辰堂中地裂數尺許隠隠如雷鳴人謂精氣所觸激眎八磚奇蹟鮮甚異先是邑大夫嘗以婦事白於中丞御史督學使嵗給粟帛而薦紳士文學弟子共作為詩詞以詠歌之安成鄒東廓先生手筆爛然特著嗟嗟婦之節其庶幾不冺矣夫庶幾不冺矣夫維昔在大猷天子親巡狩太史氏陳詩以觀民風二南而下獨柏舟有竒節助流風教最大故仲尼采之紀籍垂之千萬世而不湮沒今國家嵗遣直指使代狩察謡問俗儼乎先王遺意有如按茲土者推隠拔潛輔翊世教則諸君子所詠歌不可采而聞之上乎吾意婦之節駸駸乎並柏舟風後世矣奚奨且旌之足重為雖然婦當夫之亡也知有死耳卒之一死以不死其夫要以求無怍地下第天理民彛自有久而不可冺者在婦何心哉婦何心哉婦閫行多懿淑予不悉紀紀其大者使後世知有周節婦雲
  周宜人傳
  員外公配周氏余王大母也以先大夫貴始贈安人進宜人父徳柔祖㕘議公紀宜人長宦邸貴重矣比歸員外公主家政故無長物食指繁日有賔客之事經衞公剛嚴難事飲食供具稍違程節輒詬怒不御員外公率諸孫跪解或竟日不得命宜人自入門兢兢捄過以織絍補不給聞堂上詬怒聲即以手自擣含涕向杼柚亦竟日不敢食諸妯娌慰勞良苦宜人曰我不善為婦取怒翁大人非翁大人苦我也自非大疾病與大故未嘗一日不在杼柚間亦未嘗一日不簌簌含涕然竟不能令家有長物先大夫在三子中最善事母宜人亦鍾愛之先大夫從外傅晝歸宜人顧曰兒飢來耶即投杼取殘食哺之先大夫見突無煙受食返半意以讓母也宜人曰何不盡啖先大夫曰我飽固不能強宜人心憐之撫其首遣曰我兒何慧也即又反面涕泫然承睫下不忍令兒見之嗚呼悲矣悲矣宜人年三十九夭於産難後二十四年而員外公卒余皆不得見第嵗時侍先大夫御燕私或節序持觴為夀輒掩泣曰天乎胡不令我父母嘗臠肉巵酒少厭兒心乎因自述少時事若此又言宜人背棄後從外傅不能償束脩傅強持書篋去乃發憤自閉空舍中誦書父不我省也一日聞書聲從戸外窺曰汝能然乎則又掩泣曰使母在能織絍斷不令我至此嗚呼吾從兄弟且八九子姪十餘人皆宜人之一身也此數十人者今且餘蠧書而殘鼠粟矣家無嗃嗃之威人負訑訑之色雖強之學不從也而見人菜色鶉衣者即族屬莫肯與揖即相揖首不俯目且流視彼知昔日何如哉公與宜人日逺先大夫遺言不聞將無有見遺器而訕譏者乎噫嘻
  上鏡徙柘口心全府君傳
  心全公名彛字性常教授之子也教授被逮時諸子卒於纍係獨公間闗扶侍無恙教授以公可托宗祀受密計獲免食苦務學儕軰多推先之是時方重辟舉有司cq=188及卿大夫以明經薦公念教授死非命飲恨自廢屢徴不就而終身為里人師里人慾延師者即竊歎曰安得如吾性常者乎每嵗聘啟交集几案公莫能可否或先期率子弟肩輿於門𠉀門啟擁公往甚至相爭於道既為有力者所得則各遣子弟來館舍不能容其見重於士人如此然公於子弟不獨以課程督率其立教自言動食息具有規度子弟入其門無敢譙訕嬉遨佻達道遇長者拱手趨揖旁立長者未過不敢行不問可知為性常門人是時陳公本深為郡守待以賔禮郡中碑版文記多其授筆陳在郡十餘年公雖與稔交未嘗有私謁陳亦禮之不衰今之為人師與上人交者自獻以求之耳非有求於我者也而為之守令與其子弟者亦不復有令名此其相待以成者非耶噫
  前村黃節婦傳
  曽子有言仁以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貴剛毅也嗚呼奚獨士人在女婦不尤難乎哉夫秉彜之良雖則常存顧其質有強弱俗有淳偷時有順逆勢有易難當困苦拂鬱之㑹持端嚴貞淑之操非其性行剛毅質任直遂義集於暗合非歆羨以為華知囿於先聞無疑似以相間宜莫能勝矣濂溪言性歸之剛柔善惡有以哉故余傳黃節婦事務本性行不獨明婦常振世教抑亦著剛毅之善使學者反求之黃節婦者名某姓周氏吉水人左庶子崇述曽孫也年十八歸同邑黃子仲子仲故業儒劬於書次年生子協華六越月而子仲夭協華將及朞體羸甚家故無贏嵗收僅僅百用空絶周安之內人相對撫慰咸指乳兒嗟咨故以言試探伺釁隙或可乗周俯首不一應比寧母母家內人出語更多可憐且為慮終身久逺非旦夕可目睹令早自計周性故奮烈面發赤不能忍誶之曰汝誠人耶乃向吾開此口也誓不復與見即日趨歸禁婢子徃來不容一人至其門如是者十餘年而協華亦漸長則出其織絍令從師稟學且曰汝父力學志不竟汝當成之若窮達固有命吾不敢過望也以是協華為諸生數十年無所遇周安之如其初今六十有六力衰矣猶織絍自給雲論曰某自少喜談節義事有所聞輒思紀載俾人傳誦冀其或知向方聞有黃節婦者顧未識其子也嵗丁巳督學憲使王公宗沐訪余石蓮洞中因言近世旌典鮮能盡舉余為畫曰命之表宅出於朝廷誠未易也體朝廷徳意致而布之下邑遣使具禮及門存問此又何禁不足以風乎王矍然起謝曰恨不早聞之明年吉水存問者二人周與焉是時始識其子得詳其性行嗚呼女婦本弱植也而士人乃往往以窮達改慮豈無剛毅如周者乎豈歆羨不可以語性而疑似固足以賊道也乎嗚呼
  敘嶺下陳節婦事
  陳節婦者里中陳洪妻校之母南嶺劉理同女也理同嘗夢蓮香異常品既覺猶聞馥郁滿室心異之會妻某當免身祝曰幸而生男將大吾門乎已而舉女訝曰是何兆也因名曰蓮珠稍長性決烈端凝與諸女治女紅諸女莫敢嬉笑相向年十九歸洪居三月同侶促洪商洪以新婚未決劉毅然曰男子安能顧室耶亟為治裝是時已覺有娠洪乃強往既一嵗果得兒即校也明年洪歸病瘴抵家困瞀不省人劉納校洪懐中大慟曰汝不念汝此塊肉耶胡遽至此極也洪聞聲稍甦顧劉曰我負汝言出而卒劉呼洪不應乃以手擣胷頭觸地流血求與同死息僅僅相屬久不得死則走就溺家人挽出之凡三溺又不得死遂不食既數日又不得死家人懼且就縊日夕嚴守之無間劉乃抱校哭曰吾終不得與汝父同死耶自是哭必氣絶聲枯乃已聞者無不簌簌淚下既免喪家人疑其事洪日淺或不能留故為調語嘗之劉乃赬色叱罵曰汝以犬彘視我乎竟與言者絶不復見即妯娌不與同坐即坐不與多言嘗懼其有他也當是時繼姑周主其家劉奉周如所生周亦惻惻憐愛之見其日夕閉戶績絍蔬食常如初喪時勉令肉食劉泣對曰我寡婦也焉敢當此校稍長教之一準於禮且婚矣督過之不少貸嘗曰我不負汝父而負我哉校跽請罪怒解乃已其後校有諸子治家嘗如蔬食時有餘即以推與貧者曰是人所遭猶我身也嘉靖丙辰年七十守志五十年雲洪先曰嘗觀漢時條令孝子貞婦長吏必覺察以聞漢治近古有以哉夫人之為善性成者上也教習則其次也畏威逺罪又其次也旌淑之典不行而望美俗卓行踵出難矣今制節婦五十則旌然二三十年來未聞以是事上聞者何也往見前令王某詣住岐陳節婦門拜而禮問以為希談嗚呼其果希哉予家有羅洪一妻李氏年亦七十餘與劉事類又且無子今猶績絍自給也而里中曽生煥母亦為人所誦豈天性未泯有不待旌而勸者耶或言劉生而異兆何居應之曰性善常也不待教習者異也出泥滓而不染殆其類矣夫旌者表異也異矣而失旌於兆也何尤
  田心象溪張君傳
  象溪張君名幼楨字植卿吉水田心名家也少頴敏博洽八九嵗通文辭十餘嵗試諸生督學憲使空同李公竒其文舉前列而是時西墅翁珥亦為諸生每試顧先翁於是有名邑中廩於學九舉鄉試不利年四十六以嵗貢上禮部而翁之年亦已向老遂授郴州學訓導以便迎養已而翁不樂往踰年丁母憂歸復補台州府學君雖以祿仕然師道端嚴在郴則以詩書課藝文不令蕩弛而台有金一所諸公行誼學術名一時君虛心往來樂聞其語諸生執贄見者無貧富盡絶之諸生知其然不敢以貨取往在郴有以古琴為儀者君拒矣家人誤攜以行至家覺之必返其人其生平絶裂堅執若此其意以為吾受非義以奉吾親即陷吾親於非義吾何以為人師哉在台纔二年一日思翁不置投狀當道乞致仕適河南鎮江教諭檄且至納之官竟棄歸前後兩入官留家侍翁獨以身往既歸與翁同寢處一飲食必手致無他故未嘗輕去左右也君於奉親盡力矣然與人顧寡合絶不能以辭色假人即隆貴未嘗稍有依附借氣力以自便聞其不善望望去之惟恐或誤投足沾其餘穢以故人鮮得與之交然交㳺中信義篤厚固莫有過於君者往為諸生至友人藍瑜家藍中年罷舉業家亦落莫君徃來一不減少時藍既貧老無子病且死君日夕撫慰即以事返田心田心去藍家數里而限一水徒步僕僕朝往暮歸未嘗少輟比卒親為沐棺治殮經紀其後無憾乃已此非有所為也然或以為少年故交未忘情耳當貢京師時邂逅與邑中貢士張冕為同舍張挾厚貲而寡侶病且死以後事屬君君踐諾甚謹封識囊篋飲食其子至歸櫬寧捐已貲於張不少損也家居七年逺近漸重其所為於是縣大夫咸賔禮之以為可以矜式士人君亦嚴重自處終日與縣大夫相對口中未嘗有軟熟語縣大夫亦未嘗不欽欽也君素彊盛善飯性不畏病西墅翁偶沾疫君滌穢烹劑踰日亦病翁病亟君猶強起命治後事翁卒而君病已危不能號因擗胸氣憤憤不能下遂困瞀後十日亦卒是為嘉靖己未四月二十八日距其生𢎞治乙卯夀止六十有五餘往哭之慟蓋傷善人薄佑而天命之難諶也為之躑躅久之又念天固奪君君之行事固不可冺因敘其平生為之傳遺其子咨伯亦以代誄招雲論曰侍疾者言君自翁卒即絶食拒醫藥以是不起或言君令治翁殯室須稍大意將為倚廬計嗚乎推君之心何所不至此兩事誠優為之即使君不甚病或強藥食病起或未即廬居其平生孝友侃侃自足不泯觀君者固有在也人之強於善者以有名義要束耳夫名義者耳目之所可及未若謀諸其心也謀諸心固有耳目不及者矣君於人情習而安者顧於心覺其不義即一物之餽不使凂焉其肯取非其有乎不肯以親故受其汙其肯隠忍於其身乎君之官一郡邑博士耳使其位稍進處風波靡蕩中卓然獨立其振綱紀作貪懦豈小補哉自君之先吉水多鄉先生其行事大抵守已而無他徇各成節行之竒終其身不為變君蓋有所師法深信而不移所謂斯焉取斯茲又其一驗也然世之資於君者乃獨不逺嗚呼君則已矣有如聞其行事將不足以勵世俗表士規而聞之觀風豈無惻然而興歎踧然而起敬者乎











  念菴文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
  明 羅洪先 撰
  
  見羲説
  易之八卦庖犧氏先天之學也庖羲氏通神明之徳類萬物之情以教天下於是象天法地逺觀近取見至賾而不窮者不出於有無之相因始設竒偶二畫以象之二畫錯而八卦成八卦錯而四圗著是卦畫者庖羲氏之文謂圗無文者非知圗者也圗之文不一陰陽消長之象則一陰陽消長天地之變化也於先天何居且夫先天雲者言夫天地之所由始是天地所不能與也而況於人乎夫安知其逆順與否而又安所據而圗之哉嘗試言之先天其源後天即其委也善窮源者必循其委即變化之所由始而天地可推矣是故觀圗之自震而離而兊而乾則一陽漸長之象形焉陽主發動其機進而上往上往者生遂者也故曰順言順而遂也則出有之謂也觀圗之自巽而坎而艮而坤則一陰漸消之象形焉陰主斂靜其機退而來復來復者反本者也故曰逆言逆而反也則入無之謂也二者推盪而天地之變化賾矣雖然方坤陰之已逆而震陽之未生固隂陽消長之間也是時也無有乎眹兆無有乎端倪無有乎期𠉀彼一陽之來果何所自哉是故有不始於有而始於無無不終於無而終於有一息之出其先則入之源也一日之子其先則亥之交也一月之朔其先則晦之終也一嵗之復其先則剝之極也故曰復見天地之心言觀此而天地可見也然則闔闢之始必自渾淪恍惚坱圠沕穆不涉有無不屬動靜擬議有所不能至思為有所不能及其猶陰陽消長之間乎故曰易逆數也是故以其無分於動靜有無常為主宰而言謂之天心以其動靜有無交錯變化而擬議思為一無所與而言謂之大易以其變易不窮終不離於主宰而言謂之逆數蓋自其源而觀之若已判然於天地開闢之始自其委而觀之則亦不離於隂陽消長之間惟不離於隂陽消長之間則亦不離於此心往來之際孰知夫元精之先一息也孰知夫夜氣之先旦晝也孰知夫混沌之先日月也孰知夫開藏之先嵗運也孰知夫太極之先天地也是庖羲氏之學而未之嘗言也故曰通神明類萬物不出於有無之相因風氣漸澆情偽相感列聖繼作皆因時以捄獘於是文王重之以盡其變周孔繫之以効其動及其久也意義繁圗書聚諸家之學競起而莫之準矣是故徇於有者見動而不見靜於是刑法名理功能之說興其蔽也常外馳而不自止是化物者也墮於無者見靜而不見動於是偏槁苦空虛靜之說興其蔽也常內揵而不相應是絶物者也惡絶物者斥無為之言為異端惡化物者病有為之跡為同俗或舎二見而求一致者則又未能超後天之質以還先天之源而不免執見以為本庖羲氏之學隠而不見者數千年於茲矣於數千年之後諸家紛紜之中綜往聖未言之意於數畫之圗非自有得於此心之往來自一息之微推而至於天地變化脗合洞徹渾一無二其孰能之
  劉士仁字説
  天地之氣翕聚而至於發散必且氤氳磅礴薰蒸融液彌漫於覆載間不獨甲拆之微肖翹之形絲縷毫芒靡不貫徹雖石至頑悍土至剛瘠亦復含澤潤而吐華滋蓋生生之動莫能遏也斯時也名之曰春春之為言從屯從日指日之暄燠草茁然欲奮出之象也惟人亦然至靜之後真心來復太和畢達無有間隔自愛親敬長盡人之逺邇疎戚極於萬物靈蠢纖鉅通一無二神感㡬應不異彼此蓋得天地之生生而未有遏之者也斯念也名之曰仁仁之為言從人從二二者天地惟人同之言同天地之春也故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不能同體即不足以應春之生生大哉仁乎其三極之精乎春之至也漸仁之成也難學與不學有辨矣龍山劉節推君將冠其長子子韶之子應春問字於余余字之曰士仁夫人之仁以其心而士之仁以其學未有不學而中心安仁者是以必屬之士彼愛親敬長此心不容遏者也即此一念推之可同於天地嗟乎士仁吾知其願學矣
  天命説
  世之言自然而不容強者類名之曰天有所賦予而不可違者類名之曰命委之天命則一毫經畫措置之力大抵皆無所施此夫人而知之也雖然亦有不盡自知者矣自吾知有生也而視聼焉而言動焉而愛親敬長慈幼焉有一不足者乎誰則誘之誰則使之惟其自有生而足也則其生也若有賦予之者而其所自足者又皆自有生而然此獨可以私意雜乎其間哉聖賢者以為吾之心固有若然者矣而言性者顧或失之乃名之曰天命之謂性其言天命者又失之也乃復解之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言至於是不待師友之傳授詩書之訓釋而吾之心固已昭然無隠矣雖然如此而視聼可矣視而擾擾聼而逐逐豈所謂天命者乎推而論之言有所餂動有所為愛有所強敬有所飾慈有所蔽非有誘其中而使之然乎此雖加以師友之益詩書之澤而吾心之欲其昭然無隠不可得也於是聖賢者以為吾之心固又有若然者矣乃復示吾人以學學也者所以學吾之心也學其所謂天命而去其不出於天命者也不出於天命者何也凡吾有以為之有以致之也有以為之有以致之非他也即吾之視聼而動意乎中者是也白沙先生有見於是也其言曰學以自然為宗言希天也陽明先生曰致良知良知者自然之知無二言也皆所以致其命者也至命者至之也知命為之主也俟命惟所適也立命者弗去是也學者之事也學不達於天命不可以言盡心心有不盡則日困於紛挐膠轕而無以自免是所謂天之刑人也而何羨於獲年哉往余讀一峰先生文知秋江劉氏有素彬翁心雅敬之嘉靖己酉春先生之孫受及弟暘姪冕訪於石蓮洞中語及蓉江劉子者孝友人也其平居恂恂謹於禮不敢私其家以病鄉人問其世素彬翁之孫也予喜兩家再世有人可以不墜先人之業為之動色久之受因告曰沆四十時常辱教於雙江君則以孔子四十不惑者語之或者以為言太髙也今加十年而志不衰曷亦有以解之乎余謂曰有孔子之志學而後可以語不惑不惑者言於天命之性學之而不疑者也五十而知非始知也日用而無不知也加於不惑矣蓉江如曰此聖人之事吾則安能為幸為觧曰無所為而為者義也非訓字語耶其謂莫之為莫之致者又何以異也今之以言夀人者多託之長生長生無足道也而其言有曰無淈滑爾魂兮彼將自然聞者不以為髙大而懐懼心以是取譬蓉江之惑釋矣
  為後説
  禮有無子無無後何言乎後也不忍其無歸而為之喪不忍其不食而為之祭不忍其父母妻之無養而為之主是三者事至重也身有所繋情不得以兼舉情有所専禮不得以並隆故曰為人後者為之子而為其父母朞蓋為死者之慮至周也夫舎其父母之情而為人後此非得已也而一有利於其間則有無之之心矣利於人而舎其父母不可道也孔子射於矍相之圃為人後者不得入其意以為斯人之不可語慈孝猶敗軍之不可語勇亡人之不可以與圗存也絶之弗嚴後世必有因為後而亡父母者聖人禁亂於未萌故民鮮入於刑戮此禮不可一日無也後世之言後者徇其名以利之耳悖其實而人莫非之顧以為聖人之經不足以捄有司之法未之思也予嘗睹三陳孝友事而賛之以為充三陳之心可以復古之禮無難矣陳輔國輔華有兄輔邦為人剛梗而篤於愛弟二人之奉其兄自少至老未嘗一言忤也輔邦死無子輔華誄之輔國曰吾兄之墓宿草矣而室且無人吾何以盡吾心哉吾視其視吾昆季猶其身也其視吾昆弟之子猶其子也亦孰擇而為之後亦孰忍自後而不為之後哉且吾恨世之為後者之為利也而又忍效之雖然吾二人之不能常保猶夫兄矣後世孰有知吾心者吾將割花橋雙源坑之田若干石以供嵗事俾世世守之吾二人之傳漸逺則吾兄之祭不廢孰與為後者之怠棄哉輔國既死輔華卒舉其議余聞而澘然者久之蓋傷其志而感其有合於古禮也夫古者貴専而茲以合舉何言乎合也以其無利之之心而又能行乎其不忍也嗚呼世之名存而實亡與實同而名異者可盡道哉因書其事以為勸復附為說俾議禮者參攷之
  月借日光説
  月本無光借日為光此必古語宋儒聞而不察以黑毬擬之真啽囈之說也易曰日月相推而眀生傳曰月盈則虧書曰哉生明旁死魄此明言月之生死盈虧也日之象則兔兔卯神也卯本日位而藏於月月象則烏烏酉神也酉本月位而藏於日此象坎離之交也乾交於坤而為坎坎為月精其中之陽兔之譬也坤交於乾而為離離為日精其中之陰烏之譬也陽明隂暗隂本無光其光則陽之藏也故謂之借光蓋指其生死盈虧不定而言之也故一月之首謂之朔朔之為言蘇也猶日死而復蘇其字從月從逆言月至此逆而反也順則死逆則生數往者順往者屈也知來者逆來者伸也嗚呼有能知逆之義者其於道也庶幾乎
  雙壽圖説
  昔孟子以父母俱存為君子之一樂而即以不愧不怍繼之其意以為非俯仰無愧怍固不足以恱乎親不足以恱乎親則亦不足以為君子矣不然世之具慶者何限其皆謂之樂矣乎葛山王生安器游予門每與語孔顔之樂駸駸然有意乎尋之也一日持其父思畏君母劉氏雙夀圗來乞言問之曰母劉以明年戊午而思畏以己未並夀七十予為之喜曰生乎汝曷自反其心其果樂乎予言無以為也父母於子一體也自子之外歸也使其欣然若有得焉父母見之有不動色者乎使其戚然若弗寜焉則必駭訝而相問此其見之外者然也況深有得於中者哉生果求其樂矣乎驗之於君子之俯仰而已矣
  
  良知辨
  予問於龍溪子曰吾記熙光樓若何曰將以捄病非言學也曰何曰良知者感觸神應愚夫愚婦與聖人一也奚以寂奚以收攝為予不答已而腹飢索食龍溪子曰是須寂否須收攝否予曰若是則安取於學饕餮與禮食固無辨乎他日龍溪子曰良知本寂無取乎歸寂歸寂者心槁矣良知本神應無取乎照應照應者義襲矣吾人不能神應不可持以病良知良知未嘗増損也予曰吾人常寂乎曰不能曰不能則收攝以歸寂於子何病吾人不能神應謂良知有蔽可乎曰然曰然則去蔽則良知明謂聖愚有辨奚不可求則得舍則失不有存亡乎養則長失則消不有増損乎擬而言議而動不有照應乎是故不可冺者理之常也是謂性不易定者氣之動也是謂欲不敢忘者志之凝命之主也是謂學任性而不知辨欲失之妄談學而不本真性失之鑿言性而不務力學失之蕩吾懼言之近於蕩也龍溪子曰如子之言固未足以病良知也
  四聖辨
  夷之清尹之任惠之和與孔子卒不同者孟子屢引而不發非有愛於言不能言也三引孔門弟子之言以告丑者欲其深思而再問耳至謂集大成則已指其故矣而所謂其中與其至者卒未之明言豈待人之自得哉夫射者之於鵠猶學者之於天命也學不本於希天猶射不指夫正鵠縱力有餘或過其鵠謂之中不可矣夷尹與惠忘私也而未能盡性至命與鵠猶有間者也孔子希天是謂至命至命者至鵠也忘私脩行之極也至命希天之極也學見於行則有跡有跡則猶有可舉有可舉則有所遺故其流各有弊然以其所造皆無私意之留故皆曰聖學通於天則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孔子嘗曰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惜哉顔子沒而此意不傳下學上達知我其天之語告之子貢而不能悟微孟子其孰知孔子之所指乎
  物辨
  植青箱者以扇類箑以握類指種香𤓰者直剖則長橫剖則短熊膽占朔雉尾卜晴春泥繁雞夜燭敗蟹是無知者有知無見者有見也然則知不係心見不憑目動於心者知必不靈拘於目者見必不廣是以聖人虛其心不偏物蔽其目不見人
  昭穆辨
  古之昭穆果以世耶不拘子孫相比為說耶然世之言昭穆者斷謂隔世相附考之商南庚而下至於小乙五世俱兄弟繼如果以世耶則將廢諸帝之祀矣然在位則其祀不可廢也七世之廟不可越也廟無二主豈容一廟五主乎既不可共是始祖而下止祀及父子兩世而髙曽祖俱祧則於禮愈不通矣制禮者必有定說姑識所疑以俟詳考
  日晷辨
  日晷本元太史郭守敬圭表制也余嘗入司天臺觀之臥石圭刻尺寸以為瑱樹銅表南端髙四十尺為室表北霤中以𠉀景室闇則景愈明而𠉀視審表髙則景愈長而尺寸別蓋本土圭之制五倍以數以變通之今世所傳日晷以木為簡六南端立表北畫時刻持之對日視晷不必定方位而設者即其遺意也嘉靖乙巳春予祔亡弟造夫⿰嶺大墓山取以測時是時為立春節日入酉初初刻將晡視其景在戌之終竊疑焉畢葬取元史考之北極出地之度有多寡夏至測日之景有短長是地之勢與日之行皆有南北參錯也因悟曰世人但知減表之盈虧以合日之異行而不知變表之短長以准極之相去極之相去有逺近則地勢不同地勢不同則表之則當變於變表之中加以盈虧而後日之晷刻可得而測也今世所傳亦曰本之守敬雲爾守敬邢臺人表在大都大都今京師也取京師之表行之四方其謬何疑於是即大都北極出地四十度之數為舊表之則十分之而取其八分六分五分通為四表以合二分二至之日行而測其景以定晷刻無弗驗者乃知守敬之製得之變通世人之謬失之執泥故也明年如毘陵語之荊川荊川精於厯數者聞予驚曰兄聰明善悟若此胡不究厯法乎將強以授予應曰程子有言某那得許多工夫一笑而罷他日語之人多不解或又索予表以測日予曰此非吉州也慙而止後十年龍山劉子問日晷出其制以告不甚解乃為之辯復詳其制遺之舊制夏至後表一寸春分與立秋後表八分在下穴立冬後表五分秋分與立春後表六分在上穴夏表準今木工尺正一寸今以京師當之為四十分強西安四十少登萊太原三十八少濟南三十七少大名三十六東平三十五六嵩山三十五開封三十四大強河南三十四大弱漢中三十三半強揚州三十三武昌成都三十一半衡山二十五吉安二十三半雷州二十六瓊州十九半自長安以下夏至表皆從京師四十分中得數又十分之以為寸其三表又劑分而逓減之如雷州二十正當京師四十之半其夏至表准木工尺之五分如此則春分當四分秋分當三分立冬當二分半他准此蓋以木工尺之五分又十分之取八分六分五分三表此減表法又按周禮日東景夕多風日西景朝多陰則知東西二地朝夕表又有増減近東減卯辰増申酉近西減申酉増卯辰長短准此以漏木簡長七寸博二寸中髙長五寸五分博一寸畫時刻南起午北迄寅戌往來數之五寸五分之內午四分己未五分辰申一寸卯酉三寸寅戌五分午四畫之往來數得八刻寅戌一畫餘刻之半他時皆八畫之準八刻其分寸準木工尺不復減或疑木工尺有短長以何為準解之曰即以一尺之分寸畫刻取一寸四十分之視所在之地當直多少折為表之分寸無不準知四倍土圭者皆可盈縮為之當南端畫中外為上穴內為下穴以立表四周下陷為水渠取平渠深二分徑三分外為廓竅其復下以藏表
  
  一真箴
  種谷去稗種桃失李將美靈根必辨本始天地之性在人為理事應無方心實不倚惟聖先覺立極陳紀不失天真自然而已知以物遷志為氣使百骸雖存諸用盡弛譬之幻偶機不由彼即獼而冠有無奚禆有思希聖莫先反已在身所由如意之指言或有餘行不相比類躬負販謬羨陶猗假寐一厠遊魂千里覺而自顧境非昔擬何以責之曰非真爾目不外營聼不逺徙易慮改圗爰表及裡神解精存口談足履如飢索飡如渴飲水得寸守寸知此保此持之終身可以夕死
  慎齋箴
  慎哉慎哉有身實難孰阽於危孰麗於安譬彼措履周道平平漸漸之石亦既隕顛毋曰莫侮神在爾室毋曰於邁尚鑒於抑飲食日用莫匪爾質庶靡有他以觀遺式
  
  竒石銘並序
  雙江先生之訪石蓮也披榛篠陟巘崿取片石若拱璞隨叩中律七竅匪鑿蓋念庵子屢寓目而未始驚愕者也嗟夫物貴遘時人有知己幾不可強何莫非此於是為之銘而贈焉銘曰
  以為汝有遇耶則失所處以為汝不遇耶則得所主雖然苟不轉矣在邇在逺焉往而非汝耶
  小硯銘
  其亷若夷其長不施挫銳處卑行與時隨以修爾辭吾以為身之規
  方硯銘
  質之剛徳之方靜而有常中𤣥且光遺之無疆匪余爾臧曰人文之用章
  月岡曾氏宗祠明禋堂碑銘並序
  堂曰明禋崇三尋廣五筵主藏後寢神庫旁翼致齋兩廡五間門三序前啟綽楔夾庖與庾度地為尺脩三百五十廣一百八十月岡曽氏宗祠也曽之先居豫章徙廬陵自延構始至崇朴再徙泰和文溪七世安強提舉湖南又十世寳慶通判如驥以死國諡忠愍忠愍有弟如龍判岳州文類其兄四世俊甫新甫徙檀樹巷至今有祠祀三公二甫一以賢貴一以始徙禮也三傳為遼海翁子永徙韋家巷翁篤行忤時國初坐誣謫戍遼左長厚博服帥領恱之晩得代歸子伯愚卒遺孫士俊士敏士鼎鼎義請戍二兄得留士俊早逝士敏攜子姪徙今月岡俊再傳勉訓拓室南岡長子才冠金壇教諭敏以仲子知州瑀貴封光山知縣孫勉敬五井鹽課大使大使生才達以子山東按察使於拱貴封郎中知州稍移文水生清逺訓導任貴陽知縣憲曽孫于冕訓導澧州而桂陽子kao才漢為湖廣布政㕘議自居月岡未踰五服顯貴相踵諸生軰出輒負時名族日衍肆於是長老知州子晩清逺子才澄暨郎中桂陽子才涇諸生金壇子於乾㕘議子於鑑合澧州按察率其羣從同心一辭本始祖徳食惠莫酬於義豈可卜既獲吉斂材庀工爰建堂宇遂定祀儀晩執嵗事斷自遼海服在髙祖伯愚惟曽俊敏始遷親則王父匪鼎振義曷有遺音宜祔且報咸以妣從遼海而下引引繩繩上遷下祔班敘逓進復因於乾請文牲石用廣明禋或謂祀四世於今匪倍禮曰大夫有事省於其君干祫及其髙祖於古匪僭不僭不倍於明禋曰庶哉某按廟制以世代近逺章數隆殺辨貴賤然皆外垣都宮昭穆異處主無二尊文至飭也爾雅室有東西廂曰廟無廟曰寢今祠皆寢非廟也籩豆籥羽不登於階即世逺其不謂殺乎且夫始徙不遷賢貴不祧遵人情也如以四世再一升祔遼海父子將遂忽諸祠議始程朱程朱推祀至始祖不嫌禘祫物未備也是故祭別以時時有疏數主藏於祐祐有専附情盡者義嚴世逺者禮變惟明與禋生諸心達於神明斯可祼享獨曰不僭不倍已哉乃勒銘詩述故俾事事者觀焉詩曰
  曽著泰和氏繁出異檀巷文溪世遡卄四行直至枉惟遼海翁詩書塞上莫躓厥躬再世怡怡弟任兄業爰植爰培二幹百葉文學徴辟博士揚休守良令惠政立譽收或佐於藩或臬是長朝録其勤親榮其賞惟茲童耄逮爾婚姻夀考飲食孰匪一人揆始本功造自遼海美彼友於矧能身代堊垣黝寢祠啓其間祭緣於服主齒於班嵗嵗𤣥孫灑掃庭下牲肥酒清載獻載亞甡甡孫子左右駿奔進豆及俎烹肆炙燔以侑以歌舉勺如醢庶㡬顧歆㒺敢或怠尊罍匪潔明明此靈享以精意匪黍稷馨誠惟神依是謂報徳神惠孔時慶遺不忒神鑒烈烈靡幽弗知有來徼福誦此銘詩
  
  跋江門指南巻後
  按先生二十有七從吳聘君歸而苦心考索者三年閉戸嘿坐者又十年而後有得此詩自敘在成化癸巳嵗是時四十有六蓋其自得久矣顧收斂歸靜若初入室然者晦不久則光不大固先生進道之因也今人從事於學既乏靜専又易發露如是而欲與古人上下並驅烏可得哉為之深省
  跋陽明先生與雙江公書
  陽明先生與雙江公書在嘉靖丙戌又二年先生遂有南康之變是時公猶未執弟子禮而先生盡以近日所獨得者切切語之惟恐不盡吐露斯其付託責望之重可知矣夫萬物一體之義自孔門仁字發之至宋明道始為敷繹其後西銘一篇程門極其稱羨自是止以文義視之微先生則孔門一脈幾於絶矣故嘗以為先生一體之說雖謂之發千古之秘亦可也公珍重是書既勒諸石乃以原稿付謝生經以其責望豈無意乎
  跋白沙和兼齋詩
  同年張良夫遣子統貞省余持四手巻以示其一白沙先生與素菴公和詩考其時蓋先生赴召寓京所作後有東白君跋語則公遭貶南歸時也東白謂樂於退隠非古人之心其言雖是似未足以槩先生夫先生之學以自然為宗至其徳要則隨動隨靜終日照應而不離彼豈以隠為髙者哉公直聲動一時其貶也時人莫不髙之而先生所傾嚮者亹亹不置要非為一節之竒者此豈東白未定之論耶不肖生公之鄉而年實相後恨不獲執事杖履幸與公子同袍夙資麗澤又得拜手展讀手澤因見先生所書而遂論次若此後之覽者其有謂余言何耶
  跋通書聖學章後
  右濂溪先生聖學章以無欲為千古入聖指要易通始之以誠則曰誠則無事又曰誠無為終之以艮則曰艮非為也為不止矣夫自堯舜相傳精一之秘莫不由兢業以得之孔門格致戒慎其功若不一而足也今曰無事無為不已悖乎曰不然無欲者至近而逺至約而盡至易而甚難者也明道得之濂溪重其言曰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夫有所向者欲也所以必向是者有以為之主也夫意之所向隨感易動日用動靜何往非意於此辨別使意無所向自感自應則心體泰然他無干涉靜虛動直由此而得其於用力不已切乎是無事者乃所謂必有事而無為者乃其至剛者也白湖君志於聖學不以某之不肖而數數下問愧未有得也姑述其所聞於師友者書以相質倘無疑於是當詳為說以申之
  跋太極圖定性書西銘論仁體四篇後
  無聲無臭而萬物生上天之載也天命為性萬物同此出焉無極者言乎其本也無欲者言乎其功也無欲則渾然與物同體夫是之謂仁仁也者言乎其復也仁存則人極立順事畢夫是之謂合徳濂溪之言至矣橫渠見其大者也誠敬存之未嘗致纎毫之力則性定而內外忘明道所以發其藴也予誦言久矣未能得其所以言也柴子某與語契甚書此定交蓋予方有悟於是而病未能君亦孳孳焉若不及嗚乎日月逝矣其無為枉生哉
  跋九邊圖
  古者男子生懸弧矢示有事四方及其長也憂樂以天下也故夫子曰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所與者必好謀而成雖慎戰戰則必克非衛靈問陳未嘗無對也不幸舍而藏焉猶曰隠居以求志然則聖人之學不可見乎余少慕𤣥虛厭世事不知異於聖人也已而悔之則身病矣而又以罪廢日聞邊警但覽圗而悲思見其人無由也某大夫遣畫史從余書圗冀其可語此者因取大明一統圗志元朱思本李澤民輿地圗許西峪九邊小圗吳雲泉九邊志先大夫遼東薊州圗浦東牟錢維陽西闗二圗李侍御宣府圗志京本雲中圗新本宣大圗唐荊川大同三闗圗唐漁石三邊四鎮圗楊虞坡徐斌水圗凡一十四種量逺近別險夷證古今補遺誤將以歸之蓋再浹旬而就然非飽食無所用心者矣昔陶侃運甓比於惜陰將以致力中原議者取其志而未與其學某君如有志也其必賢余於博奕而無自畫於運甓矣乎
  跋鄭少谷與傅丁戊暢敘幽情巻
  余少時得鄭詩鄭文讀之意其人必凌駕風雲偃仰林壑飄飄然不羈於世故能言中節而無俗韻然微有悲歎無聊之聲何耶是時少谷已亡與余游者皆未接其人無從考驗余所渴也嘉靖丙午嵗暮從傅丁戊見其暢敘幽情之作乃往年元夕山中所書則已盡洗且有羽化登霞之興態豈情景相逼然歟夫有得於中者無所蕩於外然大要居逺絶塵習久其移見幽人貞士避朝市如酖毒而雅詞古調往往枯槁巖穴者専之有以也明年丁未元夕余與東廓諸君會於恩江樂丘共坐山樓聞城中簫鼓有如是再展少谷是作異地同情不能續吟俟黙悟𤣥覽者暢發之耳
  跋周氏巻
  右夀昌訓導止齋周公詩四十六首公名某舉順天鄉試官止夀昌以子貴贈監察御史所為詩皆沈實敦厚蓋勤學篤行者也集而補書者侍御公魯裝軸者侍御公子祁也侍御公清徳雅望於先君莫逆祁視洪先為通家故出以示記有之父沒而遺書不能讀手澤存焉耳此人之至情也況出其手跡哉洪先始喪先君見隻字即櫝而藏之不令入目嵗久痛定始取讀焉然已不勝涕泗矣侍御公是書自謂在四十三年之後祁得之公沒三十餘年而洪先所集先訓亦在昨嵗蓋通家之情同故其事無不同也卒業悽然秋風在戸
  跋蕭服接送遼使語録
  宋有天下三百年政和前是一天地靖康後又一天地景炎後又一天地矣余讀景炎五月詔有曰玩愒於尚可為之時醖釀此不忍言之禍為之淚下嗚呼安得使政和之君臣聞是語哉嘉靖庚戌八月敵犯郊畿其冬重讀是録不覺髪豎
  
  陶靖節贊
  先生自況無懐葛天又曷似之黔婁之言止酒而醉其忘者天世無孔孟夷齊孰賢吁嗟先生近於自然
  贈工部尚書寒泉潘公贊
  公名旦字希周舉𢎞治末年進士江南婺源人
  君子之道所重持身暨其有位職在憂民屹屹司空終始匪懈庶慎庶獄有勤無戒漕不中梗盜不內狀莩餒者起誣蔽者彰府則羨金家則乏食孽社何妖當途何力我正我色孰能凌之我直其辭孰以為疵帝鑒孔明晉位錫誄又何酬之夀考孫子業収嘉靖𢎞治之遺匪鄉國是程朝著之儀
  廬江訓導黃君復菴贊
  中軒庭訓好古所先長公詩學師友淵源比多士而咸避舍寄一命而遽引年孝弟之心垂老不變文字之癖雖病猶堅考八十之前而毀不致問二難之後而業有傳庶㡬可以忘情於世而聴命於天矣乎
  東泉周先生贊
  詩亡畔道經起名家承學擅宗孰探荒遐振振先生稱時之對哲類雲從詞源春沛人曰茂淑虛中㒺安問道於䖍惕焉省觀辭脩以誠身率為政侍卒若偶行涉未病庭有昃食里無夜呼踰境避恧薄海輸逋考最弗酬色慍何有位在具瞻余敢所否暮金不入肺石常虛嶽神作配魯國化儒盡瘁匪躬遺榮巻跡愛重桐鄉淚墮峴石井泉比節伏臘専祠邦留典刑鄉失蓍龜宗老曰嗟在家無怨俊髦曰嗟誨人不倦爰咨爰度有容有儀匪惠之懐惟道是禆無畫於懦毋棄於耄有求其覺視茲允蹈
  都察院都御史三厓歐陽公致仕贊
  公負竒氣夙成於文容如玉山才若春雲既銳且敏亦剛而厲無堅不摧能矜厥細越人之言剖劇有神滇人之言惠在保民執簡所指遂威傲慝亦既脫冕縉紳動色寂焉野處於塲於圃人惜器受公懼過取天子圗治旦夕召公公不慕榮人以嚮風
  北山龍君贊
  身乎青衿非儒術之拘身乎黃綬無官謗之虞此一夫也若其處三軍之殿入百蠻之區叛服未定勝負難圗懸河之辨挺身而是非立決轉丸之智附耳而禍福頓殊使乗風雲之會登日月之衢吾不知與酈生之徒何如也然則入陽明先生之彀者豈其偶然者哉
  姚林一愚翁贊
  我觀於翁也曷以名諸其凝精也豫兮若畏其御物也頽然若愚家學之成在穉童而有立師傳之守至耄耋而弗渝羣居而心則逺戰勝而貌亦癯即榮悴之過前能從所好無衆寡而處後常得自如興至五言其撃壤歌而情闗風月閒居一室其承蜩處而身若橜株俯仰不干行則啓期之樂形骸自肆命非桑戸之拘蓋封君邑奉有無曽不能為之外重彼畫史丹青形似又烏足以盡其中腴其殆斯人之儔而與天為徒者歟
  吉邑城頭䝉菴陳君贊
  持義凜然不可干私薄勢如畏慕善若飢怡然相向杯酒故知克己展親忍性避時對聖賢語亦瞿然思及聞穢惡奮然吐辭塗炭凂我疾痛切肌
  城頭直隠陳君贊
  嗟余幼兮見君君倜儻兮不羣年既躋兮夀域智日炯兮有聞坐里門兮夕訓養上庠兮起酳嗟星聚兮東井豈伊人兮流𦙍陶齊飲兮忘天粵余世兮交堅君胡為兮莫留瞻儀容兮永傳
  宮保太宰文莊羅公贊並序
  文莊公既卒之七年仲子郡守珝奉公遺像俾洪先識其爵氏於題洪先再拜嗟曰古之名賢碩輔流聲無極聞者莫不詢其閭里詳其狀貌年齒何若以慰其思慕如古所記述其或畧而弗考將以為史有闕文蓋嘗觀濂溪遺像眉目之間識者猶有髙下豐瘠之辨惟公一代鉅人出處係世道言論禆經說太史之所必書尚友者之所深論誠不可無識也敬書其題附以贊歸珝藏奉之贊曰
  儒者矩矱以理為宗孰是訓式言斯行從公嘗自言四十始覺彼此同心聖賢可學既辨畛域益謹行藏小物克勤舊章不忘文必布粟儀則圭璋位進身退志謙譽光司馬洛陽當寧眷顧衛武淇澳先民寤寐名辭黨碑智先誌墓百寵無驚不疑何懼昔拜公堂聼厲即溫今暏公貌意逺思存記曰困知欲明正的褒古貶今毫分縷析公貌在目公言在書肅穆公神對越儼如身有準繩久而不朽小子且興矧嗣公後
  楓山吳公偕配蕭孺人贊
  於惟先生晦耀而潛執道之矩不北以南抱朴守素文采中映出其聲詩儷古鳴盛人競於智我掩其華謀在食力外孰我加杜陵長鑱栗里移居稱意所須時巻而舒亦有少君克相厥美終寠無嗟敬恭相對貞曜作苦大家辭榮偕老眉夀令聞方升豈無儉行逺識莫稽豈無博服徼利而迷孰若先生侃侃自好儀考其儔視昔髙蹈圗史失紀蒙庶㒺則撰行述辭訓彼幽側
  梅𥦗黃君贊
  容之愉愉服之舒舒言不及乎錙銖而施則厚身不出於里閭而樂有餘持然諾以自重謹交遊而不渝顧齒髪之逾邁日月以居諸曰此梅窓甫之所以恆處其逸而忘其形之物物者乎
  樂耕劉君贊
  孰出貴裔弗化於習孰榮宦遊違俗特立惟祖有遺懼或墜之智出嘗試計效不貲余豈若人惟財是守棄餘若穢競羨獨否爰取負郭載勤菑畬豈不塗體惟心樂且匪樂斯耕惟安可久稱力而食雖厲無咎再世皆穫如播有秋穮蓘在茲尚念詒謀
  進齋盧公贊
  其性侃侃不刓以方其行磊磊亦巽以良性之方矣處贏資而素無他偶是以室有孟光行之良矣挺英標而順於事長是以庭有伯康年老而逝業埀彌昌蓋可繪不可留七尺之幹至其不可犯而可傳者其惟方寸之剛乎
  明水陳公贊
  屹乎獨立㗳然閒行如望弗至而保此生問其靜謂無所息而常惺不昧問其動謂有所據而良知自成終嵗含藥汎應漸屏晩年一榻諸說方評侍側者卒然遇之而恍若有見久別者疑公無語而聼之無聲嗚呼其志之凝然歟其目之瑩然歟
  李南屏公贊
  萬全會興惟公是視公曰伊誰南屏李氏昔公之出白簡銕冠作上耳目邦國改觀迨其既歸遺榮守嘿斂虛匿明獨還幽徳寳不自秘教以時通侁侁子佩扶長攜童聖謨孔揚有典有式有來恭敬莫敢弗飭公實倡導天佑平康其跡雖晦其心則光載覩芳儀肅肅如對匪語之華惟衆余誨
  四川右布政使東谷敖公贊
  君子出處有如風霆方其未遇履危蹈屯亦既得勢山嶽暝晦該博渟涵百氏交態意中出意說外立說枯淡探竒鬱滯通轍陵今範古以剝以升列賢作弁多士同登水曹三載比部再試僉陜惟監進豫之貳大邦論學郡哲効能惟仁不刻即抑乃懲備魯行師移蜀允協總運越資貴陽彈壓右轄之職三川首臣知足之戒不謀姻親一鶴一琴布袍葛巾絶外掃軌習靜閒詠奚囊何屬惟詩與書又何益之邊防國儲回顧壯年曷無曷有卜吉占勝子孫予守問予脩已行險懐憎當官奉上惟法是憑勿擾而堅勿僻而細清不易俗和能酬世孰謂道逺適予同歸不恃形氣有生是依八十四年乗化返正人夀謂何斯則順命惟昔所寓實彼自基於乎吾儕尚慎所之
  鍾山劉世簡贊
  若有人兮髙洲被靚服兮好脩蹇壯趾兮中蹶逸羈鞿兮莫留揆余原兮水部遵文懿兮初路羌戒言兮忝生亦式好兮振步既有繁兮駢枝春藹藹兮不違麗荊華之旖旎歌棣萼而猶夷采采丹芝兮鍾山下寳不秘兮世莫賈顔顑頷兮悲下土名一技兮聊自處時冉冉兮流恵光雜芳珮兮由周行五十加兮始艾懐戰勝兮不忘紺髪澤兮色沃容襜襜兮獨行世方競兮綺縠君何為兮杜谷畹多蘭兮蕙芷植葳蕤兮紛靡樂融融兮未已矢分志兮末履
  周中符贊
  子輿莫逆吾得君焉植而不靡貧且益堅昔館於我情狎而容不惰今鄰於君交久而愛不遷持老成之矩矱子弟樂得其養守儒者之門戸處家庭而無間然此余社中一人其齒居吾之先也何以祝之曰惟永年














  念菴文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一
  明 羅洪先 撰
  
  困辨録序
  雙江先生繫詔獄經年而後釋方其繫也身不離椄槢視不踰垣戶塊然獨居羣聖諸子之言涉於目者不慮而得㕘之於身動則有信慨曰嗟乎不履斯境疑安得盡忘乎於是著録曰困辨以明寂感之故歸質之友人友人或然或否或曰陽明子所謂良知不類往歳癸夘洪先與洛村黃君聞先生言必主於寂心亦疑之後四年丁未而先生逮送之境上含涕與訣先生曰嘻吾自勝之無苦君輩也其容翛然其氣夷然其心淵然而素自是乃益知先生遂為辨曰先生於師傳如何吾未之知請言吾所試昔者聞良知之學恱之以為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吾惟即所感以求其自然之則其亦庶乎有據矣已而察之孰感以為心即不免於為感所役吾之心無時可息則於是非者亦將有時而淆也又嘗凝精而待之以虛無計其為感與否也吾之心暫息矣而是非之則斯亦不可得而欺因自省曰昔之役役者其逐於己發而今之息者其近於未發矣乎蓋自良知言之無分於發與未發也自知之所以能良言之則固有未發者以主之於中而或至於不良乃其發而不知返也吾於暫息且有所試矣而況有為之主者耶夫至動莫如心聖人猶且危之苟無所主隨感而發譬之御馬銜勒去手求斯須馳驟之中度豈可得哉道心之言㣲性心之言定無欲之言靜致虛之言立本未發之言寂一也而何疑於先生先生聞之曰斯言知我哉録有之良知者未發之中寂然天公之本體固吾師所傳也問之友人或然或否洪先曰吾學也困辨弗明弗可以措敘而梓之質之於知言者
  困辨録後序
  余讀雙江聶君困辨録始而灑然無所疑已而恍然有所㑹久而津津然不能舍於是附以已見梓之以傳而或者謂曰言何易也自陽明先生為良知之說天下議之為禪嘵嘵然至於今未已也夫良知合寂感內外而言之者也議者猶曰此遺物也厭事理之討論者也今而曰吾內守者寂也其感於外者皆非吾之所能與其不滋為可異歟夫分寂感者二其心者也分內外者析其形者也心譬則形之目者也目不能不發而為視視不能不發而為萬物離物以為視離視以為目其果有可指乎吾懼嘵嘵然於聶君者又未已也余應之曰言果未可齊也昔者孔子不云乎曰吾道一以貫之當是時未能以其一者示之人也而曽子乃曰是忠恕也今之言與忠恕者同耶異耶彼以得之心者應之而世儒之言從而分曰孰為一之體孰為一之用而後忠恕者始明嗚呼使曽子若然其尚能聞言而唯乎夫聶君亦各以其得之心者為言固未暇為良知釋也子以心譬目有問於子曰寂感於目奚譬必曰視者感也物之不留者寂也無有分也嗚呼似矣而未盡也子謂目之所以能視而不容翳者何哉夫天地之化有生有息要之於穆者其本也良知之感有動有靜要之致虛者其本也本不虛則知不能良知其發也其未發則良也事物者其應理者其則也應而不失其則惟致虛者能之故致虛者乃所以致知也知盡其天然之則於事事物物而理窮理窮則性盡命至而奚有於內外雖然知所先後而後近道此學之序也故無樂乎其専內也所以求豫於外者非是則無以先也無樂乎其守寂也所以求神其感者非是則無以先也彼禪固賊道也而其內之寂者固皆離事物以為言彼視所謂理者何啻於其目之𤯝也而豈患其相入哉故言有相徇而非也者乃其無與當之謂也言有相反而是也者乃其喻所指之謂也子徒畏人之嘵嘵矣而獨不懼夫已之膠膠者乎今世言聰明才辨見聞強敏孰與聶君所謂表然才大夫也其持世儒之學以見先生反之也非師之也而卒俛首以聴今又盡知其故兢兢焉自守一言以觸世之所諱其為逐聲與塊也夫且吾亦嘗聞而哂之以其為億也及逮而送之境無戚言憐色以亂其常蓋未幾而是録作其曰困辨是遇困而益辨非辨於困者也而余為之言者亦若辨焉何哉蓋余困而後能知又信於未言故也
  重刻一峯集序
  天地有氣義大和乘以代其運陽春賴以歛其成震而為雷霆激而為風颷慘而為霜霰起而為山嶽奔而為湍瀾其凝於物為堅金為完璞為後凋木其靈於人為剛嚴為果毅為直遂為無側頗得之而諸欲亡言之而異端熄用之而羣奸屏四夷寧而不用則為萬世法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不能奪也嗚呼若吾羅文毅公其將庶幾乎公名滿天下童孺皆能道其行事至其所得雖學者不能盡識也死生之際大矣公家貧日中不能舉火而對客談學不倦得新衣遇道殣輒解以瘞而身無完裳今之言處貧賤者未必皆困於衣食者也困於衣食者少矣至於凍且餒者益加少矣公凍餒幾於死亡而一無足以動其中他尚何有哉名位不能使之榮擯斥不能使之辱功能不能使之樂禍患不能使之憂言論不能使之惑意氣不能使之改所謂浩然而剛大者性成然也非有事於勉強者也吾獨怪夫學者之為言也或病其僻或疑其矯纚纚乎聼之非不和且平也語其平生雖絲髮之㣲亦足以動心而變色而猶自以為知道豈非世教之慮哉洪先幼聞公於人輒有不獲執鞭之歎且欲以身私淑之然止歎其難能耳固亦未知求所得也二三年來漸悔其謬於是再讀所謂一峯集者不牽章句不涉蹊徑不執意象不事雕鑱慨乎其於辭沛乎其於氣而皎乎其於先得之心出之言懦者慚鄙者懼然後乃知孟氏之學至公一明其言實天地義氣之所發也而烏可視以空文為桂林張君思黙以進士來令永豐首考文獻風厲諸生聞公之文有遺刻者請於雙江聶君蒐輯編次俾為全集以傳遂因君索言於余嗚呼公之所得不係集之有無與全否也有欲知吾之浩然者觀於是集將不為濯熱之清風蘇蟄之迅霆也夫
  諸儒理學要語序
  古之學者無多言也各得其本心爾耳方其未得也必皆由悟以入所入之途雖有不同而其為力皆若有不容己者惟其不已於力而後所求者不阻於難惟其有待於悟而後所得者不假於外既得矣於其心已不能有所意必況欲執其所從入哉於心且然況於人之言哉譬之適國跬步者其不容己也自問途至國門雖有逺近之殊則皆所由入也居國中矣回視向之所問者猶不免於騖而闖焉則得與未得之辨也六經四子聖賢所以示人適國者也吾之資有難易力有勤怠故於擇言亦因以殊惟夫用力者鮮而不究其所以難則既未有得矣乃或病其略而求益之嗚呼果言之罪耶自有宋至於今諸儒之語六經四子者不啻六經四子之多也彼既未有得於六經四子矣求之諸儒而猶阻於難於是乃更病其繁而約取之嗚呼果言之罪耶夫未跬步而談登坂涉川穿林入箐之宜雖詳略何補於道路六經四子所以未大明於世者非皆阻於難而未之有求矣乎如使其一日不能自安於心而奮然有不容己者焉則必求所以為用力之方欲求用力之方則必攷聖賢已試之法用其說而取足於自得則是終身誦之非畧也終日語之非詳也蓋吾得以為用力之方雖道聽亦益矣況於六經四子乎如反之而不為吾用雖羲畫亦贅矣況於六經四子乎甚矣夫人之身未出戶而言則觀國也方其言之不已合也則亦以為不容己而力爭之不知所不容己者日吾遇而不自覺蓋有大辨焉而不免於為言欺嗚呼其必有待其人乎吾觀泰和曽明卿所擇諸儒理學要語自宋至近世凡十有五家意曰求於此者亦已足乎吾以為苟得其人自有擇矣非其人不猶以為游談乎夫游談者不必其逺於事之謂也非吾之不容己者皆是也嗚呼吾已不能自免於此而暇憂人乎明卿知吾必有正之者
  谷平先生文集序
  孔氏之傳自濓洛闗閩諸大儒出而其說益詳說之詳其指不能以不異學者視諸大儒之說有如法家律例一字既不得輕有出入又必一一求合於異同之間以為按據否則人且以杜撰譙之於是自宋以來號為理學者無慮數十家其書至連數十百巻往往轇轕於理氣之有無動靜之存省轉相駁難至於漫衍贅複顧益無以見聖人用意之㣲讀之使人心煩而目眩斯亦孔氏之一厄也我朝理學始推薛胡其後乃歸白沙此三家者其說異矣今其書並傳而不廢豈皆有自得耶谷平李先生抱渾朴之資負剛正之氣早縁授經有感師訓即能獨立於童穉之後絶意於財利之媒習忘累嵗恍若得門其大要以求仁為的以閑邪為端以自作主宰不致纎亳之力為功以生生不息不與以已為體以心正而動自有分殊為用以脫然無繫常如太虛為樂以遯世無悶不求人知為至其他一切支離纒繞眩飾馳騖之說曽不足以入於中而搖其聼蓋不假朋友之助翼不雜佛老之緒餘真可謂雄偉不常者矣已而見世之學者務髙虛而遺行實則益肫肫於隠脩嘿省而且以徒事講論為切戒侍其側者未至密契固莫知先生之為深也先生平生無習染之鑿故其簡靜近於夙成無逆億之懐故其知識全於質任而又益以精思深詣之勤固能直信乎已而無分於外視附和他人口吻依違似是自以為得者豈直不可同日語哉議者謂先生倦於誨人緩於從政疑有所詘此非然也昔橫渠晩嵗勇撤臯比延平隤然有如野老不揣本而齊末誰則無疵必比而同之是參魯柴愚固有歉於速肖而公綽之短於滕薛又安所取於成人也豈不悖哉洪先弱冠執業老益固陋無以光顯舊聞懼就湮沒乃與先生之子元生庚生手録遺集次第刪訂將以傳之嗚呼先生之學固不求知於人矣乃若詳說而反之約可無求正於先生里諱官行附在末編蓋誦詩讀書必且尚論其世亦曰患不知人固孔氏家法也
  重刻文山集序
  吉安舊刻文山先生文集簡帙龎雜篇句脫誤嵗久漫漶幾不可讀中丞徳安何公吉陽來撫江右既出素所養者布之教令復表章列郡先哲以風厲士人㑹郡守浦江張公某始至即舉屬之張公手自編輯釐類剔訛出羨帑選良梓刻將半復致中丞之命於余俾序所以校刻之意嘗觀孟子論北宮黝孟施捨之養勇而有感焉彼其不挫與無懼者若詛盟而要結之終其身不可解也夫二子憑氣者也猶有為之所者以主於中矧其進於是者耶余於是反覆先生之事取證其詩與書因得其平生之詳而論之始先生弱冠及第憂歸四年授京兆幕未上而邊事起董奄力主和議首應詔數其罪乞斬之以安社稷且自罷免既改洪州復自罷尋用故事以館職召進刑部郎而董奄復用即又上疏求罷自知瑞州轉江西提刑為臺臣論罷後兼學士為福建提刑即又連論罷如江西已而權學士院草制忤賈似道嗾臺臣劾之罷其少監及除湖南運判又論罷之遂引錢若水例致仕去當是時年纔三十七耳當其甫入朝著非有兵革艱大之委而國事他屬又無臺諌紏弼之權其言與否宜未有訾及者乃不能一日稍待何哉人之遭蹉跌者往往回顧而改步三已不慍古人難之今罷而仕仕而復罷經歴摧創至於六七志愈堅氣愈烈曽一不以自悔此其中必有為之所者矣且自始進而遽早休當盛年而甘退處目為猖狂而不辭置之危地而不變彼非異人之情也亦曰為世道計吾之心未能已也與吾相持而不使其直遂者勢也吾屈勢而違心耶亦求以自盡耶故言寧不用不能容嘿以避權事寧無成不敢隠忍以阿世身寧終廢不可苟且以趨時其必為此不為彼決絶審固於死生之間秋毫無所皇惑是先生之平生也余觀其文辭矯乎如雲鴻之出風塵汎乎如渚鷗之忘機械凜乎如匣劍之藴鋒芒至於陳告敷宣肝膽畢露旁引廣喻曲盡事情則又沛乎如長江大河百折東下莫有當其騰迅者此豈一朝一夕之故偶得之者哉及其灑泣入衛捐家餉軍流離顛頓出萬死一生以圖興復力既不支猶以拘囚之餘從容燕市收三百年養士之功跡愈久而聲光不滅使天下後世曉然知有人臣之義莫不以為處死之難古今未若是烈者不知其屢罷而不悔誠有以為之也使幸而不值其變則處死者人必不聞不幸而聞於人人且歎其難矣或擬之憑氣而莫能原其所以為心使先生平生所養卒不暴白於天下後世是尚為知論世矣乎夫不幸非人所常值也值其幸而能自盡則亦何至於屢罷夫惟不免於屢罷則知決絶審固於死生之間者乃所以豫為之所而非先生所願亦明矣非所願而必為之所知其不免而不為之動古之知所養者蓋如此彼擬先生於憑氣而徒自幸其值者其尚憮然於此否乎餘生先生之鄉想慕其平生設以身處而深有感於養氣之說因序集而並著之嗚呼使人人皆知所養不徒仰歎先生之難其於世道將必有賴二公風厲之意至是效矣
  解學士文集序
  始余遊東山經三麓而後躋浮黎浮黎者東山之巔也據是返顧培塿層疊環以百數當是時第謂髙厚必資積累理固然耳後數年友人相期于衡百里而近望其髙與東山似即而仰攀百折縈紆窮日乃至祝融之峯自峯頂下視旁無倚附縁麓一谷橫四十里蓋拔坤維入漢紀特立而博敷諸山非其倫也又數年入匡廬其他不異東山獨五老峭峙得衡一體於是悟曰物固有至鉅者乎彼名岳者山之至鉅不由積累而髙厚者也匡以五老亦得名岳譬之形貌兩人戴立豈不矗然而不可為鉅偏長拘行無以語聖賢之大亦猶是也夫聖賢至矣彼略毀譽輕利害視天下事無不可為而不可罔以世俗之見故卒應王佐而稱豪傑若是者亦謂鉅人春雨解公幾之方髙皇揮斥英雄濯拭宇宙此何時也而公未弱冠天眷獨隆成祖之初契符魚水觀其應制寓諷封事犯顔有鄭公之正乳兒朝貴敝屣爵位有方朔之竒忤權蹈危投荒厲節有太白之邁保儲忘身徙家戍邊有柬之之烈是果積累得之否乎即使有歉於聖賢亦當不失為豪傑何則其才固自殊也世之知公者淺類以詞翰賞之至論平生莫定題品伏聞仁廟嘗曰人言解縉狂縉非狂士嗚呼非日月之明哉公亦有言寧為有瑕玉莫作無瑕石斯固且自況矣公䝉禍既酷藁祔外氏某再過其下欷歔嘆息不忍輒去㑹柱史遵化古松段君來按江省弔古采言檄縣禮𦵏將刻其遺文以傳公天才逸發援筆萬言不事屬稿而又經籍沒故多散亡從孫桐緝録凡十巻求加詮次稍剔其偽不盡刪繁亦以見公不屑屑尺寸間所謂不由積累一驗也嗚呼覽者其辨人中之岳安在無徒髙卑之校哉
  雪浪閣集序
  余雅有山水之癖然病不能逺出每觀圖經雜志必考其幽隠以寓所好往往見名山大川多假僊翁羽客事張其竒祕甚則指嵓石泉竇詭異人所不經見者以神異之至吾聖賢之經畫建置顧泯滅莫究竊嘗疑焉豈長於遺世得以恣其窮探而然耶亦其心未能忘世故假神物以遂其濟物度人意耶抑其致用之殊而人得以訛言相䝉耶夫既不能忘世而術不能逺致欲致其用而必假神物用殊於人而言從以訛是三者皆吾聖賢之所無則山川假以稱竒祕者必於仙翁羽客而不敢加之於吾聖賢也亦宜矣夫既以相假矣至於淪沒摧敗而猶不泯其傳豈亦以其去道近而致志専耶夫近道則不累於外而志専者乃凝於神為吾聖賢之道者顧雜而不精日騖焉而不知自返實既不足以相勝矣則其不容己於媿服羨慕而彼之相假者隂藉以久傳固勢之所必至也章貢之水至吉水之境益衍以肆無有當其衝者及境之半為𤣥潭羣山夾水涯中流怪石多伏上下其狀若相抗扼水壅至不得驟洩則憤怒鬱號激為驚濤縈為急湍濺為飛沫兩厓望之若剛風釀雪眩目沁心毛骨竦竪凜乎其不可久佇也東厓故為崇元觀瞰水而翼然起者為雪浪閣登髙俯視勢益髙水益竒而世傳許旌陽試劍山石石迸裂乃入水斬蛟留劍於觀而去其後呂純陽嘗題詩閣上墨皆透壁閣中所見既竒而其傳聞又皆變幻可駭故凡達人髙士寓所好於此者真若投筆躍劍之勢猶存而又或意其有神助之然者故其詠歌必皆極其形容以各致其媿服羨慕之意閣廢至今數百載而詠歌者不休亦豈偶然之故哉道士欲重建閣而力不足乃増刻王元福所集詠歌以傳夫淪沒摧敗而或一興焉其盛而復衰蓋亦所謂勢也雖然豈徒在彼然哉安知其興廢不由此之盛衰也哉故因序其事也而言以驗之
  別李檀坡序
  襄陽檀坡李君為吉水分教不及三年擢蘭陽教諭以行李君為人敦謹心直而行慈諸生莫不相愛重今時常調官未三年不易擢而在校官為尤鮮諸生既駭其速惜其去而李君亦若有戀戀者蘭陽𨽻開封於定陶東明接境實故梁宋故墟其人寛博習事李君往當有所遇固知不至久淹冝無以戀戀為也邇者發文水泛章江出彭蠡攬匡廬之翠問潯陽之酤竊聼故鄉客語風謠舒寫旅況然後溯赤壁登鶴樓含江遵漢踰沔望郢指峴山鹿門而慰離懐大抵皆少時觀游覽眺處而又倚艫張颿不出蓬窻顧盼越數千里豈不快哉雖然旬朔再踰暑謝涼生白露丹楓物𠉀立改蜩息響而鴈來賔未可計旦夕之速也別襄陽而北由唐泌舞許以赴蘭陽固將戒車秣馬載槖負糒假館市飱風埃之慘翳廬井之聨渙觸目拂耳有平日所未嘗宵逝晨趨有壯年所不堪景既殊矣然限程畫期不七八日即可達又無俟旬朔之淹也然則勞佚遲速之間其為短長更互錯迕固有不兼得者耶夫人之為學能不惑於勞佚遲速之間則志専智明而業可精李君即試之身者以教蘭陽其諸生宜無不聼聼則因之感悟而愛重者日衆李君焉往不得也官職之勞佚遷擢之遲速晴雨遇吾前耳烏足計哉烏足計哉
  流芳集序
  余童時見先大夫聞司空舫齋李公訃泣下曰公志固未盡施而今乃若是耶對客述公行事甚悉余既不能記憶然大略知公剛正人也後侍大僕曾公言及正徳間流賊事則曰李公丈夫也當巡撫畿甸時劉六之黨匿天津王指揮家公追捕甚急王指揮故錢寧腹心錢是時方以義子擅威柄聞王指揮告急欲嫁禍公公不為動已而擢公兵部侍郎隂以相中公覺之遂致仕去及余官京師司空蔣公論劉六初起時自山東敗後潛歸治垣屋將謀自脫蔣為巡按御史公與議招撫乃遣固安典史諭降劉六聞言羅拜典史令其姊自首乞命公連疏其事乞赦勿治不報㑹壩上賊刼團營軍器太監張永疑為劉六發軍圍其家劉不得脫乃敵殺指揮及諸官軍既解圍與鄉里慟哭別去遂刼掠州縣自北直𨽻山東以南無不殘破者余聞而識之㑹公子原道集公傳記諸丈以來余細考之亦畧見此兩事不甚備此兩事雖細使當時公之疏行賊必可除使公不即擢去賊縱起亦可即撲滅不至流毒四方若是之慘余以是重有悲矣世之競功能者拘目前常𥮅不知消患於未形往往以小利激大變至於權勢怵迫即畏縮束手不一置問其視公志何如哉公之志即此兩事可見大畧其施與未施何足為公悲獨悲斯世不遇公耳先宜人出李氏往在京師逮事公淑人嘗往來其家而先大夫素辱教於公公之行事頗盡知之其聞訃而感亦不徒以婚舊也公故吉水谷平西湖人今家蕪湖余每從鄉人詢問其家知原道守官不媿於公敬敘所聞歸之使人知集之所載者皆實可據且知在位者不必皆取合於世而後能立其不盡施於世者雖其既久固將有所繼也
  水厓集序
  自聖人之道不明學者往往溺於神仙之說大要握固守氣可以遺世而久視故貪生與廢務者必趨之彼方守氣其於向人出一語已為損漏矧肯與世酬應役役文字間哉惟呂純陽白海瓊則各多所著述然皆縱逸不範法度又出入變幻於怪異之事不過偶以自適而溺者傳焉如以質於聖人之道同不同奚足辨也然聞其說而不動於心者甚鮮彼蓋確乎有遺而此失所主吾嘗即是以測人之淺深未有不驗者也𢎞治間京師多傳尹蓬頭尹善絶粒每食輒又數升不畏寒暑或雜乞丐宿閭閻下人無異者而士大夫爭邀致之不去顧時時假館於水厓彭公公是時為南京刑部尹來必索食食已相對危坐間出幻術相調復試以隠語後公出守兗州尹涕泣別去於是人皆疑公得仙比為布政使去位無以為家年八十餘氣甚壯盛日飲水數碗人益疑之餘往見公公好議論張髯傲視語琅琅終日不休公既卒讀所遺詩文數百首皆據理道闗風俗其意欲追作者之軌度是豈有所溺者哉當公守官時侃侃持法律多忤人人遂以是尼之故其官止於方伯不大顯而公於去就無少恡尹之戀戀蓋知其中有所主而世之視公者真若羽化獨立無復塵埃垢穢之跡然公固不以是自多也余獨悲世之溺仙者其遺世反不若公而取材於世者其識公反不若尹余又以悲世之溺者固不在仙而仙之於世當亦恆悲其鮮所遇也夫以神仙之說人所易溺者猶且如此又況為聖人之道者耶余幸生公之鄉而先大夫復在莫逆既得見公又得論次行事於墓石茲復集其詩文若干巻蔵之家因敘其所存且以悟人之疑者
  續刻南嶽志序
  衡嶽南方宗山也舜之巡也五載一至衡舉望祀之典南方諸侯咸受命焉夫望祀諸山則諸山之神聚而享於衡其諸侯亦以受命畢至於是衡遂以宗宗衡所以宗舜也文中子曰五載數矣何居儀衛寡而徵求少也是故儀衛徵求聖人之政所必察如其不節雖聖人不可以至衡時變而文周之時巡疎於舜矣然諸侯之至者必有食邑以食邑共天子之事則其事不為患於民及其後也求金索車不勝其困於是包茅不入於楚而王者之跡熄矣秦漢封禪復湯沐之邑而衡以險逺乃獨不與當是時也釋老者出伺以神奸鼓其術以役民而又能竭已以終之故其居代明堂而恣専據其以儒得至者非覊旅之人則老而倦休者也彼覊旅者既無力以自振矣而倦休之心則又絶外而厭勤其能兼而有之乎夫問俗必之野登髙而賦大夫之事也舒抑鬱局縮之懐而蕩迷瞀煩寃之疾張弛其意而和柔其政者莫善於遊觀異時聞以職事至者縣官具車徒道置食少亦不下數百十人是其勢自不可久也以其至之難而復不得久其曕望不及者不已多乎夫上之不䝉王者之跡而下焉棄於采風之吏其次又多不遇於覊旅倦休之人則二氏之據而専焉宜也然民困矣今三氏者無從而紿役之故其居亦隨以敗然則衡之宗者果何歟余往讀邑舊令彭君簮所為衡志心嘅慕焉後二十年而始至考問其志所載若觀海日俯洞庭諸希竒事大抵出於騷人寓言無盡信者今令章君某續刻志文因邑人楊子續問序於余遂為論次自舜以下且附已見若此使至衡者或有取於余言則可以求聖人為政而得民所患其限於勢者能不惑於寓言而原其所以為宗則衡猶諸山也亦何戚於未至哉
  白潭詩集序
  我朝孝廟時最稱得人議者擬之慶歴之盛其人才力雖不同大要寧為骯⿰骨塟 -- 髒以窮不欲以媕婀而進皎然出於清議之上若是者無不同也夫畏禍而恤其私此人之常情也捐其私以就所不欲雖刑賞之尚不為恥勸而往往甘心焉者豈獨無丘壠之舊妻子之託哉且是時四方無兵革不測之事足以危其慮而感於心者然不忍以一食之暇遂其優游此又何也嘗竊聞之朝廷以敢諌為賢而士大夫未嘗以失言獲譴優容成全之意過於懲創之威故感激報稱之誠自出於職事之外其不奪於常情皆上之作養為之也自是之後終武宗之世十有六年以三數人維持其間晏然拱手而難不作嗚呼得人之盛豈細故哉石首白潭劉公某登第於𢎞治末年自翰林庶吉士出為監察御史正徳初奄瑾當權惡其直而美其才百計羅之不至怒甚特坐巡按雲南京師如雲南必出荊州且以往者多恃險逺自肆取敗自公承遣時時使人偵之求絲髮隙不能得偵者既厭故露其跡以邀賄公堅不應卒為偵者所誣下詔獄數箠楚不死則令荷校日中旬餘復不死久之乃得除名里居公是時年纔二十四五京師呼剛梗人必曰汝小劉御史耶過而聞者不問可知其為公也公在孝廟時固未甚久然至於跌頓挫折而峻潔剛嚴日厲不撓非有賴於作養之素其能然乎又十餘年而當今上即位海內更新向之尼公者既伏其辜還公於臺公益感上知遇數數上封事已而出補福建按察僉事公曰可以休矣遂致仕去公前後在朝不踰三年雖當言路言出輒又見忤蓄其才力無所售盡於詩辭發之其為詩傲兀雄偉縱意所如未嘗有拘檢窘約之病其藻思奔逸不可馴伏猶捕龍蛇扼虎豹至於束手閒觀乃益見其氣有餘也公年既盛而業不暫廢嵗月所積多至不可收拾公壻王之誥來令吉水攜其所刻草堂集者數百篇索余為敘余素喜談孝廟時事悲公之不盡用然猶幸得見其才於詩也雖然詩之有無奚足病公有如公者止於為詩其亦有足觀矣乎詩末繫奏疏若干篇讀者宜得之
  夏朗劉氏重刻宗範序
  劉文介公宗範十有九條原其先世所傳㕘以憲副君之議而公折衷之其取義逺而於事為常其立辭嚴而於情為近蓋公之致用於此亦槩見矣嘗攷先生之時閭里之間出入負戴少長老幼咸有秩序不獨士人明而易遵顓侗之民無敢踰犯此曷謂耶竊嘗察之其道有三求之者恕習之者久而持之者至衆故也夫先王之禮嚴矣然非強人以難能要皆即其情所甚欲者以為之節文其視以為嚴者自其蕩而不檢者言之也彼情在所甚欲矣固不患乎習之不安及其久也風行化流雖有強悍乖盭不勝見聞之衆亦且顧視而反慮是先生之禮若將綱維而拘防之不知其所由起者有道也吾邑世家無慮數十其禮俗號近古則先夏朗劉氏劉氏勝冠者幾二千人合祀於祠而推其有信義者為之長自爭訟至於大故帖帖走聼斷如見長令長令追逮之使榜掠之刑數十年不過其門異時余甚慕其所為常自撰家誡數十條以希冀萬一無何而齬齟者紛至則益異之每向長令言當表其閭以風厲逺近乃今讀宗範然後知公之為用而自慙其不逮矣公之宗範自㛰姻䝉養文學名檢之教奉先之儀宴饗盈縮之節靡所不舉而先之以善惡兩言於意曰善者人情之所必好也惡者人情之所必惡也未有好而不有諸己惡之而加乎其身者也未有可好而福不臻見惡於人而禍不至者也嗚呼獨訓劉氏已乎公孫潭等重梓以傳請序於余惟余先曽受尚書於公至於今守其業相觀而善勉其所未至余固不得辭又況道其所甚慕也
  忠愛録序
  吉水故俗尚節槩勤事功而恥乾沒故士之仕者生則人譽之沒則人思之甚則特立祠以為之報若王教諭省之於濟陽羅少保通之於居庸是也彼二公者捐生於艱險之間以維持綱常之變死與不死等爾故教諭以其忠而少保以其愛侍御王公臣之在河東所理者鹺政而紀其所行髙垣深塹數事而已其沒也民亦祠之以忠愛名夫思患豫防為政之常而築堰治城有司者嵗不絶舉不聞其皆特祠今特於公何也臣子之忠非瞿瞿然奔走之謂也父母之愛非恤恤然顧復之謂也於其情焉耳當公如河東時舉朝之人莫不薦之鹺政之壊可知也公勞來計畫埀死不懈是其奉公守法以稱任使苦心焦思以備凶菑必有言所不能宣力所不能逮人人得之於視聼之間而出於髙垣深塹之外者夫視聽之於人也至審而入於人之視聽者至神有醖釀而成之者有激昂而得之者二者皆不可以指目也成之於醖釀不容釋矣則亦不得不即髙垣深塹之可指目者以寓其思而其人往矣於是特祠焉而又為之名豈偶然哉是故濟陽之祠死位之情感之也居庸之祠捍衛之情感之也解池之祠勤事之情感之也夫銜命而行専署而居連鼎而食者孰不在公之位也而惟公之情則然彼誠根於性者厚而成於俗者至漸矣使其重內顧之懐忘饑溺之思習文具之辭而張蹇諤之業其掩取聲稱以獵顯榮幸矣烏能肹蠁無窮耶吾以是知感應之不可誣而又以悲吾吉水之俗或有間於故而莫之捄也公沒時幼子佑纔三嵗既長集録制祠與紀述銘誄諸文存於家又二十餘年諸孫龜年梓之以傳龜年與兄龜䝉皆佑之子龜䝉舉鄉試令諸城以沒而龜年至是始貢於禮部少時與予同師谷平李先生志業端謹將亦不辱其先乎因其請敘詳特祠之故諄諄不已亦欲假是以切磋非特激昂吉水也
  皇明吉安進士録序
  昔人有言名不必魁魁不必名蓋嘆人品與科第不能盡相值也我朝開科一百七十九年吉安一郡舉進士者七百有九十人可謂盛矣而名人亦往往出於其間有足為千百世之望者豈非國家養士之效輕重低昂之勢不得不趨於此哉雖然謀略如羅𢎞文相業如楊文貞忠義如顔沛縣其他政事文學不可枚舉固又不盡以進士名也今進士所題姓名邑里官爵具在有視之而不知其人者此果何益於有無之數然此特言其無能而已其或集詬䝉穢使人羞與為伍欲殊井疆不可得斯一之已甚又何以衆寡為哉嘗聞藩臬有挾進士鄙閫帥者諸閫帥積不勝忿一日同謁文廟登禮殿指四配十哲像戲閫帥曰君識姓名否閫帥應聲曰某不讀書不識為誰氏但聞皆非進士出身也戲者慚無以應嗚呼為進士者其毋為此輩姍笑哉其思為千百世之望也哉是本始吾邑學海鄧君續之為廬陵同年華山曽君然多遺誤予為増其年世里氏且補書改書及近科未入者凡若干人泗州魯軒常君以進士知吉水梓以傳今為戶部主事
  峽江縣志序
  峽故隷淦然與吉為隣壤語言食味室廬衣服之尚㛰婭交好里巷什伍之習山川土疆穀果竹木之宜皆無所辨獨限以峻嶺而已自其末有邑時地逺於淦而比於吉吉恆以境內視之不知峻嶺之限也峽既以逺淦其徭稅之徵發期㑹之呼召爭訟之逮攝時有不及於是始議分邑以蒞之邑分至今未三紀官府之章程文物日益美盛然民之習尚與其土産漸耗斁矣夫淦以分峽去三之一謂淦有損宜也峽乃坐敝其故何耶論者以為山川之氣不洩於物則凝聚而鍾於人意者必有異材挺生嗚國家之盛而以其邑望於天下者乎是亦勢之低昂矣闗中何君某為臨江別駕而承檄署峽者三至既周知其山川習尚今昔之異取積滯之太甚者而振刷之又懼其去速使故實不傳來者無所稽以為節縮渫汰之據終不足以起其敝也復輯省郡淦志與諸狀牒奏移苟有禆於咨諏者命諸生類集而手自校論以寓其欲為未竟之志總為圖九志六編年一傳二紀畧一而凡邑之所當宜者志靡不畢書至於民艱士行尤惻然而有餘悲憬然而不容口以啟觀者之視聼蓋為峽之計至深逺也稿成束書索序於予竊念吉雖隣峽而地倍之三紀以來民之敝亦亟矣每欲考賦役増損之由與夫條格行罷之故請命於當事君子而紀載疎濶莫能原始蓋有相傳於田父野老之口而士民或不盡知雜見於野史家乘而官府難於必聼則既深以為恨屢思執筆追補亡遺且得論次先世之流風以埀勸鑒訛言肆興畏顧而寢廢者不知其幾又歎來者將何所仰而亦卒莫為之力也何君之志每一易稿輒持求正故數得以盡其愚後之有志於起敝者如室之已構食之已具特在補葺齊調之耳其於力豈不易而亦豈至如予之所恨也哉余居隣峽境纔數里其名人賢士又皆得之幼時見聞則既不能已於仰止之心而山川在望風氣所感生乎峽者必有先得同然而令乎吉者亦可以相觀而善茲非隣徳之不孤乎亦可藉以慰余之心也遂不辭而為之序
  海豐縣志序
  海豐故漢邑也州郡之名號數易而邑未有改其地瀕海多虞習尚椎質問是邑昔所由起父老莫辨在何嵗月蓋圖經之缺失乆矣於邑之名號且若此諸凡建置始末與夫名人良吏出處之詳幽貞之士孤嫠之懿沈伏於山谷廬井者其撰記舛遺又何怪也余友張君道甫來為令初入境采故問俗靡得而述心竊嘅焉㑹其時有兵苹之役當道亷其守官數奉檄奔走境外視事之日嵗無幾既五年漸以無事始自執管盡去舊志之謬誤而先其大者勒輿地人物上下兩編凡事聨於輿地人物者類從之於是邑之大都頗可考次覽其書雖在數千里外如登五坡泛三江以望大海與其父老子弟指畫問對於蒼煙白葦之間雲潮風汛之涯涘也豈非茲邑之盛典哉今夫爭訟事至㣲也不究其端而卒然以告縱擅才智不能決是非談鴻荒之神聖雖極模擬未有以為信然而歆羨之者其故何也論事者原本始揆物者根情實孔子聖人也入廟必問非過慎也見聞不及則舉措懐疑從海賈而遊者觸鯨波不測之險入龍伯浩𣺌之區而心不畏懾則鄉導在前可恃也故惡害己者先去籍徘徊敗墅而示之事莫不憮然蓋不達興廢之因則無以酌損益之宜不徵善惡之跡則無以動懲勸之感人之常情固有然也張君於輿地所附闗利害者纎悉不遺且傅已見為著論皆可措之行事而所取人物寧嚴母泛又皆耳目所逮未嘗逺引博收飾疎逖以惑觀聼其有補於茲邑甚鉅豈直稱盛典已哉而考張君之政者亦將有在蓋識其大者故也張君名濟時出余同邑通敏而文潔已愛人故能善其役
  七泉遺稿序
  予弱冠與周七泉子同師谷平李先生聞濓洛之學先生不立文字而予方有夙好則私相與上下其說七泉子天資超邁銳然向進充其志前無往古無論近代予自視殆弗若也未幾入大學盡友四方談學之士於是四方談學之士莫不知有七泉子久之所學既漸有見則一寓之於文字之間而其言又足以表見已意於是四方談學之士又莫不知七泉子之文蓋其文始而取之濓洛已而取之名家雖未知其與古之作者法度若何至其縱恣竒崛主於表見已意而無有乎艱深迂滯之病能使讀者泠然如聞其面談曉然如扣其心緒則固其所長也七泉子之學既有見其平生尤飭內行居官守已穎敏峻潔嘗判永州同知徳安所在皆有恵政兩郡人士咸徳之不幸年止四十有八無以竟充其志於乎予與七泉子昔之相期者謂何而遽止也此非後死之責哉然予衰矣文字之好日益減而為學之志日惴惴焉常懼弗效誠不自知其何也七泉子卒家貧無所仰其交遊一無遇者又六年徳安吉陽何公來為巡撫蓋嘗徳其為政且莫逆也既哀恤之又不忍其泯沒取遺稿俾其子秉鈞秉忠就予刪訂將刻以傳予存三之二以復於公蓋主於表見所學而不暇他計使知七泉子者不獨四方談學之士而凡徳其政者又皆知其有本若此抑亦廣谷平先生之傳固不徒以文也
  螺陂蕭氏文獻集序
  按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奠繫世辨昭穆所謂邦國之志者志前人之行事而繫世昭穆縁是可明此三代之世教也三代既逺馬遷史記所述世家自始祖受封至於累傳片辭徵事駿功盛烈靡不畢傳其尚有所本乎小史業廢而後邦國始各有志志不備而後名家貴族各記其前人行事將以補邦國志之所不足而後有族譜有文獻集譜者譜其繫與昭穆集者論次其上世之行事族譜文獻廢則世教益無所遵君子之澤斬矣吉水同水貴族以螺陂之蕭湴塘之楊谷村之李泥田之周為最盛至考有宋勲名不絶著稱史冊聞當時而耀後世莫盛於螺陂螺陂之族起呉之乾貞尤莫盛於慶歴之後嗣是連延代有聞人至於我明尤莫盛於正徳嘉靖之間蓋武寧處割據而能戢定其人民侍郎公以政事受知昭陵寧謐疆場為世名臣屯田介潔解元亷孝在諸昆中最有名太常繼侍郎後其剛正風烈稱之武翼捐身許國雄偉一世提刑監廟實步其武貞節髙風有位所愧至方伯公謹朴自持位髙譽起而甘早休進士軾麗水轍不墜勤教故能纉緒而張拓之其諸父子兄弟聨隊而起又多磊磊縉紳中蓋廿有二世而幾至百人可謂盛矣其謹約謙仁世世相傳久而不失考其話言之祖述行誼之持守精神之所注聲光之所襲有出於尋常衣冠榮顯之外者在一家可以立教在一邑可以考故至其宣命榮賜之寵於君歌賛誄述之信於友既足以徵世業而紀世變而國家章服名號因革郡邑統治分合之詳又足以補史氏之未備而證其訛舛所謂禮失求諸野斯殆其一驗歟吾每讀史記世家至七十子輒慨然於古之賢聖至覽郡志恨其文之不備無以考見先輩之世而尚友其人間遇貴族文字或篇章殘缺即為愴惻最後自緝家譜繙閱諸集偶得文字有相涉者手抄口誦不知疲苦猶以少獲為歉蓋埀十餘年之力僅得成編而螺陂則自揚呉至於今代更三四年埀八百其中鮮所遺漏於是歎其積累繼續之勤非一日之久一人之力而進士與麗水用心尤勤又足以知將來之所遺固未有窮也予交於方伯公父子間號最稔今嵗復與麗水有婚姻好故於是集成尤致私幸蓋不獨同水貴族相觀競爽將於世教實咸賴之集中周平園跋呉告身謂演殂之明年溥改元乾貞為後唐天成二年與史不合按溥代演嗣呉王位改元順義又七年稱帝始改乾貞解春雨嘗駁之以為過信尤國志之誤也由是言之族譜文獻其有禆於邦國之志豈小哉豈小哉
  昭陵寳墨序
  吉水螺陂蕭氏世家也宋仁宗時侍郎公定基以制置安撫鎮邕管交趾甲馬洞亂侍郎公奏方畧並乞更帥仁宗賜敕褒荅委信益堅卒致平定敕在祕閣永樂間翰林學士解公大紳見之棄櫝驚喜曰此世家所寶留此特敗楮耳取以歸蕭之長老其後奉守不嚴僅存其半而逸字二十有餘汚損者又若干今福建布政公晩侍郎公十八世族孫也總廣憲時命工繕飾復取先世所録全本並宋大理寺丞葛閎跋文附載其後且遣季子轍持以示余余受而讀之興千古之思焉惟侍郎公以政事受知仁宗仁宗常題其名殿柱敕中所謂深知材略者本淵衷也嗚呼提數萬之師臨萬里之夷以御狡譎叵測臣叛不常之情苟內間而遙制之雖良平執籌頗牧折馘無濟矣使人蹈水火而無恐者恩信之結也侍郎公之善政仁宗之善任可不謂千古一時乎史言昭陵之朝兵以不用為功由是觀之非不用也上之所用者在人不在兵故公之成兵不勞而人不知也嗚呼豈獨兵為然哉敕不載年月惟閎跋書康定元年則敇必在景祐寶元之間古人臨文質直不煩若此其歸祕閣不知何時往往見宋人章奏繳進詞頭必縁故事然靖康之遷紹熈之災三館所藏盡聞散逸獨此經數百年離而復還可異也布政公勲名日著在廣時朝廷將征交趾實董其役未幾登庸竟納降表諸子多貴又酷與殿中諸君相類茲殆為之兆矣乎他日有以材畧受知於上紀之祕閣者不知視侍郎公又何如也
  劉桂隠文集序
  嘗讀危大樸名士傳人詳其事大扺吉水為多是人在一邑則紀載重在一家則閥閱重蓋百十年不一見而一時滃集豈不異哉向非其人即數千里內不異荒野是重紀載與閥閱者重人品而區區尋常富貴起滅不與也吉水中危所甚慕而又推其心事尤異於當時諸公稱許其父子祖孫皆守節義則莫有過於桂隠劉公當元初時廢科舉抱所長無所於洩於是尚行誼盛文墨自任斯文之重與宋遺老上下徜徉屢為文集賢陞鄭尚書鵬南蕭御史泰登力薦不屈既卒賜諡文敏元雖廢科舉而諡不為限故公以布衣得之我朝法度明峻非五品不得諡即隆貴無問也其異如此公之平生詳著元史儒學傳中世出南嶺與秀川為㛰姻余譜秀川得據所言為證七世孫諶為髙州郡守郡守與先大夫同事武宗號莫逆故予得以異姓昆弟交三徳用敦公所著有桂隠集已梓行今多散逸山田志孔重入梓而節推君方興與弟子員子武天徤索予為序謂之曰公之平生與詩文元史諸集已詳無可俟區區也惟其聞當時埀來世而為人重者固必有在然布衣也非世所謂富與貴也在公之後自布衣以上必自樹立始不辱公能不辱公始不辱吾吉水此則若與某所共也然世之言紀載閥閱者或不在是嗚呼曷亦就斯集觀之
  贈泉口懋德侄令遂安序
  嘉靖丙戌余與姪懋徳周欽之講學谷平先生之門是時始有四方之志嘗竊嘆曰嗟乎吾安得一邑自効乎誠獲所願即淹一邑何恨夫天下皆邑也士吏之臧否㕓野之利病賦役之輕重訟獄之微鉅賓祭之交接兵農之豫密工徒之興弛其在天下者即一邑者也諏咨之詳剸裁之敏盈縮之變審斷之公感孚之實儲備之周緩急之宜其治邑者即天下者也故待人而行者天下可為也一邑不可為也待身而行者一邑可為也天下不可為也夫兼天下之事而得身親為之者惟邑為然故欲自効者必自此始効於邑雖不効於天下可也已而偏觀今之為邑者不曰地不我宜則曰民不易治也不然則曰吾所習者古之道非今所宜也甚則曰是奚足以處我也夫不安於所處斯人也無論矣彼其罪時與地與人固皆思以自効者也而所言一至若此何也況其若此言者固不止於十人而九則是可懼也是非一邑之計也邑不治治天下胡可期也已而聞以賢令舉者嵗不乏人則又為之廣延細詢而求其故皆曰其始猶夫人也及其久也能因變而為之通習於媕婀辨給衒霍詗伺之目即可以免患吾又以悲今之易於為令若此而人顧罪時與地與人則又何也吾於是益懼焉已而待罪史官未幾以無狀罷去而欽之始得判永州有聲名夫判之責半於令其聲名宜也又三年懋徳乃拜令遂安遂安在淛南境去吾鄉不甚逺其民俗土風宜亦相似而四境多山負山居者必敦龎木彊而寡詐誕懋徳之質故甚朴能篤信古誼而不忍自負今又值易與之時縱使媕婀辨給衒霍詗伺之未盡當必有諒其心者將來其以賢令聞無疑也獨自念抱志甚久竟不一試而三人之中迺試於懋徳故不獨厚為之望而且以為幸又因以卜吾之說果可効於天下否也
  忠惠實紀序
  能為己責賑匱乎其才著矣不必其皆恵能為佔危犯難乎其氣烈矣不必其皆忠夫政令有所拘即懐私不可以自遂乘忿鬬而前三尺童子亦且踴躍而忘其軀何則有所畏與激者其勢不得不至是也使無畏與激斯已矣惟君子者尚慕古人而恆有意於天下其為守與令也猶受人之牧而常懼其瘠其遇權奸則虎豹之臨赤子惟恐去之不速也又何屈抑恱媚之有故愛有専者必嚴於所事甘於嘗禍要有大不容己者存於其中固非勉於一事動於一時為可幾也御史長洲凃公其庶幾哉方公之未仕也每以古人自期待不肯隨俗以辱喪及為江隂江隂地善易染公決滯平枉濬渠設防禦盜興學上治行天下第一比去官囊無餘資貸之故鄉而後行至京拜監察御史是時逆瑾専擅所在樹黨立威公巡視長蘆鹽課劾其黨畢真撓法語連瑾瑾已銜之㑹將代瑾遣人刦令上羨賂已公既不應比入朝遇瑾衆咸跽而止長揖於是大怒矯詔下獄備受拷掠廷杖三十戍肅州不及出獄而卒嗚呼公何利於此哉其為御史也猶夫江隂之心而其為江隂也亦猶夫未仕之心其心以為朝廷紀綱一日不立則天下赤子一日無所恃以為命是豈古人所忍冺冺者哉蓋其恵愛天下之心雖欲已而不可得而豈暇復他顧耶此公所以為忠也公在獄也江隂人願入金於瑾以求貸公聞力拒乃止既卒舟過淮江隂奠而賻者累至七八百金公故貧藉是歸𦵏而瑾逮其子補伍形勢狼狽得以不困嗚呼此非忠恵之報哉公三子樸素渾皆世其家朴集公行事與諸表狀名曰忠恵實紀遣渾之孫繼宗相示已而自率二子子行徳重來乞言惟先大夫與公同年舉進士家相去不二舍許皆以古人自期待為武選郎忤瑾私人幾至不免及今談之猶覺色變某既幸與公子孫往來復敘公之忠以傳使知有所畏而激者相去大異亦作求思齊者所當辨也
  壽羅整菴公八十序
  君子談世道必先風教蓋言感之速及之遠無意相遭而適以相成猶風之行於物也今夫草木之生雨露滋之矣必披拂於和煦而後生意盎然至其震林盪谷歛豐茸於寂寞霜雪不得専其威也君子之於人也亦然當其勤施篤恵澤生民而制羣動此有位得志者之常無足怪也惟夫身已退而道愈隆處人之所不能而薄人之所甚欲可使逺者慕近者化縱懐不肖之心亦且慼然悔悟索然潛沮有不待言說而要約者其視披拂之與震盪亦何以異非所謂君子之風乎今制仕於朝者七十致其事而大臣以六十告為最鮮大臣家居八九十者天子必有存問而以太宰被是命為尤鮮整菴羅先生自侍從登太宰年六十遽以去請上不能舍屢召不應積二十年年且八十上聞而嘉之特命守臣及門舉禮如制往時朝廷更定禮樂天下文學之士顒然向進而先生有是請故人不為重其位而重其去蓋始知有明哲之幾邇來邊境多虞百司飭厲夙夜不皇即老且病不可自引去而上舉是禮故人不獨重其壽而重其賢蓋始知有退休之樂莫不曰先生之決於幾也如是其不輕於出也已吾其可以利於官亦莫不曰先生之安其樂也如是其不苟於處也已吾其可以病於俗於是鄉之士人祝之以矜式邦之大夫頌之以考問朝之公卿歌之以典刑自有先生而後出處之節侃侃然稍著於天下矣夫出處有節則士有㢘隅士有㢘隅則民有所賴以免於蠧戾乃先生以聖賢之學日有俛焉進於無疆將謂天以先生風世道也不亦可乎洪先幸而生是鄉又幸為同姓嘗竊取行事以皷舞不怠且喜斯世皆有遭也故於祝頌不敢以不文辭
  劉晴川公六十序
  嘉靖二十年工部虞衡員外晴川劉君煥吾上封事下詔獄是時上親覽章奏明察幽隠謂君之言和而有體又不越他人職事故不深罪第欲稍留之以觀其誠遂與富平楊伯修姑孰周順之留獄中者六年上復遣伺三人動語食息何似有所異否聞其食乏衣穿色不沮言不懟而講論終嵗不輟則又時時給食食之既久而三人之誠愈著一旦不待有司之請釋歸故鄉天下之人莫不感聖天子之仁慶三人之遭而於劉君尤有私幸蓋其出獄之明年年且六十矣於是門人諸生得從君遊者其感與慶又自有加於天下之人也相率索余言以為壽余觀自古進言於君有扣閽牽裾泣血碎首致其忠者彼蓋適有所迫而為之非得已也其後遂有勦襲其事者矣然當時之君肆其威斷加以戮辱誅譴之慘而一時之人亦皆駭聴而動其嗟咨不知抱抑畏讒不勝困挫之苦曽未幾至於隕穫摧頺以敗露者多矣又或望之於君父而不免躬蹈其非嚴於論國而恕於家人妻孥者往往而是則亦何以望古人哉蓋嘗思之其所以至此者要皆不免於意氣之為也夫理有可據乘以少壯銳進之年則意易動而難忘義有所激輔以剛直不平之資則氣易使而難制及其既衰揣擬之見不效他願之私橫生囬視向之所進適足憎其悔焉耳其身之不能自信若此矣故雖聞其名傳其言若足以鼓一時之觀聴然其人未終音響消歇此與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塞天地而常存豈直不可同日語哉劉君篤厚沈黙早聞陽明先生致良知之說自入官即以所聞者行之而未嘗變易以趍乎時好固非獨六十之齒數年之困始足以見君而君之脫獄也色益恭歉然恆若有所不及者嘗語余曰今而後知弗欺而犯之難也又曰聖天子生全曲成至矣而吾負罪引慝猶有未盡吾心慚焉夫以顛頓窘束之中而不忘恐懼修省之誠當衆人歆羨嗟咨之時而益嚴於檢㸃收歛之實摧之不能令其損揚之不能令其前其言也出其不得已而非有所惑於中其無言也歛其所可已而非有所懲於後故不特聖天子諒其言而已也而天下已隂䝉其施不特士大夫尚其事而已也而武夫獄卒亦知理義之可信由是而推極之非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塞天地而常存而彼勦襲其事者非夫欺而犯者歟嗟夫不知學則其人不可以朝夕計知學矣窮達禍福升沈得喪不足以動其常存古之言壽與夭者蓋如此君既歸與鄉之士大夫及其門人諸生日從事於學而余之不才亦與有聞其將何以壽君相率而索言者某等凡四十有幾人皆其門人諸生而鄉之士大夫不在是數其所謂不能行之天下猶可驗之一鄉者與使鄉之士大夫至於門人諸生學焉而皆至於不忍欺則君雖無是封事其常存者固自與天地無敝矣
  秀川撰述序
  昔在丙戌先大夫以譜授小子洪先命之曰譜不續百年矣惟予守官弗皇於家既乃播遷未能卒業汝勉哉洪先受而蔵之當是時年纔弱冠未知斯言之難也嗣是收緝散亡嵗有所書志行弗加頺焉就老常恐奄忽無以光先大夫遺命戊申集世系圖內外傳名位表已酉草居徙考丙辰傳表成癸亥祠墓誌始就將以告於祖廟授之族人而先大夫背棄蓋已三十餘年於茲矣嗚呼傷哉雖然吾於撰述得大悟焉蓋嘗汎而觀之有以一身而繁數百十指矣有以編氓而食祿且數世矣有親執作業而富埒封君矣為之躍然喜曰是非駸駸亢宗者耶已而考其下方墮為溝瘠者昔之家餘萬石者也旅寄而道瘞者昔之衣冠詩禮者也中斬而漸微者昔之倚衆擅力者也則又為之蹙然以悲其始以為偶然耳比其久也校之上下數百年間莫不皆然乃撫巻而爽然曰茲非屈伸往復之相尋所謂天道者耶其有不盡然者非係其志與行之修否耶志行修矣即使孤弱而賤貧猶將有所遺於後矧其強盛而貴富者耶然其人往矣不可得而盡詰矣已而視吾之族人其強盛而貴富者不徒為之喜而繼以懼而於弱孤賤貧者不徒為之悲而幸其有遭夫為之懼則無徤羨之心而保誨不忘有所幸願則無狎侮之心而休戚相繫雖有疎戚不齊其為喜與悲懼與幸無有乎弗同吾亦不自知其何以然也吾以是知民胞物與之義起而嗟曰是固先大夫所為弗皇者乎小子烏足以承之雖然吾於撰述則又有大悟焉凡書於譜者其必有在也在吾之上則皆父祖之列未有見吾父祖而弗敬者推而上之不有尊於吾者乎在吾之下則皆子孫之列未有見吾子孫而弗慈者推而下之不有卑於吾者乎在吾之前後則皆兄弟之列未有見吾兄弟而弗愛者推而廣之不有大同於吾者乎在吾之上下前後雖有疎戚不齊其為可敬可慈可愛者無有乎弗同又不止於可喜而悲已也是故盡吾之敬可以事人矣盡吾之慈可以使人矣盡吾之愛可以與人矣夫人莫不可事莫不可使莫不可與此其志與行為何如耶則又何計夫盛衰貧富貴賤之有吾以是知盡己之性不為近盡人物之性不為逺各親其親不為異萬物為體不為同小子固未能也願學焉譜始宋淳熈嘗限十年而一書今可考者五書於元者三書於明者二此皆先吾而有意於族人者也後之書者其謂何自宋以來譜善歐蘇近世義例祖李小子寡識罔所裁正世系故類蘇譜不復更易考志傳表創以己意乃若信其言補其不逮以詔無窮使先大夫遺命久而彌光必也自修志行之君子
  東廓公六十序
  聖賢於衆庶鈞之為是人也至其以一身為天下以一日為萬世則固有大者存也夫聖賢之少壯衰老猶衆庶也而有所謂大者何也以形而觀彼無所加也以性而觀固有通乎天下萬世者是故能自得之不能私之不明者師其所已明不能者師其所已能而性始各足雖其既往家誦戶說教萬世無窮也夫人不相為謀求一言之喻不可得也今舉天下萬世莫不惟彼之師如是而曰鈞之為是人也可乎此孔孟所以大也雖然孔孟之時其弟子三千從者數百人而已而楊墨之言至盈天下烏在其為師也然至於今言師弟子者必曰孔孟孔孟是故苟得其大雖信於一人亦足矣而況於三千數百哉天下而一人信之即天下也萬世而一人信之即萬世也天下萬世信之謂之天下萬世存焉可也孔孟之後千餘年而有濓洛濓洛之興師友之道一光矣及其衰也數百年而有陽明王先生先生之門師其學者幾數千人而此數千人之中又有東廓鄒先生者師其學而自任以大嘗曰萬物吾之一體也教不倦者即學之不厭此吾師所傳也先生以溫醇廣博之資得師於英發榮遇之年悔其平生而盡棄之蓋三十餘年未嘗一日置其言於孔孟之外自國子祭酒歸者十年亦未嘗一日分其力於功名勲業之中故先生之門師其學者亦千餘人庚戌之嵗二月之丁先生春秋且六十其在門之人以為先生之年視其師不啻過之將其為教益無窮也則羣趍而為之頌而其在交遊者相與屬言於余余惟先生以誨人為學則壽先生者果在其門之人矣乎使其人有三千者出焉是孔氏其師矣使其人有數百者出焉是孟氏其師矣尊其師為孔孟是以天下萬世頌也而何有於六十哉雖然濓洛以來為師弟子者亦曰孔孟孔孟雲爾今其人可指也將其信於一人者固亦不易矣乎夫必信於一人而後可以天下萬世自得於其性矣而後可以信一人則先生之壽可知也先生間謂余曰吾戒懼矣吾戒懼其不睹不聞也已此於性有固然也而天下萬世鮮自得之由是而言雖謂學不厭者即教之不倦亦可也請即先生之言以頌其大
  劉兩峰六十序
  聖人之學取之至近行之至逺苟不得其門雖皓首以終身求一日之幾乎道不可得也知其幾矣造化由乎一心瞬息可以千古其奚嵗年之足雲嵗年所不能計雖瞬息之間謂之得年亦可也有瞬息而得年則知有皓首而不得者矣世之皓首者何限然得年者少而不得者恆多安福兩峰劉君志於聖人之學者也始而師陽明先生棄常業以從事而行軰遜其勇其後與雙江聶公為友假館舍以居而子弟感其化其為學也求得其心而已而不苟以狥人言其與聶公友也聞其所語此心寂感之機歸寂之要十餘年來未嘗輕一諾焉一日忽自省曰公之言是也人之目劉君者若負而可釋若探而可執若有所守而不易而年且六十矣聶氏之子弟往為壽索言於公公將赴召遂以命予予惟慶以六十嵗年之謂也雖予於劉君一日自省而有慕焉人之求歸也贏糧躡屩歴險夷辨南北有更寒暑而不至者此嵗年之譬也及其返鄉井而望廬舍則有聞似聲而喜見故物而悲者此一日自省之譬也苟於鄉井廬舍弗之見則遲回於險夷南北之岐雖加以嵗年烏足多劉君將得其門矣亦不足慶乎雖然劉君之升堂入室其猶有所待乎昔伯玉與孔子友也五十而知非六十而後化故其使者曰夫子欲寡過而未能也劉君既知之矣其進而至於化孰能禦之予生後劉君十有三年其於道也望而未之即不知近劉君之年果何似也因為之慶而慚
  雙江公七十序
  孔孟以其身立萬世之命萬世而下仰之如見此豈有間於久近哉其出也僅為諸侯卿相而席不及煖又已去位蓋孔子歸魯其年六十有八而孟子去齊自稱長者埀老猶且皇皇於行當時之人幾何能被其澤也夫人固有終身談學而不聞道者聞之既難而成之尤難有成矣大行之又難孔孟之後濓洛明道可謂成矣而年與位又皆不逮孔孟逺甚其或壽考而沈於下僚即在下僚又且早休以去而以大登庸者又往往病其行之不顯是數者嘗不能以相兼疑若有黙為之制而忌其全者豈所謂天命固然歟永豐雙江聶先生豪爽蓋世不為苟㣘以簡靜閒雅之器而砥礪於名節登進士出為華亭取濓洛諸書自隨思以其學反之於身比擢御史持風采出同列上一時權貴畏憚如虎聞陽明王公講學東南顧折節下之反覆辨難凡數千百言弗明弗止自是盡聞良知之說以為孔孟之復出不易斯語其後追稱弟子比於及門之士及知蘇州以憂病歸閉戶翠㣲山中十餘年屏耳目之交考易庸之旨喟然嘆曰夫所謂良知雲者蓋指不學不慮而言則未發之中是也其感則愛與敬也學者舍不學不慮之真而惟執愛親敬長之感應以求良知不幾於義襲而取乎乃自為之說曰致良知者致吾心之虛靜而寂焉以出吾之是非非逐感應以求其是非使人擾擾外馳而無所於歸以為學也夫知其發也知而良則其未發所謂虛靜而寂焉者也吾能虛靜而寂雖言不及感亦可也是說也吾得之於孔為乾之徤為坤之復為艮之背吾於孟得之夜氣於濓洛得之主靜得之定性是致知之正傳而徒曰良知良知雲者吾不知之也是說出而聞者莫不盡駭㑹先生自平陽擢漢闗兵備在告而以誣逮怡然就道履險如夷無幾㣲見面目於是追而送者始共嗟異以為先生之學有所聞非徒異同於言說者也釋歸之明年北邊告警今上用大臣議首以都御火召行改兵部侍郎進尚書當是時敵嵗窺塞朝廷旰食內外洶洶先生臨以鎮靜事必已出從容籌計不奪於橫議異時紈袴之子囊金竊符溷爵恩賞者不敢一過其門天下始有羔羊之節以功累加太子太保勲至柱國廕其子至錦衣千戶而先生年且六十有九上憫其勞不懈不煩以事以優閒之其在兵部邊警旁午猶勤著述與天下之搢紳學士辨論不輟及歸田取賜金建堂於東臯名其堂曰賜老堂邑之博士諸生就而問者戶屨常滿明年為嘉靖丙辰正月十有三日年登七十其視聴步履飲食視少壯不殊也於是諸生將修執酳祝頌之禮問言於予予謂孔孟以上無論濓洛而下至陽明公而後顒顒然然謗言四起幾困而躓竟顯然立於朝廷之上田州之役天下至今嗟之先生既以所聞見之於行而又終始保全無少疎敗雖同時大臣羨慕不得䝉曠恩之賜豈可不謂至幸歟間嘗侍先生問京師時事則又欿然不甚滿意且欲畢其餘力以求若不知老之將至雲者夫孔子七十學之於虛靜不厭而孟子之去齊則曰當今之世舍我其誰夫為萬世之命非道之行與不行可加損也先生殆有意於斯乎予少先生十有八嵗自庚寅相見於蘇州稱為莫逆骨肉其後遂有葭莩之好至其辨難亦嘗反覆數千百言雖蹔有合離而卒不予棄故予於先生猶有望焉不獨祝其年而已也
  劉龍山七十序
  念菴羅子談學於鄉龍山劉子數過焉覺其言之多不覺其說之迂然性好忘中無他腸鄉人之所競者旦言而旦忘夕言而夕忘惟己之適而弗人之合不知其有喜怒從違與順逆也嘉靖丁酉舉於鄉為平樂推官三年以忤上官棄而歸怡怡然無所戚其在平樂與視上官也猶其在鄉與鄉人居也間與羅子泛彭蠡遊匡廬友人見其然笑語之曰在他人患不忘在公患善忘聞其言亦漫與大笑弗顧也其生長羅子十年於是年且七十覩其色聴其言躡其步履不異在平樂時子汝虞汝周婿楊以倫孫應春皆在學校而應夏應秋應冬學舉子業方有聲嘗遣汝周來聴談學不謂行之迂也居旬餘汝周辭問之曰將潔舍壽吾翁羅子曰來吾與言鄉人異而翁貌類有道者其信然耶嘗寢於余弗驚弗寤神則靜矣不記楊里華子乎昔華子好忘而其家弗解請於魯國儒生治之儒生曰吾將化其心變其慮而後可與居七日而積年所患都除華子悟以為賣已也乃逐而走之問之曰吾之昔也蕩蕩然不知天地之有無萬物之得失好惡擾擾萬緒之吾侵乃今胡可復得矣子貢聞而駭夫子曰是非汝所知也夫此一好也由前言之是而翁之所好不可留也由後言之是而翁之所好不可去也汝歸壽而翁其尚以㣲言探之其孰留耶其孰去耶其亦留與去各有所屬皆其大不可已者耶抑而翁任乎天不縁乎已固無所謂留與去耶且吾昔之學也留與去皆有所屬而吾之心有所當有所弗當固有似乎前所言今之學也近乎華子之求常恐儒生之我欺也子儒生也其試探之而勿吾欺而翁果今之華子乎則吾昔之談學也固已囿於而翁而吾不自知者也
  壽郭癸峰六十序
  言有之經師易人師難此謂文行異致也夫實行之艱固矣句疏之牽附轇轕悖戾而又槩以宋儒之見以為折衷其書滿家言人人殊自非厯嵗月更指授未即窮也人之生也出則雜於交遊入則累於妻子齒増而氣欿計短而智昏矻矻然鑚研於故紙殘牘之中委曲於世態局面之變而不能不衒於新竒不淪於舛謬者豈易易哉自予為童子時吾邑詩有南嶺周氏王氏書有白沙鄧氏易有諶陂楊氏其諸生各百數十人此百數十人者雖皆讎校講論久為人師然大要重在祖述不敢輕叛前說二十餘年先輩凋落人爭為髙莫能相下粗知章句即抗顔登席師日益衆而昔之經師亦無有僅存者矣不亦可慨耶夫三經中惟易道隠而易蕩故為說恣肆滉瀁而難準羅易齋劉平湖蕭東潭三公之易皆本楊氏癸峰郭君受易於三公攻堅剖疑盡領本㫖三公既仕君遂以易為諸生師諸生欲邀至患不能得多相率走其室諸生才品分授之其慈幼弱也不啻父母之在側而其給助貧乏也不啻子弟之在家久之遊其門者亦且百數十人其取科第而仕與仕而倦休者有矣君年六十名猶在校官弟子籍中與諸生讎校講論無異在師門時也噫嘻以吾邑數百里之門二十餘年之內求其守師說而不失者自君之外不多見然則經師可易得哉君以甲寅四月十七為君誕辰乞予言為壽且君處家惇恂取予不苟而強於義又嘗見君質厚而氣和慎言而寡合是不獨可為經師以其有得於易學故也於是樂而誦之亦冀聞者毋怠於說經毋謬以人師自居也
  城頭陳䝉菴六十序
  世人遇年至者多為慶幸夸詡之詞以致敬愛其所徵述則眉壽兒齒皆詩之教也余竊以為不然凡臣子於君父祝願無疆情也禮也若朋友則當磨切以義要在及時自儆不宜以諛恱也小明之詩曰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彼於兄弟且爾況朋友之間哉余少侍先大夫邑居䝉菴陳君數往來來必燕坐坐必縱語語必盡夜乃止先大夫嚴重之君是時年三十方自大學歸負豪氣喜談論謔飲雖數數夜語不知倦其後余上春官而君亦以謁選行遂與道懐玉㳂錢唐渡江亂淮遡河入濟出鉅野之藪涉桑乾之流登金臺排閶闔蓋寢同席食同器水陸同舟車中間炎暑氷雪之侵水土氣習之乖僕賃薪米之費夷險遲速之𠉀憂愉悲駭之情貴賤新故之交不知其幾矣而又離合屢變余登第在告君惑余歸遂不復待次余疾甚共留旅舍朝夕視藥食疾已乃行年雖四十有五而氣猶烈烈不知惜勞役畏濡滯也今又十有五年數其年在禮為耆得以意指使令家衆顧甘靖退篤任質擇子弟可為後者托之日遊乎長林大谷鬱阨寥閴之境視其意葢已不欲與俗俯仰於人之怨侮世之浮艷若將有所甘而棄焉於乎當其豪論時意氣振發何其壯也及與逺遊見仕宦人不當意輒切齒恨不即為天子出氣力少効尺寸以求表見今自甘冺冺若此謂有得於更嘗之力非耶夫人非不遇孰能自甘冺冺而自壯至老數其平生豈無更嘗之多於君而君獨得以自處者謂不有異於人不可使後此數十年更嘗之多回視今日又安知不有異也夫求往者更嘗之跡已不可得而年徒積矣將來者又何定乎則凡有所甚願而不可必有所不欲而不能免者又安知不有異也自余見君方十三齡而今亦逾四十矣嘗惜時而無所就竊媿心焉君婿胡生某乞言為壽因有所述以期君之將來且冀為朋友者必有助我固無以諛恱也
  竹塘王石泉翁九十序
  玉笥之南有山如屏衍而下馳王氏世居其麓人因號曰王嶺王嶺之北羣峰突起凌漢而其中幽邃環複仙人羽客往往蔵焉圖經所載自秦漢而下無慮數十百人訪諸名嶽未有若斯衆盛者矣王氏之居曰白竹塘其世最久而其名益著所産多髙年逸人子弟好儒術髙才能文然類不甚顯豈亦地氣使然哉予嘗見石泉大人魁梧頎碩其氣敦龎若無他技與之語引古執誼崇尚風致怡怡可親與子弟言如其昆季與昆季語如其朋友早嘗從事藩府計資且官矣㑹逆濠誣布政使鄭公毅然就理三木在身口不二詞事白棄去又幾何年而鄭公復起江西遣人召故從事思敘録以報徳固謝歸優游田裡間子孫衆多而又謹良無誶語拂意事每晨夕出於池沼上偶樵人牧子荅問顧見諸子相從亦且六七十嵗餘鬚眉皎白衣裳簡古不異畫史之貌啇顔墨客之歌鹿門也友人東溪曽子以書來曰丈人以是月十有六日年九十矣而容色沃若飲啖視平時不少衰意者有導引之術歟某曰不然丈人七十時聞其內寢無侍人語曰逸則生欲欲生而精氣告疲夫聚散者攝氣之大較管括疎密形影立徵故堅真幽潛元化滋彰施布闓發百脈沸狂丈人殆有意乎丈人俯首嘿然不應今飲食起處二十年如一日是所操者微密在丈人且不自知而謂有錬形以和體者乎聖賢之學不邇不殖日用飲食知識泯汶其端可得而窺矣外道竊之以離類逺俗駐世延年其用特淺儒者矯之至於逐物是又居其下也夫逐物者易與物化不隨化者非道而何東溪子曰善予與東溪自幼交其仲子仲子舉於有司不及官所謂能文不甚顯者然延陵達生無所沾滯此蓋管括之徵不獨地氣能移人也審矣於是因東溪之問著於篇俾有意於丈人之壽者得攷法雲
  外母王夫人六十序
  吾鄉在吉水西北境上衣冠之族以十數其里閈糾錯姻婭聨複而貴顯亦若代禪者自宋元則然咸以為風氣鬱積山水之所委洩也以今觀之其淳而未漓朴而未雕因其故足以善其習陳其實足以𡠾其辭者往往鉅公達人積之微漸達之內外蓋隠有維持之力焉而莫或知之外舅三符翁謝事歸也灑掃一室處其間日取九經百子史書讀之疏注其義到終巻復溫繹如初蓋食不重味器不髹采者十有五年忘其身之既貴也而王夫人之事翁也先旦而興後夕而休嘗以起居見焉非釃酒漿視雞豚則工緝紡紉綴其葅醢之器烹飪之宜必手除而躬治之矻矻然雖窮簷委巷之嫗不是過也夫人為主事君貴裔歸翁者四十有三年後一年而為母十七年而為外母二年而為姑又二年而為祖母今計其年且六十而其歸也侍翁為縣令為尚書郎為郡守至監司為大理進大僕稱朝廷大臣固未嘗一日遭窘阨事其在邸閤也山珍海錯之竒異呉錦粵紋之精綺未嘗輕入矣然而嵗給月俸之隆御筵宮醪之美白金寶襁之錫飫見聞而接口體者亦已甚久其視窮簷委巷何如而顧與之敵勞也夫窮簷委巷者皆其所素服與不得已焉者耳如得已而又加貴焉則必有所甚不欲與不屑為者不然則亦不免於怨懟之形然則翁之仕而歸歸而忘其貴而又若有甚宜之者豈細故哉夫為祖母若母如此其子與孫可鑒也為大臣如此其士與民可鑒也古者聞瞽誦詩即能使胎教之端嚴況目接其事又近在里閈姻婭間孰能已於漸漬薰染之益豈亦山川風氣之故使類召而美聚乎洪先自慶吾鄉維持有人又得為夫人婿以傳述其事將聞者益信而可逺六月二十六日夫人生辰也既書以獻且俾里閈姻婭來壽者歸而揚之
  外舅曾三符翁八十序
  大僕卿三符曽先生年滿八十聞宗族閭里戚屬與其子弟將期為壽深謝避曰何庸累吾宗族閭里戚屬子弟為家人代以請則曰將吾宗族閭里戚屬子弟與為禮若不能堪也於是先生幼婿羅宰言於長婿洪先曰已諸禮歟洪先曰是古禮弗行之故也禮在位八十者不俟朝大事則就舍而問之若曰得無有所苦乎是以安其體如是也在野東西行者方巡狩必少佇車而弗敢過若曰得無與相迫乎是以舒其氣如是也上之於養老也八十加五豆矣然必袒而割牲非為無庖也執醬而饋執爵而酳非為無百有司也憲徳而不敢乞言有之亦㣲簡其禮不必言與否也老者之事上也八十拜命一坐而再至若賓客之事固弗與聞也夫位莫尊於天子政莫大於㑹朝遊莫逺於巡狩事莫辱於庖翟善莫美於乞言榮莫大於賜命然施於八十即殊常焉又況公卿大夫而下不得以爵先之者哉又況宗族閭里戚屬至其子弟不得以年等之者哉故朝不俟畢則燕享之節必不敢有所拘行不避尊則出入之宜必不容有所制執饋重於養體則酬酢必不行相見主於憲徳則應對必不及拜命止於一坐則揖遜必不施此其優逸靜暇恬愉泰適何所不得而豈病於禮之行哉今先生不然位列於九卿矣然早致其事以歸既不得與於就問躬饋之事居専於一室矣而今時無巡幸又不得與於髙年延見之列其公卿大夫在是邦者既未嘗居位敘齒以時其溫存省𠉀之意而宗族閭里戚屬子弟又未嘗聚觀盛典以動其歆慕敬畏之誠先生耳辨鬬蟻口嘗脫粟人既忘其齒之甚尊然少長不遺答問無倦且又無以異於五十六十之年以是獻食者不求其所宜進謁者不乘其所便聞言不能稽其故覿徳不能觀其深顔色不加則曰先生其遺我哉吾不敢以繼見也議論不入則曰先生其挾我哉吾不欲與盡聞也蕙蕙然役其視聴於接遇之時而勞其智慮於應對之末即使彊有力者猶不能以朝夕而況於先生哉夫古禮之行也可以使田野之老得䝉幸於天子其廢也雖爵隆齒尊如先生不得享其宗族閭里戚屬子弟之奉忠信薄而彌文盛孝弟衰而少儀缺此豈直細故哉雖然使吾能行於禮而使先生安焉則長者必曰吾亦其子弟也彼之致敬若是吾何敢以色驕之少者必曰是猶吾父兄也彼之致愛若是吾何敢以辭煩之宗族曰斯以教吾家閭里曰斯以仁吾俗戚屬子弟曰斯以篤吾親羣而化焉固不特爵如先生者得全所尊也將田野之老可免於凌賤故不特齒如先生者得安所養也將五十六十之年可免於飢寒如是則古禮之行不庶幾乎於是使宰徧告其宗族閭里戚屬子弟使皆以其觴豆進而洪先復書以申之
  李母貢孺人六十序
  聞人之善恱而敬之又從而誦之而婦人之善得誦於人者蓋鮮有之必其夫與其子之賢者也聞人之善而獲報者嘆而信之又從而揚之而婦人之獲報見揚於人者蓋益鮮有之必其夫與其子之賢者也夫婦人豈不足與為善哉閨閫之中所為不越乎𣺫瀡甘滑之齊織絍縫紉之細而無所謂境外之事所見不越乎妯娌姑妹姊姪臧獲之類而無所謂閾外之人其人既近則為之聞者必不逺其事既常則聞之者必不駭且異而其夫與子之賢又皆不可必得也如是而婦人之善誦而揚之之鮮也何疑劉向之傳列女也盡千餘年之間為書八篇而所書以為善者僅數十人耳此數十人者自后妃以下非其夫與子之賢則皆不幸之極與流離饑困之餘者也夫不幸之極非人所深願而流離饑困之餘則將益逺於人即有誦而揚之者世無向矣孰為聞之使有人如向矣取數十人於千有餘年之間其暇及其事之常者乎如是則婦人之勉於善而冀其獲報於天者其鮮亦宜夫生致愛敬病致其憂夫子所以教曽子者豈間於為子婦者哉此非甚難能者也使為人婦者能舉其言其不為夫子之所取乎見取於夫子則向之書不書宜無足計也然向之書特取甚難能者以愧人之不能者耳非此數十人能盡千有餘年之善亦非以善不在於閨閫之常蓋史氏激勸法也余先宜人出谷平李氏李氏之族有司空公蕭夫人者居蕪湖蕭夫人從宦京師先宜人朝夕見之常誦其得婦貢氏至孝也蕭夫人病亟貢為露禱以身代如是者累月不止衣不解帶藥必手進蕭夫人竟壽康無恙是時貢年三十餘末有子人皆為孝婦惜也已而承寵承武二子生人曰善報善報自夫子之教言之可謂似矣然皆以為閨閫之常未有為之誦而揚之者豈過信於向然哉余嘗為史氏纉向之業者也而又嘗與禮部司務宗銘氏厚善今其子承寵書來問訊敦先世之好欵如也則余又且識其夫與子矣忍不為誦而揚之乎貢以戊申正月望日六十承寵書曰不肖不能事吾母常恐母之善行弗聞也貢出吏部郎湖亭氏為世家相司務教承寵承武為令妻賢母此皆不書而獨書其孝者蓋亦用向之意又史氏成法也
  周魯齋七十序
  隂陽風雨晦明疾矣意者其有為之感乎窮通順逆得喪數矣意者其有為之制乎雖然有感之者有莫之能感者有制之者有莫之能制者知有感而不知有莫之感者其人也亦必周於外衛之嚴知有制而不知有莫之制者其人也亦必委於外境之順外衛嚴外境順其於人幾矣而非其至也故古者謂之與人為徒夫內無攻心之憂則不見攖身之物數起於有形之後固不能及乎無為之先是道也黃帝得之名為登天堯舜得之名為壽孔孟得之名為樂老彭得之名為長生而俞扁得之名為神術至人不作天年之數不盈久矣孰能勉於人之徒哉魯齋周君者邑之偉拔士也其少也托於神術以已疾又能即形脈窺大素之始以逆人禍福期日發無不中郡邑聞其數驗爭迎致之而君固憫人苦疾有所投不即應則食不甘寢不適亦往往有怛然之容異時余過之去其廬數里許有丘窿然指語余曰是臯如廓如者吾所息也望深林而笑曰吾將取匠氏之不睨者斵而窽之以為室其可乎則又握手曰明嵗尚能與我遊否是時年且六十六七矣余既歸聞君挈其家授二子而日偃休乎其庭時而出乎觀魚噞對禽語忘其所以處入而顧其妻宋抱有二孫飲食于于惚乎不知其日之將暮客相問者非其意不顧與之見曰無以營營者入吾耳也又幾時君之年且七十其貌益勝而其言乃益不自驗或曰是君寓言以逺世也余曰不然恬憺虛無真氣從之非岐伯論耶君能以神術憫人乃獨不能以此治身也歟哉雖然氣運主治之詳其說者是數聖人所以盡乎形而下也其說詳者以其為理賾而術難精也持難精之術而人於我乎託命而能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耶是昔之於人也言乎有形者也六氣猶可得而干也今之於已也近於無為者也諸數之所不能窮也嘗聞君欲著書明已意以示後人倘以是為祕乎吾將執此補其闕矣
  族叔母彭孺人七十序
  人之飲食衣服莫不皆有常嗜以常嗜者投之顧其力若易致未有竒之者也惟夫四海九州之異産中土四裔之更販雖一物之㣲莫不駭視而嚴奉之何則計其地非越寒暑累月日不可易致以其致之不易雖於有無不加損未有弗競於得者𤣥黃之於筐篚也芻豢之於燕饗也古今所同也然卉服織皮山虞海錯不絶書於禹貢周禮之間考諸詩書載記人之情畧可暏矣稱觴為壽其始於爵酳之養乎故斯禮也飲食先之其次幣帛其次原哽噎之祝倣岡陵之頌侑以文辭禮則加矣然可誦於學士大夫之前而不可通於寢門之內彼其外言不可入詩書載記之說不數經於耳目而以頌祝之辭飾之以文不亦逺乎雖然文辭之於閨門或有所弗嗜至聞善言而色喜聴樂音而氣和則婦孺之與士大夫未嘗異也故古有服綵以為恱舍羮以為獻者矣彼有得於世俗之所矜重閭里之所罕遇者孰無忻慕歡愛之心哉苟可以得其忻慕歡愛之心則雖一物之㣲千萬里之逺猶將致之以盡吾人子之願而況文辭之所稱引揚盛美而錫純嘏其於事為甚切而於孝為尤大使取之不勞而傳之可逺其能已乎是固備物之一道也彭孺人者吾族祖謹齋公配也公善治生資産嘗雄里中孺人佐以勤儉尤喜詩書教諸子必就儒業嘗曰使兒子矻矻衣食此不足稱吾志也公中年捐館而長子柟為縣諸生柟之子文煒末冠接踵青衿之列其弟桐極兢兢守先業不敢廢尺寸故其養孺人也必以情嘉靖甲寅正月十一日孺人壽七十文煒奉柟命乞言於余余以拙訥寡言而人謬以其言為重於是文煒請至再不能已噫嘻余安能組織經訓為文章如古之祝頌者足以膾炙人之口乎譬之海錯見嗜者少然雜陳俎豆或足以清唇吻而解沈酣若是則孺人聞余言豈有不恱而文煒之得其請也其亦可以致養也哉
  曽白塘公七十序
  凡磊落瑰偉之抱不可盡繩以常調惇恂直易之質不能從事於彌文非獨其志則然也人之所長有能有不能而上之所好有遇有不遇苟不相值雖有偏技竒能無所用之況強其不能者耶昔我髙皇知天下之才之不可以數限而皆可以器使也於是廣賢良方正茂才異等之科以補場屋課試之不逮既懸之令甲矣復命閭閻田野之間有周知政事利病欲自言而不得者皆許面聞既熟視其精神狀貌言語風㫖中采者即日拜官與方伯郡守不吝如鄭浦江葉金華諸君是也某嘗嘆息以為大聖人之見度越尋常萬萬若此皆可以為後世法使必拘拘塲屋課試如諸君者欲望尺寸表見可得耶惟貨惟來薦辟久廢耆宿頴秀有不出於塲屋課試者甘戴白槁馘不知其幾吾未嘗不感其所遇而惜其所能又恨貨來之作俑無以追正其罪於百餘年之後也吾婿於曽而曽氏有白塘丈人者多聞善記早以經書教授里中里中子弟多從之遊其為人內剛而外和與人言必歸於正有取平者非丈人出一言竟不解丈人既竭其是非顧覆瑕掩疵不欲面直或即跳號嘲謔語侵丈人丈人若為弗聞徐以甘言嘗之務令氷釋悔謝乃已其始或以為依違然卒不撓久之益為鄉人倚信有大政役請以相屬嘉靖辛丑冬縣履畞丈人則總一都之計庚戌予聫近鄉立倉同江以便漕舟丈人則總四都之計當二役初起人懐異志丈人之持身如投白璧濁滓中不少湼也邑令西石王君聞其賢以書幣乞言丈人上賦役書累數千言積蠧隠病毛舉櫛剔王君讀之連日嘆服不已多見之行嗚呼自王君以書問丈人一邑始知有丈人然亦駭王君所為矣王君雖能屈身乞言固不能以丈人言上之丈人雖能致王君之乞言與鄉人之倚信固亦不能自致其言聞於上也自予耳目睹記里閈中即得丈人其足跡未至者宜多遺論矣今人見塲屋課試中式即謂之才其中式者亦且以才自許顧槁馘埀白里閭田野間莫之睥睨此不足慨哉浦江諸君姑未論假如丈人得一郡邑自試操三尺以盡所能計年考績不比於今之良吏矣乎不然即令入綦管庫持籌削牘猶勝寄心腹於刀筆不知何負於此輩也丈人有雅度曠識中年失嗣人為莫堪獨能抑情已而得丈夫子二人與其孫森然玉立而丈人年且七十瞿瞿然與里子弟遊視少時如一日意不衰也嘉靖丙辰四月十有三日為丈人初度其姪志與子布同亨等凡十餘人聚於予謀為之壽者予每見丈人輒有所慨因為之書蓋予亦塲屋課試中式之人方有愧於負時固無嫌於憤世爾矣
  姑氏曽夫人七十序
  天道之篤厚豈不闗於人事之隆盛後世因仍承習安陋就簡其相沿烏可盡信哉蓋自吾姑夫人生而女徳之求至是一變後之談者咸有根據非復假借漫爾雲也當元之季民多轉徙於是吾家始自廬陵遷吉水而有黃橙之居居黃橙十餘世覆育相滋益繁以庶而女子之適鄉里結婚姻者代不乏人最而計之其子孫漸衍沃者常有之矣求其仕而食祿於朝則甚鮮也其名位可稱述者間有之矣求其貴而爵至五品則絶無也以夫之貴被封者既少求其有子推恩身享尊奉不獨吾家即一邑之中求其一二不可幾也豈非人事隆盛固亦未易致歟然在吾家七八世以來歴成𢎞之世莫有過於吾夫人者夫人蘭谷公七世孫宏齋公女余之從祖姑而同堂共處閨闥相距其質任木訥得之漸漬而長厚成性者也夫人之適曽也方伯公以行誼聞其自奉則甚約也夫人甘苦茹淡無少嫌怨如是者又十餘年如一日及方伯公顯貴也夫人怡然處之不知其異於前也故終方伯公之世事業日著而閫內之言不外聞未踰年見臺君登進士髙等於徤同舉於鄉而能務學於心因之亦有聞當是時夫人迎養京師京師之間扄邸內外森然矍然顧盻不及識者取以閑家動中繩檢而見臺君方推舉入吏部縝練精確黙歛密脩聲稱出一時縉紳上今嵗甲子夫人年且七十五月十日實惟其期先是見臺君食祿三年以滿告凡滿三年者通前後勞勩雜記之故其所書事務最衆至於闗係天下人才進退又不可盡聞於人有非可以事務計者於是天子思所以慰荅羣臣以為所欲尊而不可必得者莫父母若而其階等得自致者其相遇固不齊也而夫人以方伯公顯貴遂得具二品服翟冠錦被照耀烜赫蓋欲為親之樂而快意於自致者自三公九卿數人外無加隆者豈非至榮之㑹而天道人事亦有相成者哉故因夫之貴於生前者非難因夫之貴於身後者為難受子之養而致樂者非難受子之養而致榮者為難合夫與子以為榮者非難合鄉人之言以為頌而事甚稀少若夫人者又其甚難者也蓋吾族自齊魏兩國夫人以下莫之與並而東山父子直節守道型範若一越六七百年間至於今曠世兩見是豈可易致哉然世之言篤厚者既莫能追原本始以反其初而議論因仍尚依違而昧特達卒之世教輔翼終何賴也故夫人今日之榮甘苦茹淡不二視者基之也謹畏儉朴者福所由生而侈大靡肆者入而悖出不恃其有者細行所以周也日進不已者至徳所以升也慕彰施者其亦無忘積累哉
  葛山王母羅氏六十序
  坤之六三推無成有終之義比於妻道以為妻於夫臣於君事相類也余觀往史鞠躬盡瘁託孤寄命忠藎純一之士視彤管紀賛端操烈節誠莫可軒輊至較其所據與其所資又若有不盡然者夫爵賞酬功勤而刑戮以懲弗恪人君奔走天下豪傑而致其勞力者持此具也風聲鼓舞雖中人以上皆可自勉而不致於敗閑即使立綴旒之朝當土崩之勢事變倉卒人心危疑孑然無可他仰顧其位已崇矣責已重矣近而儔類之猜嫌逺而筆削之毀譽豈無捐軀以成名者乎故有幸而獲聞矯而必為者此其所據與所資則誠便也至於女婦閨閫之靚嚴不敵光儀之赫奕酒漿之供給不闗外閾之謀慮及其遭坎坷撫孤遺百責之叢委隻影之悲辛而又食貧作苦嵗悠日積無聊憤憊感時摧懐姆傅之訓不聞背貳之俗踵習苟其志成矣寸縷勺水誰為貽之窮鄉僻野誰為傳之彼何恃而甘心哉例之委質食祿之人此其尤難宜不待辨也夫外無所據而後知根於中者之為誠外無所資而後知發於中者之為力余每聞節義事輒憬然戚於心而於女婦益有深省遊余門有王生暹者母羅孺人蓋其一也孺人年十八歸王象翹象翹病且卒顧暹纔十嵗而母老弟幼懼孺人有他也謂之曰汝能終我事乎孺人掩泣剪髮以示象翹復堅之輒又走取刀向象翹自斷指翹持之曰果然吾瞑矣象翹素喜言張公藝事至是目數顧諸弟孺人測其意即與諸弟婦合食孺人所生止暹一人而諸弟稍長皆有子已而婚嫁又皆有子與女矣早夜劬劬無有厚薄是時年二十八耳諸弟婦與羣從子婦視孺人如其母至於今亦無有厚薄也噫嘻此不謂無成有終而尤處其難者耶將非根於誠而又發之力者耶惜也沈於笄禕而不厠於冠裳不見於受遺而止於立孤也暹奉孺人教命以學易為縣諸生督學憲使可泉蔡公賞識其文聞孺人行事復表異之臺院諸公將遂聞之於上而為暹友者若某某某以今嵗八月二十有七日孺人年且六十謀之為壽乞言於余余惟賞善莫大於表宅錫福莫永於廣譽孺人處尤難之地宜足憐矣然上而褒異於公卿下而令聞於鄉里且得年以來諸士大夫之祝其所得不已多乎愧余不文不及古之史氏以一言為袞鉞繫後世之予奪以塞諸士大夫之請也因觀卦辭乃論而序之











  念菴文集巻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二
  明 羅洪先 撰
  譜序
  廬陵安塘蕭氏族譜序
  吉安諸蕭氏惟吉水之螺陂最盛余嘗考其譜葢始於武寧令其子孫榮貴賢達與國史相應余甚慕之廬陵安塘蕭氏以譜請敘亦稱岀於武寧螺陂譜雲武寧上世由長沙避馬殷亂卜地得坎遂徙廬陵今廬陵諸蕭實皆長沙之後與安塘所稱又皆脗契安塘譜作於元別駕文澗至正德間其後人𢎞深主善興秦軰又加詳訂宜不舛誤大約安塘自始遷祖特山以下其世次皆無可疑疑傳疑信傳信固君子之所為譜至其輕重要各有在亦不貴世之逺且近也然世之為譜者不援逺胄即假冐榮貴或附以他人行事不復根究其是非其始亦起於歆艷為善之心而不知於已初無所與止於自惑耳惟假冐逺胄則必自遺其祖而祖他人其為不慈不孝孰甚焉孟子曰人人有貴於已者弗思耳葢務光許由不必族類而自傳伯夷墨翟不以官邑而始著禹之於鯀惠之於蹠一體同氣各不相掩又況攀附於洪荒不可考信之說而欲竊以自重哉君子之為譜也以為自吾之前而考之人不可得而見也觀諸譜可知也其善也惡也可以勸戒而不可改也自吾之後而逆之譜不可得而知也反諸身可見也其善也惡也可以勸戒而不可懈也是之謂能重其身能重其身然後能重其譜也興秦訂譜自特山以下橋頭巷口象山西園東陂諸族皆直書世業無所攀附其子檜與弟良弼謹傳而梓之其庶知所重也哉而又聞余之言安知不有名世者出也而亦豈獨螺陂之譜為能起余慕也
  螺陂蕭氏族譜序
  徃先大夫自橙溪道出縣休檀橋寺讀螺陂蕭氏諸碑文歸語某曰烈哉蕭氏多賢也其後必將有興興則必且繩繩焉而其時必在休明之㑹汝識之是時余為童子無從旁考世家傳記且不能逺逰汎覽以騐先大夫所言未幾今叅政公晩第進士又十餘年公子軾轍相繼舉鄉試而軾以進士令仁和余始從觀其家譜乃知先大夫皆據其世業而斷之以理但言其勢之久與時之所遇皆豫竒中何哉孟子有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非謂見聞習而志意孚耶夫習則不駭其所未嘗孚則漸廣其所未就雖數世稍息然不數世而間有人焉則必探其所遺悲其不續憤發焉以追配而光大之是以鄉里名宗右族之流風至於今猶未墜地要其倡之者之逺也而其能自立者其剛直亷退之守非有培植條達必不能遂其所就而培植條達惟盛世有之不爾則事變之摧蝕毀譽之屈抑雖有志者亦將韜跡而易方然則世家之興其勢必久而其時必昌葢亦理有必然而先大夫之䇿蕭氏或以是也蕭氏自長沙遷吉水螺陂自定基以侍御史顯宋仁宗朝大抵正而不阿介而能辨而世業之傳與宋終始今叅政公父子出適當今上修明禮樂之際號稱中興其事與往行又皆相類然宋自仁宗以後用舍漸乖故御史服嘗以鞫獄得罪竄嶺南其他皆坐新法方行不欲久仕是今之所遇視昔過之其所立又當如何也然培植條達而後成此衆人所能耳經摧蝕屈抑而能憤發其立也益堅則其倡也益逺此又無關於時君子所自考者也而世莫知其然故因先大夫之言廣之並以告其族人
  南嶺劉氏族譜序
  昔六朝之興天下名彥多歸江左至南唐士之流寓者咸赴閩粵此南北風氣一更端也自北方變故相仍人無恆止先生學士遺澤僅僅不再世而斬獨其氣剛梗雖無所倚藉能鼎然自樹立故多慷慨崛起之士而菲薄門第南方則不然其地不當戰爭土著之民累世不易其據子弟誦說先世行業必援述史冊紀傳為證亡是雖盛美弗信或卽鄙夷其族類男女婚姻不通交際不行故門第之禁於是為嚴余始厭之以為拘陋太甚已而汎考閭里間雖盛衰迭乘卒未有無緣而興者不然則其族也不然則其戚及所與也夫人不能無鄙賤庸下者勢也而卒不可以變化將風氣柔下不能自振必有待門第維持矣乎吾邑同水南嶺故姓莫加於劉氏劉氏之先多聞人然莫著於桂隠先生先生為人以聖賢為師不少狥俗貶理道一時名人推重之以為庶幾濂洛之學其紀諸史冊者仁義之言炳如也先生沒雖世逺而餘烈不衰往往子弟知嚮慕以不逮前人為懼則莫衆於今日余賞識者由此言之恥下人則能自好而守世業者能使舊聞不遺所謂維持之道非耶然論世者以為南方之士好矜飾而鮮直道繁校量而缺雅度泥陳故而怯創始多顧戀而重捐私視慷慨之風若或疵焉豈亦有低昻之故乎嘗觀習俗之殊多緣於所見而莫切於世業之相㳂如詩書所見殷周之事各述祖德為成憲彼固明聖亦其業則然也故一人作之不如百人起而和之之易成也百人禁之不如一人弗倡之為速已也桂隠先生嘅然以聖賢為師所謂豪傑之士也遂能出風氣之外而埀後人之思彼羣起而和之者亦何諉乎自非有見不可以超風氣見弗逺習弗久不可以移風氣余又以知寡之不勝衆者由人蔽於近而遺於久逺非其地之罪也余與劉氏世為婚友近從三德方興天徤輩讀其家譜喜其述之逺而因自媿於先世也廣其說使二家學者咸有思焉
  安成華秀彭氏族譜序
  周禮比閭族黨聨國中之民固將一風俗也然又立宗法於卿大夫之家以收其族人夫宗法不下於庶民是收族之禮獨行於君子而不能同於國中明矣聖人豈不欲盡國中之民皆以禮約束之哉君子者明其道小人者致其力力不勝道則禮有所遺禮不盡力則法有所限是故為之祧袝繼斬而廟統立焉為之屍祊爓饋而祭義敘焉為之冠見婚㑹而親情合焉為之問勞賙助而䘏典行焉為之含殮虞祥而凶事同焉為之隆降厭報而服制通焉此六者人情之所必有而惟君子能行之故宗法非強立也因君子以為之先是以責之也勢不得以盡國中故此詳而彼畧焉此聖人之權也封建廢卿大夫無世家矣無世家則宗法不可得而復於不可復之時而存什一於千百豈不難哉取其意稍可行於今惟族譜近之然亦必有服於禮者而又居卿大夫之尊自其子孫皆能世其說夫然後浸漬督率而人與宗之今世三者恆又不相值矣惟江以南人無逺徙羣其族而居寡弱者不下數百人仕於朝雖位卿大夫不忍去其鄉其尊卑之敘歷數十世可不紊又惟吾吉為最吉之著姓彭其一也而族皆不同為南唐中丞嵩之後徙自金陵者曰吉州司馬仁貞子慕慶為安福兵馬團練使四世為宋進士德全始居安成邑城中當時號為華秀里華秀里人旣繁盛而嵩之別子亦多散處郡邑中嘉靖甲辰太常少卿黯太守時濟譜華秀諸氏斷自德全而不及其他且曰不附懼後不吾信也人於是謂惟彭氏善譜於乎民同胞矣凡後嵩者孰非骨肉哉然而不盡譜者則猶宗法之彼畧而此詳所謂勢也如使吾之視華秀者不知愛而敬哀而思於其休與戚也猶之夫途之人也如是譜矣亦何異於不附如使約束之以禮而吾所以自盡者不足以為之先亦孰為信之故君子明其道身有之謂也又曰禮不盡力先之謂也夫大夫勤於禮族人厚於信他族欲無興焉不可得也又孰為非譜者是謂君子之德風余竊有志於是而反身不逮今為二大夫所先然禮必世而後通禮通而俗成則宗之者益逺是二大夫之志然非所能逆也繼之難故以告後之君子
  永豐聶氏族譜序
  人之不可易者生之姓氏而不可離者血氣之親斯二者人皆知之然非其至也同是姓而且親矣推而本之數世之上有能辨而不遺者乎卽有之能無疑乎推而廣之五服之外有能聚而不散者乎卽有之能無間乎是非不用其情也久近疏戚存亡有時而變非吾愛惡可能取必故也今夫指古之凶德而謂之曰爾祖也則三尺童子必且詈之非謂其無徴中其所惡也設美言以譽其族人雖至疏且逺必為之色喜非不知其謬中其所愛也夫愛惡之於目前猶其近者也今至於數世之上五服之外常情之所不能推者而顧且然此非至不可易與至不可離者耶是情也非特吾於祖考族人有之卽子孫族人於我亦猶是也使吾有可愛後世有冒為祖者況吾子孫乎如有可惡後世且不敢祖矣況於族人乎甚哉愛惡之情足以奪親而久近疏戚存亡之變有不與也永豐雙江聶先生之譜其族也考所自出推下市磊源得十餘世而止曰據可信也於族人之承傳分徙名諱配氏生卒俱有書法曰不敢苟也可謂不誣其祖不遺其親矣然於譜之末必附勸戒之辭而復以質於余豈有不能盡言者歟葢先生之學騐於性情而措諸實行附勸戒於譜者葢將有以感動之曰吾之所以為是勸者非獨舉吾之愛也卽汝之所願於祖考亦欲汝之善為人之祖考者也吾之所以為是戒者非獨舉吾之惡也即汝之訓於子孫亦欲汝之善為人之子孫者也先生以身率而導之以情又復若此聶氏子孫有不全其愛者哉雖然猶有進焉盡吾之可愛而行之則善端充善端充將天地訢合而萬物皆與為體所謂天下一家此大人之事也一有惡於志則在我已餒不獨人得而棄之矣先生方行其學與天下共之顧忍族人之不與於斯乎有以待之而或不可必先生固不與也此余不量而盡言也
  廬陵楊氏重修大同譜序
  昔金人敗盟破建康忠襄楊公不屈死之其後韓侂胄專權而文節公復抱憤不食死自古賢者之作其居之相去世之相後未有能同者也二公同出虞部侍郎輅之後而又共生其時故楊氏之族遂為廬陵諸大姓重楊氏旣以忠義聞天下天下之人亦莫不嚮慕之凡楊姓出於江南而失所傳者往往自謂為二公後故廬陵之楊遂為天下諸楊姓重雖真贗不可窮詰要之在廬陵者固自若也廬陵諸族多自吉水湴塘楊莊徙楊莊以忠襄名湴塘以文節名諸族有不自湴塘楊莊徙者雖在吉水不得稱雄長於諸邑故譜廬陵楊氏者必由吉水而在吉水尤以出於湴塘楊莊為重同出於湴塘楊莊雖居相去世相後甚逺諸大姓莫有彈壓者矣明興吉水諸族義方與長史季琛御史惟斆嘗再為譜譜不續者百有餘年嘉靖丁未憲副公必進與族人某某共成其役自輅四世而有四延四延之後他徙者各著其系而不必盡錄子孫名氏以為求之詳則勢必有遺舉其槩則來者可考名之曰廬陵楊氏大同譜葢欲以是綂諸族使諸族據以為譜者皆得不失所原公世居湴塘自免於疑謬之論又以文節公為余先世婿兩家婚姻相緣至今而某固稍知嚮慕者則請序以申之餘讀是譜生忠襄之前者鈐轄而下凡七公而丕之清謹存之剛介為甚著其後簽判而下凡八九公而復之貞靖長孺之文惠為甚著其德善勲業可誦法者世有其人不特忠襄文節爾矣而卒使是譜重者乃在湴塘楊莊何歟詩曰人之秉彛好是懿德尊賢有等禮之所自生也好德矣而尊之有等其小大卑尊非親親之情得而掩之妻不敢以妄擬之夫而父不得以強奪之子廣庭之訓飭暗室之慚恧若是者孰為使之而又孰為辨之是所謂人人有所重於已也知己有所重矣至其處身乃或就所棄擲者而安之是果秉彛之良乎余又因是而竊有慨焉夫人營田廬密葢藏固將冀吾身之有傳而樹丘壠嚴祠墓正懼先世之不祀也彼數世之後真贗不可窮詰矣其稱引而尊奉者固不在其祖考而在忠義之聲聞是徒勤百年之身曽不得一豆之獻而精意所嚮乃出於無因以相求然則規規於厚積而逺遺者為計不已左乎即使無忘其祖考矣至談其行事則精神與通焄蒿如見愈久而愈親者果能如談忠義否乎故傳而不朽者非必其有文之謂也死而不亡者非必其有子之謂也楊氏子孫讀是譜者亦有同餘之所嘅而且嚮慕之不容已歟憲副公與余皆曾氏之戚數與相見為談譜事㑹是年余亦續秀川族譜方有感於先世行事至敘文節夫人勤儉有三嘆焉旣以自儆遂以相復雖然余言豈能為他日重哉亦以寓嚮慕之私爾
  伍塘王氏重修譜序
  高崗栢下在古新淦縣去吾鄉五十餘里宋金陵御史王公敏卜隠地也敏生恕登紹聖丁丑進士封樹而墓之奉牲而享之凡二世恕之子琛始遷伍塘一傳忞官四川提刑再傳勉任大理評事迄我明興三憲並起太守御史郎中令尹相聚一時冠裳濟濟即三代威儀不加此矣余考宣之官僉憲也慎而勤即胥占之際尤審爰書驥則歷工刑二部以至臬司冰櫱之操四十餘年如一日琳則初任刑曹受知英廟恤刑湖廣一日釋疑獄數百人德活民命夢感隍司必昌厥後法不貸者即權貴弗避竟以執法忤戚畹引疾致仕士論惜之御史臣巡蘇松等處勅往河東整理鹽法立禁牆冷舖地侵於人者悉歸之官載安成少保彭公華記中軍民啣恩請祠賜允勅額忠愛郡學舉祀鄉賢列人物誌內此皆古良臣風度也其餘儒官冷署與孝亷未仕者縷不可指焉因思王之為姓周天子因生以錫也由周而來晉宋為盛蘭亭高士三槐留記百派之所宗也今伍塘所譜不援古不假勢獨詳本支真得古人作譜之意矣余家與王氏世好從吾逰者如龜年如方平如龜從如邵如以貞如御皆矯矯特出者也因請序於余乃晉諸君言曰王氏先輩世叨法官名重朝端忠義凜凜所望於後起者不小今君等津津好學御史之高風三憲之芳躅䋲䋲繼繼作法於前者必述於後夫國有名世國史增輝家有賢𦙍譜牒生色屬其宗者志不在溫飽斯庶幾無愧於先型古來有德之士刑書明啟民歌遺愛饗宗廟燕子孫萬世之聲名福澤必歸之睹斯譜回念孰啟之而孰顯之必有見於羮牆者矣
  白沙陳氏族譜序
  嘉靖戊申春余緝家譜石蓮洞中白沙陳君某與其族從父某某請敘其譜且曰先考東熙公之命不敢忘也東熙公名琛葢嘗手錄世系以授之某者余喜其志之同也遂以考正所傳之系敘而歸之按某族祖鈍敘其正綂譜曰陳之先出高宗子叔慎之後叔慎子曰宗先當隋末徙廬陵匡墓依富人匡太以居號小隠今其地為玉笥之廖田是宗先其始遷祖也考之史淳于姬生岳陽王叔慎禎明三年臺城失守為秦玉所害年纔十有八其子孫之徙在隋之末理則宜然臨江志雲玉笥鄉有陳岳王廟武德中王之子嵩為吉州別駕卜隠於此遂遷王墓舘頭安山由是言之嵩豈即所謂小隠者而宗先豈其字耶宗先之後又幾世為觀察判官嶽嶽生翰林學士濬濬生門下侍郎喬喬相南唐後主死事於開寳八年宋太祖嘉喬之死詔許歸塟且官其三子誠議詔誠徙派源議徙林城詔為將仕郎仍居匡墓詔生伯恭伯恭生彬舉制科彬生溪登元祐三年進士官起居舍人溪子肇始徙黃師禾坑又十年徙下白沙肇子定為廬州教授三子明晦旭明留白沙晦徙中村之竹山旭徙住岐竹山數傳稍㣲而白沙住岐之後甚繁衍其居百嵗舍埠鄭園者又自白沙而遷者也歴元而明出而仕者有新淦學正達德儀鳯司知事性翁將仕郎能安東阿主簿本道泰寧訓導好古重慶教授三榮上高教諭純此皆近而可據者而某之意則曰始吾族之祖宗先也葢推其所自出也夫創業而遺之緒使吾子孫衣食有賴守其訓戒而不至於敗古所謂功與德者則肇於下白沙有之故舉嵗事必於肇報功德也雖然祀始於此則祖始於此矣矧白沙所得專焉者也而譜不始肇得乎於是敘世自肇始而餘從其舊余既考正其譜至於喬之死事讀之又有深感者焉當後主惑於憸邪喬雖相位不信用早識之士將謂不得其職而去固亦無負於國也喬之意不然若曰我世臣也國存與存國亡與亡去將何之比將納欵則又死爭之至於事不可為乃謂後主曰宋如以負命見責請以喬自解保無憂也遂經而死夫慷慨殺身難事也古人猶或易之以其見迫於義則氣之所激有必至焉者矣方喬之就經也國事既去無可為矣主不我責而恐其速死是又無所迫矣而決於自裁若不容已其不為至難者乎是喬之處位也固將以全主之國而其處死也又將以全主之身隠忍委曲寧甘汙名而不欲顯主之過嗚呼推是心以往優於天下矣況於家乎喬特遇其不幸者也今人贏衣食即悻悻入閭里見貧乏者不少加憐恤以業歸必損直而後頷之甚則攘㓂朘削凌暴摧殘以自肆而不復計其卑與尊疏與戚若是者豈少哉然而名謂之存祭餕之㑹慶吊之通未嘗改於其舊則所謂cq=189陽示之形而隂奪其實斯固無取於譜此自私而不能相全之害也其於先祖所遺功德不惟不知報而且棄絶之又安在其為専祀也乎故欲為肇之報者必如喬於後主而後可必如喬者施於家則恆以身當其勞不專其利自責以難而遜人之美是孝子慈父弟弟貞婦可接跡而出也其於功德不既引長矣乎始喬死後主尋其屍不得有見喬衣黃半臂行者跡而求之果得屍其歸葬也至玉笥大綏潭舟旋舞不進有頃柩自沉石穴中里人以為神立廟潭側祀之嵗時禱祠有竒應輒著其事於碑余聞某言乃令某往錄碑辭互相攷正先一夕神見夢守者曰明旦有白衣人來善視之守者異其語未幾某果白衣至嗚呼有如推其心以全其後者豈無黙相之道哉余既序其譜而復附以此使知能以身全人者其身固未為不永也又況遺功德於其子與孫也陳居白沙凡十九世今食指三千有竒而住岐則別譜雲
  白沙鄧氏族譜序
  自同江趨縣治中道為白沙環郵傳比居若櫛也問其世家獨鄧氏有聲憶昔諸生時見友人多傳鄧氏尚書已而助祭學宮則有鄧溫州之位其後以外氏姻訪鄧氏入其門壁有懸車長老子弟多儒衣顧其室廬僮奴不加於比居也又幾年而晴峯璜氏以族譜至且曰譜之於族猶防之於滙也禮法不嚴訓戒不密則羣居有傾敗之患吾何以制其潰哉宋之萬鑑元之俊明梅隠嘗為譜矣吾得免於遙胄之嫌然文之遺者闕且半今所傳伯祖畨禺公之譜梓於無錫公者也伯父叅政公先君溫州公病其太簡將續之而未克就今四世矣不可以緩惟鄧祖廣平侯淵而家白沙自公弼始又九世至雲卿行乃可詳譜傳始雲卿貴傳信也繼以宗範重守也夫創締必有始也作居址保於無極記祠墓業貴有徴也著錫典言不可以無文也以著述終之雖然吾寧無逺思乎古人有言假器莫如比隣考故莫若近代叅政溫州而下其至近也曰宜曰淵曰廣曰駢曰忠信則璜之諸父行也曰簡曰兆曰𤧚曰璞曰珏曰穆則璜之諸兄行也吾之子姪猶及見之吾書其有弗信者乎自叅政溫州兩公以儒行顯其授受可知己儒者之道載之諸書始於親愛而終於天下其進則致用以利夫人其退則固窮以和其族雖然親愛者其本矣吾見積蹛以富者於其家之凍且餒不獨無與恤也葢有朘削以自益者矣吾見冠裳以貴者於其家之賤且弱不獨無與援也葢有驅迫而徙逺者矣吾見議論而賢智者於其家之愚不肖不獨無與養也葢有掩覆以相給者矣彼知於吾之親疎何如耶而又何暇及天下耶如是而持詩書之說旅進旅退號於人曰儒術在是是何啻於以儒為戱嗚呼曷觀吾之上世與吾父兄也乎此吾立防之義也余讀之而喜又從而慨曰茲鄧氏有聲者歟夫世家雲者謂能世其家之學也學於家者不可以利於天下即世守之何足貴吾因晴峯之言厚有望於鄧氏矣往余見晴峯薄視進取介以自潔所著諸書多切世教茲於譜也維持之意益周於是盡舉其言敘之他日吉水傳儒林者論乎其世將不直有聲白沙之間也已
  樂安湖平王氏族譜序
  余讀詩至周室禮樂之盛以為形容盛德成功至極矣然后稷公劉而下其陶穴取煆於耜采葛之事往往見之篇章有若詠歎而不足者何哉葢至是而聖人教家之道槩可窺也夫引譬小則志易從比類近則情易接言之而改聽者可以作其怠思之而戚心者可以防其偷此其流風善俗逾久不廢有以鼔舞之然也余族稍衆間嘗考顔呂家訓鄉約之意行之詘於勢不得遂其後取族之譜次其世行而撰述之族人時時聚觀焉感盛衰之際或蹙然而悲覽失得之故或愾然而慕較微顯之跡雖至愚者亦或俯首負慙而嗟當是時雖莫告語若有發其矇者矣因竊自謂欲教家者取之詩以幾聖人之用心莫近於譜譜以考鏡詩詠嘆之其深入鈞也樂安多大姓在湖平獨王氏著析處凡數千人行於途有問名氏而不識者長老某某等患之相與謀曰吾何以聨其渙散而咸納之人道矣乎既得大理節推紹議合乃命某續譜譜成使價時等來乞言價之言曰余姓出於金陵曰士堯者自分宜白芒遷吉水帶原祠墓存焉譜之所由始也五傳而有延湖平之始也十傳而有國寳國器則上下二族之始也譜作於子純繼於時寳景烈今二十有五世矣不敢後懼逸也不合帶原逺也上族之系有吉水葛山之文才九江德安之文斌不之詳慶吊所弗及也匹配必書閥閱惡無教也銘而下仕者二十有四人獨子純方貴時寳詳焉惠政聞也濟甫而下舉於有司者十三人獨良甫詳焉師草廬正學也富者不書書謙銘而下五人能以粟賑義其施也信周非賑亦書飾禮容知務也懿行隠矣書吳與董重節也璉昌善而下四十餘人或仕或否均書之崇儒也為王氏言者多矣獨一峯東白是徴人也乞言不之他必於執事傳信也余聞而異焉胡其事與予似而又與時相值雖然何以益諸惟昔聖人教家既為之鼔舞其辭矣然大要自其少時習為長幼禮容俎豆誦說之節以淑其性行俟其既長使之出而治民以行其所知及倦而歸則訓於里門以溥利於鄉黨其材能下者躬耕孝養而出其贏以佐人之急至於世變負殳與戈捐軀赴公不皇其私是以閨門化之咸有宋姬共姜之風葢立人之道莫大於此是說也周禮所由以興而草廬傳之獨詳王氏之所習聞也數稱道其所習聞者以振起其偷惰由草廬之傳以究九經之㫖其仕則為韶州為金華為徴江不仕則為雲卿為尋樂為蠢菴以發粟之心臨財以治堰之力庇衆以鰲溪䕶尉處變以貞婦姆訓子不云乎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茲獨教家已乎古之為詩者刺時政率先民風葢一國所慕咸在巨室予鄉去樂安不甚逺又嘗濫厠采風之職既喜德之不孤而遺俗可正也故並道所以處族人者興發之俾有成焉
  廬陵賀氏族譜序
  某嘗從同郡諸君子為朱陸之㑹青原山中與前麗水令龍岡賀公數相見公在㑹中年已髙端坐竟日聞聖賢㫖要沉思頷首不喜辨說心竊慕之以為老而不衰可訓也一日衣冠造敝廬言曰賀之先出唐㑹稽慿因令永新留家焉傳四世而有曰美曰圖曰琰曰緒諸賀所從出也良坊大城下布廬陵荷山之賀出於美龍田後田江頭灣東上江頭江南之賀出於圖攸縣湘潭小車高田之賀出於琰賴田耒陽安成樓前界塘之賀出於緒而鈞則荷山出焉四世而下至於今二十有二世摠食指數萬有竒而大吾賀者則若弁之詩泰之義性翁仲善之達學士先生稱述不絶於口鈞懼後之無以繼也取舊譜繹之作譜序凡例世系者三曰內篇貴貴賢賢稽實者三曰外篇於意若曰凡為父子夫婦兄弟叔姪以至於羣從者必求其慈孝和義友恭愛敬而非徒以父子夫婦兄弟尊卑之名為也貴貴者為其能達乎此賢賢者為其能守乎此而皆有實可稽亦非徒以其貴以其賢之名為也然徒言之爾矣幸以子之身教者教之可乎某謝不敏至於再公弗釋也嗚呼公知學矣奚以言哉葢學也者所以學為人也學為人者學為父子為夫婦為兄弟叔姪以至於羣從而後人道始立也人性至善何所弗能其待於學者何也今夫一人言之十人咻之聞者不從其言而從其咻則知性之成於習也十人言之一人行之聞者不從其言而從其行則知學而後有教也故學非能為之謂也謂其有所弗能而求以能之者也教非必人之能也謂其已能而人自求之者也嗚呼夫孰無父子孰無夫婦孰無兄弟叔姪與羣從哉則亦孰無人道之責而於學其可已乎是故繼志述事所以學為父子而亦以教人之為父子也反身刑家所以學為夫婦而亦以教人之為夫婦也飾讓去爭厚施薄責所以學為兄弟學為叔姪學為羣從而亦以教人之為兄弟叔姪羣從者也貴者得此而身益尊賢者得此而名不滅傳者得此而文可逺而一有弗學則凡彼之越履斁彛雖非教之逸欲而習俗之移抑亦均有責爾矣嗚呼可無懼乎龍岡公以向衰之年堅嚮往之志雖以子給舍君之貴而瞿瞿然如有弗及葢知學而後能若此賀氏之族相觀而善増其不能興於詩由夫義達其道以進乎聖賢之業安知不有出於虞歐諸君稱述之外而所以教賀氏者奚必取之他人哉吾見賀氏之譜成而學者繕性輔世之訓昭也
  洪同南巷宋氏族譜序
  夫子有言吾猶及史之闕文葢傳疑也夫疑於傳削之可也存闕文何居若曰庶幾有所待乎厚之道也他日告子張曰多文闕疑慎言其餘是又不獨紀載為然於是悟曰斯所謂直道而行者乎闕文借馬二事葢以實之其篇章固相聨也檀弓言孔子少孤失其父墓夫鄹大夫世祿也喪則君使人蒞之猶不免失墓之疑而馬遷所紀堯舜禹傳序累數十世如指諸掌較其世次疎戚其疑特甚遷為良史其失乃爾況其下哉族之於譜猶國之於史其紀載無專人而聚散無常勢所疑闕者又可知矣洪同宋氏之譜其存而可考者四始天定而子溫子環昌憲繼之方其自丹陽而柘鄉而洪同諸宋之所宗也洪同而後有深清溢𣺌四派四派之後在吉水為篠陂為苦竹寨為田心在廬陵為郡城在永豐為濠上為白水而在峽江為石陂在新喻為某相去踰二百里食指幾萬餘可謂繁矣以其繁而又聚散不常故四譜所書咸不能無疑天定於溢下書孟祥而後以三十七郎當之其配氏為不同子溫去三十七郎易以宗瑞宗武宗瑞而下五世無名而所謂大四位十一位與宗武之後天定不能詳也天定去必政混其子邦寧孫子東為兄弟而以國允之子屬之子先昌憲則書必政於兄子後子先國允有三榮甫至子環之祖雍丘則又信解文之過也至是田心詔等懼其久而益舛也合諸族為譜而洪同則主天定昌憲永豐主子溫羣然持以問於余余惟辨得失於數千年之前馬遷有所不能強置是非於衆口之間孔子有所不能必而吾何以應之雖然所不知者斯亦已矣自其可知者求之豈無是非得失皎然於人心者乎即其皎然者而弗以從令為孝勿以億中為智勿以勝已為能固所謂直道而行也推不從令之心則改過固所以善繼也推不億中之心則傳信固所以尊祖也推不勝已之心則自立固所以邁跡也豈必求勝於譜哉吾嘗從先大夫視穫洪同之野其山水不甚秀特土物無竒品其俗淳龎而近於野然稱世家者必歸之至論世必先田心其有以也宋氏諸族其果求勝於人乎吾將告以常勝之道始於學文勿為史遷之誣進而干祿勿為子張之過而要其所誦法者必以夫子為師斯其人之名與氏必且不見釋於後世之譜其爭也非君子哉是役也詔倡之而執事某某某費出於衆其以爭而解去者宜虛其簡俟之固猶史之闕文也
  廬陵王田曾氏族譜序
  江南之曽大抵皆祖武城而宗據其在吉水則蘭溪為名族予嘗數至其里四周崇山疊嶂溪貫其中沿溪甍闥鱗次櫛比傍有故墅數處問之皆宋元名人如所謂光庭者所居葢詩書之澤未斬而貲儲視昔幾倍毎登眺為之徘徊嗟咨久之嘉靖乙夘冬廬陵王田曾氏以其譜來考所自出亦云徙於蘭溪所刻文字如小堂槐堂諸篇即予所至山溪與徘徊嗟咨之故墅也蘭溪之宅卜自南塘自林塘燬而衣冠凋落然其子弟誦習不輟今王田在廬陵食指既繁貲儲漸盛子弟恂恂知服禮教豈亦氣類相感然歟蘭溪譜於各族所徙或載或不載而王田所稱徙自蘭溪者為晉孫之後又幾世而為子貫子省子恕子勉伯仲始自為譜譜始於晉孫之世曰是吾之近而親者也而教授蔡公持已與鄉先生康公頮葢已序之自永樂戊子至於今又若干世譜之不續者若干年矣於是某某等奉其長老之命既裁圖系之蕪冗與名氏之未入者次第於譜復來索予言以序豈以予嘗往來蘭溪知其故實而求正歟葢嘗讀曾子之言有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喟然曰吾人特立於天地之間無所假於外物者其不在茲乎今夫仁義在人無財而足無位而貴無衆寡而有親無今古而常存無逺近而得名是衆甫之所自出萬世之所宗也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以誠其身身誠而仁義不可勝用是曾子之所為三省仁義有諸吾身即貧賤寡弱不病可也況未至於貧賤寡弱矣乎是故居富貴而不淫處衆盛而不驕歷久逺而彌張亦豈有假於外物哉有假於外必其不足於中中有不足即外物之來未足以相益也予始徘徊光庭之故墅憶其當時衣冠之盛文墨之富真足以膾炙人口然至於今其可指數者安在故予嘗以吾人特立者為蘭溪言之王田知蘭溪矣不知遡蘭溪以上有廣居焉安其居者可以宜家人以教於國而絜矩於天下此曽氏之所遺今大學之書故在人人童而習之者也今夫善守祖宗之遺者必且私其載籍履其疆域以保有其聚積曾氏所傳載籍明甚然其所遺要在於仁義有諸身而已反而求之舞雩之風金石之歌相在爾室於王田乎何有
  永豐水南程氏族譜序
  永豐巨室在郭居者有水南程氏環南郭水外甍宇殷殷咸累貲産擅藝文尤多忱恂長者及諸儒生儒生有某某某時號八程皆秀穎敦樸可與陳述古昔明習理道以故外邑亦知有水南程氏然閭巷不甚聨比嵗時驩㑹弗盡辨名氏道遇或昧戚屬先後諸父老患之於是用中等二十有四人集諸儒生緝舊譜譜前世所由來與後生未載者葢程之先武裔也當宋神宗時有程㢲者由洛徙歙為淮西戍夫子綂立功建炎中官千戸子仁傑紹興中進朝列大夫朝列子賔興淳熙中移署鄂州帥府帥府留後子梓忠梓忠子明秀有大勲淳祐中授懐逺大將軍鎮臨江移守永豐聖嶺子翔雲繼之以他故謫右武將軍戍龍泉宋亡遂失官家永豐之永寧洲有四子伯源徙今水南叔源徙流原而福源之西郭徳源之楓木橋再世皆無後㢲之戍淮賔興之帥鄂不常厥居明秀而下世有祠墓在永豐故譜始明秀而宗伯源伯源凡幾世無逺近必書書必詳生卒配氏於是程氏之譜粲然有條畫矣嘉靖乙未諸儒生以譜請序予為援明道伊川以進之大意以為洛故無程由大中而程始名微二程大中冺矣諸儒生不鄙予說受之以歸又二十餘年某復持序來索書予覽之感焉當其為是說以授諸儒生也亦慨然思以濓洛之學自任於身而且持以喻諸人疑若易易然也今二十餘年以來聞之者既已稔而言之者無所効不亦自愧於心乎且夫二程之學主於求仁其言仁也以渾然同物為體者也夫同物為體者謂其如手足於一身疾痛疴癢皆相關也疾痛疴癢皆相關者思其所必安而營其所必捄此不待言而自喻者今水南之族凡幾百人稱謂之序往來之跡體貌之恭吾知其不悖於譜矣其幾百人之善敗利害若是其不齊也亦將何以體之見其顛連無告者亦惻然而思為之援其氣勢之加於我者亦有忿疾而思逞者乎夫言同物者不必皆血氣之親猶之曰凡物雲爾名為族類則固同一體而分也然於疾痛疴癢顧有言之而不喻者則又何哉惻隠之心人皆有之諸儒生既以明習而且陳述之矣然猶有不能踐其言以推之於族類豈二程之學卒不可復明矣乎夫學不明則仁道熄仁道熄則人已判而大人之業不傳興觀微而巨室之風不競此非細故也夫子有言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予以二十餘年之久不能自効而顧以為愧亦何以諉於人哉孟氏有言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諸儒生於二程是也因其再請也遂盡言而書以遺之
  安成社布王氏族譜序
  嘉靖丙辰予續秀川族譜族與安成社布王氏婣者介其省祭某諸生某太學生某來請敘譜且曰世之言王姓者咸出太子晉遷於琅邪望於太原自唐而上新書具存吾無贅矣生唐之末長者諱該吾之始祖也長者避亂由太原徙蜀由蜀徙吉之水東再徙廬陵荷山後梁龍德元年有龍見舍傍將復他徙胡僧過之曰北走百里遇三白止長者以為䜟北入安城僅百里遇乘白馬者問其地為大小白茅岡因卜居之今連嶺王氏是也長者生二子長曰餘次曰肱肱長而武勇有智略從金陵楊演征䖍留家七里鎮自連嶺而徙者為棟頭為茅塘為什鄉東向諸處皆餘之裔也餘之十三世孫宗白翁紹興元年葬母邑東廬居其側其地有社祠泉多瀑布於是人呼其處為社布社布至是始有王氏宗白生層七層七生清甫洪甫清甫生介翁介翁生大屋之震元花樹之鼎元白竹之㢲元洪甫生琦翁琦翁生福元福元生復初復初生傳芳則髙村之支也元季兵變譜失所在宗白十二世有孫曰奎登𢎞治庚戌進士既為祠祠長者以下復謀於叔父乾湸更作族譜其後平樂守一鵬續之弗及梓行至於今族屬日繁譜之不登者又幾世矣此某輩之所懼也夫推所自出始於長者其上不可得而知其下不可得而詳者勢也詳始宗白親親也親之故貧不恥賤不捐否則貴富不敢他援一體故也系以五世蘇氏法也有名有行著妻若子生書年卒書藏人道有終始也先世之誥勅碑銘諸文彚紀之示不敢忘也先生其為序諸予曰吾之譜秀川也亦若是雖然此譜之譜非人之譜也夫為譜者孰不本始聨衆緝文比行以傳逺哉稽其實而一弗當皆彌文耳夫人不亦有譜乎吾之初生性源渾渾聲臭俱冺不可窮詰不猶姓源未啟乎居所而遷上下無常不猶擇里而處乎慎獨不二庶類以成不猶本支蕃盛乎全而歸之毋忝所生非即本所自出乎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以正其家非即世系相屬乎言法行則以獲乎上信乎友治乎民非即彚紀之事乎然莫有舉其廢而新之者何也脩人之譜者有弗譜譜斯逺矣新書諸王之譜足傳者幾人河汾少年布衣明王道著經訓彼非貴富顯赫者也而萬世之下猶然仰之夷甫身都三公死於晉室宜其有述而不免於疵議者名實乖也不又有蒙穢叢垢子孫羞以為祖者乎身隨世往而取榮者多莫大於實勝夫是謂脩人之譜脩譜之譜者人得贊以辭脩人之譜非自反諸身弗可幾也予嘗以是告秀川之子弟矣社布與秀川世婣相去地里邇甚其請序也至於再三故以告秀川者告之樂聞人之善又勉其有成固睦婣之道也
  泰和髙平郭氏族譜序
  今之親愛尊事於人者其姓氏既稔其州里既辨其性行既得然猶懼聞之弗詳不足以盡探其實而或不相值也又將徘徊其故居愴惻其遺物而拯恤其子孫又恆懼為之弗力不足以曲致其私也彼其人往矣吾之所親愛而尊事者無所待矣猶然注其耳目於寂寞冥昧之後豈冀斯人之我知哉斯其不解於心所謂情也故心思有所屬則見聞因之營以周見聞有所觸則心思因之積以固此無擇於疎與戚而固有然者矧於身所從出問其居不逺於百里考其傳不間於越世而又誦聖賢之言敦倫篤行明道術而施之當世以永君子之譽者其於親愛而尊事之也情將謂何即使吾所從出或至不可窮詰而下之庶孽之孑遺支緒之他逸其存亡失得之故不幸不得識之耳目以致夫肹蠁展省之數慰其思慕而安其棲處為之慶㑹問贈吊䘏捄助之節以收其散敗嚴其訓飭以廣慈厚於將來君子於此有不以為歉乎哉即是推之譜之用情可得而知也泰和平川郭君致祥與予同年舉進士為人惇恂純慤而切於學問嘗為給舍以直道見抑再起為嘉興郡守將大拜一且棄其祿歸養終身不悔葢斷斷必為君子者也既稱其力之能為以聨疎戚而訓飭之其子弟咸彬彬以文學進雖力田服賈亦多馴謹朴茂之風至是復取舊譜續而新之推本其所從出自今蜀江髙平祖子髙而上凡幾十世至汾陽之四世孫御史中丞瞿始自中丞徙泰和之龍泉鄉十善鎮隠儀岡而其子樞密使延嵩則徙符竹數傳至逴再徙雲亭鄉之西平又數傳而為子髙子髙上世有文勝者以善施仁其鄉而其後代有聞人如寳祐乙夘解元魁遼陽千戸承宣固安訓導暹大寧教諭燦光化知縣讓京衞經歷諭南寧同知治則皆與君聚居髙平者也君之譜追遡甚逺而承傳徙居存亡失得之詳上下四百餘年之間言之靡有遺憾髙平之族足於見聞若此吾意必有敦倫篤行之士相繼而起以植當時而譽後世則此其具矣雖然見似之悲本於識貌無服之喪緣於知生廟而為之屍者不忍離其形也祭而為之餕者不敢私其遺也然則肹蠁展謁之數慶會問贈吊䘏捄助之節雖君子未之行其能自解於心否乎嗟夫至情之發固有遏之而不能使其止者彼其心思不齊所謂積以固者或不在是豈皆不足於見聞歟抑所謂情者必本於學而後各得其正而語之以學又必本之身以先之歟然世之以身切於問學者恆不多見是譜雖具猶不足以觸其心思又況並譜而忽之者也君子為此自謂終族父南寧之意且以支庶繁盛不能人給則別五宗之親授之其長㑹予緝秀川之譜埀成而序譜之命適至自喜與同情也遂本情之至者為說亦以著君之用情葢有本雲
  銀溪謝氏族譜序
  江左之世競門戸門戶之盛以王謝為首稱至其保全功名無有挫衂王固非謝比也嘗讀安石家傳其諸彥傑之士皆出羣從故封胡羯末之號傳為美談豈亦一時之氣㑹哉然史稱安石處家嘗以儀範訓子弟又時時以言戒約之似又由於諭導然者其故何哉古之醫卜必善累世漢氏經說咸祖專門夫醫卜小藝也經說儒生所有事也猶然必待累世專門而後精諭導之功焉可誣哉江左品藻先器識而尚才智夫器𡱈於質矣識則可以學而𢎞才限於稟矣智則可以學而廣廣智𢎞識則器可大才可通氣㑹與諭導固相成也予邑中謝氏惟銀溪為最盛其在宋元國初投仕牒者無慮十數人故鄉里有為二謝三毛之語葢華之也自余之少三四十年以來綰綬佩符不絶於當途起進士而衣紫者前後相踵彥俊在庠序多魁厚簡朴之資則又氣㑹之逢也其後因為婚姻數至其家見其長老博大惇恂而本於慈儉內外習尚具有成規而諷誦詩書承傳綂紀不至二三其㫖然後知其纘述既久逺矣邇者叅議潮溪君待次於家以舊譜相傳凡三書而來者日增不可以無續也復緝為二編以遺族人首譜例次訓誡次世系次雜紀而下編則首誥勅次文獻凡涉於溢美騰偽者擯弗錄有維持之道焉譜成謀於族之長老遣諸生某某致書幣委予敘之惟謝之先本江左至豫章太守顥之子雅尹興國遂留衣錦鄉又三十二世曰昭祖者徙銀溪在紹興之七年叅議君以其近而可據也續譜斷自錦衣而以昭祖為一世至於今十有六傳生聚之繁物産之殷衣冠之衆駸駸甲閭右矣乃尤拳拳於訓誡紀載之詳其深有意於諭導非耶江右盛矣考其羨慕惟在器識才智之選故其訓子弟而戒約之者不出於儀範嗚呼彼所謂儀範者豈皆聖人之教抑亦不免於世俗之所品藻乎銀溪今當聖學大明之時而儒者維持之效厚倫理而敦道誼即家庭閨閫之間以盡慈儉惇恂之實處則即所行以善其鄉出則即所志以善其世固不直為江左儀範而已史又稱安石雖受朝寄而東山之志始終不渝是當時諭導所在雖不盡聞要之一一必本諸身故言易入而不疑也嗚呼安石且然而況不為安石者乎聖人之教折其衆議則為經說見其一節則為器識為才智而全體諸已則德日崇而教自行未有無諸已而能喻諸人者也予與叅議君皆谷平李先生門人其諸彥俊又皆以聖學問荅相往來既皆任諭導之責矣將無有進於是者乎因為之序以先之
  泰和鄧氏族譜序
  一峯光生隠金牛山山深溪毒從者多病惟泰和鄧公鼎嵗餘無所苦先生器之比登進士為鄧睢兩州有惠政擢郎中嘗謁告捐俸合食族人力竭乃已余少聞而羨之無何與其子玉瓚同舉於鄉纔一再見不及問家世嘉靖己未縣學生鄧用光等持譜請序考其代序既甚逺而所祖止於慈谿主簿晞顏晞顏在宋紹興間自建業始遷西昌六世為神童有興神童五孫傳者三人輝叔徙城西煥叔徙水南新叔徙冠朝三叔之傳十有二世達可以後仕者聞於時隠者聞於鄉上下三百餘年文學行誼磊磊可舉者二十有六人葢公其一也公居冠朝其磊磊出衆上嘗欲因叔祖文淵所為譜増修之力不逮以付其叔壁子球瓚瓚為虹縣知縣與二人先後逝皆不果於是用光及諸學生天祚集樂成瓚之志而水南城西又多長老克紹前聞懇懇佐費致期相之葢鄧氏居泰和幾二十世至是始有完譜入梓嗚呼難矣當余聞公事時無問其家世如何也即使雜於委巷素無冠裳閥閱之榮吾羨之者不加損焉何也以其人也比知其家世且有冠裳閥閱之榮矣乃益為鄧氏羨何也以其得是人也然則人與譜將孰輕重彼欲重其譜者果何以哉夫人所可重者為能通天下為一身彼其一身猶夫人而天下至廣安在其能通之則仁之推也故不獨稱名於譜者為甚戚而且旁達於蠕動夭喬之類不獨饑寒觸於目者為可憐而且有關於疾痛疴癢之情公之合食近矣自予觀閭里間羣居燕見稱名未始不以譜也彼我相形貴富相軋稍涉利害所爭僅錙銖而相持輒斷斷不暫釋彼豈異人哉誠懼其子若孫有所不足思以遺之勢不能兼耳夫愛子若孫孰與於自愛其身今夫趨名於朝趨利於野冒寒暑輕險阻棄家室而淹嵗月以求之非不知寒暑險阻能害吾身不勝其求之之誠也誠於求道者亦何異於是身弗䘏矣烏暇計其子孫何若又烏知有彼我之形公之推仁其始於金牛之逰乎夫忘其身與子若孫宜非情也人顧羨之以為譜重是公未竟於譜者稱名未盡書耳夫譜之為書非止以詳稱名而凡得書為公之族者皆有可推也推求道之誠於分之所當為凡世之齟齬拂逆皆吾平生之經嘗而不可怨推合食之仁於力之所可及凡族之強弱衆寡皆吾四支之肥瘠而不忍傷反諸身率其族人使稱名者不為徒書如是獨公能重譜哉方公竭力合食當貧矣至於今其子若孫未始以貧病此耳目所逮也逮則徴徴則信信則從羨鄧氏者吾知其衆矣某等凡再及門其意勤甚而予自少已羨鄧氏樂道其善又故舊也於是乎書
  萬安橫街劉氏族譜序
  儒者論風俗必先立宗顧未有原其所以為宗者夫宗之為言相率尊之雲爾先王深知人之常情耳目之視聽必有習心志之趨嚮必有歸不可無與宗也則又以為敦恂啟迪不逮於表儀之崇嚴氣類感孚毎資於戸庭之浸漬於是即其骨肉至戚立之五宗假祿秩以綂之約其視聽之所注趨嚮之所主而不至於渙散是宗法也宗必有祿秩而後立故其尊比於君道五宗之人不敢以其戚臨之而其法亦易以行後世貴不世祿代不襲賢二者常不相值故有業足致逺不自行於族黨之間言當埀世不即信於朝夕之內若漢之石周宋之陳呂乃幸而間值焉耳如是而談古之立宗不已左乎吉安多巨族各以閥閱相侈競又能嚴祠祀以萃睽離緝譜牒以明昭穆其意皆本儒者所論將以補宗法之不及而維持之非不勤也然觀風俗惟萬安橫街劉氏稱最善嘗就而詢焉其先自汴為萬安丞有惠政民愛之子孫留家邑西門仕漸融顯七世以來凡一尚書一侍郎兩布政使其他都轉運使叅政行人州郡長倅叅軍文學至數十人而舉於鄉者嵗不絶踵其起丞簿至臺省父子兄弟相繼與省華家世頗類侍郎公直道忤時飭躬範後視正獻原明亦若近之世為大官無所失德比之周仁莫或髙下其家規馴謹徒御簡朴與人交際不違尺寸童孺靡艷服之飾衣冠無崇阿之居葢有闤闠所狎而臧獲見嗤紈綺所安而閨閾不識肫肫乎中㳙之遺風也將非得之濡染以成其性傳之唯諾以豫其防歟抑亦鼓舞於聲望之重裁正於端凝之操歟吾於是益知宗法之立必有所藉儒者之論其亦未槩今古矣嘉靖己未劉氏長老咸思知縣璜懼譜牒不續六十有七年而名不登者二三世謀於羣從分任其事以庶幾所謂補宗法者其年九月因叅政君某與其子弟索言於余憶侍先大夫言名臣必及侍郎往嵗與繼卿氏游稱莫逆得聞叅政昆仲歷名藩皆為良吏比見與之偕者又皆氣柔而貌恭無近世宦家態喜其維持者衆將風俗日復於古可期也為之慶曰古之宗法不行於今矣然今之為譜者綂於上而為父母祖父母以至於髙曾孰非五世之宗聨於旁而為兄弟伯叔以至於曾祖伯叔孰非五宗之人此郡邑諸族可得而同也五宗之人視聽之所習趨嚮之所歸咸知相率尊信其髙曾所遺而不至於渙散惟劉氏則然郡邑諸族不可得而同矣夫所貴於賢者謂能以身為人宗而不必見之於其身身信於人此至難也人信之矣身且有位位且世焉此又難也世其位矣相望而起將尊信者久而彌固此尤難也然則劉氏誠亦何幸而為之賢者將何以待之語雲登髙而招不必力順風而呼不必疾審若是即謂古之宗法猶存可也嗚呼古以其法今以其實以其法故可常以其實必有俟乎間值劉氏是矣論風俗者其尚有考於斯乎
  泰和梅岡王氏族譜序
  夫能自得者斯一無所羨於外豈獨君子之心身為然即人之術業亦有之工皷瑟者違時好甘飯牛者忘爵祿彼固有勝之然也豈獨術業即人之族類亦有之一夔之足非假伯仲八元之才未兼勲庸仁不可為衆也貴無敵於賢也自昔爾矣今世譜族類者吾惑焉援逺胄則先神聖附華閥則連望郡飾彌文則傅史書非不侈聽聞也反諸身枵然而靡所存此何以觀之吉郡多世家又率不鄙予言聽其論次因得究其習好所在至梅岡王氏尤嗟異而嘆賞焉往予逰泰和聞士人談梅岡居室之衆子姓之蕃詩書之澤稱盛閭里間奕奕然莫或過也比從僉憲君鳴臣觀宗譜其系出南唐保大中吉州法曹公徽之後未嘗援逺胄又幾世啟相由廬陵甲村徙今泰和梅岡未嘗附華閥自七世仲端八世致恭致堯致平而下至於今二十五世其序述皆本劉胡梁三公語未嘗飾彌文於意亦曰世與遼逺而莫徴孰若信其所可知人與渙散而不倫孰若念其所當厚言與夸詡而無當孰若求其所必傳其將務孝友之實而不以外衒者哉夫無鑿於外者其中必堅假之人者既輕則責已也必嚴以篤吾意梅岡族類其將日有聞也序梅岡之譜者皆言宋進士致堯之易傳與致平祖孫父子兄弟之科第元之詩明興伯竒履善兩監察之政琛脩伋之文學至是而有僉憲君及合肥君育仁兩君皆登進士有聲以為梅岡術業之善相傳若此余未暇考其上世惟僉憲君為給事中以直道外謫起今官為人博厚愷易祿食幾二十年奉入盡均其同生無有分異遂皆以弟子員著聲郡中茲特其一事耳人之昧尺寸者即錙銖動顔面矧奉入埀二十年誰能捐之自非孝友至性根於中宜不易也誠易之即其行於天下必求稱吾之心視外物去來皆不足以為輕重此其心身自得當復何似美成在久積之近而風且逺被觀梅岡族類者又何適乎吾將執是譜待之也予弟先居辱僉憲君兒女好因數與往來既得論次於譜樂其有成也遂盡言告之
  滁陽胡氏族譜序
  江北古來戰爭地滁和以東五代至國初尤當兵衝蹂踐抄掠莫計啟闢夫土無寧宇人無彊宗轉徙靡常見聞弗逮厚本敦愛感無緣生士人非甚好古視譜咸若贅餘其勢固然也惟江以南中原限絶禍非難首定自傳檄間入割據敗不旋踵宋元遺稱僻隠宛存故譜牒莫盛於江南而附援亦惟江南為甚世下俗偷重逺交而隂圮族內行乖矣彼其附援非哲人名賢即古忠貞端亷之裔謂世夸嚴榮羨者也顧所存乃不在是子孫將何以觀如是即謂譜牒固為贅餘亦可也滁陽胡君汝茂博學飭行慨然有古賢哲貞亷之風其自立既足逺聞間撰譜牒聨族上遡止七世無附援述訓戒次列有紀復舉存乎禮之大者告宗人士予嘗輯家譜頗疑姓源考始祖以墓為據傳內外言行巨細俾知法準不謂胡君論適與合夫能存乎已者曠時相感即古賢聖猶且幾之矧追逺以厚本連類以敦愛人性所同豈以風氣習俗間哉江北譜牒其必自茲廣矣
  東門徐氏族譜序
  吉水城中多世族其聚散大抵無慮數十家然生齒貲産咸不逮東門居東門內外稱世族者不下十餘家其生齒貲産既相稱而世固多聞人先大夫在武宗朝最善南峯徐公穆公博學髙才負時望官至侍讀學士不竟其用以卒於是所謂十餘家者自視又若不逮徐氏自學士沒其長老益自矜重諸生在學校中時復藉藉有聲而萬州判官煥又數數以所為祖祠規約求證可否自餘祭冠婚喪咸有品制訓飭可誦間又謀之長老遣諸生光述等持新譜請曰自我明來徐氏為譜再矣在永樂間則有自南城南兩公在成化間則有泉州教授公鼎鼎之為譜也自宋通判以下咸能道其世業而保寧同知公禮又自以其意列為譜圖圖世系詳甚自成化至今且百年譜之不續者三世三世而不書恐遺忘者衆無以成先世之志也幸為敘之於是某又知徐氏聞人不獨學士而同知又予先曽莫逆葢通家也乃敬復曰諸君知譜不續不可以為世族亦知學之不續不可以善世業矣乎夫所貴乎世族者非生齒貲産之謂也有世業之謂也今夫農圃醫卜釣射獵奕之善其世業也雖以庸賤之品委巷之陋必有指而趨者焉謂其有所傳也彼農圃獵奕非大業也而且以世名況非農圃獵奕乎君子之學以成身必有資於世濟也何以異於是何則聞見習熟話言不能發其藴感悟迅速授受不能達其機譬之於射十人議之不如並耦而進之足以示禮樂也惟醫亦然百方擬之不如一劑之効之足以辨虛實也故能繼其學者得於家庭唯諾之間雜以俗而莫之移成於蒙幼導化之素終其身而莫之變夫是之謂以身淑人夫以身淑人者不言而教行以言淑人者言湮而教熄其教行者世以為準教之熄求一言之善弗可得矣雖然一言之善苟存矣亦足以訓則煥之規約是也矧於有之身者哉憶往年誦學士文嘗以銕爐步喻世業之不競者徐氏聞之舊矣然則今昔之以東門名也非有自哉是譜也長老主其議者曰某某纂緝登錄裁以義而増未備者為某某而煥葢教授之後故知竭力繼其業光述又嘗學於予即非通家予之言亦烏能已也
  泥田周氏族譜序
  吉水鄉五而同水為最大同水都八而六十一為最大都之故家且十餘而人至衆時至久惟泥田周氏葢姓之大者也余家兩婚於叅議公而先大夫為甥其㑹孫鄖陽同知子恭故於某莫逆知其族在宋元貴顯頗詳比試諸生聨名尚書延而第進士則憲副汝員為同年鄖陽稱表叔尚書為表兄憲副婿於余族實姑行也每聚輒言宋譜始於嘉泰尚忠起宋淳祐戊申梓於克開士寧諸公其後大德泰定屢修於壽伯祖孫在洪武甲寅則有觀國為首在永樂丁酉則有岐鳯時立為首而宣德譜則主事公南㢲御史公皞脩撰公時簡學士公功敘叅議公紀知府公源主之至於今百數十年且未續而吾後人幸祿食而奔走四方不一暇則為奈何未幾次第即世嘉靖癸亥族長老道治等竟其事而尚書嘗命子弟捐百餘金為倡若永新之勝鄉厚田安成之橫龍連嶺廬陵之周原湖山新喻之城西羅坊咸助其費而在泥田者成之葢其力厚故易舉若此長老謂余親且故不可無言往見故家諸譜咸祖歐蘇兩公蘇譜主服制服以五故止五世上殺下殺世至於九則服之變極矣歐出吉水喜逺胄胄逺者世多不續故嘗揭系立之傳以間之泥田始沂濵下逮所生列圖以九葢蘇例也圖首汾翁揭房之派而不立傳雜歐例也長老則曰注而復揭贅矣曷盡從蘇順乎乃損之附以各文文與世増越幾月而竣事嘗謂諸長老曰而知而譜之類於蘇亦知蘇之用情矣乎夫服之有五本乎一身至於曾髙孫𤣥而旁極於親盡固蘇子所謂勢莫如之何也彼出於親疎逺近而無有乎貧富衆寡之別原所稟之良靡所加損其休與戚通為一體五服有所不能限則其情也嗚呼五服之制禮之為教雲爾矣有不肖者出雖至戚猶歉於迫惻懇篤之懐而惟已之適彼暇守其法而不貶抑哉惟夫性近於厚不忍少凂以庶幾賢者所趨乃能僅僅勉狥以就禮之常斯亦鮮矣過此而推已之情以均五服之所不及凡譜之所書等其骨肉固甚難也有能不阻其難而進所知由一族以至天下豈有辨族之譜其一騐矣今試求之有書其父母之名而不動心者乎有書其兄弟妻子之名而不動心者乎夫人莫不有父母兄弟妻子固一身之所值然未有為之迫惻懇篤者則又何也夫人之自私者一身之外莫能相同苟棄形骸忘爾汝即一身之外其視人與天下亦何以異故能同於族者必能同於天下而無有乎親疎逺近貧富衆寡之分是治譜之學也而其母以蘇譜治譜而善體之其體之已者能推乎人而靡有間於親疎逺近貧富衆寡使他日出是譜也咸有所放而不敢以載名之書視之其於大姓先世固皆不負矣乎於是譜埀成凡増入者必原乎舊配之名氏究實書之存言務擇其善不必備而美行諸足法者別為列傳以傳即親疎逺近貧富衆寡一視罔異意曰此皆沂濵之後也葢自沂濵而下幾三十世小大必詳而永新安城廬陵新喻既仍共譜外系者凡八而勞於譜之長幼共續譜者具在自敘中附見別簡
  髙安雲岡況氏三修族譜序
  江南重譜牒多推原世系所由起與何代相准自始封迄今幾百年少亦不下數十世其真贗不可窮詰而父子承傳祖孫分聚莫不鑿鑿可據至舉他書相証或疎或密或增或損即彼此不能脗合也故江南譜牒率逺胄而多貴種任割截而輕附援槩之名宗得免者鮮矣況郭山君之治譜也異於是其言曰吾況之族不繁徴諸此文不相屬吾考其可知者以貽諸後求為可信而已於是遷筠始政公遷雲岡始景仙公遭元不綱避禍外徙太祖初民咸復業適當均仁公之世故均仁公者中興之始也均仁之事太祖也赴京陳言十二事思以便民而山租願以鈔代錢曰其順貧民所有乎太祖聞言欣然納之自筠而上不敢妄附慎也自筠而下有況璉公有況文公事相近也況鍾公況玉公行可傳也況長寧公史不磨也且曰欲尊祖而睦族者庶有省乎葢僉憲彥琛公理問俗菴公四一居士公正郎汝明公有事於譜至於予又三修焉是郭山君之治譜也於乎其過於人也逺哉夫務上人而少根據江南之俗大抵類之求其實勝自力誠難事也不惑於俗而惟尊祖睦族之求以庶幾於實勝而不見從事之難此其人尚得以耳目拘之哉且夫祖廟見重於人而為世世尊仰者亦曰實有諸身外物不得勝焉耳均仁公之陳言葢其一也當太祖之圖治也下至微賤片言不遺意曰為吾言者其必有蘇息乎而均仁公不逺數干里身至闕下事為之慮至於以鈔代錢垂戒深逺葢江南免於錢幣之患其思審矣夫痛錢幣之患不啻吾身自罹其苦即思有以處之使患重於錢幣不啻吾身自罹其苦者從可知也幸而不比於錢幣之重而身之所罹者乃其至輕又可知也推之至於一草一木一飲一食其事不盡仰於人而彼此相去不至數千百里之逺舉手動足足以施無窮之利茲不足為乎又推而至於所及不止一人而吾之所為不可以時計者不知凡幾則是為吾嬰情者尤種種也又推而本吾一身卑髙先後咸有所仰以至顛連無告皆思有以庇之斯又善於尊祖並睦族之仁舉之矣是道也獨譜牒哉其又止於善俗而已哉郭山君與予同舉於鄉幸皆同棄於時得以盡力於學而郭山君不予棄也喜其逺俗因可語而盡以告之
  澄溪華山周橋羅氏族譜序
  吉多羅姓雖融塞不齊大抵皆祖印岡崱矣余家牒記祖崱僅識名耳其業媺劣無徴然他氏牒記稍異或曰冠軍將軍恭後或曰南唐進士穎後或曰吉州刺史是何據也惟澄溪祖𢎞正雲澄溪者少保通里也英皇十四年北虜額森以計中中國天子興師飭邊困於上木百官行成通起儒吏以都御史提兵當關掩窮其歸額森沮謀累官太子少保世言少保多智喜術善任變又精風角伏射等技神其軍事以故能立勲今考其策危幾遏驕悍寄障一面豈非偉然竒丈夫哉少保譜曰𢎞正本崱後居白芒任吉水簿因訪崱里道死東池葬池上故至今猶名主簿塘子孫散居塘南澄溪間遂為澄溪氏其後五世孫徙溪北華山一為華山氏又九世孫徙周橋一為周橋氏白芒以上滉瀁不載載𢎞正始少保薨譜不就厥後郡丞栢舉人諒學生可久緝價楠竟業雲余嘗讀史列傳推見本始未有不抵隆貴裔聖哲以為善源至其證故雖輓除削繲郵肆治畦諸惡業弗諱然後知其為訓深逺也孔子曰有教無類今夫汗血超毋不離提奔攙檀女貞何殊植性彼其裒然不羣者材力凌軼文采固繽綸矣是以循牆傴僂實基素王文身自屏姬猶吳俗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作者創列加於纂述久矣近世水心系源武崗談者必先文毅西崗三大夫非必君章仲素支庶也人至歆之若世希有故曰莊厲之士白屋焜華憸刺之夫冠綦髠跣且如聨附簪綟席𦙍組圭而顯蹈大戒子孫罔敢稱藉此其食報固不比於短祚哉騰蛇之逰無所附援絳績所擯雖芥羽金距不登翰音塲矣語雲人貌榮名邁跡葢愆貽無彊慶獨貌耶譜言少保祖恭性伉爽矜志節嘗以十策干文皇並論救江寧上元兩知縣罪有古豪士風治器尚型漸習則然諺有之而翁播耔驕子射時言難守也余親覩郡丞行事甚淳謹與其子弟逰多穎篤克類自非振樹惡能符於世德哉
  山原羅氏族譜序
  三潭羅君晩年與先大夫為莫逆交嘉靖辛夘壬辰延為子弟師於是昕昕相對毎程課誦稍暇即索紙就窓隙細書及暮乃罷取而觀之山原之族譜也予起告於京師君送至桐江袖中出二簡齋銘一請譜序癸巳以後予以憂病出入不獲踐諾者二十四年丙辰予輯秀川族譜因憶前請索譜於君之子瑾恍然今昔而予之頷且垂白矣予族與山原同然所出秀川祖崱之先本湘東人而序譜者咸謂豫章徙同江莫辨其自獨山原祖襄陽拯拯為吉州推官在郡誌可考子日宣舉慶歴進士具載學碑中是時秀川科第尚未興也秀川詩學始於印山武知軍棐恭實狀其行印山仲子上行卒安仁智縣武岡聞訃而泣且為之銘載其仝官相得之殷兩家氣味之同又不獨先大夫之於三潭君矣君之譜既增昔之未備至於家規禮訓使人人展巻而興孝弟之心有所依倣以保合親睦有維持長久之道賢里皆有所益又足以起予之不逮山原為世家其維持者代有其人後之人尚思體君之言等而上之使秀川之族感發而興以復相與之盛是非人間大快事君雖不及見必且瞑目地下矣
  秀川居徙考序
  余觀生民詩述后稷之生至於平林委巷不隠其陋豈直顯神異張幽恠葢反始懐舊人性本誠而積累難艱固足聳示子孫動憂勤矣今人去家數舍許聞故鄉事無問驗否瞿然悲感或至泣下此非好誣崇誕也耳目不逮則見聞因之眩易不可得而強抑也余往入秀川見頽垣敗瓦雜榛荊間問之長老或曰是先世之遺今某其子孫也或曰是外徙而不歸者也於宅姓屋廬則曰是吾族子孫不能保而歸之者也而倖存者又皆經歴兵火凡幾易地而始復余於是徘徊嗟嘆若不能去久之頗盡時變興衰之故有郡乘國史所缺遺者十餘年來長老漸亡雖欲再從追問且有不及之悔況後余而出者耶於是別簡識之崇寧前事簡而語詳其後變數而語畧簡者系以世數者系以年總其綱故特書盡其變故分書此二者書之大較也年莫可考約其時類書之析産編戸以著齒繁夫四民未有不出於編氓者比閭什伍以聨之王政之大經也室敗與更主書廢反舊書復輕棄所有書失家之正寢尊與祠同先人神靈在焉弗可後也祭田之失復譜之續書皆事之大者也表宅樹風聲也災祥辨安危也瀦堰守望以厚義也不名所自出蘇氏法也旁及不遺親也詳先君情之至也不旁及聞不逮也復為之說不沒所聞也而朝廷郡邑之事因以考焉觀時變者必有取於此
  秀川內外傳序
  易有之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其象曰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恆嗚呼言行善固所以正位內外言行善矣家人之道有弗盡乎雖然其外雲者非獨晝不於寢之謂也其內雲者非獨夜必以燭之謂也孟子曰其君用之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孝弟忠信明進與退皆有事事記曰男子之生桑弧蓬矢志於四方是也婦人之事不踰閾謹酒漿共蠶織而順教令可以稱幽貞矣故禮男尊而女卑言乎內外而職之小大逺近不亦較然矣乎聖賢之學千古之逺六合之內不出於性分性分得而天地參是故上焉者以輔世其次易俗其次宜家其次保身自保身至於輔世其小大逺近亦有間矣槩於善則一也故一言一行之足誦人斯傳之矣傳也者傳也傳之必愛其美而則傚之其能已乎洪先自幼服膺庭訓口授耳熟不敢怠忘比考手澤見聞益廣緝而紀之漸成篇帙足則徴徴則信故遺稿附錄備載下方昔魯衞同姓史記別立世家葢貽謀擇術家殊人異啟後不可不慎也人居不比者其傳亦再更端以著世業疎與數皆據情實無敢借辭婦不別簡取諸從夫與子之義抑亦觀其刑於雲爾夫人不皆善也固亦有為不善而書之足以戒者詳其善隠其不善雖其人無足誦而交㳺有以善言至者存而弗去抑又何哉所以示友道至重亦曰順人之至情且誘之也雖有至弗良之人未有不愛其先人者呼其祖父而譽之即絶德不以為飾偽蒙垢穢語輒艴然赬色不悅而於他人則否非好善之心獨明於此而闇於彼也此誠骨肉之親不可強而同也今夫談聖賢之事咸恐畏而不敢當者其故非難知也以其出於教詔非耳目所睹記也惟夫家庭唯諾之間閨闥宴昵之實聲聞之所薰蒸意熊之所浸漬不俟察而明不待詔而喻其去耳目睹記又加切矣有舉祖父之善而夸詡羨慕之不置其言豈不易於相入而其行豈不易於相襲哉夫善者必可傳矣而於骨肉之親又誠好而莫或疑則是余言必有取於族人也雖然余豈徒以言也哉傳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其身正不令行矣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作內外傳
  秀川名位表序
  嗚呼自大時府君而上其隱與顯世代遼邈吾不得而考矣府君居戡村者又八世凡二百四十餘年而始以儒術顯豈不難哉葢攷宋大觀至於今四百五十七年之間致有名位者二百三十九人云孟子曰孔子三月無君皇皇如也彼聖人者用則行舍則藏何遽至於皇皇哉伊尹曰一夫不獲時余之辜天下之饑溺若禹稷之饑溺也是故畎畆稂莠農之恥也器用楛窳工之恥也臭載背時商賈之恥也違教麗法齊民之恥也缺卒敗伍將帥之恥也教化未明德澤未降庶職未熙羣生未和此獨為士者之恥非它人所當與矣知恥而皇皇矣上之人不能以禮羅致則亦不得枉已從之故三月皇皇不能已於一日接淅而行者乃所以為孔子也為之禮羅致之矣名不顯位不當則亦不足以為士故名與位者上之所以致士亦士之所以自致其用也於乎後之羅而致之者未始不為禮矣果不媿於士矣乎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於乎此吾表所以作也宋之羅致凡九途曰舍貢曰解試曰童科曰國學曰漕舉曰正奏名曰特奏名曰銓試曰恩封元有鄉試國學銓除加辟舉軍功道術而為六明則鄉試㑹試嵗貢國子保舉吏員軍功恩䕃封贈其數視宋而制不同時勢異也當宋之初有解試進士童子國學諸科其諸州解試得省試對策者為進士賜上二甲曰及第三甲曰出身四五甲曰同出身皆謂之正奏而落第仍還本州故由進士者其散官書左而它途書右示所重也開寳間與十五舉者本科出身名為特奏一曰恩科其後雖一二舉間亦得與而其科亦且四等童子科有明經有文試明經止於記誦而試文者得永免解若國學升補止在京師崇寧以來行其法於天下罷諸州解試而州以學生分外內上三捨入辟雍登太學俟命殿試謂之舍貢宣和三年罷之南渡後止一太學其法嵗一放補入外舍為補試內舍為監舉上舍為舍試而以外學中下等入者為混補取之諸州解試乙榜者為待補天子幸學特與免試入省為恩免此三者國學法之稍變者也景祐以來慮取士不廣凡依親游學與職官門客去家二千里者得就所寓轉運司解試謂之漕舉一曰白頭科淳熙中進納借補軍功官皆得相㳂而䕃補及雜科人則就吏部銓試其䕃補之法自朝奉郎以上遇大祀大慶及當磨勘輒與一資而父母之封則自國子至於解試者皆得請焉此宋之九途而待士之厚亦畧可見矣元時貴國族而薄漢人寵吏書而鄙儒士至於道術亦甚尊顯故銓除中多屬吏胥雜流若所謂舒庫爾齊者則御前控鶴諸執事也延祐八年始行鄉試於行省葢混一者三十餘年矣然解額既虧未久而罷至正初始復再舉而天下且亂有行之一州者若贑榜是已其他國學所舉與薦辟所授止於學職天下既亂百姓自為團兵乃有義兵軍功其死事之贈行省承制天子無所問也我太祖皇帝之興不吝爵賞豪傑景從既以武功取天下即定鄉試㑹試之期而鄉試一舉即名貢士得㑹試禮部其進士止於三甲而乙榜為下學校年深者拔為嵗貢與保舉明經賢良諸科列為三途國子則以落第貢士與嵗貢生為之其始猶行積分近皆因序注選有限年嵗貢者謂之恩貢不拘年次者謂之選貢或以進納謂之援例皆間行而止其吏選限以三考士人鮮復為之至於恩䕃則自三品推恩與死王事者其封贈通於七品非遇大慶皆以給由為限葢酌宋之制而行之然皆據表中所及為言未盡其損益也大要我朝與宋皆務重儒故外是途者百不數人焉至於元末纔一舉鄉試就學職者十人而九則猶足以見羅氏士風之端亷而時勢之異亦較然矣雖然此豈細故哉於是起大觀迄嘉靖上列諸科年嵗下系名位皆遵其世錯書之俾後之為士而有志世道者因得以考鏡焉
  田心張氏族譜序
  古之君子嘗歉其所不足而不敢恃其所長其為歉也不獨一言一行必欲反諸已也即身世之勳伐功行爵邑籍屬猶恥言之而況蒙諸人乎後世不然嘗侈其所長而不知勉其不足其為侈也不獨一言一行必欲加乎人也即交接之勳伐功行爵邑籍屬猶冒言之而況有諸已乎予每見人之稱引而有感於古今之異竊為之深怪因嘆古之君子何其鮮能而後世之流風濫注密移於人心何若是其逺也往年惠安張中丞淨峯公為巡撫求曲江公之譜於吉水近邑誌張氏悉上譜大抵皆祖五宏如永豐杏園所言徙自宏淵是為五宏之一而其父景重居吉州則曲江𤣥孫也淨峯公據史系駁之謂景重為繼髙之宗不應逺徙且史不載五宏何世獨景重之傳而有涉渥淪沼洪五宏是其字耶葢其子孫不能紀載或億言之而吉水田心之譜視諸張詳甚淨峯公固未見也田心之譜曰徙吉水非始景重景重生焴焴生廷傑廷傑生涉渥淪沼洪洪字宏海始居恩江之蟾塘宏海生瑛瑛生鑄鑄生仕謨仕謨生才寳才寳生大猷大猷生公翼公翼生端仁端仁生喬林喬林生季成季成生子庚子庚生伯瑛伯瑛生引年始徙吉水田心自曲江而下至是二十世矣其前系既與史合而其後人又足以補其亡遺葢信譜功當淨峯公求譜時諸張狺狺言如聚訟咸說田心辨之其長老子弟不可曰是侈吾籍伐而顯諸族之闕失也又數年家石洲君鈍為武昌太守以書告其父老子弟曰吾譜嘗燬而倖存其畧今不梓後世得無有為杏園之言者乎則又曰曲江吾所自出也其世逺引年吾始遷也其世近逺者情盡近者情親是詳畧不得而比也又曰遷田心子庚志也引年成之吾烏乎可忘於是別曲江而下十有七世為𣲖衍圖別子庚一世為肇基圖圖止書名不詳其世數功行敘功行紀世數自引年始曰譜自田心作也居田心十四代代有聞人別為大傳證以衆論而不溢辭曰庶其免於誣乎譜成既自捐俸梓之復以書索序於予予終始成之葢深信其稱引之非億言也夫蟾塘之緒重矣而不必持辨於人曲江之裔貴矣而不必盡詳其事田心之聞人衆矣而不必自章其美是曰父乾母坤人肖乎其中固有至貴於已而辨之尤所當先以進後人者乎嘗觀曲江公爭仙客之封明皇怒曰卿固素有門閥哉曲江賢相也明皇欽其豐度舊矣彼豈有意於勳伐功行爵邑籍屬之榮顯而君臣猜嫌之際乃復云云若此則其濫注密移於後世之人心者又何怪哉夫惟人心濫注密移於勲伐功行爵邑籍屬之榮顯則其有所恃乎人也不得不至於捐已其得之於已也則亦不得不至於加人苟於濫注密移之中有能反已之所不足如夫子所謂未能於君子之道者辨之於一言一行之微以求身之可貴真有見於勲伐功行爵邑籍屬不足以為榮顯則於祖功宗德但筆記之以傳信於後嗣而不必頻入於人之耳屢出於已之口斯固君子用心也予家世與田心聨婣俗尚重倫理而篤於義其前聞人行事鉅細莫可悉述自方枘野塘竹丘靜廡孚齋諸公予得以文著其志復請益於西墅先生而與其令子象溪君幼楨為莫逆其奉長老詔之命而速言者為品為銑為少中為少均為鎰為日熙為應之為應舉為鴻漸為忱為登選皆髦士之選也才既各有所長而又儳然若有所不足皆可以謂之君子也故即有感於稱引之非億言也而序之譜言宏海崇仁主簿而史所謂䖍州簽判者乃宏淵也崇仁與恩江蟾塘接境揆其勢譜如之
  永新文竹周氏族譜序
  余族與泥田周氏衡宇相望婚媾相尋出入守助稱為仁里而泥田則膏梁華腴諸姓莫能與匹余嘗與其縉紳先生同逰知其族有𣲖衍於禾川之文竹者敦詩說禮度越時流心竊慕之及余與東廓先生講學於復古書院爾時周君婁偕其猶子太學生一才與焉余觀其進退雍容中規中矩望而知為泥田家風也其後二年復講學於禾川因得至兩君家兩君與其族之賢者孔舉孔庠孔章等出其初修𣲖譜相示且踵事増華為之重修而問序於余余披覽其籍見其條理井如也其昭穆森如也其親疎同異晰如也斯固家乘之大觀矣吾因是而知譜為人倫之重也昔者天子賜姓命氏以彰有功是時人皆土著情文歡洽而譜系作焉雖至遭逢變亂或去墳墓而離宗族者猶挾其家譜以示相承中葉而降風教漸薄譜錄多廢於是李失隴西劉失彭城華賤一區可為三嘆即如陶元亮自謂與其族祖長沙公同出於大司馬而後屬漸疎漸逺矣故其詩曰同源分流情殊世隔悼彼行路眷言踟躕杜子美在蜀邂逅姪孫濟而不免於形骸矣故其詩曰所來為宗族亦不為盤飱勿受外嫌猜同姓古所敦黃山谷謫居嶺南經衡陽過黃成而相見不免於感嘆矣故其贈成之序曰殊鄉異井兄弟未逺六十相識中心是愴向使諸君子果亦有泥田之合譜文竹之𣲖譜元亮何至於踟躕子美何嫌於盤飱山谷何至戚戚於殊鄉異井也哉今泥田之有文竹也墨潭琴水聨如一氣墟墓與共裸將與同非如大司馬之疎逺也文竹之與泥田也主伯亞旅合為一身非如子美山谷之流落貶謫對面不偶也入其家而少長有序內外有別上下有章勃谿不爭䦧牆無怨喬梓之俯仰凜然葛藟之本根常庇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睦族兢兢乎有禮以相繩彬彬乎有文以相接宜其碩大而蕃滋源逺而流長簪纓之盛將與泥田而繼美也哉是役也纂修者為周君婁暨其姪一才同纂修者為孔舉孔庠孔章勷勞恊理者則慶梅孔寛孔鸞孔褒稟梓宗典養和養恕等例得並書
  玉峽羅田袁氏族譜序
  人道莫大於親親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睦族凡支分𣲖別而族屬不等於塗人者皆譜之所繫也故蘇氏作譜以教孝顔氏作譜以教弟誠以長幼昭穆尊卑大小親疎之倫不明將以富貴而加於父兄宗族者有矣抑先人之有德行功名勲勞爵位學問文章而不知著娶不知其氏生不知其日卒不知其年塟不知其所類由無紀傳焉故也譜之所繫顧不重哉今節屆上已余欲往瀟江陸通羅田會雨溪漲留於袁君本節本清書舍因見袁氏譜牒為蠧魚朽昆季前而請曰先生辱臨敝廬是家之光也意欲重修此譜乞先生一言弁之宗族於以增重余乃詳閱舊帙始知袁氏之先本軒轅黃帝八代孫有虞氏七傳至莊伯爰生諸諸生濤塗遂以王父字為氏曰爰爰即袁也及漢興博士固申儒遏黃倡業於前袁氏遂大顯至司徒安懐德於身望重汝南歴任三公其子敞京孫湯曾孫逢隗𤣥孫紹並居公位故稱四世五公官袁氏之盛甲天下其後十四世孫顗仕五代宋為雍州都督顗九世孫滋為唐永貞相後謫吉州刺史遂家於吉州及子致輔復遷袁州之袁家坊至趙宋至和元年致輔六世孫日嚴為袁州教授有幼子武仲字志安英宗治平四年授評事尋刺吉州時淦屬吉公因游淦縣卜隠地乃擇處於沙坊之烏石岡厥後嗣續日蕃其由烏石岡而徙者不一處而惟羅田為盛羅田自藝公肇基子孫蟄蟄衣冠䋲䋲如思文公崛起軍官以武功顯者無論即僉憲朝陽公越今未逺以余幸魁多士之日去公登第之年僅六十有四載似僾然其若接也而當年內閣東劉先生吏部侍郎名珝暨秉鑒侍讀學士丘濬少詹事徐溥深為公雅重如謝遷劉戩王鏊等名甲一時尤於公有聲氣厥後官河南政績為河南所稱是公之文章事業聲名爵位彰彰在人耳目間雖與本節昆季為同族而要之其始皆一人之身也夫萬𣲖必始於一本小宗悉合於大宗乃有次而不紊有倫而不凟今昆季欲修茲譜豈非孝敬之至念親親之仁愛歟故雖世逺年湮先人之事蹟未能悉詳務紀其大槩俾世系不至於紊凟𣲖衍得及於奕葉其中為孝亷為明經為弟子員有徴必書為封誥為勅命為忠孝節義有美必載至娶妻必書者何孔子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婚娶萬世之嗣也可不書與故書之曰娶某氏使子若孫知其所從出也又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生者人之始也故書之曰生某日有生必死死者人之終也故書之曰卒某日是以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死必歸土故書之曰葬某地使雨露既濡而牀愓之心生焉是皆所以教孝也且長幼辨則大小無凌躐之咎昭穆序則疎戚無隕越之失而尊卑不有定位乎是又所以教弟也如是而寧復患有致相見如塗人者乎無有矣又致有以富貴加於父兄宗族者乎無有矣譜既成勸宜先勤儉以立其本忠孝以植其基積德積學朝夕而灌溉之則日新月盛自能保世以滋大也余深嘉斯舉且屬在婣親爰抒數語以謝所請








  念菴文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三
  明 羅洪先 撰
  行狀
  明故通議大夫總督南京糧儲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谷平李先生行狀
  昔孔子沒門弟子無所歸欲師有若當是時非賴曾子數言其事固未止也夫因言而止亦必因言而遷其於是非之微固非斬然辨也明矣彼皆親炙聖人而終身其速肖亦且七十不可謂不衆也而易惑猶若此況其逺者哉自孔門至宋儒得數人矣自宋以後其言愈明其實愈晦於極晦之餘有能得其立言之㫖雖未計其所至淺深要之皆可追逸駕於諸子豈虛語哉夫學至不易矣而端緒之別又且什百而千萬於什百千萬之中歴世既逺幸一人焉有志者聞之其不切思審問求其傳述探其紀載固非情也今世之於宋儒宋儒之於孔門槩可見矣後之視今豈異昔哉故谷平先生之行無問巨細洪先必究終始次第言之要亦有待其人焉謹按先生姓李氏諱中字子庸吉水谷平里人也李氏居谷平久而繁世為著姓宋有諱次魚者以道鳴南軒晦翁善之學者尊為復齋先生又幾世為先生髙祖沂泳沂泳生復泰復泰生爾肅爾肅生崇道號坦翁是生先生先生貴自坦翁二世俱贈中大夫四川布政司右叅政配羅氏歐陽氏俱贈淑人先生生有異質不假訓習而穎悟絶人在襁褓歐陽淑人撫之曰汝繼舅氏業乎葢歐陽出文忠公後其父西原先生有道者也五六嵗未識書解為聲偶數試之不能窮八嵗讀書忘寢食大父嘆曰是兒必昌吾家然自髙祖以下世敦行誼無厚貲㑹淑人亡束脩不常繼𢎞治壬子年十四始授尚書學舉子業明年從坦翁如郡城道出周文襄公墓下聞行事心慕之丁巳受學玉齋楊先生之門玉齋先生名珠里之諶溪人歐陽淑人母舅也其學自傳註遡濂洛能躬理道不苟榮勢貧老瞽而無子橫經授徒未嘗見戚容出其門者以解釋考據為名家然自謂所學不在是也晩得先生與語喜曰吾甥女固未亡乎盡以其學授之且謂曰吾言本之明道明道其醇者也而吾未嘗輕語人驗其資皆不足多也聖人與人何異亦為之而已矣子勉之夫財利者人所至欲而易以迷動意於此不可以語道吾嘗有言金用火試人用財試未有役於財而強於義者子勉之先生自是慨然有志聖賢之學戊午逰澻江為子弟師明年冬坦翁攜如楚寓景陵景陵多師之辛酉訪大父寓舍如隨州是時大司馬李公士修初為州守見其文異之薦為州學增廣生明年議婚又明年年二十有六張淑人始來歸然猶不能市書一日見一峯先生集手錄歸嘆曰大丈夫不當如是耶始獨居遇大雪食且盡室無煙火誦書不輟忘其饑寒在身也比為州學生月廩矣復分以給鄉之窶人窶人異之聞於隨愈益敬憚先生故不假辭色即州守子弟來學意不合不能少留以是行輩私語不名而指所居里稱為白石先生正德丁夘舉湖廣鄉試第一人甲戌賜進士出身髙等楊少師一清為吏部將舉臺諫數召試不往六月授刑部浙江司主事是時武宗皇帝縱西僧出入禁內宦官用事居中先生憂之上疏切諫疏有曰今日大權未收儲位未建義子未革紀綱日弛風俗日壊小人日進君子日退士氣日靡言路日閉名器日輕賄賂日行禮樂日廢刑罰日濫民財日殫軍政日敝天變於上地變於下此道之不明不行陛下之心惑於異端故也其他指斥忌諱辭氣激壯疏入武宗大怒人人危之先生藁坐飽食待罪從容以當道捄解得免踰月忽出內降謫通衢驛丞縉紳嗟曰先生辭言職矣顧以言去豈常情哉爭為詩歌之乙亥奉坦翁之通衢闢愛梅亭讀易其中戊寅病移長樂學宮新建伯王公守仁鎮贑州檄先生與王公思議軍事己夘三月至贑而宸濠方謀不軌時論煽揺王公問計先生豫䇿其敗引古為證力贊其決變作王公邀以助已平居不屑自敘語莫得聞濠既平返通衢辛巳今上即位有詔敘復未行壬午擢廣東按察司僉事八月監鄉試事多仰成部下有訴鄉貴人奪民田鄉貴人方恃寵多畏憚之聞監司受訴求質語甚厲先生不與辨無何竟還民田張都御史某鎮梧州家人自鄉雜啇販來為巡檢所詰張將罪之先生嘆曰逢人怒以奪官烏用法為不聽判張心銜之以他故上疏論劾為朝中所理不行癸未春陞廣西布政司左叅議其夏陞廣西按察司副使提督學校先生憫俗學支離喪失真性凡教一本於身不事言語嘗曰璽書所載迪正道崇正學此吾職也又曰感於此應於彼不行而至自有以潛奪汙俗興起善心誠之不可揜固如此於是擇諸生聚處五經書院五日登堂講說敷悉自晨至暮不休人多嚮之甲申夏以繼母某氏憂歸諸生追送有泣下者丁亥起復補前職廣西人士聞者交賀己丑陞浙江布政司右叅政督糧儲除催科苛令辛夘夏陞廣東按察使八月監鄉試九月監武舉十月以坦翁憂歸往先生官廣浙必奉坦翁行曲盡娛樂是年再強入廣不聽訃至即日就途不復候謁同官以賻金至盡卻之乙未起復陞廣東右布政使巡按御史戴某用法峻刻欲罷南海番禺吏六十人先生驗無實面直戴戴不樂且曰是六十人者寧無枉法意耶先生面發赤曰法者治其太甚者也以意罪人何以捄過且不聞有故入律耶徑趨出戴既慙怒㑹曹叅議卒於官都御史以婚故令賻千金先生曰不能還鄉者法得賻曹也何待賻即賻豈必千金也竟賻以法同官請益不可都御史面語又不可而故事平大盜布政必具宴犒諸司藉以賂者數十百金先生舉宴不以賂都御史愈怒故拒宴嘗先生先生既無所謝而前宴金亦不復償於是與戴交誣坐不稱職當罷朝中顧譁都御史而直先生為疏解曰李某素著亷節復有才望第不能俯仰為衆所嫉應留用以責後效葢霍公渭厓筆也而時宰中復以先生無關說為慢已竟謫四川布政司右叅政督糧儲始先生在廣東聞彈章欣然且歸荅同官書曰此事於余無損益但恐仕者以余為懲則薄俗日流於苟媚世道何賴獨此不忘情耳及是之蜀無悻悻狀丁酉至官數月乃具疏乞休人有問者復之曰士君子行止自有孔門家法不可苟焉自小也所謂家法吾心天理是也進退遲速莫非天理之流行叅以毫髮意氣不免為過高之病皆私也同官力沮乃止明年告之撫巡不允己亥明堂禮成得推恩三世先生以為方切感恩未可言私其夏假入賀歸道陞浙江按察使未上陞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庚子春至厯下始謁學廟見車馬取道屏外先生瞿然曰是不可徒行耶命徹之曲阜三氏學生舊無廩建議增給曰使東土人知天子敬學庶其興乎是年大歉蝗蝻且起餓者流離道路先生㑹計郡縣不足取泰山祠金以待賑乃命流民捕蝗與穀與蝻穀倍蝗數又慮盜賊將熾下令曰官軍非郡縣得調緩急全恃民兵今應募多白丁㳺食不識弓矢萬一何計其限郡縣募驍勇籍記練之河南關繼先黠盜也能散金帛得死力嘗被擒鉗鑕加三木守衞之其黨竟穴地入獄脫去不能得遂流刼燕趙韓魏間數十年無敢當者至是由燕入青先生部下設法擒之而燕之撫臣攘以為功先生不辨其他訟獄細務責成所司不欲侵職務存大體辛丑陞右副都御史總督南京糧儲往時運艘泊江轉搬既為市民所紿而官稽程期鮮不得罪先生乃令自水門入庾次又檄監視者無先放衙無使庾人侵羨病諸役者人皆便之壬寅十月偶得痰疾而是時先生為金御史所誣當調金御史者嘗按四川疏先生之賢於朝及是怨不德已而公卿中又多懐忌以故其誣得行是日晨起將出忽端坐而逝十一月九日也距生成化戊戌十月一日年止六十有五而張淑人先卒十有五年子男四人女一人長元生戊子舉人次紹生縣諸生女適縣諸生楊浩皆淑人出次寅生庚生俱縣諸生出側室楊氏孫男五人長太學生曾次縣諸生春次兆華次兆宗兆龍孫女三人皆幼嘉靖癸夘十二月二十三日元生等奉柩塟桐江赤石潭某山遷張淑人合窆焉先生氣剛而豪貌莊重聲吐震厲對客終日危坐身不傾倚步趨如有循手容張拱望之嚴不可犯然意態安舒不甚求異言有可採雖田夫孺子皆得曲盡其情意有不存雖王公大人未嘗輒阿所好每黙坐問荅注目傾聽隨言剖析億逆比昵之態不少藏蓄平生於物價低昻事情㣲瞹曾不經意至當大事決大疑聞大謗衆人牽係於利害得失噤而不敢發者灑然脫卸若江河百折東下而不可囘葢其性成然也是以平生雖極窮苦而出納之間校量不形自入仕至按察副使十餘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居憂嘗留門人飯貸米乏薪至㸑浴器日暮矣竟不及飯而別起復見時宰無一帕以為質終其身官且顯而田廬居室敗壁腐榱鷄塒豚苙不蔽風雨然竟不知支一木覆一瓦為子孫計其興致蕭曠若處九層之臺俯萬有而享百𤤽也葢先生早年聞玉齋先生之言即以聖賢為必可至以學為必不可已渟涵操習之久失復困頓之頻於是性命一委於斯道而無一毫常情俗見叅雜其中惟其不知不慍不見是而無悶故懲創履蹈必極其茂實信其可信闕其可疑故辨難往復必極其精研早悟髙明則以何思何慮為標準而未嘗冒古昔之訓以為門戸晩循漸次則以知及仁守為難能而未嘗矯世人之弊以為高竒嘗述程子之言曰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由是觀之先生之學雖受之玉齋至其主張斯道以求仁為主本以閑邪為入手以直任天命流行無事安排而心中洞然四無畔岸為實際則其植立擴充濯磨究竟豈一朝夕之故哉雖其一時嫌忤萋斐橫生而燕居閒言不一致辨家庭族黨或有不悅而出入接見曾不加損至於日侍左右不善觸機則又沉黙渾淪畧無強聒此其積累之厚藴藉之深即謂之間世一遇猶未足以喻其難也如是而視其冺沒不為撰述以傳於世而待乎其人嗚呼將非自絶於先生哉洪先不肖自丙戌嵗與王龜年周子恭輩始趨門牆得聞緒論躬行不逮實負儀刑尚冀來者可追期之末路而天不憗遺遽爾痛割悲夫先生祭玉齋文曰斯文未墜先覺在茲竊圖晩境以報夙知是在先生猶有未已者也況於門人小子哉諸孤俾撰至行得效管窺不愧㝠愚輒加詮次先生晩年好易不尚語言諸所著述竟未筆札應酬感述成寓道機手澤所存謹各輯錄總為疏草二十有八日錄三百餘條書問三十有三詩與文一百六十有五藏諸其家並示來者
  劉忠愍公死事狀
  鄉人錦衣指揮彭德清往來王振門下頗用事諸公卿率趨謁而公獨不為禮彭御之㑹公上疏彭欲假以相報乃激振曰劉某疏中權不下移之言暗指公也振既大怒而公疏中嘗言太常不可用道士宜以進士處之未幾編修董璘自陳願為太常少卿振因誣公與璘同謀故先以言為璘地並逮下獄已而隂嗾錦衣衞使馬順以計殺公順是時掌衞事一日五更攜一小校惟監門入公與董璘同臥小校前持公公知有變大呼曰太祖太宗之靈在天汝何得擅殺我小校持刀斷頸流血被體屹立不動順走前舉足踢倒因曰如此無禮遂支解之褁以蒲包埋衞後空處董從旁匿其血裙數日密歸公家家人始知公死乃以血裙為櫬歸葬小校失其姓名本盧氏人與耿公九疇為鄉隣耿素愛其年少俊美因與往來後久不至甚訝之一日見耿耿視其貌羸黃不類惜之曰得無有他疾乎何羸至是小校吐實且曰順先一夕密語某曰今夜有事汝當早來至期令懐刅相隨迫於勢不敢不行比聞劉公為忠臣是某無故作逆天理事死有餘罪特來別公且謝誤愛耳因慟哭悔恨不自已未幾果卒耿與廣信僉都御史高公明嘗言之高語永豐鍾恭愍子知縣啟啟以語東廓先生而洪先讀先行人如墉手記公下獄在正綂八年六月十二日至二十一日而變作二十三日家人始得聞之又二日乃敢發喪當是時親朋無相吊者踰月而歸此事固祕莫得其詳公家諱祭自二十一日後連三舉葢亦疑之不知實二十一日也先行人手記日載晴雨諸細碎此事甚大且經目擊其必審不謬且數往哭其家無所嫌畏土木之難甘心隕首豈朝夕之故哉始鍾公復與公同館相厚善封事實約與偕疏成為妻所窺泣勸乃止明日公如其家鍾他往妻大罵曰汝自幹事何得累及他人乎公驚走且嘆曰鍾固謀及妻孥耶遂獨舉未數日鍾病死妻亟悔之每號輒曰早知若是曷與劉侍講公同死耶其子同年尚穉習聞之比長疑以相問母告故同懐忿恨常欲申父志比後諫易儲杖死入祀郡中忠節祠與公同日迎主且聨坐雲
  東川先生行狀
  東川先生吉水鄉先生也先生居富溪東而行又甚髙聞士大夫間於是學者尊先生率稱東川先生先生姓羅氏名僑字維升生天順壬午十月二十六日幼有竒名六嵗偶文句應聲成十二通文詞是時父通判君為南京太學生先生因學太學中閉戸誦習貌甚莊諸太學生見之呼為小先生長為邑弟子員有文聲是時弟子員拘制業咸有門戶牽綴試目窮年不得休息而南昌張東白公元貞以道術鳴先生往從之居半載盡得其說以歸自是授生徒輒以收放心為言於是行輩益推先生乙夘舉鄉試明年試春官不第為南京太學生祭酒劉震聞其名特禮之已未舉進士癸亥授廣東新㑹縣知縣新㑹廣東劇縣號難治先生治尚風化謂學者溺章句無本實而專內業者輒目為異端於古人甚悖於是表陳白沙公言辭行事令學者誦法朔望坐學宮講論不輟諸所行罷多放故事之善者三年民安之已已內召補大理評事是時閹人劉瑾擅王命用淫刑先生自念刑官無狀庚午嵗旱上封事其畧曰臣聞人道理則隂陽和今旦夕齋戒而雨澤尚滯臣竊以為天心仁愛未已也夫先王視朝逰觀咸有常度故賢妃有鷄鳴之警召奭陳巻阿之詩此敦穆穆之化也今陛下日昃不朝戱狎羣小殆非所以基大業矣宰相諫官者將以輔政通蔽者也今文法太深誅求太急盜賊白晝殺人流移載道元氣竭矣而宰執諫臣噤不為語安得不致壅蔽為大患哉是以黥劓之刑上於大夫竄戍之罪加之耆舊如劉大夏忠藎置之行伍潘蕃謫逺幾無生還陛下置而不問是豈勸大臣之道歟先朝律例裁酌古今咸足以禁奸而懲罪今往往比附深巧隠中善人竊臣之所不忍也詩云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戸今日防患如䕶巢然防不密則巢傾天下固大器也愛惜預防可不如鳥乎當是時瑾肆虐立威道路以目無敢言時政者先生疏上瑾意疏語隠約咸有所指將處之極刑大學士李東陽力解得免官歸其年秋瑾敗於是御史凌相上疏謂評事羅僑燭事幾之未露遏氣熖於方張君子之所難也宜大用以勸忠直明年復大理評事病作復告歸又明年喪母與伯兄獨居者三年己夘宸濠反都御史王守仁起兵吉安討之聘先生居守吉水濠既擒王奏功疏先生名而前後臺諫亦交薦辛巳今上即位有召㫖先生感激就道數日檄至陞台州府知府先生自辛未病告家居十餘年蔬食讀書於公府無所干謁及治台摧奸惠良興學禮士愷悌宜民民訟姁姁語利害多解去嵗時循行阡陌舉冠婚喪祭禮教民布衣張尺賢而貧延之上坐訪民間何所疾苦尺具以所聞對乃為尺置僮僕給侍於是台人因多感悟戍衞食倚各郡餉前守漁其中即溢取嗇出之入覲治裝咸苦民先生首除羨餉而覲行自給無他與於是吏部上天下守令殿最以先生治行第一賜襲衣牢醴旌異之癸未二月巡撫延綏都御史姚鏌奏雲人君之道莫大於納諫人臣之道莫大於進諫諫固難也而勢尤難者則獨處雷霆之下與首擊豺狼之橫者耳臣聞武皇臨御八黨擅權皆逆臣劉瑾為之魁也故尚書韓文伏闕倡言旋遭斥逐其後敢有嬰其禍鋒者乎而給事中劉茝復言之已而評事羅僑繼言之已而竟不復聞是所謂獨處雷霆之下與首擊豺狼之橫者也今遇聖明首宜奬擢以風天下顧茝知長沙僑知台州皆常調也夫以懐忠盡節之士而待以常調人將何勸臣伏悲之四月擢廣東布政司左叅政台人呼號留之不得強脫靴去而郡縣咸為立去思碑甲申先生至廣東分守嶺西道是時西山諸賊猖獗先生設擒捕法竟多歛避八月以故事當引年即上疏乞骸棄官歸總制都御史張嵿巡按御史熊蘭奏畧曰左叅政羅僑學靡詞章志趨道義劾權奸而直氣不挫遭擯棄而貞節益堅誠未可遽聽其去也先生乃復上疏詞㫖哀懇而吏部移檄以先生忠貞在朝廷循良在郡省且引年乞休於故事未協使者促行甚急先生不得已復至韶州固以疾辭於是總制都御史盛應期疏其事竟得請雲先生既歸杜門謝客日對書史著潛心錄探索理道謂學須寡慾則心中無事平生自處甚儉食無兼味家無竒玩賔客至具常食無所計量事伯兄終身怡怡嵗穫贏分給諸族時聚謁誨以孝友故終先生之世家人鮮有違教令者先生早年以學自命故諸制行必謹䂓矩為新㑹厓山在治境感宋死事諸臣嵗泛海祠焉在台建忠節祠祠方孝孺置祀田若干壬午東廓鄒子講學青原山中時與往來議論而洪先居喪不廢業先生以為不應古禮責以書曰講學之功尊德性之資未為無補也何獨嫌於喪次乎愚以為取益於友不若取益於心取益於天子何不自信而過遜哉恐索子者當於牝牡驪黃外矣是時先生方病痰書皆口授而據禮嚴振無少讓九月五日對客理前語端坐卒矣嗚呼儒者之學至近世門戶各異先生獨逺探𤣥覽古昔是尚雖宗㫖異同砥礪疎密未敢溢詞然自壯至老凝然樹竒履坦不雜浮鄙其可不謂志士哉吉水民俗朴而士負氣故多偉人自先生所及見張黻以諫留大臣謫死劉觀好學棄官貧居袁道守法暴死嶺南劉恆令上邑家無帛錢先生行事視此四人者頗相類豈亦地使然哉語曰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先人與先生同舉進士皆以行誼相髙洪先以故得幸侍側時受成訓悉聞諸懿恐盛美不傳後世何述於是攷先生操向列其行事俾風流逺遺尚有興者先生子二孫男一孫女四長子卿谷坪李宜人出次子宰側室濟寧于氏出卿子忞縣諸生先生上世曰必先宋季由廬陵大安家湖南再徙吉水富溪曾祖支順富而好士祖聲振精易學負時名屢聘不就父穎世其學後為太平府通判有惠政壬午先生以恩澤請於是敕贈穎承德郎職如故妣袁氏配李氏俱贈安人而先生墓在所居南半里


  念菴文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四
  明 羅洪先 撰
  墓表
  明故福建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東潭蕭公墓表
  是為福建左布政東潭蕭公之墓在墨潭將軍山先墓之原其系出螺陂宋侍郎定基之族侍郎政事得荊公之文而益傳後數百年而有公其敭歴中外與侍郎正相等而政事所施有古良吏所未嘗者即無荊公墓上之石其可虛乎自公起進士為南京刑部廣西清吏司主事三年進山西司署員外郎未幾即真為奉直大夫轉郎中以薦出為岳州知府失上官意調瓊州歴廣西按察副使右江兵備廣東布政使司右㕘政按察使福建右布政使尋轉左三年上疏乞骸骨遂致仕近世郎署被薦即不補郡守郡守惟瓊州多不遷而又以他調來者必不得藩臬為藩長積資二十七年無有訾議即當次九卿又孰肯自致其仕以去觀公進退若此其政事大畧見矣在刑部時以持法律忤近貴有聲故閹佛保謫死挾禁物貲無所屬而火者徐美發其狀大閹高隆者思沒入之公得狀密遣邏者逮美以貲物至封識於官髙聞之怒使人來曰若為郎中侵司禮監職事何也速返我不者我且論奏若不顧官爵耶公不應髙言之尚書尚書直郎中髙益不勝忿上疏誣公待理久之不得白㑹考京察朝官髙復以浮言中傷賴尚書力救乃免又嵗餘適尚書改北京都御史始上章白其寃而公以無事當是時使公為模稜語即不及禍或畏禍見幾微亦不為尚書所庇尚書者嘉魚李公承勛葢名人也公既為李所知又數數言之於朝顧得岳州以行岳當孔道困於供張公至一切罷損而日矻矻民事常德牒逸盜十二人藏華容屬公蹤跡既置獄未及訊而十二人者干鄉貴飲公求貸公不知也或洩於公公笑而不答明日出十二人於庭曉之曰汝怖死求貸於某乎使汝實為盜吾豈以一飲廢法使汝實不為盜吾亦不以一飲自慊故有出入汝慎無受誑也已而迄無左驗列其狀上下盡釋之公治獄用情不以喜怒輕重手無深文徼名大抵皆此類也公為岳州勤苦矣而巡撫都御史者以私怨御公索垢不得則第以為儒緩不宜於岳改知瓊州至瓊值黎佛二之變往嵗瓊人利黎田而懼其逼聚兵䕶耕嵗四更畨卒五百人兵寄溪峒半疫死而黎數出攻刼莫制至是佛二殺官吏虜村堡勢張甚督府欲以大兵蹙之公曰虜係未歸而急之是促其死也吾且觀之兵而攜其黨庶可圖乎乃遣人招降十八村至則厚其餼勞善諭之察其尤雄桀者倍與衣物寄心腹語令歸所虜生口別授方畧密擒佛二以自效佛二素雄桀手挽彊三百觔人莫敢近降者既受戒慮賊逸無以解口乃隂導官兵設伏諸隘而身紿佛二以走俟稍倦分負其刀弩諸械嗾走隘至則伏發因成擒佛二既得以大兵綴之諸酋恐奉約束輸稅者四百餘戸嵗省防兵二千計活疫死者幾百人永淳令激淥里賊為變且薄賔州公在右江以兵請於督府不聽因自計曰此斷之我者也既諜其虛實出沒而是時思恩土兵適罷古田之役遂檄以從更摘他兵佐之據險深索殱潘公廣韋公抱等一百七十有竒俘老幼六百籍所捕獲給軍餉而出其羨以報督府督府口雖壯之實嫌其異已不以捷聞公在瓊擒佛二無所敘至是復見沮抑一不為意且欲乘勝以兵臨八寨招藍昇降八寨本南丹屯地為猺所據朝廷分𨽻土酋羈縻之然恃險逺數出為患至是藍昇聞淥里之捷自懼禍及因請內附當事持勦撫守三說不能決公上議以為受其降而襲之兵威黷而疑衆信其降而忘為備法弛而貽侮先以撫守二說俟有他變徐制其後可也於是納其請以屬思恩密建屯砦遣官列戍梗其出入而右江漸以無事陽明王公田州之役既降府為州慮岑猛嫡孫芝幼不可立立其季子邦相為判官頭目盧蘇為土巡檢綂其衆邦相忌芝為後患而蘇素驍悍利立幼且樹黨思兩除之蘇覺嗾芝母攜孤走軍門爭立而自與邦相相拒既殺邦相迎立芝諸土酋與猛庶子邦佐乗釁搆亂朝議令土酋自相擒治而督府先有所入隂為蘇掩罪蘇益橫嘗以兵衞六千人聲言見巡按賔州營城下御史引病不出諸司倉猝噤口公曰蘇罪人也何敢爾遣千戸持符逮蘇蘇懼退營十五里囚首隨符來公辭色俱厲宣朝廷威令令自計蘇益恐怖請輸逋賦斬首虜自贖至叩首丐死久乃許之因勒獄辭列罪狀停各酋官職為請命於朝督府不能奪是時議者以猺獞難制欲割𨽻土酋以其積威可刼又自保分地無外望可恃為安公執不可且謂之曰朝廷以流官制猺非不知其勢輕也亦欲用夏變夷不忍化為異類也今八寨固屬土酋未嘗不叛而田州用兵富貴安保吾豈不能斥疆土而顧以藉冦兵乎議者始詘先是岑璿以思恩叛朝廷既誅璿更置守而璿之餘孽金者潛他境至是諸故酋挾以邀我擁衆二千人南寧城下沈叅將希儀慮為變召以好語欵之俾來見公公令候於賔州而密語沈曰金在則無思恩無思恩則廣右必危此不可不除也且其腹心楊留在賔州為募兵已往附金金來而留應之是尚有賔州乎今日之事在我與公公贍智而逹變吾所不逮惟所命無避也沈知無他腸乃與公計欲徐徐以他故散遣金衆而後圖之公至賔州犒金牛五軛軛載酒五十罌就給之金大喜沈紿之曰汝欲得官胡不納我與兵備公金乎金訴貧則納帖子為證沈復謂曰如兵備公何金曰聞兵備公素不愛錢小人不敢沈欲堅其意則以目瞬之曰第以帖子來沈納於公公笑而密焚之亦更以好語時時欵金間出漫語相調金既仗公不疑㑹御史巡栁沈與公說金相隨而沈卒擒金於栁即又以殺金為留功而謬賞以張之留愧見紿又恐為諸故酋所圍旋憂病死此事載唐荊川所為沈紫江戰功序中序中功多歸沈故公語不盡載然非公沈故不能獨任也公嘗以兩事忤督府似少戅其與沈圖金機發圜轉意授聲應又若甚敏捷者是豈儒緩者耶為廣閩藩臬議加賦決疑獄所執者尤衆公平生喜誦胡文定教子書故其為人一主於恂謹篤茂輿服寢食兢兢如寒素而當官行法不敢失尺寸以狥人至論人必取其長而諱其所短少時為里中惡少所凌幾不免比貴以衆人遇之無所修怨兒子輩聞其事間以探公絶口不言為誰氏也公年六十有七素無疾卒之日殊整暇三子輅為縣諸生軾登進士令仁和轍舉鄉試皆能世其家學蕭氏在螺陂以進士起者先後相望而位登大僚至公纔兩人侍郎以政事受知仁宗而公為布政司輒引年不盡其用意者有所待歟墓去螺陂四十里而近公之處家雖細行鄉人莫不知之至其政事有士大夫不盡聞者故書其槩鐫之石俾將來者得踵承焉
  贈奉直大夫磁州知州翠亭劉君墓表
  嘉靖丙辰磁州守劉君峻以治行滿考聞於上得推恩贈其父翠亭翁一春為奉直大夫河南彰德府磁州知州如其官葢既卒之六年其葬在神潭密溪橋石角嶺有志而無碑明年丁巳余為子世光求婚於翁次子前進士太平推官峴於是聞翁行事又三年推官以大夫墓制未碑於典為缺令季弟舉人崐來請文翁行事既足傳三君又賢且貴而余幸為婚友是命也葢樂承之焉敢辭翁之先本汴人自宋太常卿琰從隆佑太后南遷留家萬安之長仙遂為萬安人高祖孟淵贈大理評事徙今城東街夏曾祖曦雲南按察司僉事祖公穎父景暘嘗隨按察如雲南倜儻好施不屑居積貲稍餘稱心而盡晩喜播植號樂耕樂耕娶於溫生翁三嵗而病病亟托翁外氏曰善視兒兒必貴八年祖母謝恭人思而還之已斬斬如成人於是十一嵗矣萬安俗視諸縣稍靡而在城巨族為甚翁自少特立疏衣糲食處衆中一無所動其意若恥以俗終者是時食指頗衆嵗不給則修樂耕之業躬視錢銍藨蔉瀦㵼咸識程期早作暮休比於農舍嵗更月積歛發新陳辨物授時漸致饒裕則又居贏待急畧不自惜其在身口毫髪無加增也正德庚午流賊焚掠城邑質人妻女迫索金幣勢危計迫骨肉畏禍竄避不相捄翁獨嚢金遣人代贖無問疏戚日數發不止於是得全為多事平不欲掛齒而宗祠既燬即出貲倡衆修復之祭謁必時非大故未嘗不先衆祖塋被侵世逺矣力訴於官必白乃已翁之為此非以不足而儉於已也意所不存則安之不自知其為儉也非以有餘而豪於人也心所不忍則捐之不自知其為豪也其後家益起年益向高則構堂塾延師友以處三子督其課如其督農而推之族之子弟如三子左右圖史旁植花卉四時翠色常若林深將以娛師友而忘其歸然不必其皆師友也苟以善言益子弟雖至鄙者必酌之酒不能辭亦不必其皆子弟也有能就已愛善雖至賤者必為之容不敢狎比三子之並舉也不以其交逰先生長者之側而懈其督之之心三子於其既舉也亦不敢被纎華盛輿馬選僮奴以負翁之教鄉人得入翠庭見主人古貌布袍初終一日然後乃知其平生肫肫者天性然也非故欲與俗異也夫震起於剝質先於文長厚忱恂安常足分而不易乎其外者所以啟大受之來而集無疆之慶也三君功名日顯發聞於時固翁之遺矣然隠行積勤鬱而不著光世業者靡所纘述其為缺失獨碑也哉翁嘗訓州守有曰愛民如子守己如女嗚呼登高原仰豐碑三復斯言必有感於朝廷褒寵作勸之果不謬而翁之所以為必貴也翁壽七十有八配胡氏封太安人別有墓孫男八人某某孫女二人長適某某而世光婚其次其生卒之年月內外之戚屬皆詳誌中不更書
  明故登仕郎翰林院待詔湖涯貢君墓表
  自古磊落竒崛之士懐孤憤惜休明垂老而不肯休者豈值赴日月之光羨膏澤之潤哉亦其中有所負而不忍棄與其時有所值而不易得葢悲河清之難俟恥覆簣之無成固亦不容自已雲爾憶在嘉靖癸巳余再職史官聞諸館閣嘖嘖稱宣城貢君之才而未詳其為人其後歸田識君之子安國銳然有志於道遂與定交久之以貢授永豐縣學訓導數得朝夕於是聞君平生大節為之慨然悲焉方君始為郡諸生年纔十四五業舉子課試耳每閉戸累黍於管定黃鍾候冬至氣沉思其損益數務與宋儒之議相當助祭孔廟禮成仰而嘆曰大丈夫不以孔孟為法即隆貴豈足多哉而是時海內人士有傳白沙先生之學者競目為禪獨君欣然願從之逰聞於督學林公心竒之乃令師南陽王文莊公鴻儒京口丁補齋公某二公皆當世博雅君子有行業者也君至門聽其言遂潛心宋儒格物之說於是叅訂三禮為之註釋至攷證古今治亂之由推而極於隂陽進退之變靡不通究而尤長於易正德癸酉舉應天鄉試屢上春官不第則一致其餘力於禮書思益䆳而辭益古期以獻之朝廷布之天下不徒充簡冊而已㑹今上修明禮樂釐正郊廟百神之祀自以為百世一時之竒遘也集其平生所論著者將上之而禮官方聘天下儒生通知古雅者撰修祀儀成典於是名在選中書成蒙賜金帛如例是年乙未莊靜皇后喪議者謂當絶服君未應聘獨以衰絰出入京師中又明年丁酉以輔臣薦除翰林待詔待詔久不備員嘗以待竒士之淹滯者且因撰書之役乃簡選補君一日起自剡薦人莫不以為榮明年預史館校錄諸經史給大官酒饌君既感激知遇乃益發憤將以表見所學上復古治䇿十五事其言滿三萬七千有餘戊戌冬章聖慈壽皇太后喪咸遵以日易月之制君復請三年喪以風天下疏兩上俱留中聞者莫不韙之己亥二月今上南巡立皇太子君乃輯古昔教養太子法為書三巻名曰保傅補病作不果上君在翰林纔二載所言屢上不一採用欲棄去於是告病者三致仕者一輔臣惜其才強留之竟卒於官年止六十有四其所志雖不酬然其平生畧可睹矣君之先多文學忠義之士世逺弗載而元集賢直學士奎禮部尚書師泰為最顯國朝車駕郎中時之時之生乾乾生順順生鏞鏞生君自乾以下皆以儒業相傳鏞之學宗伊川程氏而不用於世卒謚文貞君為人丰神俊逸坦無他腸自少穎敏常恐辱其先人文貞病自刲股和藥以進病立愈其後執喪甚嚴倚廬者三年與兄弟居誓無分異既不得遂田産任所推與弗問至鬻田市書日夕誦讀不知計筭作業家耗落泊如也久之博極羣書含腴咀華詩文取法漢魏先秦而用意尤深於禮所著有三禮纂注三大禮賦南陽畧保傅補諸書而詩文則有和齋集湖涯二稿倚喌子燕市吹劒集杜機子灜海集市鼎臘餗湖涯劒吷集籟野集其亦可謂博矣嗚呼是豈能隠忍乾沒於聖明之世而甘與𤨏𤨏者為儕伍哉夫聖學不明士無歸命雄偉傑特不欲以俗終者其人既鮮幸而有之乃復遭值阨塞坐坎壈以賫志如君之類是也雖然其志誠不酬矣然其言幸且上聞而君之子又將竟其所未至不猶足以自解乎於是既為之悲而復以慰言書之墓上之石無亦使其鬱鬱於地下也君三子訓導居長四夷館譯字生持國次之昌國又次之女二閨貞適建平監生姚彪親貞適同邑給事中孫濬孫男克明孫女某其生卒配氏在志銘者不復表
  鵞溪彭君墓表
  習俗之移人豈不甚微而師友之功可少乎哉昔武皇帝朝尚武功喜單絞之服鉦鐃之音且詔天下富人皆得入粟拜爵爵自列校至將軍騎尉鵕冠虎服殆滿郡國士大夫欲捄之而不能也則競賦詩飲酒以文雅自表異而廬陵鵞溪彭君席乃考樂堯之豐貲婚相國莊靖之華閥自其少小好竒偉不羈之行思男子不能以文墨取榮顯便當乗時累貲異日有少緩急得效尺寸於窮邊逺夷其亦可以瞑目也於是起布衣奉詔為吉安守禦千戸而又懼不齒於士大夫猶未足以傾動逺邇而極其志意之所得也則又學為近體詩與館閣山林諸賢徃復上下其議論若徐南峯鄒東廓輩莫不折節下之與為婚婣行輩交當是時君之轉盻投足軒如也武皇帝末年陽明王先生督兵䖍州首以理學授士人䖍吉之間豪傑響應君雖不能頓棄夙好私心固不能無羨慕以為古今詩歌之上又有所謂理學者誠足以取重於人也然業與東廓為友氣槩勃勃不相下嵗時問訊不失舊歡而已又十七年為嘉靖甲午東廓大㑹士友於青原君嘗以故交來東廓素善解譬懇致悃欵君志意漸已消奪而語之所指一一潛中其肺腑又若盡為已設者乃內愧發汗沾衣前席跽曰今而後知瀹之所以自貴也強納弟子禮於東廓而歸取昔之衣冠輿馬盡屏之宴飲賔祭一以深衣從事躡敝食糲寒畯殆不若也君年已五十餘長東廓且八嵗而鬚髪又早白自是每㑹必至至則先諸弟子請益拜起執禮視諸弟子恭甚旁觀者多指目之東廓亦引席相就君退然如忘也夫此一彭君也由前觀之車從赫奕吹彈喧遝鄉人之所侈大也由後觀之寒暑稟業山水忘疲鄉人之所鄙笑也而君子者一或訾之一或與之君何所見而不惑於鄉人哉雖然彼侈太而鄙笑者暫也其既也即鄉人亦未嘗不陋前之為貪得而服其後之為善變也夫昔之不免見陋於鄉人而今乃得見與於君子人性豈有殊哉顧所習與導之者何如耳餘識君二十年之前而相信於十年之後見其以將衰之年而欲捐其厭棄之事以內疚之悔而求償於樂易之心故幾希之辯吾未知其如何至其知善之必可為者固不以小利而移也瞬息之間吾未知其如何至其知過之必當改者固不以顯露而文也其將病也訪余石蓮洞再宿不能去已而訪彭石屋訪東廓疑若預為永訣者葢既歸而即病始病自治後事棺殮贈遺條序井井病亟聚家之長幼拱手告終神氣不亂余隨東廓視窆在其里之北岸下莊之山與妻陳同穴東廓既述世次名字年齒子女以志而余復書其墓上之石如此於乎君今乃可以瞑目矣後之溺於習俗而求援於師友者誰乎求諸師與友矣幡然今昔之有間者誰乎於乎
  陂頭靜樂髙君合塟墓表
  同江東下十里而遙為陂頭陂頭原上扆岡帶溪喬木森蔚室廬蟠其中世為高氏高本居仙毋家自居仙徙馬田至是若干世未貴顯而席據饒貲沃産往往稱雄里中若靜樂翁又其傑出者也始翁數嵗頭角嶄嶄露才智父竒之而其家亦稍沃饒無何父卒翁年纔十有六與母朱獨居而弟秀猶在髫齔懐私者不無側睨翁逆其故當室矻矻勞勩無遜疆力慎行見者歛手既長器宇魁碩益務跌宕軒豁之行豪爽傾一時然能區別取予緩急執其大要不能錙銖纎細自益居常晨興督率田畆菑易犍牸畜牧旱澇瀦坊蒔刈早晩川沼魚梁圃畦蔬果機杼績絍具有法戒月息嵗課百用漸贏異時樵蘇苦乏求之逺境翁與族人約種松彌野嚴為禁厲曾不數年道餘薪楚性故喜客每賔戚往來宛欵夷猶縶馬投轄肴核酒醑魚䳱豚鳬肥腯充牣一不外取而足然土木之工嵗亦不輟門垣廡寢去故更新咸秩以辨如是者累二十餘年而田廬校之初時不啻再倍已而室燬於盜弟病且卒遺嫠穉孤形墨露棲啼號咨怨翁嘅然曰此不足為損也召匠營畫不數月復舊觀又十七年而堂構塗塈視昔加壯稱其志意自翁當室與弟同㸑弟嫡母鄧出也化居積蹛盡主於翁翁配陳孺人卒食口繁或請析産翁曰不可孤姪未盡婚也當是時田廬便利者既多歸翁其後析産均為二而一予弟畧不自專或問之曰不如是彼此出入弗相屬也以是終翁身家庭內外無間言翁既辛勤治生尤以理道飭子弟每夜舉酒相聚為語祖父締造之艱鄉里盛衰之跡世變升沉之故俾知覽觀以自植嘗曰吾待以光大門戸徒爾溫飽是豈所願於汝輩哉翁次三子巴州君自少刻厲向學別延師友資翼之其於師友貌恭辭懇禮際周給終始恐後顧其心肫肫猶若有未盡者而於巴州君尤極力相導不令摧沮試有司歸無問久近必為飲食聚族慰勞頃之不第則又應詔入粟上太學曰吾聞太學天下賢士所聚汝其勉之又即成就巴州君者以待鄉族子弟分餘給乏愈久靡倦後翁卒七年而巴州君竟以春秋舉順天鄉試徧厯州縣於是陂頭日貴顯矣翁之意以為吾慕跌宕軒豁之行而力不逮使昆季瘠薄子弟罔所庇賴而內多顧繫即懇懇訓指孰為聽之其區別取予緩急如此固非徒以沃饒稱雄里中已也翁名某字某生成化癸巳卒嘉靖甲午得年六十有二陳孺人下白沙定寛長女柔順慈厚而逹於事獻饋齎貸不詔而集翁嘗嫉惡過嚴陳聞解譬多所抑損子女有拂意者累日不見見亦不輕荅語以是翁能成其教其視姑若母視姒若娣少至長一日也卒先翁十年為乙酉其生先翁一年為壬辰合祔本里桐木蠏形祖塋桐木之塋自馬田祖十七世隆譽十九世東可始至二十世仲璋遷陂頭又二三傳為政文為夢育皆以昭穆塟而翁孺人附其側馬田之遷在十二世孟良而居仙始祖則為公矩翁四子璃環𤤽瑜𤤽即巴州瑜未婚而夭一女適某孫男幾人孫女幾人巴州為五河九年以治行擢異守名邦將行詣門請曰吾無以報先君得公一言甚幸今制為州縣滿考有治行得貤封父母巴州君官五品階大夫又能以經義飾吏事自足顯親奚待余言而請不已則為表曰古者聖王御世民有恆産黨庠術序賔興賢能此無關於下之人也後世民自為養其傑出者始以貲畜稱雄然逐末遺本多蔑禮教太史公傳貨殖大抵豪爽競勢日近侈僭而翁振奮孤危躬持友睦閑家尊儒竟收其效鄉之不懈於力其計慮豈不深逺哉使盡才智於力之可能其建措宜未可一二計而彼錙銖得失叢骨肉怨誹徒貽大戒來者聞翁行事亦可感矣他日道出墓下有低徊而不能去者得無起過庭鼓篋之思乎















  念菴文集巻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五
  明 羅洪先 撰
  墓誌銘
  明故湖廣鄖陽府同知七泉周君墓誌銘
  聖人之道雖至近學者苟非忘已而無累於外不可以造其微而質弗美志弗切不能學也美且切矣其時力不足亦無以幾動忍增益之功故學可精而不可期道可求而不可能此朝聞所以難而聖人之不數見也始余與七泉周君師谷平李先生先生之言統括包並不涉蹊徑以俟人之契悟君處二三子中獨以為名節不立不可以範俗也於是取所聞以自重其身又數年出而友四方之士增其所未髙則又以為議論不一不可以決趍也於是持所見以自居其學已而為郡政譽大起則又以為內外不達不可以適時也於是據所行以自信其心其於為郡也亦何異於天下視天下事若無不可為者闖闖乎將出而小試而身病矣數月謂余曰吾今乃欲根未能除靜機未嘗入也吾幾不免罔生嗚呼今之才能如君者幾何人即有之固不能自致於道即嚮道稍信所行必不能一旦自見其短以為悔恨使不即死得踐言必且屢變以求其是其不止於此也明矣然竟死也豈非大可悲哉或人因君卒咸疑聖道至大曾弗若一行易完也解之曰僅僅食力者細民也如為朱頓必收效逺而失算多固孔門取狂遺意也此正可以觀君君姓周名子恭字欽之幼有異質觸目而心解聞言而機生能超忽於衆之所難而脫落於人之所執喜於用竒而恥於持下為文酷似其人有司駭之竟不第然名駸駸滿江右以增廣生舉嘉靖辛夘嵗貢第一嵗貢故不以增廣生實自君始明年卒業太學後連試有司又不第辛丑授湖廣永州府通判至官亷儉逾儒生嘗奉父戒菴公母黃氏孺人行肉食或不繼即行縣蔬食蒞事事已嘿坐或走學宮說諸生經義其他行罷建措一就已意大率在慈惠省約人稱為周佛子署居江華主治盜賊多瘴君數數往久之得羣盜出沒道路與攻守之宜躬躡屫入猺洞撫諭廖道堅等廖感泣聽命嘗以策干當道當道信之卒殱九嶷郡盜魁鄭大義等數百人道州蔣居鄉哨守踈逺增靖邊營戍將屯兵調發有紀楚大饑臺省遣糴萬金君執不可比再至移通郡在官之食以應分授其直纔六十金上不逆令下不病農人服其敏檢郴州廩藏上議易陳化滯可省嵗覈又治僧訟當沒貲請市田增祀濓溪食其裔孫之貧者君之行於郡多此類也居五年當道上治狀越次擢德安府同知治如永州嵗餘以戒菴喪歸當道廉之給喪費免喪至京師公卿以下聞其來爭相引重欲留內例不可補鄖陽府同知未上丁黃孺人憂禫而病明年癸丑二月八日卒於家距生正德丙寅十月二十五日年纔四十有八君既亷儉賻而後能喪以是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祔六十二都鷓鴣龍圖山黃孺人墓右娶上官氏達相女有婦德二子秉鈞秉忠皆縣諸生一女適谷平先生次孫暹一孫豫當師先生時余多病自分且夭視君目瑩而骨竦謂且必壽嘗戱屬君銘安知君竟先於余君銘友人墓曰我今銘君我自悲後之銘我其誰與又安知後之銘予者以何言也嗚呼銘曰
  二人於旅為期千里一人載塗車敗馬瘏困不復起一人趦趄行且莫止於乎欷歔匪命也歟寄斯道者終何如
  南京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善山何公墓誌銘
  嘉靖戊子予計偕北上求友於四方咸曰君不聞陽明之門所評乎江有何黃浙有錢王葢指雩都何善山秦黃洛村𢎞綱與紹興錢緒山德洪王龍谿畿也未幾遇何黃兩君於途黃君為人簡嘿而何君則魁形長髯廣目而豐準與人語必依於所學無少長敏純姁姁懇欵援證喻譬指畫歎羨如有味乎其中而不能吐者必伺聽者意解乃已否則雖假宿傳食連日夕不為倦也其煦濡而且婉孌若此自是定交相與問難辨析不少隠避君歸田靡嵗不相見見必踰月乃去庚戌冬大氷雪君留最久而相語益合方期與予結隣終老而病不可作矣又八年其子進恆塟君城東之東岳廟後之乙辰向黃君為之志而以銘屬予予曰知君者無踰於予二人是烏敢辭君初名秦字廷仁晩以字行字性之號善山當陽明先生以提督之節駐贑也常聚四方君子論學君聞黃君所聞於先生者慨然曰吾恨不及白沙之門先生今之白沙也刻期往謁又可失耶友人不以利舉業尼之不為聽㑹先生征桶岡裹糧追從相見於南康是時丁繼母憂歸而斬然以禮自度不狥流俗先生聞之曰是能以身為學者久之授以萬物一體之論與致良知之說終夜思之達旦不寐忽有省悟嘗曰吾人須從善端發念處察識於此有得思過半矣又曰知過即是良知改過即是本體其語學者每曰學務無情斷滅天性學務有情緣情起釁不識本心二者皆病又曰執有無而論莫若兩忘只聽良知是非善惡莫能自欺有情無情自無不知知至至之更無可知此皆苦心察識而騐其必然不以人言少揺奪也惟其悟之甚艱執之甚堅故言之甚詳而不憚重復葢謂舍此無以為致良知之實持此處人自庶幾於一體之義而於言句稍渉精深㣲密者輒揺手相戒曰先生之言無是無是凡海內談學之士人人善君君亦人人視為知己至論學脈未嘗輕許誰何也君以諸生事先生在贑趨贑在南浦趨南浦在越趨越一不以舉業為念每試據理直書顧往往出人右壬午舉鄉試上春官久不第辛丑授新㑹知縣喜曰吾雖不及白沙之門今幸聞其學又仕其鄉吾敢以俗吏臨其子弟耶始至釋菜於祠乙巳遷南京屯田清吏司主事分司儀真嵗餘𣙜貨蕪湖所至有聲滿考投牒吏部乞致仕去不少濡滯是時年纔六十有四而貌又壯盛無衰容時論莫不以為髙君少善治生家故豐而自奉極嗇及聞學勇於克己而急於就義卒之日嚢無餘金稱貸而後襄事嗚呼君之見重於師門者有以也夫何之先有伯勝者以好脩聞里中四世至景忠景忠生汝礪汝礪生克平克平生潛字若愚若愚公質直長厚以君貴贈承德郎南京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配孫氏贈安人三子長泰武平知縣次春厯詔安含山霍山三縣知縣君居幼霍山與君同事先生而性慷慨有大節皆能不負師門君生成化丙午十月初三日卒嘉靖辛亥五月二十五日享年六十有六配李氏封安人無出賢明著稱通達理道尤善處嫡庶之間故竟有於進德進恆進德側室李出早夭進恆吳出今為縣諸生三女二出李氏幼出杜氏婿為丘循輝郭鳯嵿季子廉君卒諸生即北郭舊㳺之地為專祠明年督學憲使鄭君某檄有祠祀之鄉賢祠又七年督學王君宗沐配享先生於鬱孤臺於羅田巖而在新㑹儀真蕪湖皆樹碑識思此於君宜不足輕重然回視少年所為若兩人然向使卒為友人所泥沉埋舉業役役於一隅其所就宜未可知矣然則若所謂察識於起端發念者非已試之藥歟自戊子至今三十餘年三君無恙而君結隣之約奄忽不待予既不能無悲君所學若此而予自顧未知底麗即恐無以酬往昔求友之初心葢不獨悲君亦重以自悲也銘曰
  江門崛起世有真儒孰出僻阻懐彼步趨違俗就師決於一念邁往無前良知自騐遷善改過不昧此知持以淑人念茲在茲有覺方來毋易厥視能尊所聞古人鮮是
  文江兩生墓誌銘
  文江兩生者趙生子良弼尹生道輿轍也子良居文江北門道輿在新市距余松原半舍許俱稱文江何居過文江者莫不識兩生兩生能重文江今忽見奪故為文江悲之也始余早嵗談學方藉啟助然多勦其談而忌所學自乙未得趙丙申得尹於是文江有師友之義子良為諸生廩於官居市中惟雅靜寡營因誦傳習錄有感毅然思自樹不甘逐庸流而道輿舉丁酉鄉試嘗師雩都黃子正其穎悟不及子良其質直樸厚寛慈而善忍似逺過之兩生徃來無間寒暑徜徉石蓮雪浪之間近而青原玉笥鳯林白水逺則衡岳匡廬靡不得偕或踰旬朔不歸蹈險不怨求證所得互指瑕疵其形貌俱聳瘠古逸嗜欲清寡家極貧然善奉親兩親質故近道不逆所為得嚴交際即人以一箑相投稍不當堅不可強視物無厚薄皆一箑也子良從靜中悟入見心體常虛湛一切無能相入自謂得此可旁應不疑有問詰首揺首微哂不荅終日垂目宴坐自適即忖余猶若隔數塵者然稍稍不足於氣聞人過面輒赤心不自禁亦竟莫能作一語喜飲酒暢志意後偶病不食少茹酒月餘徤如常如是者越半載忽𢢑而卒道輿尤重恥心矜細行而尚大節未嘗失辭色於人聞談論稍渉髙逺目瞿瞿若驚謹密內守即事騐心以至自慊至契悟處挺身捫胸又若啖異味意津津莫能自述也初授崇明知縣崇明在東海中藪鹽徙為亂往者出沒風濤多不測選人類䂓避道輿名列浦城為有力所易聞之不一動念忻然戒行省費實賦奸宄革面是時城齧於海積餘帑將徙之以內艱去不果月餘倭難作代者不免起復至京師京師貴人愛其賢競以鄉邑請銓部㑹逆銓部意莫逞困以雲南太和在太和治行猶崇明獨身萬里絶不以險逺懐怨地故儉瘠供需如中土民困甚則搜括利害務令簡薄毫積絲累嵗贏若干田裡稱均咸願立石垂逺著在令甲訟簡事給時時集士人談學身刑意感信者日衆嘗以疾請攝攝者恣箠楚聲達署即復視事或勸之荅曰使病吾民是増吾病也居四年竟以勞瘁卒於官既卒而部檄以賢能召太和士人悲如失怙憐其貧競助之復請兩臺賻歸櫬而思不置復請祀之名宦祠且檄鄉邑以鄉賢祀學中皆如言當道輿將如太和時余偶言此心之大渾然與物同體一無所繫惟同體故感無不通惟不繫故窮達不得加損之忽躍然起計祿可偹養斷棄去相守畢業言不自効訃至與子良吊其家哭盡哀子良灑泣別去無何遂病而余衰獨留嗚呼此獨文江不幸哉前後從余遊者有羅生汝奎文詳周生天臣忠謝生子貞中孚三人興致髙逺善啟發莫如羅謝擅才力能羣衆而周願介不染非義二十年來相繼夭兩生言及輒痛惋欲涕嗚呼安知今之痛惋復有甚於兩生者乎一邑之間信學者幾何而傾摧若此即後死何益矣嗚呼嗚呼趙本宋濮安懿王之後自中奉大夫不侔始寓吉水墓在二十一都善果山子孫因家城中髙祖某曾祖 祖邦貴父克潤邑鄉賔母藍氏正德庚午三月四日嘉靖庚申七月三日其生卒也年五十有一寡兄弟而無子以再從兄子嗣宗為後娶徐氏繼髙氏二女長適道輿次子次尚幼道輿生後一嵗八月十三日卒前一嵗為六月二十七日年五十尹出河南至吉州兵馬鈐轄崇珂孫守誠留吉城舊市街後徙吉水新市十三世為髙祖宗連郡鄉賔有行誼士人稱之曾祖建陽知縣載魯祖體震父錫母蕭氏三子長即轍次軫軒縣諸生錫與克溫皆以儒終其身道輿娶峽江劉氏三子棐采樂一女適舉人羅徵竹子良卒之五日祔善果山祖墓左首乾亥趾巽已而道輿塟里中賴坑甲山庚向其期為辛酉十月庚辰值余病皆未臨穴茲為銘且吊之別書其一納善果之墓同逰地下其尚知余之悲否乎銘曰
  古道荒昧兮將余振之援枹奮鼔兮聽者其誰仡仡兩生兮前驅秉麾靡逺弗致兮彌堅可摧天胡弗弔兮莫或相而一割中折兮寧究厥施處者嘿嘿兮溘其泯澌嗟余孰輔兮倀倀安之有來景附兮邅迴後時匪直文江兮千古所悲
  明故雲南清吏司主事致仕洛村黃公墓銘
  正德丁丑陽明王先生以中丞督軍於䖍延見士人輒語以聖學是時䖍中士人無少長皆得其門獨雩都洛村黃君與何善山兩人最有名是時君以詩經舉丙子鄉試第七人丁外艱往兄𢎞彛墮父貲不能償父怒將杖之君憐焉自代三百金以解先生聞而異之嘗謂士人曰黃君來何遲也既小祥始上謁三日而悟心理合一之㫖凡所誦說即能無悖於先生先生之教士人也擇資之近者特置左右時掖奬頓挫而造就之知用力矣則又諄諄操習其誦說與已無悖士人初至者令先以意接引且察其性行何若俟漸領畧徐共面語故已不勞而人易知君首在造就中自以接引得朋友益故從先生去䖍至歸越不忍離者四五年戊子冬先生道卒門人倣築場義嵗擇一人紀其家君居守二年身處以禮而用情於人內外大小咸信服莫可指誹於是士人出先生門者無問逺近莫不知有黃洛村矣久之思得一職自試甲辰授福建汀州府推官厭世俗脂韋背公無忌執法明峻不肯少失尺寸巡按御史何公維柏而下率倚為重遇疑獄及人畏忌不敢發者必以相屬君亦感激知遇不事姑息能聲漸著而望者亦衆戊申召為刑部雲南清吏司主事又明年北邊告警皇上震怒邊將多逮西曹或不盡法即加責問畏罪者務深刻以希㫖君直據法遣之不輕進退往往忤人兼質任剛直既不能為軟熟語即有容貸又不能自暴示恩以故讒者四起辛亥當考察期閩之望君者適當事例予謫調因上章請得原職致仕報可葢公卿中多嗟惜之故為曲全若此既歸毎嵗必放舟青原𤣥潭間與吉之雙江聶公東郭鄒公期㑹先㑹必走書速予與劉君方興為後先興未慊或留蓮洞更旬月乃能去其體肥稍短目長秀而聲厲以舒士人有所請質瞠視注聽不遽舉似以俟意盡衆論既畢徐擇一二言諷之不競談以眩所知意態含蓄未易涯涘然善啖喜浴曾不自異已未臘忽痰壅轉為風痺嵗加劇辛酉五月二十八日端坐而逝距其生𢎞治壬子七月十八日壽止七十後善山者十年憶予識君兩人旅中善山慈和曲意欵納而君嚴簡難近未嘗假色笑於人然予獨與心契往來二十三年而敬不衰觀其學亦且再變始者持守甚堅其後以不致纎毫之力一順自然為主至其平生終始曽未少變大抵厚於自信而薄迎合長於持重而短機械倉卒不撼可以鎮燥心𤨏屑不入可以消鄙見古之所謂不為嬰兒之態而有大人之志者庶幾近之葢望而知為有道不待言之出也雩都士人多出兩人門而邑中喪祭舊俗尚鬼至君始還古雲君名𢎞綱字正之先世居贑縣下橫自春源翁始徙雩都生子敬子敬生仲庸仲庸生廷本廷本生思盛號靜軒里中稱長者娶於吳生君君配易氏有二女三子女適易廷科劉克端子褒嵗貢國子生次褧袠皆縣學生孫子十一人瓚珍珩璠玖璨珙𤧚琯璞珍珩縣諸生孫女二一適易紹音一許何某曾孫四人某某某某曾孫女三人君卒之十二月二十五日褒等塟之西門外生佛寺右首巽而趾乾何之殯也予走雩都哭之哀君訃至而予臥病則哭諸寢門明年褒持劉君之狀來取銘予泣曰如君者可復得耶且我信矣銘非我孰宜銘曰
  宋儒窮理理實心虛虛與實合匪學弗居君雖得師速悟由己一言而判即心即理持之既久持以不持流行坎止自心不疑感本寂中寂非感外心有本靈嚴師斯在維內之私維外之疑不隨不倚胡施靡徵我將質之逝矣弗作載韻遺言堅珉亦託
  明故禮部主客郎中致仕明水陳公墓誌銘
  嘉靖辛丑某歸田始㑹明水陳先生於螺川上又五年再晤於毘陵繼是庚戌聚青原壬子留𤣥潭雪浪閣甲寅過桐江咸朝夕請益既久乃別最後丙辰大水獨對於寓舍尤盡傾倒葢先生之學得之陽明公致良知為深以為能致吾心之良知於事物感應之間是謂格物物格也者事物感應各中天則之謂也竊謂良知即未發之中無分於動靜者也指感應於酬酢之跡而不於未發之中恐於致良知微有未盡方欲求決於先生而先生亡矣悲夫悲夫此豈交逰之情已乎自念此學當詣極致不負千載一時之機而先生自任其重負荷且堅東南士人歸心取平而卒無疑貳者在吉有東郭雙江諸公在撫則先生為倡首葢浙中所未有也如是而不得少延嵗月以卒所請豈不大可悲哉先生名九川字惟濬初號竹亭改明水陳本宣之寧國人髙祖觀擅智勇髙皇征偽漢時實在行以功進小旗留撫州守禦所既老返宣城曾祖禮代𨽻元帥金大望麾下樂臨川風土始留家子孫遂為臨川人祖溥寡言笑能前知生崑字獻璧號閒翁娶吳氏生先生後推恩封文林郎大常寺愽士母某氏封孺人常夢吞星而娠先生幼善記誦屬文十餘嵗里人辭不能師乃逰行齋饒某門問難相長饒喜得助三試當入學校三辭不赴而肆其力於載籍為督學崆峒李公所知明年癸酉與饒同舉鄉試故事舉鄉試鼓樂譁之獨徒歩歸甲戌登進士第觀政禮部與同舍共一驢不避媸毀已而忽覺難仕三疏請告乙亥師陽明公於䖍有所聞盡火舊所為周易春秋詩禮諸書丁丑起告授太常博士講習靡倦己夘武宗將南巡衆莫計獨與舒梓溪國裳夏東洲良勝萬五溪潮連疏諫止有㫖荷校跪午門外五日杖五十除名直聲動朝野而病日甚然南巡竟止識者壯之庚辰卒業於䖍辛巳今上即位拔諸諫臣仍補太常癸未進禮部儀制員外郎冊封弋陽王甲申侍陽明公于越乙酉轉主客郎中正貢獻名物節犒賞費計且數萬羣小懐啣㑹是時有他甘心者思藉為媒嗾通事假夷語奏之下詔獄數瀕死不變言官論捄弗聽丙戌戍鎮海衞己丑郊祀覃恩解還後兩遇詔得閑住致仕凡再履危機而卒不肯濡滯依違以為身家之謀而易其計葢性成然也歸餘二年六旬內連遭父母兄弟四喪躬視歛含無遺憾始未師陽明公卓卓衆中篤倫嚴禮實恐玷缺比務學即謹喪祭正廟制宗法塋域諸役不一他諉宗族不足者捐已助之間走寧國掃丘壠以畢先志嘗構別墅術者羨其所窆惻然曰伯父久殯敢私乎遂奉之而事仲兄如其父陽明公既喪自走越紀其家而蹤跡所經北至毘陵南盡東粵徜徉鴈蕩九華匡廬間登五老峯之絶標窮三級泉之竒勝結茅忘歸自以為無地非學無地非友亦即無地而非講習之處其說主於陽明公以致良知為主以物格為實下手處不特定㑹期擬峴臺與懐玉浙東青原𤣥潭尋訪而已先生卒後數月即有東廓之變嗚呼此豈交㳺之情已哉先生生𢎞治甲寅十月十六日卒嘉靖壬戌八月某日享年六十有九諸生即以言之官祀學官未卒之春痰上壅耳不聦至秋遂不能言有星墮居旁須臾瞑殯於家隣不戒火室盡燬而櫬宮弗震若有衞者初娶潘氏繼董氏大理卿璜溪公女側室王氏李氏子三長本嘉靖壬子舉人娶張氏合州善女繼李氏董出次朱縣學生娶樂貢士其任女繼李氏李出幼休聘何永興文明女王出女三長適縣學生黃國紀次適府學生吳朝禛幼適安城刑部員外郎鄒善皆潘出孫男三本子文烺未聘朱子文燉聘崇仁謝氏文榮未聘孫女二本女許嫁曾如閩朱女許嫁詹勝本等將以明年癸亥某月某日塟先生城北南岡山首癸趾丁近間翁之墓而封同潘先期持衡州推官舒化所為狀來請銘予悲先生不可復得又愧無以相報虛其平日知待也慨而銘之銘曰
  良知之致得者其誰二紀相從達矣奚疑有來青衿示以蓍龜爰述所聞可師可資力主國是不慮身危載戍於閩莫揺彼夷迨其還歸汝水之湄邁邁何求獨守我雌斯道若何今屬舉之既永斯藏亦以志悲明故南京國子監祭酒致仕東廓鄒公墓誌銘
  夫學之始也莫善於以言相啟及其久也莫不善於執言而離宗知言有宗不為所眩性情相應加損不形而擔當負荷屹然特立此師道至難古今一竒遇也自陽明王公以學自命逰其門者衆矣融㑹敷衍傳之人者無若東廓先生故於其來也虛席以待之其去也凝目而送之以為斯人也吾道之所寄也嗚呼其望之重如此是可一日失之使不得與於斯道也哉先生名守益字謙之號東廓姓鄒氏鄒之先自永豐徙安福至克脩居澈源里始以儒起家曾祖仕魯祖思傑父賢登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福建按察僉事母周夫人以𢎞治辛亥二月一日生先生有異夢僉事官南都而先生師胡司㓂璉年十七舉鄉試娶王夫人未幾周夫人卒辛未鄉試陽明公為同考官賞識之遂置第一廷試及第第三人授翰林院編修而僉事遂解官踰年先生亦告歸自少舉業有聲比歸授經山房無異也一日談論語中庸訝曰程朱補傳而先格致中庸乃言慎獨何耶積疑莫釋己夘就問於陽明公論辨反覆幡然悟曰道在是矣自是奉言無所違宸濠反從義起兵今上登極錄舊臣先生始出癸未如越既別悵望不已門人問之公曰曽子羨友所謂以能問不能彼幾之矣既復職與經筵加文林郎於是贈僉事奉政大夫母進宜人封妻孺人大禮議起偕同官上疏不報甲申復疏忤㫖下詔獄與呂修撰柟聨事未幾謫廣德州判官復入越久而復行在官未厯民事至是無敢退託發奸摘伏有未嘗試而剖析如見者猶曰若保赤子愧未之能也三年擢南京主客郎中戊子服陽明公喪辛亥當給由而痔作遂以病歸冬進奉政大夫妻進宜人丙申程太史文德量移為令為之翊化任嫌不少辭戊戌用薦起為南京吏部考功郎中以司經洗馬召上聖功圖有所犯衆捄得免在職充經筵講官上薛文清從祀議品據精確是夏陞太常少卿兼侍讀學士掌南院六月王夫人沒十二月陞南京國子監祭酒以嚴為教意不少囬辛丑九廟災上時政拳拳解譬冀有感動語太直致竟解官明年娶李夫人己夘至壬戌四十餘年學之不足反而加密葢進進不知幾矣而教之所施莫大於自任之隆無一日而衆不與聚亦無一日而不與衆偕中之自得有名位卑髙所不能移也道之衰矣士無承稟故不得不力振以為先馳始而專求篤踐無少疑滯既惟恐其說之不明已而心與言俱言與聲應又惟恐其傳之不廣久則精神意氣無有二事欣欣朝夕不知孰為在我耶孰為在人耶與之俱忘不自覺也葢紹興之學興而致良知之說莫不甚習衆口交騰是非互出未有即其心所安者先生引誘其入不至相忤既得底裏而唯諾應對又皆足以發之舉其似者不聞則已聞則莫不盡其情執而疑者不見則已見則莫不平其氣欲究陽明之說者探之而愈深欲伸百家之喙者辨之而不得溫言和氣隨幾轉授無往而非可教之人曲譬廣證隨事發揮無感而非可動之聽雖未嘗立竒異以駭常而隨問隨答莫不各中其節而得所欲雖不必懐饑渴以慰意而無小無大莫不各吐其𠂻而遂所長入門者得指摘以為持守之階向風者取形似以為關鑰之助故與先生交者徧天下而尊王公之學者至於今不忘然氷玉皎潔有如神明怡怡可親無復嫌忌惠愛為德被以春溫怒者忘躁者釋如奏雅樂聞九韶聽之不厭即之而莫能舍也葢其得於天者厚故出之而有餘成於學者多故泯之而益競奬人之善能悅服矣不以志合而益增其髙拯人之愚能含容矣不以跡殊而始張其大雖家庭耳目之近言皆可師而袵席屏帷之間曲而不隠葢躋之使前不可得而克肖也知教之不可不豫也則立書院建祠宇廣鄉約以濬其源知弊之不可不革也則舉清量明戶役以正其始其他賑貸周族睦隣施義繕道橋廣陂堰又若恫瘝在身不容但已恐去害之不速不知永利之垂也至於文辭翰墨巨冊十餘咸主從心獨出已見若寂感之無界道器之無分良知之無倚真性之無待聖學之無染費隠之無間性善之無二又皆發先儒之所未發實則根約理緒曽無勦襲然則先生不朽於世逺而必傳者是可以輕擬妄億哉庚申先生以季子考績恩復職致仕妻王氏李氏進恭人是年先生七十海內學者咸祝誦之又明年壬戌偶病不愈病亟召家人訓飭之不異平時十一月十日無言而卒病之稍加走而禱者交於途變之驟起哭而奠者屬於道嗚呼希矣夫人王氏嘉溪少叅公理孫女李氏出𤓰畬巨族五子義舉癸夘鄉試娶廬陵黃氏提學僉事國用女美舉辛酉順天鄉試娶王氏御史文女繼周氏善登進士刑部郎中娶臨川陳氏禮部郎中九川女出王氏養聘劉氏員外郎文孫女葢聘伍氏同知宇女女三長適劉布政使佐子紹藩大學生次適廬陵楊叅議儲子應貞幼聘萬安朱吏部侍郎衡子維京出李氏孫男十一人德源德濬俱諸生德𣷉舉戊午鄉試德溥德溫德治德泳德濟德洙德汴德澡孫女九人曽孫男八人曽孫女二人娶聘皆名族又明年閏二月甲申義等奉柩安於里之白竹陂首震趾兌先期請銘洪先少先生十有三嵗後進行也每勞汲引不過鄙夷己亥之徵得與同列辛丑逺播事異跡符香社精廬追隨實久閉戶三載何遽見遺曽不踰年雙江亦逝行輩漸寡附麗安從嗚呼豈不悲哉惟先生所營關係萬古一日之是人心所同矧會大方立辨諸趣既執要領且獲依歸秉妙鑿而群分賦異質而深造尚友之士亦有考於斯乎銘曰惟道在人如水隨器盡其所容皆以為是哲人器巨言與道稽或就質問響答無疑繼師作人幾四十嵗有覺方來陽明之裔早繙帝紀違俗求之應時而出為䕫為夷入聽不諧一斥南服親厯諸難郎曹再屬宮臣載召於國有華手綰正印日麗天葩立之司成士有歸命不諒其忠奉身以正歛於旁達守嘿時揚一時之遇百世之光惟道之精多與時㑹孰嗇而存孰施而潰孰引孰尼惟是之歸於乎斯藏來世其依明故封文林郎無錫縣知縣桂亭萬公墓誌銘
  士以達節竒行震耀當年傳誦來世者豈不難哉然或觸於一時奮於一事究其用心有未可槩論者彼一無所慿藉本至性所發持之終身久而靡易亦何其稀少也世之夸詡崇尚冀以風厲人者宜不暇他擇矣苟欲反澆漓而歸之醇懿則畏壘漢隂之類泊然於中不能與機械謀者非君子深與者哉此予有感於桂亭萬翁也翁為人質易簡嘿而依於慈厚不知隨俗低昻計度意微狷事至是非斬斬立辨出口更不回人莫能難以㳺談聞者即赤色勦之不令復張而於人之是非與其成敗又若目睹一二不俟指覆即翁不自知其為能也少嘗工舉子業既以家棘棄去躬治生始而人欺其肫肫多乘間苦楚之竟不與理曰吾家十餘世門無訟牒今敗自我不可百計隠忍求免久而稍稍信服率先推讓燕㑹爭鬭得翁一言為平又未嘗居其勞其最大者逆濠藉戶口給少貨以收倍息不稱多死箠係以次將及鄉人來謀翁曰吾瘠輩貧人所知也能勝貨乎相戒勿往人咸危之㑹濠反乃首倡議結壘自固是時里有附濠者聞中丞王公義兵過境懼連坐多盡室以逃翁為譬止不聽則走縣令顧佖告故且曰反者濠耳道路訛言謂且屠村閭里洶洶小人不知所計明府不早慰諭恐脇迫生變是為反者敺兵也顧用翁言鄉人以寧翁之走縣也衆岌岌矣竊窺翁家庭戸晏然賴以不揺翁雖治生然雅信諸子傳註所言以為學者必當如是其書取法趙吳興一㸃畫不敢苟故其教子亦最嚴正聞有明朱子學者傾嚢為贄未幾次子方伯君舉鄉試翁方視穫聞報不甚色喜履畆如初比舉進士知無錫縣縣人有避徭者懐金謁翁翁覺辭去然亦不洩姓名於人無錫迎翁間一往輒歸歸途見𨽻人持杖稍大剖其半書以戒無錫而無錫亦日有聲徵南京兵科給事中用無錫滿考恩封翁如其官既拜命不欲以冠裳入公門郡縣臺省間來起居顧深避匿曰我雖受命實庶人也何敢與官府為禮角巾野服與諸親隣往來道故舊懐抱肫肫視往時畧不少衰亦絶不以封君自殊葢自給事至為福建方伯二十年常如一日其以方伯交際來者漫漫遇之若不識也其後年益髙意益純終日泯沕如嬰兒孫廷言舉鄉試顧益畏懼常訓其家人曰汝不見松栢乎其愈髙而不凋者貞色常歛為之也於是鄉人乃益服翁翁卒其舊與往來者無逺近莫不悉來來則莫不盡哀乃去嗚呼翁在少年孑然獨立末有莩粃之援可以傾動人耳目也當逆濠氣熖薰灼犯者立至虀粉此未可嘗試者翁為鄉人計慷慨振迅捐身赴之忘其利害豈智專然耶夫久抑而伸得少而不勝願者此淺中所為無足論矣至履榮盛意滿氣逸慿勢而改歩者往往不少此其故又何也翁雖有遭然用心肫肫始終若此此不可以風厲哉無錫始為給事也翁遺書曰主上聖明毋訐人以衒直毋毛舉以存大體毋以恩仇變是非嗚呼執此三言即古之遺直不啻過也此尤足以觀翁翁名廣載字汝育號桂亭姓萬氏世居南昌東溪里東溪之萬建炎間曰楨者徙自新建城頭至國初有國輔公生而雄武非常有絶識鄉人伏之髙皇帝欲以官不受無子兄國寳子玉中為之後於翁為髙祖曽祖觀禮祖景星考必昌號養拙母羅氏自祖考妣以下皆翁治塟翁雖不工形家術考其所卜向背浮沉一一皆準法度專門者率不能訾今祔翁㶚橋西䇿塘之溪湖山母墓下者所自豫定者也翁生成化丙申卒嘉靖丁巳享年八十有二素少疾至是病足一夕家人問寢嘿自刻時至期無疾而終初娶傅氏贈孺人生子虞託次虞愷即方伯君繼娶李氏生子虞瑞縣諸生次虞隣德府典膳孫男七人廷言舉乙夘鄉試第二人某某某俱縣諸生孫女三人適某某曽孫男四人曽孫女一人予未嘗識翁往以臭味交於方伯君父子之間見其謹約慕古意必有啟之者既得聞其家世比徃吊入其廬猶及睹其遺風而慨之方伯君以丁巳某月日塟翁持前給事徐君少初所為狀來請銘嗚呼似翁者希矣烏可不銘銘曰
  世降樸㪚巧智紛攘以能不能定士否臧自壯至衰踵故為常如器敝漏莫補其傷翁頺乎中肫肫是將俗則寡偶而泯所長德之方矣實鏟其光不矯而合於性有當惟古雲同今也則亡我昭其微胡直永藏明故誥封奉政大夫刑部山東清吏司郎茫湖李公合塟墓誌銘
  嘉靖壬辰豐城茫湖李翁以季子遂刑部郎中恩封如其官而次子逢為給事中相與迎養京邸見季俱美官其祿既足以養而是時鄉里官京師者又皆爭為酒食壽翁久之名聞公卿間翁長身豐頥背負鍾音響震發自韋布與隆貴語意態閒雅曽不沮怍即素以桀驁聞者猝然相遇莫不歛聽至是公卿相物色翁衣冠以客禮見顒然有儀語時政及古今成敗事亹亹不絶若久淹仕途厯多故者語公卿咸敬重翁大中丞王公廷相善鑒裁尤數嘆賞謂人曰使李翁為方面郡守可不試而效柰何僅為封君耶其未與稔者望其父子賢達莫不羨慕稱為福人福人至其行事非其子與家庭羣從能久受教令者未有盡知之者也翁二嵗而孤潛鞠於母氏遭家訟侵迫獨力支拒嘗詣御史劉公某劉竒其狀貌謂訟者曰是兒且長雄偉一世若等豈其敵哉特取彘肩勞遣之翁既出孤危益折節問學資故穎異童時已能為聲偶句動諸長老此試諸生又為督學蔡虛齋邵二泉兩公所奬拔然顧刻厲行誼務脫流俗求與古人頡頏聞於世非直工文辭而已母育翁艱辛矣翁事母尤極孝謹居喪哀毀出至性即垂老言及猶嗚咽悲泣不休與人交慎取予即纎微必嚴義利之辨嘗曰父子兄弟懐利相與古人以為亡徵非過論也以是累世雖貴宦絶不知操切盈縮求増尺寸而其家乃日益起翁故闊畧豪爽亦隨手施給又絶不能為寒士態至於自奉無衰壯其儉素如一日也平居動止端凝不喜諧謔不蓄媵侍即處燕私虎蹲山峙凜不可狎督諸子學嚴於官府後登第歸終日侍立無敢跛倚比在官暇時時舉平生所欲為而未得自盡與其所必不為者訓飭之㑹同時各以職事為大臣所中下詔獄翁倉卒聞報不少見幾微第曰升沉常事奚足計旋遣人持書督過不令摧萎晩年益明消長之故署所居曰抑畏旁書虧盈益謙四句以自儆雖以髙年據榮寵見戚屬卑幼賤役亦必歛容為封君二十年不能以片楮入公府而郡縣數虛鄉飲賔席以待深避不就遂二子相繼舉鄉試自視欿然若有所畏而不能色喜視遂與逢登第時不異也遂自外謫稍進為中丞是時翁且八十先期迎賀於留都翁辭曰余以三世一身遭罹多難乃苟延大耋於今孫曽三十餘遶膝稱觴已為過望汝乃欲假公卿之重以為一日之榮吾恐造物忌多取也竟不赴已而北邊告急召中丞督兵於薊翁直責以捐身許國之誼不令內顧未幾遂得釋政三年而翁感微疾謂遂曰吾必不起雖然得汝在侍殊非平生意及也家人環泣問所欲語曰吾平生語甚悉若等能守忠孝勤儉宅心保家吾目瞑矣何泣為已而曰人多怖死遂令神識昏亂吾心曠無一事欲了便了不見可恐怖者言訖端坐而逝自翁遭家訟迄於終不一言訟者名字其意以為毋使吾子孫不忘於心且脩怨也其大節隠行磊磊若此然拘於命不得達凡七試場屋不第輒棄去而微寓其意於詩詩成日吟詠以自適嵗時家庭宴㑹或自度長短句令童子倚音歌之以代鼔吹然亦不欲以是名家筆墨㪚逸今所存惟饑豹穴逰桑榆諸稿十餘巻耳其平生所欲為與其所必不為者既以傳之於子與其家庭羣從今衣冠滿門勲名方甚顯赫至於敦博之氣孝謹之風即其子與家庭羣從咸自推讓以為不及諸公卿數嘆賞矣又拘於時未有以其名薦者故翁行事雖近古人而竟以封君終其身翁諱萬平字惟衡姓李氏李氏自臨汝徙茫湖在天福五年處士從始至翁二十有八世世有聞人曽祖南輝封監察御史贈按察司僉事曽祖妣屈氏封孺人贈宜人祖考諱瓛號牧麟以進士為監察御史改四川按察司副使松潘兵備祖妣黃氏贈宜人考諱與鎬負才志年二十夭母林氏茹苦立後有司上其事於朝旌表節婦翁生成化辛夘卒嘉靖癸丑享年八十有三配劉氏善治家急義掩瑕俾翁全其嚴重尤能以儉約成其子及封宜人身貴矣一御命服返布素無所改也生成化戊子某月日先翁十二年卒為辛夘某月日塟驥山子四人選太學生逢官至德安府知府遷河東鹽運司知事遂今以都察院副都御史巡撫鳯陽女一適某孫男十三人檟橡格選出惠德慈逢出杭樸楠櫝逺出栻材嶽壽遂出孫女四曽孫男二十幾人公及見者幾人為某某甲寅冬十月某日塟翁里中香社寺後戌山辰向以宜人遷祔後二年而中丞委銘於某某始壽翁京邸徒懐羨慕不盡聞其行事也葢歸田始知之方欲請益而翁已不作訪其墓而拜焉故不辭為銘翁從子吏部侍郎璣狀翁行事有雲翁年四十八時得竒疾氣絶三日而寤雲至帝所伏庭下遙見殿中紫衣者麾黃衣人掖以出道遇羣狙圍之翁躍馬奮刀殺數狙晩至野市憇酒肆主人持簿相示覽之即翁詩稿所與語皆身後事病且愈後二日盥手狙之毛血凝爪甲間乃知非真夢也嗚呼翁處死生之際誠異矣其子若孫與夢語相符不謬翁果異人哉其不盡用於世者豈亦有靳之者乎嗚呼銘曰
  維古立賢不專一途或引自代或同大夫叔季競能浮藝是拘不量器受守資以除譬彼豫章輪囷敷腴委棄弗睨見惻垂輸完璞遺珠元精所儲亦有神物時歛以舒人莫可測機與化俱鬱鬱茲丘天實閟諸儷德克享孰敢覬覦不足於前後則有餘揆厥終初理也弗渝
  明故前翰林院編修文林郎方洲楊君墓誌銘
  西蜀擅俊爽秀異之産故發解者多有聞於時方洲楊君名實卿年二十有四舉四川鄉試第一明年試大廷今上親擢一甲第三人官翰林編修無何故鄉大疫而祖三溪翁及妻劉相繼卒請告歸省明年還朝充經筵官例得賜書豳風亭成進講章與賜宴又例進白鵲詩多諷語壬辰㑹試為同考試官務在得人不必已出咸服其度是秋彗見應詔極論用人行政之道本於喜怒疏入上疑意有所指令具實對衆謂宜伏辜引謝君氣故豪視人多不當已且鄙引謝為巽軟直據所見覆奏語干用事寵幸諸臣有㫖下詔獄問佐使安在刑訊垂死無一言他及主獄計窮度同官程君文德與厚善將追拷之㑹兵部侍郎黃君宗明上言論捄遂俱見逮君懼連坐二人每鞫必自誓力爭不屈上怒尋解獄成謫戍瞿塘嵗餘詔例得釋旋予致仕君既負豪爽自及第至被謫曽未及三年不得封懼二親無以歡遇節序稱觴集客務極所欲且治室廬列歌舞娯其耳目而士大夫不知者顧以為謗君方及時縱志惟恐不足莫辨人言𤨏𤨏為何弟台故善事君君友愛特甚用君之學舉鄉試魁而三妹適士人復懼二親將有離憂即市舍旁地屋三區別割産均給之俾得數奉朝夕後盡讓已田宅膏美者於台曰汝子多於我非此不能立也而三族待以舉火婚嫁者又甚衆養其妻劉之家如其妹其他舉義周急歸死殯而全孤嫠無問貴賤費出不貲此在他人固皆甚難君遇之一語立就性耐勞不憚逺役至忤已者即詬詈其門一無所省葢其才豁畧脫灑意至輒行動無拘滯而又善於用情故能周愛若此嵗久薦達屢矣然未嘗尺書求援故人間與耆碩結社賦詩笑謔傲晲若不知有人世至論天下事往往剖截直易靡所畏忌顧其力誠若足以勝之所為詩文稱其為人下筆如注有千里莫禦之勢絶不能組織崖岸突兀語所著有猶及編觀槿野言庚辛集及諸稿四十巻嘗自謂得之沉思而出以率易舉是槩平生宜亦畧可睹也憶君早慧為先輩余君所竒補諸生督學王公廷相賞其文比及第程君與予三人故聨名君少予纔一嵗是時上親覽諸試䇿手賜褒語一時公卿侈為稀事毎相期必有以報天子而紹興良知之學初聞於予予亦數數言之獨君心契聞與就薛君侃歐陽君德問所以一夕予已寢君扣門就榻曰吾適有悟思決於君若不能終夕者其意興勃勃類此相聚不四月而別當行戍僅聚數日而程君坐前事竟外謫其後稍起至吏部侍郎罷去予在朝之跡頗與君同別一十七年而君卒未幾程君亦不起余倖存顧病衰無能少進即後死何益矣明年台以訃來且索銘曰沒時意所屬也嗚呼君即不言吾能嘿乎以君才力志學有不成乎至於今吾三人夙所期者何似其尚可追否乎嗚呼忍不為銘以志予悲楊氏本楚孝感人避元亂入蜀居遂寧幾傳為思寧思寧生友德友德生萬全萬全生時景即三溪翁翁生洪江娶杜氏是生君比沒塟長庚山君與台嘗廬其側者免喪而病作卒嘉靖己未距生𢎞治乙丑壽五十有五配劉氏繼王氏皆先卒劉一女適某側室蘇氏白氏蘇氏一子羲臣縣諸生娶王氏叅政嘉賔女四女適某某皆士人子一尚幼羲臣將以某月日塟君棗坪之原而二配墓在長庚山右銘曰
  初交久睽忽悼絶也道廣車馳孰摧折也志壯且衰今古別也後死何期我心惙也積惠有遺文聲揭也考履列辭石不可滅也
  明故贈刑部雲南清吏司署員外郎晴岡胡君墓銘
  贈署員外郎晴岡胡君泰和義禾田人也名天鳯字時鳴父諱行恭號謙齋篤學慕古行誼嚴振嘗感時事有所論著識者謂可禆政議羣居平恕每嵗里中弟子爭迎師莫能舍以是終身不去其鄉君自少稟家學不更他師性行方介酷類父既補縣學生授經䖍之雩都是時王陽明先生去䖍未久髙第弟子雩人何公廷仁黃公𢎞綱傳先生學主於求心而緩窮索居聞之未即信退而沉思㑹冬夜從友人所宵分歸已熟寢覺聞漏下不及三十刻心訝之已而數覺漏不加促則疑守者怠謬披衣起立候天睹比四問雞未鳴也𢥵然悟曰漏非有永不永由吾心動聽聞亂耳夫聽聞亂故逆億起而愛憎移不自知其妄也不求諸心吾之妄可勝計哉於是積疑頓釋乃著自信篇以明已志時時就何黃究所傳且曰始吾未信先生之學謂與宋儒異耳夫性即理與在物為理皆宋儒語也理在物猶可言外謂性為外可乎性非在外理非在外吾之窮索宜何從於是復為理論申之然君不獨能信其言反諸已自處獨至接衆務與心應以為快嘗遇病攣者旁有人云孰予一金當出竒藥起之君即倒嚢從者疑曰騐否安知君曰吾心誠不自已豈俟其驗哉門人問見色不動有道否曰人之自視子女未嘗有動視人猶子女固其道矣雩士雖以舉業從君君所語多在舉業外以是出其門者即有聞御史袁淳訓導周文其最也在雩三年所學視昔大異方以稱力澤物為己責而竟卒於瘵年纔三十有八不及其成里中嗟曰謙齋阨矣復阨君耶後卒三十年君之子直登進士為刑部致有今贈未幾出為湖廣按察僉事念君待吉淺土亟歸卜地於某山之原面乙辰負辛戌將以辛酉正月五日下窆前期自撰世敘來請銘僉事故與余逰嘗疑有啟之者其私淑先生也志甚厲而位漸進將所謂稱力以澤物者終有在乎於是諾其銘以告諸幽胡之先徙自金陵宋慶厯進士衍官至尚書屯田員外郎幾傳為伯雅登永樂丙戌進士進士之弟季和生寳坻訓導哲哲生尒極君之髙曾祖也君生某年月日卒某年月日配周氏生子三人長按察次某某孫男四人孫女三人世敘雲銘曰
  學晦識礙如夜方寤孰寤有聞羣酣未悔匪辭是修自踐抑抑命或格之極詣未即皇錫有赫貴豈在名惟古好德乃福之榮又何考祥不曰有子遺者方長雖夭弗死
  明故慈谿縣知縣雙渠謝君墓誌銘
  謝雙渠君初名珥字子器其上世嘗立弟為後君正其失從兄弟名行更曰應嶽字顯之自少以易學為衆所推出其餘力又能為古文辭於是子器之名滿郡邑四方爭迎為師恐後然名不相逮者顧得舉而君至四十以上猶不第更名之幾年為嘉靖戊子㑹朝廷遣京朝官主考郡邑鄉試始賞其文擢第一人明年己丑登進士庚寅授慈谿縣知縣二年卒於官君面肥晳腹便便埀孝友慈和出天性嘗捐産贍伯父後及從叔與女兄之貧視從子如子隨質礲就且植立之皆次第取科第然豁畧有度笑語諧謔跌宕不羈凡施愛於人與人之倍德者曽無校量怡然遇之如一也為進士即以更名之故聞於朝欲著為令復請旌表節義以勸海內觀政工部為尚書所知是時修正㑹典與撰本部實錄慈谿巨邑號難治君以亷勤蒞之弊祛訟清橫徭詭稅羨茶妖祠盡釐以法邑畏濕不禁火民居善災故有市河久淤且入於豪因力復之患以漸息又建尊經閣廣楊慈湖書院增置祀田風厲士習竟以勞瘁得疾將入覲至揚返卒於壬辰二月十日距生成化癸夘得年五十先期家人知不起泣問後事輒訶走之士友候疾令以序進語皆邑事一不及私其卒也民哀之請祀名宦祠當道廉其賢而貧賻乃得歸既歸而今上以治行徵不及聞明年某月日塟於本里連田虎形祖塋右首丁趾癸娶蕭氏無子側室彭氏生子國典為縣學生一女適周台應君本吉水銀村巨旋曾祖三竒祖建鈞父正用世業儒有聲母毛氏太守超長女憶余髫年即識君諸生中比舉進士同年稱莫逆而國典失君故甚幼既塟十餘年始來索銘又十餘年余始執筆則國典已舉三子而蕭亦卒國典之幼也蕭鞠之甚艱不異所出尤能教以忍讓故竟有成生成化癸夘卒嘉靖戊午得年七十有六塟八都大井田中蜈蚣形君舉進士時每向余憂國典小弱嗚呼余銘雖稍遲然得載孫之名於石其可瞑矣銘曰
  於惟慈豁才孰縱之久躓而興復遏其施於嗟志士能幾遘時兆足以行於君奚疵
  明故都察院左都御史贈太子太保謚簡肅周公墓銘
  嘉靖乙夘都察院左都御史缺所司疏擬請今上若曰惟是法紀攸司必公且嚴實難其人其慎擇之於是僉知上意遂以崦山周公名上自南京兵部尚書特授焉例辭不允在院考察天下述職諸臣者再在廷諸臣者一法守剛決陟明黜瑕私莫敢干獨立朝著望者歛色臺綱為之一變上重其代委信益堅二品再敘加資政大夫太子少保遣中使賜羊酒寳鈔勞之幾七年不得告㑹長子經厯君夭鬱憤成疾疾卒於位上聞悼惜遣禮部侍郎李公春芳諭祭特贈太子太保諡簡肅工部具棺治塋仍命行人孫君汝翼䕶行中書舍人李君輔蒞塟有司畢祭如數恩禮隆偹咸侈為榮孤宣將以是年十月五日塟同江下赤石潭期促不及請銘當朝名公謂公視某則外兄弟迫之寢所俾代是役拒謝不聽乃力疾取禮部祠祭主事曾君同亨所撰行實叅以平日知見撮其大端列書壙石其政事之詳未及盡聞俟之作者公名延字南喬居近崦山因以自號周氏泥田水溪巨族相傳系出都鄉侯𦙍因守袁留居之至汾翁徙烏東五世沂濵再自烏東徙泥田十六傳而為學顔學顔生榘舉洪武庚戌鄉試官至台州府同知以治水知名太祖皇帝榘生公智泰和訓導於公為高祖曽祖適台州教授祖仁讓祖妣宋氏父良福妣李氏公既貴俱贈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二妣俱淑人公始為儒士舉嘉靖壬午鄉試明年登進士為潛江知縣用薦調廣之新㑹戊子召為兵科給事中以言謫太倉州判官徐丁妣淑人憂起復補宿州已而擢揚州府同知南京禮部主客郎中調南京吏部考功戊戌擢廣東布政叅議轉按察副使擢左叅政轉福建按察使擢右布政使厯廣東左布政使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應天再擢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兼巡撫無何召為刑部侍郎復擢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轉南京吏部尚書改南京兵部尚書叅贊機務凡二十任至今官初仕時年纔二十有五家居先後止三數寒暑自餘三十五年未嘗一日不在位方峻謹潔無他嗜好面顔寒峭人不易合在親交一無所眤亦未嘗一言受訾於人自其少時食貧力學間授徒以自給有弗率者旋即斥遣喜深沉守獨日端凝上視密於致思即夜寢多不易瞑凡晝之所為至於事物之微人易忽者必檢畫得當乃已與人語忖量是非而後發將出口尋繹復止如是再四或終含舌嘿嘿不苟應退則靜坐一室儼如對賔妻子不敢輒至其前偶有違拂厲色經時不解僮僕侍側者惴惴失措以此持已亦以此視人不別為賢否以此處家亦以此治官不少失尺寸以此臨下亦以此事上不輕為附援葢出性成非矯強也始至潛未試吏據律擿發奸蠧破露常堤黃漢垸田三千丈防恩江河潛得常稔而沔無水患盜入東北沙垇驅民驟往盜驚有偹卒敗以去新㑹窟猾逃稅習不可治則又設計誘之畢償其逋去兩嵓邑俱祀名宦祠中入諫垣無幾坐論新建伯奪爵事外謫謫者例居他署自別僚長遇以客禮太倉維揚皆然獨違衆聨署受事為常去宿宿人祀之如兩邑厯廣閩藩臬值南交議起贊畫居多以征黎功獲優賞而採珠中使畏其禁令不敢苛暴蛋人在閩中吏無佚罰者巡撫應天首清海洋巨㓂林成之擾以靖江防次復溧陽水次之兌以寛民力未幾督兩廣則又主於節費息兵務安靖以杜倖功軍餉非給犒不發疏止畨舶交易毋啟外侮罷瓊萬烏石諸驛嵗贏千金宦跡所至過者惜其去聞者冀其來墨吏多謝病求避汰擊自是出入南北兩都官益尊其清約自守交㳺屏絶門外蕭然不異在下寮時異時考察或可計免至是竟莫能相撼至所保全又非讒毀可動事無巨細度其害不勝利即時調皆然所見有未定者寧棄置不復舉縱拂羣情不恤皇鑒精嚴靡有遺照近臣尤所注意往往捄過不暇公周旋八座曾無蹉跌嘗自贊其像有曰退然若畏鈍兮似迂然其不違義不趨利不隨俗不靡風者殆之死而不敢渝也其終始令名豈易然哉有司議諡擬之一德不懈曰簡正已攝下曰肅上特允之葢既接跡安成張公之後而所遭過之在吉水百八十年間登穹階受完寵者惟公一人嗚呼其可謂不死矣公生𢎞治己未卒嘉靖辛酉享年六十三娶熊氏累贈夫人繼王氏累封夫人子二長守以廕至右軍都督府經厯幼宣國子生女二適羅思李祖庚俱縣學生子女長者熊出幼者王出公不樂為無益文字至所陳述咸整潔有章類其為人多不存稿惟奏議若干巻存於家銘曰
  泥田之野原自崦山周宗世衍焜燿其間篤産名臣特立無懼揆厥初終一節允固肅則有帥簡固能專在邇不泄持久彌堅諸難咸宜於藩於臬薦登大僚聲光有烈惟帝曰都惟爾予孚孰司邦紀御史大夫率爾素履爰正庶位臣敢不恭百辟所視亦既七載表樹自躬吏獲楷式士恥汗風矢死奉公疾弗仰叩力瘁生前慮周身後帝用心惻埀䘏有加進秩賜誄易名孔嘉偹物飾終重使逺道石潭之湄塋壝堅好cq=190形閟志顯著在王言嗚呼簡肅百世如存
  明故白竹山徙柘鄉族叔北軒墓誌銘
  吉郡地雖廣然生齒甚繁不足以食衆其人往往業四方嵗久不一歸或即流落不識家世何在而長沙與吉郡接畛其産故饒其留滯又為特甚吾嘗治譜見客逰而塟其地者心竊悲之為書出處甚悉以待其歸又竊恨處異域而忘故鄉使父母盻盻然無以待老誠不知其何心也吾族祖秀英嘗客長沙之寧鄉粟溪既久娶其地章氏有二子鈞錦未幾章氏卒而秀英之嫡曽氏二子曰銘曰錢既有室視寧鄉二弟為異母又逺在千里外秀英慮其不相能而力又足以兩分其業也欲令鈞錦留寧鄉以居鈞年十二三向父泣曰人孰無祖吾忍終為客子耶情㫖悲懇秀乃攜歸曽氏性頗嚴鈞事之甚謹顧獨得其歡心曽氏嘗語人曰吾不意鈞能孝我也以故銘錢視鈞如同生鈞稍長往來寧鄉有贏即以周其族人於業儒而貧者不惜傾其貲里人王志本死不克塟聞而哀之遂遺以棺又嘗解衣助秦用達之殮然家故僅僅不甚裕也其生𢎞治癸丑嘉靖乙己卒於家娶叚氏有二男曰程曰秋程為府諸生一女適顔來嵗時婚婣宗族問訊咸謂鈞能持門戶嗚呼視彼輕去其鄉久而忘歸與同室而胡越者又何如也不可謂難哉程以丙辰冬祔塟吉水五十九都東邊下坪辰山戌向先期以外父袁君梧狀來曰吾父雖無善行願一言使後不忘予與程同出峽丘公珣之後又嘗壯鈞之為人竒其所為乃志而銘之鈞字仲和北軒其號雲銘曰
  寧鄉生故鄉死安能鬱鬱久居此居竹山塟吉水爾能德人人德爾樂哉茲丘誰忍毀
  明故三潭府君墓誌銘
  三潭府君矌達人也方頥豐凖性度純謹夷猶與人處無疾言狂態而心常熈熈若不涉世務者故善詩楷書書宗顔氏皆有法度喜飲酒遇醉不能辭時時舉盃至唇復止嘿嘿工苦於詩詩不得盃屢舉屢止如是雖移晷刻不知倦或主人勸酬至甚醉目光傍流輒拱手告寢鼻息齁齁主人不厭雖累月如是不捨去往年常㳺金陵金陵多鄉貴人好為詩及顔氏書相遇甚驩飲之酒見其狀若此更相稱善交引辟為弟子師居無何忽忽不樂棄歸嘉靖壬午始與先大夫相見先大夫髙睨一世無富貴態常鬱鬱不欲與俗人交杜門城市中巷無轍跡遇君至啞啞笑言旦至暮不休每席地坐共持尊酒倚筆床嗚嗚長吟彼賡此倡揮灑滿紙當是時余弱冠旁侍謂嗜文墨耳未之多也他主人或相招皆不樂往而先大夫座中無君輒慘慘不樂乃延為子弟師嵗且暮猶相對予至是益愛敬君間與語周程之學悚然俯聽歎曰惜吾老矣枉此生無可贖者遂為詩贄谷平李先生願師事焉不獲請退而日誦陽明語予笑曰得無勞乎應曰誠有聞即死無憾久之詩類白沙字類陽明見後生輒談先大夫與谷平先生口不置也又嵗餘先大夫捐舘君且病方病時聞訃伏枕痛哭不自已故病日甚勢且亟猶欲為誄辭舉筆淚涕交下竟不成語後二月亦卒平生不知計筭事少嘗學為諸生以門戸廢業而身亦窘子弟束脩嚢無停滯家不能舉火對客不少見戚容日逰山谷中趺坐盤石以此為常辛夘縣令吳惺廉其老貧禮為鄉飲賔固辭不可乃以讓蕭廷翰而自為介衆謂稍自媚即可以謁得謝而君不一動齒卒之日其子珵無以為殮又十餘年不得塟而素所交㳺日多零落今無復有談其事者悲夫君名輅字木夫世為山原羅氏始祖時濟為宋吉州推官髙祖敬簡曾祖存淵祖丕冠父效祖母石鼔周氏君生成化戊子卒嘉靖癸巳娶周氏生二子長珵次玧早卒珵娶胡氏繼劉氏女適某孫女一乙巳十月丁酉祔塟本里某山皆珵力貧終其事銘曰
  若有人兮山之阿飱沆瀣兮被芰荷行無頗兮志匪他莫我好兮謂我何歸去來兮擇所處孔鸞相從兮猿鶴與侶逰而不返兮將遐舉延咮嚇腐兮奚足語潭有月兮松有風生此樂兮沒此終相贈遺兮留無窮後千秋兮何悲恫九地修文兮多君子異丘墟兮同寢止勒室銘兮考終始天地為徵兮永安此
  明故泉口彥山府君墓誌銘
  予聞懋德述親之行則為之泫然而悲葢悲其時之難也先王田里樹畜之教詳斯民得以厚生而寡外慕當是時有弗若於訓者刑之所必歸也其安於俗者則福之所必集也後世養民之意微而利慾之穽徧於天下非捭闔不可飾情非累黍不可居積於是恂恂者多齟齬而卒底苦厄彼能自靖宜無怨矣然孰能免季路皋魚之情哉故既為懋德悲亦因以悲吾先世也懋德之述曰吾考彥山公篤厚人也雖不事文學心肫肫近於理至不知計筭處多暗與古人合嘗業商商即墮貲已而躬耕耕嘗餒旁觀者不勝其坎壈矣顧所出浮於所入無苦語吾祖喜賔客施予則為治具營辦不令親有他慮諸父昆季遭誣訟若身與其事傾作産出之故終其身貸貲以食教其子曰汝必讀書無効鄉里薄俗孳孳於利也嗚呼若公者非所謂恂恂而齟齬者耶公卒二十年懋德舉江西甲午鄉試而養已不逮辛丑改塟公於下符髙伯祖庸範墓側午山子向述是乞銘餘四啚泉口系出秀川印岡仕倫公後二世德輿文學著於楊文節公記而夢祥明弼行業載乎郡邑誌嗣後顯達逓傳難以枚舉自余與懋德同逰谷平先生之門講學甚親重其述言而悲其用情遂次第書之嗚呼公可謂不匱矣





  念菴文集巻十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六
  明 羅洪先 撰
  墓誌銘
  明故中大夫太僕寺卿三符曾公合塟墓誌銘
  今上皇帝之初習於政事百司庶獄覽決必親武臣有恃寵撓法者嘗受賕違詔改配軍人縛邉將為御史趙鏜所劾復強辯逆㫖下朝議衆以其嘗與大議又與戚里有連咸顧望三符曾公為大理左少卿獨言罪當死得減為幸何得復計其他數以語侵法司凡再下議公色益厲至拂袖起不署奏慶陽伯有甥張柱驕橫毆人母死為東厰錦衣衛所覺既伏辜法司以賕移獄坐其子朝議謂厰衛乃天子私人不可偏聽致輕法司公言當計是非不當有所向背上先後遣人偵知之大怒為罷尚書都御史大理卿各一人用公議奪武臣兵柄削保傅銜及其祿三之一而竟誅柱且曰滿朝之人惟曾某孤立無黨將以為刑部侍郎用事者不能平嗾言官交章論劾公上章請去疏至八九累㫖慰留猶忿忿不自已公之名自是滿朝廷而忌公者益因以衆已而擢太僕卿實以抑之居嵗餘以守藏吏為奸自劾致仕去自公去朝廷不復有此兩事亦不聞以少卿廷爭忤衆者矣公起家𢎞治壬戌進士知鄞縣三年鄞人愛之如父母久而不衰有西漢良吏風丁卯以母憂去己巳起復補保定之新城未幾擢工部營繕司主事分司通州滿考調刑部山西司主事擢署山東司員外郎明年甲戌轉署郎中忤閹鋭引病去丁丑檄召補陜西司署郎中遇都御史彭澤獄起戊寅復在告終武宗之世不復再出辛巳今上即位用薦者起為肇慶知府且録己卯勤王功贈常俸一級丁亥擢福建按察副使未上擢大理右少卿至京轉左少卿自入仕二十六年履危蹈險晩始遇矣然略不自知顧惜冀少進嗚呼是可以凡心窺哉平生剛介寡與遇事直前不知畏忌勢軋利凂寜死弗移好咨察人情以制幾事人或以言嘗試輒嫌以為誚已怒發自任矯之雖或少過無悔也當進士奉使歸日持律就叔父憲使昻講説疑義假獄辭斷議如為諸生除縣未上鄞諸掾留京者百七十人率卑禮問所宜行諸掾感其義人投所知滿數篋公擇可信者為便簡出入袖中至鄞有所行罷動中幽隱豪猾驚曰公神明耶何自聞之揺手戒不相犯閹瑾煽虐民多為盜瑾舉連坐無辜者踵繫於道新城去京師甚邇公上盜狀多以野處為戒瑾遣二校實之公曰土廣人稀始便為盜何更實為二校不能廹鷹坊使假瑾威往來畿內郡邑吏數遭撻辱而括財至數百金不止公用市猾詭計新城獨得不擾計其費纔十金分司通州與諸閹同事禁索錢舟人籍諸軍陶甓月課閹人畏之張鋭者主東厰太閹也其私人馬宗以指揮違法當罷鋭百計求免不聼且數詈鋭鋭怒甚代奏誣公入罪不審下法司久乃得釋都御史彭澤將復哈宻中人素以子弟不與從征銜怨㑹土魯畨用奸細舎音浩善計誣澤激禍遂與縉紳忌功者搆獄䧟澤公判浩善反覆變亂誣忠勤大臣法在必誅浩善懼賄內外以計逐公公不得已再引疾去公為大理廷爭為難矣是時以郎署再抗衆怒病歸啜菽忍饑不知關説機利妻孥相向日嗟懟若不聞也在肇慶六年政尚威亷總督大臣數以撫猺之䇿問公公言非用團戍法自守互市法相詰猺不可撫言數十萬多見採用嘗憤兵衛縱賊自利至忤上下幾不自免蓋公之不屈得之天性之素如此致仕歸十有七年杜門絶交同里罕得識面非其人即親屬不樂與接偶遇之終日相對噤不能曲出一語閒居聞脂韋媕婀者當食必置匕唾罵事關國家終日邑邑不解性喜讀書頃刻不能釋手自經史至於星歴地理譜牒積嵗覃研咸有著論堅持一説不可破文多頃刻立具不求煅煉竄削為工所著年集家譜凡十餘種藏於家獨地理諸書行世公名直字叔溫號三符一號惺惺叟世居吉水竹山湖曾祖沂贈監察御史祖椿父煜以公貴贈中大夫太僕寺卿母周氏贈淑人前室夫人彭氏廬陵進士槩女繼許氏金灘許泰女封安人進淑人皆先公卒無子側室王氏廬陵廸功郎鍾女生子二人長子布府學生㓜子庠女二人長適前左春坊贊善羅洪先㓜適縣學生羅宰孫二人中行中和孫女三人許氏善治家事公最久自食貧至公致仕內宗外婣男女歸聘絍績田蓄給使生息咸出剸裁故公垂老不識衡量公生成化丁亥八月二十九日卒嘉靖丁未十二月十三日享年八十有一許氏生成化壬辰卒嘉靖丁酉年六十六公卒三年十月己酉子布以許氏合葬六十二都龍陽岡已山亥向而子布妻周氏祔其右稍前洪先先君少許可然於公莫逆嘗命洪先曰汝婦翁性難犯可嚴事之吾敬其為人也其後得侍於朝親睹前為大理時事比罪歸侍朝夕者又七年當病亟宻遺子布書曰吾生無所益於鄉仕無所補於國即死慎勿祈恩澤且他屬銘長婿足辦此矣至是子布出其書洪先讀而悲之不得遜書其數事大者見公銘曰
  剛毅於仁近者其質流風所移百不存一於乎公乎氣降萬夫人所趨避獨視若無孰不榮進畏以禍及寜捐公卿方抵貴戚奮不顧軀尚計其餘或是之迂彼終何如古譬士品定價莫強利鈍是程豈辨下上聖主知臣孤立無黨以是銘公可謂不爽
  明故羅生汝奎墓誌銘
  羅生名文祥字汝奎吉水冨田裡人父居禮以豪爽聞母胡氏娠十二月夢神語曰先冬日當生兒已而果得文祥文祥為人長身面青黑秀目疎眉性好竒㓜從里師學文詞即厭陳俗語欲自出機括師惡其不馴然心窽窽自以為未有喻意者復聞明興文士宗李何孫鄭四子為大家得其文思與馳騁上下於是多集古牒竒字間出語即有矩尺已而得陽明先生格物論撫巻嘆曰茲非程陸門戸耶夫人在天地瞬息耳居不堂奧而塗淖食不粳稻而糠粃秪自苦且無與償也吾豈能泯泯效蠅蚋羨殘膏餘腐羈其耳目哉自是俯視濶歩檢操凝竪同捨生往往目逆羣咻之不為動後為贄書與弟文命同謁羅子玉虛山中間語及佛艴然曰願師莫作是語見禪經輒欲宻屏去後四年羅子與論息機之要存性之門忽起對曰聞命矣斂神卻念忍嗜遺華飄飄然視古所謂狂狷意不多讓也自是與羅子莫逆進盡規益指確瑕璺朝可暮否不務區區形跡矣羅子嘗令叔沔惠言弟夀先居先師事之嚴和間施保誨交至羅子自視叔弟不是過也於是假舘羅子嵗晏忘歸嘗與推極神聖根柢否臧古昔計探五嶽乃志四方踴躍酬應誓不二適郎刻期共入衡山尋舜禹故跡求盡脫滓穢將行母尼之對曰茲非漫遊欲了此生耳母聞之喜期明旦發舟然業已中暑毒是夜方入寢大喘呼面發赤唇舌裂燥母問之第雲衡山衡山里醫不察誤投陽劑然艾火即痰壅閉目不復語達旦卒矣正德庚午十月十四日生嘉靖己丑娶彭氏癸巳謁羅子丁酉始為縣學生嘗試學生不中不見慍色戊戌四月八日卒三兄福先卒昭弼善治生弟文命縣學生文祥所得財輒歸母任諸兄弟取去無問及卒囊無寸儲彭氏生子祖懋女淑慈又皆夭死閭里傷焉兄弟思與立後以諸子尚㓜未有擇所遺詩類初唐文祖經子間出魏晉墓在皇厓山後魏仙嶺右銘曰
  嗟羅生謂年為壽百齡何究謂身為存盜性者六門嗟羅生汝知否為榮知傾為成故寜適塗弗至而弗蹈榛荊嗟羅生嘉種弗食其行亟亟望源而莫即命嗇耶時棘耶其亡矣亡矣得大當矣𤣥之光矣嗟羅生繄何傷
  明故饒良士孫烈婦合塟志銘
  饒良士名思明字子見新淦湖田人也父貫之早卒母徐安人生子思聰思明思明遺腹子幼有至性三嵗見里師笞兄即俛身求代師屢試笞之不為動六嵗通聲律知名郡縣中嘗送兄渡水見風起必求與俱渡執兄衣曰第無動由是一舟得不恐既長娶安國鄉孫怡女女初生怡名曰節已而性果懿靜事徐安人以孝聞於是思明得恣意問學為縣學生懻懻不逐時態又日夜勤誦説然體素羸薄不耐苦遂成瘵疾疾困忽自省曰科舉之學竟終身耶已而得陽明先生傳習録乃復矍然曰吾幾枉生夫道至邇至易矣舍是他營是謂大惑吾寜汩汩泯沒甘自悔哉於是大書勇字座右決計改歩期必聞道死乃已言嘿動止僅僅欲自信深衣大帶屏居沉思即同軰指摘譏慢無所撓有以理道告者意氣舒發忘其疾也於是居新興寺中五年不入私室孫躬給湯藥亦五年不衰囊篋盡即脫簪珥簪珥盡日夜繅織足之是時兄舉己丑進士為刑部主事思明恐即死母老無所仰為書貽兄曰人多榮仕宦古今仕宦多矣非忠孝知名者有幾兄宜為養母計無他汲汲也未幾疾亟歸正寢孫就視之已不識面目乃大慟曰君何為至是思明色不沮從容謂曰吾已矣無過悲汝年少又無子從汝志不禁也孫驚號曰君疑我豈忘平日言邪萬一不諱終不令君妻事他人乃復大慟絶息已乃入室豫治斂具擇衣被精粗為二具家人莫之測也斂具具私取蔥蜜和飲之不得死復計買砒霜食之為守者所禁又不得死已而守者倦乃就縊室中當縊時有聲裂裂出戸外屋瓦震撼守者驚覺起視死矣思明聞之氣息奄奄歔欷悲曰吾妻死成妻矣吾學陽明今既死乃不能有成吾則媿吾妻傳習録納吾棺中以識吾志鄉里逺近奔視即欲聞有司思明指心曰彼不媿此耳毋多事乃復貽書別兄詞㫖悽婉左右悲痛又七日乃卒卒後有司聞其事於朝曰風化者朝廷大紀貞烈者天地之正氣也伏見新淦饒思明者幼孤家貧嗜學稽古齎志以沒識者傷心其妻孫氏曲盡婦常先夫自決寓從容就義之節於慷慨殺身之時自非成仁孰能不奪良士烈婦古今為難矧茲同室尤為希遇願霈殊澤以昭淳風且示民有紀極也於是天子聞而悲之詔旌其門曰貞烈雲思明生正德己巳九月十七日卒嘉靖壬辰五月十六日孫氏生少思明幾嵗卒先七日塟在某鄉之原詔旌在卒後幾年始思明與同邑朱洛友善將卒與洛訣曰而知吾心吾死必得念菴羅子銘墓吾目瞑矣後五年洛見羅子理前語羅子嘅焉士有昧一面而知心越千里而慕軌者誠以道懼難求音貴合律誠有所不達言有所不宣於是希心遐邈振歩疎越雖匪嘿識情亦懇至矣洛學不傳魯經分裂號為士者佔畢騰説躐華取次役其精鋭以甘腐餘追究隱念祗足靦顔故朝匪黃科秩無授紫野雖白賁名靡升𤣥迂正道而莫由棄常經而弗述已成痼癖誰則浣除有能問津庶幾乎絶響矣顧使業不永就行遂中廢秀而不實豈非志士深憤哉勇士不見戈矛之害者重賞招之也中士不避隕越之禍者令名束之也烈婦處闈閤之中鮮見聞之益議不過酒食功不踰緯織乃能蹈死如履周行此何兾望哉矧其睽居五年慮非不審也弱年罔後身非有係也三死而畢遂意非偶激也借曰未知則好德之詩荒矣故曰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利貞之聲或出於柔質中庸之義多缺於大儒此非降才之殊用智者之過也德不孤必有隣思明雖未逺究然得烈婦作配不朽使為士者率則興行則思明之死重矣或曰孫之烈思明死成之銘曰
  彼筓者何其心匪他彼士也人其儀孔嘉乃爾降瘥胡不自計胡遽雲逝曰昊天不二滔滔者流自承以羞如淖塗弗由何莫視茲丘亦有黃馘積穢而罔修如露斯墜胡千祀之作對鈞非類耶生同食死同室永為極地維不裂茲丘其節節
  明故市隠殷君墓誌銘
  翁名㫤字序明其先汴人諲姓世為醫元季有諲明者舉鄉試為金壇教諭官滿留瓜州始易殷姓其後子孫占籍江都再遷儀真今為儀真人翁隆準方頥聲堅亮為人樂易好施與不知積畜殷故世醫翁又業儒人以其好施而易與就而問與延之去者日滿戸翁囊藥相從言症響應病多愈又不責報人具酒為夀飲盡醉醉則撫幾歌擊壤詩意氣激蕩人見翁好施不治家而又能多飲咸疑翁有仙術呼為市仙其後翁漸衰家用稍乏人始相謂曰翁蓋隠者也於是競呼為市隠翁翁隤然應之無擇也翁之醫也自殷裕以下世有發明裕長子洪武間戍謫西蜀以功為小旗遂與廣陵丘先容吳陵劉宗原西蜀胡仲禮為友此三人者皆以醫名當時而仲禮術尤竒騐永樂初都督潭公鎮儀真薦裕名醫留幕下遂與仲禮居儀真而姪智師仲禮頗得其傳嘗舉為如臯醫學訓術智弟信是為翁祖翁既習聞先世所傳故其醫亦有竒騐丁本德妻孕踰期而他醫誤以病治翁診曰男也丁本德欲生男當如我言勿藥十四日果得男於是此事傳聞縉紳間道儀真者必來問醫儀真當江淮要津自縉紳至商賈鮮弗知翁名者嘉靖庚寅余在告過儀真舟中大疫翁留客舍是時余母妻病亟衆醫嘖嘖謝去翁進藥獨如故後數月愈逮余病不粒食者七十餘日家人慾治後事翁醉呼曰脈可生何為此不祥語他醫欲更藥翁亦不聼比百日又愈已亥冬予道儀真翁已病病猶執余手勸飲飲不醉不已別去未數月翁卒余聞而悲之蓋余之識翁固始於醫而知翁之深則不在醫也余方病時瓜州有富翁王某官治之急托翁以數萬金謁余且以千金夀翁翁揺手卻之曰羅非而人毋開口余病癒始聞之笑曰翁何以知我翁曰吾見公未嘗言及利也嗚呼古所謂貴相知心者非耶翁且卒呼予不置蓋其篤厚性成也翁父勁母劉氏生翁兄弟二人翁以次為伯父朂後朂娶顔繼包年且老翁侍養不倦不異已所出已而持服盡哀人皆以為難性又能急人人有訴是非無所回互至人侮已則忍以待之病亟謂其子曰吾平生不妄取人今得無媿汝等勉之人乃知翁之心非固好隠蓋有在也翁生成化戊子某月日卒嘉靖庚子某月日娶朱氏繼丁氏朱氏善治家先翁八年卒子二人修佑女三人長適太學生盛楷次適某某孫男四人孫女二人皆幼余自庚寅與楷往來頗重其為人修等以某年月日合塟於棗林岡以楷之狀來乞銘余方媿無以報翁而楷之狀皆可信也忍不為銘銘曰
  翁嘗歌撃壤詩曰老於太平世死於太平世當是時翛翛然自適固無所忌也而今居此室也又何拘繫耶古人有言不於其身必於其子孫翁種德累世久而彌敦其必有大翁門者乎
  明故劉孝子墓誌銘
  正德丁丑余鄉南嶺劉居士喪母廬墓玉華山左朝夕哭朔望令節有奠物不給則織屨易之明年夏風雹伐屋獨其廬不壞山多虎虎夜遶廬不相驚其始人以為詐已而鄉之士人聞其果然多往慰問然不肖者惡所行異俗且不利已謀隂沮其事又明年聞知其滿喪乃結黨偽為盜夜火其廬執而苦楚之久乃得脫抱木主徑山就道院中避焉時天苦寒童子以衣進色不能素者郤不受黎明乃歸納主於廟而終喪於外寢是時余為童子人傳其事且見居廬時奠文皆哀痛語然不能測識其心誠否已而稍長始盡知其為人蓋篤行者也當年十三時聞父理豫溺死池州慟哭嘔血以母周氏解譬得不死自後徃來其處輒憤恨不食設酒殽江滸號而招焉同舟之人皆為墮淚每食甘美必懷歸奉母後客九江聞母喪棄貲而奔故其家益貧然遇忌日齋必三日而祭祭雖薄而悲則已甚徃年兩臨余父喪見余哭亦拜哭不止蓋其性純至若此平居寡言笑事必效古遇人非笑而自信益堅不喜戱劇或強之即擁戶不顧有欺侮者忍以待之故嘗自況為東𥦗耐辱居士鄉人既莫知重其所行及其既老而貧皆以鄉人視之近亦無有談其事者余讀書見古人行事多竒偉可誦嘗怪今世不終以是觀之豈非泯沒者衆而失紀載者之罪哉夫忘其紀載而使其泯沒猶且不可況欲隂沮以違戾其誠心哉此惟今世有之在古人所未經見也以其隂沮者衆則今世之鮮所紀載抑又何疑余又因是而重太息矣居士名和字元中塟某處生某年月卒某年月初娶郭氏無子繼娶熊氏生子廷翰縣學生廷翰娶羅氏實余從女兄亦無子而側室有子曰天曙生五六月值居士喪能茹素助哀與之肉食輒哭不食雖百試不改嗚呼將氣類之感耶亦天有以厚之也劉氏自廬陵遷南嶺北坑十傳而得滎陽尹深深生桃源丞砥砥生脩脩生理豫世皆不顯豈天之所厚者各有在歟為之銘使後人述焉銘曰
  孰不離裏而有形孰不咳而朂之成胡是昊天而莫為情哀此棘人其疚㷀㷀其身㒺恤其他遑寧百爾君子無忝所生伊其德行尚作逑於令名
  明故南田藍君墓誌銘
  自古俠客豪士雖寸長片善往往流布史傳固作者之不遺要其遘時而起亦有足稱述者然余考其才能又未盡竒絶竊嘗異焉已而嘆曰人之為善何常哉或由感而後興或由習而漸成苟自拔於鄉里者其亦可勉矣顧所生多不值其時值其時者又有遇不遇幸而遇矣其事又不盡聞於人而其人或不足於作者之識則亦與無能等人之死生忽爾有志者能無悲乎陽明王先生當正德間提兵贑州嘗征桶岡平宸濠功赫一時然皆訪民間知兵者禮以致之故卒得其死力桶岡之役檄吉安太守伍公致其人公聞吉水義官藍君純嘗隨官軍破饒源諸洞以勇名遂以往應其後破宸濠復偕行先生所禮致雖未必盡得人要之可以見惜才為先生所致者雖未必盡成功要之足以見所遇自明興百六十年江西盜起數四莫⿰於饒源莫固於桶岡莫大於宸濠君皆以兵從事然非有一命之寄與守土之責也而自傚若此至今言之猶能使余嗟嘆豈非丈夫一幸哉君年垂老值章聖皇太后南附梓宮過九江郡邑以其善應辦強以徃中暑毒歸病三年竟卒平生饒於居積而慷慨奮發輒無所顧或言其先為陜人豈亦尚其風烈哉卒之又明年甲辰其子將塟之某地龜形山託友人陳元哲來乞言余非作者顧其所遇竒矣志曰君名純字從之丁田人曾祖近仁祖訥直父器玉生成化丙申卒嘉靖壬寅配羅氏子三蕙征斆孫一吉嗚呼世無不滅之形無不磨之名蹈規而行績或弗成材不植楹可以支傾寜瘁而死無寜逸以生俠士之情是為銘
  明故象翹王君改塟墓誌銘
  嘉靖壬辰葛山王生暹學於余問誰遣者對曰叔父象玉命也始暹十嵗而先人象翹府君病亟是時象玉客逺地引幼叔象珍手泣謂曰世人骨月忿爭彼此不為謀者由各殖作產飲食起止不同朝夕不親以是情日間而誼不屬也吾欲身率二弟均財共義卒不使自為竈突鈍釜負吾初心今且死懼若輩不吾似也古人九kao世同居始於能忍在若輩勉強耳吾自童子當室吾考遯菴公遺田六十畆不足以給饘粥後雖增田如其數而生齒倍昔即計口割業猶慮不給況如世俗分異耶若輩子衆而吾子寡縱分異斷不得如世俗以吾三人為限顧使寡者厚而衆益薄也汝識之象玉歸聞言哭曰吾可使吾兄不瞑目地下耶同居共爨至於今尺帛粒米不敢私入其教暹者不殊其子故暹視叔父猶父也余聞生言知象翹者能以義激其家人使玉與珍亦勉於義以不負生死皆世之所難也獨異暹之視叔父與其叔父之視兄者皆自孤弱相倚至於成人舉其初心若取左劵何哉象翹故信青烏卜隴之説嘗欲改塟遯菴於石龜潭之金剛山不果後其卒十四年二弟竟成其志又十五年為嘉靖丁未暹復卜鄉之芙蓉山白茅里改塟象翹而白茅故為叢祠土人多神怪之獨象翹以䜟言可居力不能致暹請於縣令胡公鰲得之而以是年七月八日襄事嗚呼青烏之術其信與否不可知若象翹者卒遂初心於其身後豈非義之感乎象翹名聳生𢎞治甲寅某月日終正德庚辰某月日年止二十有七娶羅氏二十七而寡居撫暹幾三十年無有二志督學僉事蔡公克亷亷其然遣有司禮揚之暹為縣學生孫三人其家世詳余所為遯菴志中而余復為是銘者暹之請不已也銘曰
  芙蓉之山委其竒靈有神其司古木幽庭人莫敢窺凡怪時見倐然其頺迅霆奔電神莫與爭何有於人而竟得焉以藏其身身割其私地其棄寳有測其倪是謂要眇
  明故承直郎南京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草岡周公墓誌銘
  正德間空同李先生督學江右尚氣節精裁鑒諸生入品題者才能無毫髪爽失然其最高等類以舉業擅長先生既博學好古時時向諸生誦説之鮮有應者獨廬陵草岡周公為古文詩歌不屑舉業與先生意合試而竒之遇以加等未幾舉江西癸酉鄉試鄉試故以舉業而公之取獨以古文詩歌於是江右莫不聞公而先生亦以得公自慶遇所知輒延譽之先生所知多四海名士於是公之名駸駸逺矣公負美質眉目姣好玉潔然頗自好不忍隨俗淟涊讀書至左傳喟然曰吾不幸不得生其時獨不能通其言以探其精乎於是深鈎宻構經經緯子章煉句斵務高絶險刻不道唐宋以下語又多識篆籕工書法難字稱引艱僻不可流誦時人莫不嗤之而公咀掇未有厭也公之自居與先生譽公者蓋本此自余觀公制行甚異不獨公未嘗示人即人聞之亦或未有多公者不知何也楓山吳子梧岡王子東泉周子者吉之名士也公自幼兄事此三人飲食衣馬僕賃視三人無有分異而吳子者家故貧又亷於治生公往迎館穀之吳不屑也必得請乃已吳性嚴善酒酒酣即靣疵公行事公斂聼無敢應而周與王善談經即又質問如諸生然平居喜豪侈及為平湖句容兩縣亷儉愛民纎芥不濫崇學立教勸農賑荒在工部虞衡官日起矣引年去無所顧恤朝之公卿大夫咸遜不及歸家為社㑹聯鄉之長老齒無貴賤臨子弟端嚴有法雖一言缺失不相貸也嗚呼若公者獨文矣乎我朝自𢎞正以來大雅輩出而李何四子遂以辭鳴至於今可謂彬彬矣然公之可述顧有不在此者則當時好尚不猶可以想見乎嗚呼安得復如公者與之論茲義也公名仕字用賔號草岡世居煙原曾祖詢沂水教諭贈吏部主事祖孟中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父統直𨽻太平府知府母陳宜人以成化乙未某月日生公卒辛亥年七十有七娶熊氏繼詹氏無子以族子百朋為後卒之十月甲申弟侃之子百之與其孤塟公楊公山先期乞銘往先君與太平同朝以故公往來甚稔予嘗師東泉又數得侍談論且深慕都御史遺風不忍辭也銘曰
  自六藝垂精奧闓布孰窺厥源孰闖厥戶千載聖哲望望莫歸如嘗鼎胔得臠者稀公欲秉麾攻堅摧敵無論膚功懦夫用惕交道吏治聞者以風豈曰考文不在其躬
  明故蕭象夔墓誌銘
  里中無小兒醫每小兒病輒南走壠州十餘里迎蕭君象夔君不至縱多醫方藥無敢斷是非者然性善酒對酒欣欣然不復知有何事即兒病重方鬱鬱不已及與酒忽遂亡之故竟日不與飯無問若竟日與酒酒必釂雖極醉貌益恭語益簡見人執手嬉笑無忿言也先大夫少許可寡交遊獨喜留君與君飲亦至竟日及令視兒病輒禁酒久之君不能忍亦時時呼號索飲之先大夫見背與余徃來者十五年余嘗逺遊子病疹君聞走視曰是不藥而愈者坐旬日日醉酒家人問藥揺手戒曰此吾償酒錢也未幾果瘳後二嵗竟病酒間謂余曰吾不能多飲吾殆死矣雖然吾無負心者復執手嘻笑如常是嵗暮有言君且死者余遣人奠之比至君復甦聞余有奠狀亟取視復令設奠榻下且悲且喜曰奠死者未必知孰若為生奠矣乎蓋後七日而瞑君之先始於有宋為大內御醫隆祐之變隨太后南奔遂留吉水壠洲曾祖某祖某父某皆業醫而君之名獨著父死時君年纔十六而家無厚資與妻辛勤食力稍裕即推餘周急故無怨於人君名恪字象夔生成化辛卯卒嘉靖戊申塟某山妻宋氏年十三歸君後舉三子寅宇完孫男五孫女二寅始學儒後棄去世君業名與君並銘曰人之生於世也孰醒而狂趨孰醉而晏眠或頌酒德君子以愆亦有達人任真忘天吁嗟乎寜望鼎而埀涎寜鼓腹而陶然君其為嬰兒乎宜其業之有傳
  董嶺周君松岡墓誌銘
  昔薛包兄弟任所擇取楊椿家庭不蓄私財史傳書之用為美談何哉乾餱思怨斗粟興謡固末俗所由傷而篤行君子所必謹也松岡翁雖處閭里間無甚駭俗事然即古人所書推之其亦有可言者乎翁為魯溪中子總角失怙與兄業儒弟纔數歲母寡居力不給翁自計曰使予而儒母氏劬劬使予而商身劬母康吾何擇哉遂棄儒獨力走楚之漢川貸人子母錢居竒化滯久之諸用漸舒兄得卒儒業弟妹婚嫁咸有倚久之弟年稍長則盡以逺役任之互為出納靡所較量楚地數歉不能償貸者立焚其劵無有難色其後兄弟數求分異聼取便利獨坐其餘不用關約佐騐此皆任性所安質直而行之不知有所倣慕也嗚呼翁之平生若此其於古人如何哉與翁久居者又往往稱其隱行嘗遊撫建道拾遺金視其囊小賈也坐待其人歸之寓楚遇夜奔者既無所苟復秘不令同舍人知翁商歸或值里正即獨為里正夕斂朝齎人無所苦已而鄉㓂起推為約長即獨為約長緝奸釋枉人莫敢私翁斬斬立門戸庇兄弟辛勤矣至於延師教子睦婣交友即至空乏靡恡年未六十斥斷家務不與外事終日端嚴羣從子弟望而畏之宗族或構語彼此詣門取平徐出一言折之聼者斂服蓋其自處有信之地然者翁姓周氏世為泥田望族而清澗又族之望傳五世為無心中翁徙山下生挹溪公綸綸生肅是為魯溪三子長祥季容翁諱憲字用賢別號松岡初娶谷村李學正景讓幼女無子繼娶桃林上官氏行忠女舉二子長曰道瀾一名子顒補郡學生次曰道治孫男五人出子顒曰宻岱嵤巒出道治曰嶅宻縣學生嶅舉戊午鄉試孫女二人曾孫六人室正至星璧豋曾孫女二人翁生成化乙酉三月二十七日終嘉靖丙午六月二十九日享年八十有二上官氏少翁四嵗生前四嵗無疾逝子顒等以庚戌十二月十九日合塟里中泉坑嶺背甲山庚向魯溪塋左而李氏故塟馬鞍山冷水坑南向又十二年子喁與嶅以狀來索銘洪先與子喁交好素在莫逆毎憐其鬱鬱不達無以稱其志而嶅又從學於余憶往年謁翁簡黙恭謹癯然有儀比聞諸所行事有足警世者皆不可辭乃銘之曰父母於子恆慮其單亦曰仲季衆輔以安子各有心孰念父母寧居其勞以身相輔如彼松岡有望有慿我揚其幽鄙薄斯懲
  明故廣西按察司副使南樓楊公墓誌銘
  公名必進字抑之號南樓吉水湴塘里人也舉𢎞治甲子鄉試正德辛未進士授行人選南京山東道監察御史出為廣西按察司僉事擢副使奉勅整飭府江兵備去官二十七年卒於家實嘉靖壬子距生成化丁酉享年七十有六大父永平通判韜父理以公貴贈監察御史母曾氏贈孺人公為人倜儻不羈喜任事自好為兒時以頴拔為大父母所慈授之書不甚攻苦輒解悟師為訓釋時出已意辨駁師莫能難為文不經意往往中肯綮及為御史破削規繩能彈壓人武皇帝時閹人怙虐莫敢嬰觸公疏劉喜畢真竟抵於法屢疏建儲廵狩及發諸隠秘事宸濠難作南都震恐公在江上急遣人以銕絙扼賊舟且授防禦策㳂江諸郡而提督江防都御史顔某聞變宵遁公疏奪其官比論功安慶守備楊鋭以公策上白㑹武皇崩不果議長江有黠盜積嵗捕治不得公出計擒之至則語之曰若能為我靖羣盜乎當貸若命遂縱之如是至再盜復見擒謂邏卒曰吾何面目復見楊公凡二十人皆抗吭死嶺南猺獞峒居險阻多賄士吏為耳目士吏既不用命益蔓延不可制㑹兩廣聚兵攻古田鳯凰寨三月不下公猝至其地閲獄出囚之壯者二百人許其自効隂部勒之夜分篝火自間道入諸囚斧木仰豋出寨後焚其巢諸司夜見寨火爭踴躍相賀及明見諸囚出詢故始愧謝不及蓋公未嘗與軍事也功上獲厚賞而都御史蕭翀因以府江兵備薦自古田告㨗諸猺轉相傳語畏公如神公以為府江箐宻道逺不可驟以兵入馴虎兕要必有誘之者首以恩信結其心始諸猺疑其言又兾有以緩禍間出數十人嘗試公公召之堂下言語姁姁比遣歸遺之醪肉或幘巾其後稍稍率諸猺婦來見公既與夫人計令諸猺婦入見夫人又食以糈餌以少針線女紅分給之諸猺婦出其夫咸感激誓死不敢背德於是得其死力以為鄉𨗳岑猛之變畏公且至先納金三十有竒求解公宻囊金公帑而佯諾其使意欲以此鈎猛而忌者疑有所泄遂被論去平生不滿於法度之士故是非者相半然善揣摩情實又能用柔令人曲就已意意有所欲雖冒寒暑風雨䝉謗訕當勞勩力為之無所避也以故於兵事尤所自負當其徃來田州見南平村廹於盜停車徒歩相地勢令築連堡自衛分地刻期踰旬而成土人以公姓呼其處聞公過者無問民猺必走見去之日牽車奔號後十餘年有呼楊爺者簌簌然涕下也新建伯王公守仁尚書胡公士寜憐其才疏之朝竟格於例不得用歸家大治祠塜為期㑹以聯同姓年甚高猶瞿瞿饋奠一日思自為塜卜黃家凌巽已山吉喜曰去吾廬不百歩稱吾志也作壙數月而病病未亟能言某日時當死至期果然家人請後事不一應卒之三月啓竁而窆先期諸孤以周君鳯所為狀來請銘余為太僕卿曾公婿而公為之甥蓋婣也情不能辭公娶周氏封孺人繼李氏子四人淳潼滻俱縣學生渟尚幼女四人適某某滻渟幼女出側室劉氏孫男一孫女三俱幼銘曰古之論才亂敬簡亷逮於叔季視力所兼弗遵以晦罔遘器使一蹶之虞胡能千里輪囷道左以寸朽嗟若或命之公將奈何
  明故大理寺評事前南京雲南道監察御史邉君南岡墓誌銘
  予毎按厯代諸傳輒悼昔之人才搜竒吐葩膾炙一時其始皆際遴才之主或典詞林或陟要津似亦未始不遇然終不免為權勢所抑齎志以沒豈不重為才之累也哉吾隣郡峽邑邉君何其埒耶初君少負竒節即嬉玩絶弗類羣兒五嵗入小學目數行下比長遂大肆力學問釀經醖史其為文援筆立就若出夙構凡所試靡不藉藉有聲以尚書補縣學生舉嘉靖丁酉鄉試登丁未進士朝署悉賀得人筮仕弼教台州良以五刑為民司命非中正明𨔶果斷者不能君卒政平訟理譽延於上不惟席不及煖其所至歴歴有遺愛去思之跡與甘棠峴碑輝映後先自是侍御南道連膺簡命廵視下江無非以理賦剔蠧必亷靜慎勤乃可君果刷弊存良民便而境用無虞與陳虞相為伯仲蓋自是咸謂君行將大用矣乃以章奏剴切為權要所啣湖州之守未幾而廣德之命隨下視昔困於中制者又何殊哉及是非稍定擢大理遷尚書郎又孰不謂君之望自當晦而復明奈何奪於未定之天位不稱其才用不滿其量行獨而見非德豐而年嗇負昔人之望者終遭昔人之窮似可憾也當君自雄其才時高視濶歩其心以為台階揆路可以立致故直道而行其偃蹇不前一至於此性復磊落豪放用不為喜舍不為慍使在晉唐當為一代人物矣君生正德丙寅十月十九日其不幸而宦死下邳則為嘉靖庚申之九月十六日也年纔五十有五季子一楨自為事狀請予銘而以辛酉七月二十八日厝君於洞背之陽君名毅字德𢎞南岡其別號也系出汴梁以鼻祖諱隆者節推吉州因家今桂竹令德聞人世常不乏曾祖仲亨舉孝亷祖能修生恢明恢明生景象景象生文謨是為君父後以君貴勅贈御史母尹氏孺人元配朱氏繼李氏贈亦如尹男四人朱舉一楠為縣學廩生李舉弟子員一㭿禮部儒士一楨及一榛則又為側室高氏所出女三一蓉適同邑博士君之仲子太學生張渙一芸適渝邑侍郎君之孫簡叔名一葵適淦城憲使君之長嗣饒崇嶽俱郡邑庠生孫男仕鵬遊縣庠而士鶚士元等則均習儒業也嗚呼施未竟而身殞皇上之用公者似為未盡嗣續蕃而多賢天之所以祐後者實如是其單厚也他尚何恤銘曰已焉哉天篤才而生時不假之年人忌才而憎履宦轍之顛至於閼乃後流乃芳又誰為之使然洞山之原鬱鬱茲阡千䙫而下道其墓咀其銘者猶知世有斯先生
  明故野塘張公墓誌銘
  空同李先生督學江西負文而知人矜重許可嚴旌別繩諸生諸生試文高等序受廩無以新間舊者或特賞識則又薦引揚㩁不置口有司舉鄉試務取合其言以為公而是時吉水田心張氏居高等三人其一即署學生越序給廩以寵之者野塘張公鳯儀也一時士人既以空同行法不守故常為可駭又皆慕公不知出何等語乃令主司破調相待若此爭傳以為竒比秋試衆且屬目而塲中吉水為飛語所嫌已中而復擯者蓋十餘人公名在擯中聞者咸為扼腕然猶以為公之齒方壯不足憂也其後督學於諸生法守稍稍寛假而公之䝉賞識者無復有如在空同時凡十入鄉試竟不一偶而公之顛亦且種種矣人為語曰毋效述韶破的秋毫偃其弓弢述韶者公字也公為人敦信孝友未嘗有聲容之過而獨寡於自許至是與公同試髙等而獲解者或據髙位且致其事而公猶恂恂諸生中講論不輟每酒後向知已吐平生意氣慨然若無與當憐公者不以為過也始公之先饒於財祖與通父素純尤好施不責償息鄉人恩之曰後世必昌至公之身而偃蹇更甚為慳鄙者所笑又張氏故無祠公與諸從議舉其役出贏計息累千金半藏於公為盜所窺一夕燬廬入盡掠以去羣從以金坐公公不辨貨其腴田上屋相償而家日益落於是議者益以文窮為疑未幾公三子鈍銑鎰皆有文廩食於學而鈍舉嘉靖丁酉鄉試又五年公以嵗貢與鈍㑹於京師稍伸矣不旋踵而公卒旅舍計其生成化己亥至嘉靖壬寅年六十有四人更憐之將所謂不在其身在其子孫者歟鈍等以某年月日塟公某地之原某在婣友中故知公書來請銘辭甚悲鈍今為武昌府通判有能聲其諸孫男凡幾人孫女幾人然則天之於報施其未可遽論也為之銘解之銘曰
  同業或異售兮轉昐更上下齟齬視嗜好兮時乗乃速化一言見智愚兮聽者豈相借甘苦紛錯入兮貴賤宜定價達人齊物我兮奚悲以喜咤屈伸之理然兮生死猶晝夜作銘為左券兮來今將可藉
  明故四川按察司副使雲泉吳君墓誌銘
  新淦雲泉吳君卒於嘉靖癸丑九月朔距其生𢎞治辛亥某月日年六十有三吉水羅洪先友人最厚善者也走哭其家紀後事適術者得卜於斂風鄉大墟山丙午其孤𦙍祥輒哭請曰先大夫遺言窆穸之役不敢後茲將行事幸詔之洪先為之諏期得丑月己丑則又請曰知先大夫者稀勒石奈何洪先曰是固在我後旬日𦙍祥以鄉貢士蕭克良縣學生朱洛狀來乃復為之銘而序其世代官行特詳蓋悲君之難再而又自悲其無侶也君名逵自近光別號雲泉舉嘉靖壬午鄉試己丑進士出身授兵部武選司主事㑹郊恩進承德郎請便養改南京兵部職方司轉車駕司員外郎進郎中奉敕督發南直𨽻江西湖廣坐派料銀殿工成加俸一級滿考進奉政大夫以才堪治劇出為福建興化府知府滿考擢四川按察司副使奉敕撫治重夔兼𨔶州兵備無何以母老棄官歸君生而剛嚴方介負氣寡合善任事事可疑弗顧可為弗沮人莫攖其鋒有嘗試者輙窘自救不暇以故所至有聲初至武選例當入內府查武官黃籍籍繁浩閹人恣奸病恐見察則多方誤我君入舉內令序坐內令久秘不傳閹人固已服其練達㑹校人竊籍被執詞相連諸閹恐達尚書所丐免誓不敢有他武選火尚書以下皆得罪君已改南京得免兩京以南北為重輕君意誠在母不擇官不知竟以自全也南京守備魏國公與兵部尚書爭道尚書不勝忿宻問計君曰彼擅役營卒豈制耶尚書悟發其事魏國果屈還卒數千人然以此銜君君聞之即疏其諸不法事有詔奪職魏國怒曰我拚一鐡劵殺吳某如搏䑕爾同寮咸危之君一不動時有偽印獄久不服君遣人私脫囚簮示其妻曰爾夫不勝苦業已吐實令汝抱印來緩死此簪取汝信也妻果不疑出諸印榻下獄遂成車駕主驛傳舟車馬船頭陳某恃貲干公鄉避役君不可走京師賂閹人以特㫖免君曰不獨一陳某也令兵馬司定諸船戶差遣以貧富為籍衆為語曰通朝廷易撼吳郎中難江南郡縣役遣江淮衛水夫為土猾所把費數倍君請入直於官附綱運至部分給之軍民兩便凡工役諸直出納舊多羨目藏吏銀工得釣機利至是痛革其弊無相染者毎嵗嚴舟上供慮閹人張其數以便私賈㑹計乃行不聼濫取㑹同館官馬私乘不禁取律語刻木懸官馬首借者凜然豪貴屏跡吏部將超資相待為忌者所尼補興化以劇郡難之是時母年高不可往留妻子侍止墮二僮至官囊篋不緘嘗即臥內延見賔客賔客見其寒素無敢言私民徤訟難治君聼決如流頃刻遣數十事各中情實死囚爭傷無騐疑其隱於賄命燔水不得納鹽自臨濯骸果得傷且左失二肋語囚曰毆者右手人則左傷隠傷失肋非騐而何有自殺妻而誣其讎雲耕田爭水被毆死他吏上獄明年君慮囚追憶其時大霖雨因詰之曰得雨爭水何為竟坐殺妻誣不行郡中惡少數十人善速訟或投緼火燒人屋攫財市中夜盜數起諜其姓名寘之法訟益衰少毎聼訟嘗手執劵或延問他疾苦殊休暇鄉士夫以為異間易服旁窺之無不嘆駭訟已歸贖鍰各縣庭無留人日晏走學宮為諸生談經義校試其文精鑒不爽君雖勤敏然存大體不苛細李御史行郡喜杖人內股下吏畏罪多竄君豫戒𨽻𨽻不聼即面告御史某已戒𨽻令勿杖內股恐多死人傷盛德乃敢復爾命縛去易他𨽻御史故憚君聞言錯愕唯唯明日引避於是興化獨無死御史杖者王御史禁乘轎各郡多紿報君月上役輿夫若干王服其不欺禁隨弛嘗入覲一無所賫歸而藏金為同知所侵故不省第緩交割期俾得自計卒不損君故不畏強禦至於興利除害尤勇徤有法先是病旱禱兩民請祠山中神曰聖君者君許之為文祝神期三日必雨否且有後患如是者七日不雨君語民曰徒邀福而不䘏災物蠧也當為若等除之焚其偶大雨隨至衆驚服莫敢譸幻於是詢南北兩洋水利奪其閼於橫民者建石堤章漁港別為東山石閘以時瀦洩塞西湖港尾斗門減埭田草蕩涵洞刻石紀成屬之守者溉畝以萬連歲大穰獲異麥頴禾海㓂數至多為疑兵走之且曰此畨舶所招也戒自今毋得納舶其後倭入市擾海上諸郡一如君言嘗捐俸為義塜收棄骸且罪久不塟與水塟者去郡之日民追號若失父母在達州罷有司供張日省數金貪吏斂縮關市通和㑹與御史忤旬月解去御史遣人追謝廵撫都御史以擅離奏皆不顧閒居十有二年當道數四論薦君視之泊如也君為人守道理不動聲色而意常烈烈蓋自少時已然七歲學舍暮歸為掠者負走閉樓中假寐紿守者夜且半起縁屋匿樊圃中邏弗能得比曉乃問途歸諸生旅見總制陳公公臨諸生威以君抗言遂降色舉鄉試未嘗輕謁縣官縣官有所請亦未嘗不盡利害性修潔不能受凂即居官一蔬果不輕取薄業僅足饘粥部使問遺郡邑交際皆謝不納室無婢媵行無輿馬臨終遺言鬻宅以償所貸妻子環泣正色麾之曰毋亂我我縱留終不能庇若等也翛然而逝孝友淳厚踰於常情達州歸母病癰不解帶者數旬比卒夀九十有一君年五十餘哀毀至嘔血處兄弟田宅惟所取弟適死杭州奔喪如其子少從兄遷學敬事之終身如其父遷子𦙍祗夭哭之慟未幾遷復死君素壯實少病至是號哭奔走卜地忘寢食至羸猶以不及視窆為恨與人交務成其美赴急分甘有如夙負苟拂所好雖知厚不得望一靣也故及君之存人多畏之聞其卒無問識不識涕泣悼惜好學博聞恥為章句少受易於蕭教諭濬喜習䜟緯隂陽卜筮之説稍長旁通醫藥星卜諸技及國朝典故勳戚世次邉圉險易論斷一出已意不苟附和為文雄渾簡核尤長於歌詞草書吳氏先世居縉雲自吉州助教彭年始徙清沂遂為新淦人六世為澤潞同知克敏又三世為邑諸生時雍君高祖也曾祖咸濟祖春阜父昌舉鄉試卒湖廣穀城縣知縣以君貴贈奉政大夫南京兵部車駕司郎中母曾氏封太宜人配謝氏封宜人有賢行子男一即𦙍祥為邑諸生女一適蕭克恭少寡誓不再嫁乃為銘曰謂剛者折有勁如鐵百挫不缺若彼縣潨既潔以通一芥弗容仁以友輔壁立寡與身完行舉民之無坊川梁崩亡哀以銘章
  明故中憲大夫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三厓歐陽公墓誌銘
  公名重字子重別號三厓吉安廬陵人也吉安著姓歐陽氏最繁公出安福令萬衍後世居釣源二十世祖觀善徙水陂高祖憲文明初仕為翰林檢閲曾祖用堅祖元器考權以公貴封奉直大夫刑部郎中母曲山蕭氏封宜人子三人公其仲也年二十二舉𢎞治甲子鄉試高等戊辰禮部中式廷試對䇿力詆時政缺失讀巻官畏禍不敢上抑寘進士出身第五人為許太宰進所知初授刑部浙江司主事進承德郎歴員外郎改山西司郎中進奉直大夫擢四川按察司副使奉敕提督學校以母憂去服除補雲南督學轉浙江按察使未上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奉敕總理蘓松糧儲兼廵撫應天等處㑹尋甸賊安銓反以公熟於滇事遂改廵撫雲南二年致仕公為人眉目皎晳溫美望之如羽人處子比居官刻厲謹約數以職守忤權倖有武夫俠客顧望而寒心者嘗曰先民有言君子全身逺害惟有不仕而已既為官又避禍有是理乎此某所以終身者也故自入仕以來未嘗一日不治事亦未嘗一事不守法法有所在即朝議曲為解宥不敢聼法有不可雖俗情習為隠忍不能甘始為刑部逆瑾柄國擅生殺百官除拜必詣私宅蒲伏叩頭如廷謝禮瑾兄死百官徃哭必四拜以序班籍名驗至否公獨違衆不一往瑾不加害瑾敗而餘黨錢寜張鋭誣逮搢紳前後相踵公於田崑扈仁李穏余枯樊準之獄皆出死力相爭即嚴㫖切責不為動鋭不勝忿以他事中公下廷尉久之索瘢不得竟還職於是獄之根株難治者衆多遜公嘗決囚南直𨽻勘事河南録浙江囚毎臨訊不更閲辭人出數言輕重其罪各中情隠其郡縣如監司或欲有所出入公即歴歴摘招伏語相詰如經生背誦書不錯一字難者眙𥈭噤口人皆稱神其後兩為督學即又善説書史指畫經義士人宗之安銓之變斬關殺吏攻圍鎮城而阿迷嶍峨新興䝉自武定騰衝諸賊相煽且起是時老撾潛通交趾木邦孟養與緬甸孟宻互相讎殺師宗納樓思陀入寨廣南亦佐威逺皆亂勢亟矣公聞命自金陵晝夜行三十五日入滇不四月銓等授首上以銀幣勞公公謂前都御史傅習以死勤事而身享其成不可上疏固辭且以滇夷獸靣鳥言不易馴伏有司恃險逺恣為嘬割則獰猙跳躑相報苟拊循不至兵革未有休息時也於是籍諸郡縣殘破者給食散種差其免租之限如含薄糜哺弱子而於諸夷或判疆域解怨爭攜黨與而歸種落則如投善劑以消毒瘍減月例家火以寛農覈武官職田以代俸止蒼石玩器之害定土官替習之規又如積餘饟以充虛槖至若䀋鐡銅錢商稅之辦納徭役里甲之疎數稅糧輸積之逺近軍屯民田之隠漏又皆酌地力時變而精研之則治家者之於米鹽零碎蓋藏之不遺筭也上既知公可任數下璽書褒公公益感奮而總兵沐紹勛以上公世守茲土與鎮守巨璫杜唐表裏為奸掊刻境內歳且至數十萬公已切齒而近歳上供金寳浮羨過正直且二倍皆出唐所指揮㑹當進奉公請得禁治諸弊詔從之而唐庇私人不受理公遂疏唐不法數十事復以他事疏紹勛兩人併力行賄撼公使去公疏此両人至十餘上兩人益懼嗾軍士以索糧不得呌囂醜公公既伐其隱謀乃更自以三疏乞休而輔臣方角黨求勝至是為賄者所乘卒右兩人坐公不能調停與致仕且連廵按御史謫調給事中論捄者奪俸一月公請自坐除名贖御史追奪已俸贖給事中不聼公慮所言不效來者藉口實將事體更壞於是復上兩人交搆狀以為佞人不可不逺累數千言明已非輔臣黨人願弛前此黨禁復諸逐臣蓋公已離滇久矣不以去位為嫌而以後政為慮不以去官為辱而以完名為榮聞者莫不危公恐觸上怒而公之懇欵若未效百一於君父前者為郎中時乾清宮災應詔陳言五事中如早朝帳房畨僧宮市皆人所難言至指老兒黨者即寜鋭諸人且嘗其反噬者也顧斷斷不肯釋口豈所謂胥靡忘險故耶正德間權倖用事公數數相忤不及禍今上初號為治朝公又屢受知遇宜得展布矣乃卒為權倖所中致仕時年纔四十七家居視入仕之日為多使得就日力以盡展布其可稱述何限將有靳之然者豈非命乎其後邉方多故許太宰讃數薦其才不報太宰讃者前太宰子也公自致仕輒引避絶無外交部使者至郡或不知有公即聞公名以不得見竟不知公為何如久之亦無有薦公者公性孝友嘗兩疏扶侍奉直公省母宜人在官聞母訃即日就道既塟廬居墓下久不去官中無一長物出餘俸治室廬與弟共居無分異収族教子周貧䘏寡稱其力不懈也公既亷而多施所居去城市二舍許未嘗一見郡縣官即在鄉未嘗以辭色忤人鄉與鄰者若不知有公即相見不信能忤權倖為人難為一至是也公生成化癸卯卒嘉靖癸丑年七十有一娶劉氏封安人進宜人先公幾月卒子二長庠次薦皆府學諸生孫男本孫女一諸孤以是年某月日祔公傅家坑宋水部員外祖墳右以宗人南京大理寺正瑜所為狀來請銘且曰公治命也某嘗聞公於外父太僕曾公則已想慕其為人乃今讀狀與諸奏稿既悔生同郡未獲識面以快所欲見又悔近其居不及侍語以請所欲聞然幸銘墓傳其平生以酬所欲得猶可以自解也銘曰
  侃侃遺直秉文開誠有服克恭邦憲孔明四星斯皇實蹶天歩果正我行履險若素式時陳臬弼教用成帝曰休茲作朕股肱於畿於滇無問遐邇臣拜稽首矢志弗弛遏蠻戒戎反側以馴懷哉萬里如疾去身憯是宵人敗度干紀我其治之歸報天子封囊扣閽天聼匪高禍曾不悔以其黨驕孰雲罔懲奸氣潛奪位胡不終竊位者怛臣敢辱祖廬陵歐陽故史誄銘副於大常
  明故直𨽻滁州判官北山龍君墓誌銘
  正德丁丑陽明王先生以都御史督軍䖍南日與士人談學於是䖍吉士人多出門下吉水國子生龍履祥將往其父北山翁怒罵曰是皆飾虛名誑人者汝何得爾廢食偃臥不起履祥至涕泣請不輟不得已許之履祥故侈汰驕逸難近數月歸馴馴如處子翁喜曰吾今乃知王先生因履祥以見願執事終身翁為人跌宕慷慨喜交遊大起庭宇常歌舞飲燕為豪絶不類吉水士人然與之策事丸轉機發莫能相難貌清古鼻昻多髥頗似先生先生悅之以為軍門叅謀攜之廵視閩中至豐城聞宸濠反同事者錯愕口噤莫知計所出先生易舟南趨吉安翁實贊之義兵起集田僮百十人傾貲備鎧仗以從先生慮濠速發南都無備欲以僞符疑兵綴之然濠諜四出諸郡士人積刼於威多以耳目應計泄事且不測獨翁出入帷幄宻授方畧親信義子割愛遣之往往䧟虎口不返吉水士人素重自守而恥外援見翁先後所為若是莫不鄙薄之謂有他望如翁昔日罵履祥云云者翁亦避匿不敢露濠既擒先生上公卿書曰致仕縣丞龍某等或詐為兵檄以撓其進止壞其事機或僞書反間以離其心腹散其黨與隂謀秘計蓋有諸將士所不與知而辛苦艱難亦有諸部領所未嘗歴蓋紀實也嘉靖初論功賞以翁嘗為大足丞既致仕遙授直𨽻滁州判官閒住廕一子為冠帶總旗論者多以為屈而昔之鄙薄者口實益張翁不為悔後九年先生有田州之役復檄以從是時將撫盧蘓王受而二酋方疑先生紿已隂持兩端擁衆二萬人投降實來觀釁先生遣翁諭意翁乃數騎往蘇受之衆露刄如雪環之數十重呼聲震天翁坐胡床引二酋跪前宣朝廷威德與軍門寛厚不殺之意辭懇聲厲意態閒暇二酋故嘗物色先生形貌竊疑以為先生潛來咸俯首獻欵誓不敢負議遂定自先生擒濠以來權閹以讒搆攘功公卿以猜嫌嫁禍翁為之詭辭欵㓙逺偵防變得於目授意使之餘而應於謾對立談之頃有高才弟子不能為力而獨寄心腹爪牙以出萬死於一生者先生既卒功賞廢閣翁抱耿耿無所向退而垂老於家年八十有五以卒蓋非經世故之久擅才智之用莫有知翁之為竒也翁名光字沖虛其先為永新人有曰某始徙吉水又六世某七世為某八世為某翁之曾祖父也負義氣入粟於官為義民娶廖氏以成化庚寅生翁八歲為諸生十二入貲為國子生三十六為大足丞六年致仕娶毛氏先翁幾年卒生子一舄即履祥女一適某側室某氏無子履祥子子夀以善書選為中書科儒士辦事文華殿與履祥皆早夭子夀子雲今纔十二歲翁卒於嘉靖甲寅其年九月某日塟翁仁夀鄉黎洞李家山虎形與毛氏合翁與先君數往來而余及交其三世近始竒翁所為並欲訪先生行事而翁亦已老不待請而銘其塟蓋有以也銘曰
  方歅選乘指驪為黃鹽車驥服孰辨駑良芳草懷人知已病士千載一時才幾畢栻欲施後世必附青雲志業有聞其又何雲
  明故奉政大夫河南等處提刑按察司僉事梧岡王公墓誌銘
  正德間閩中蔡公清大梁李公夢陽前後相繼江西督學兩公海內名人非極一時之選無以動其賞識故所取士亦往往有名在吾吉若東泉周公梧岡王公七八人又其尤著者也而李公賞識此七八人者每試他郡率擕以行人莫不識其面目癸酉鄉試王公發解果第一故其名又獨出諸所取士上李公既以剛直忤人罷去其所取士亦徃徃不甚顯豈名亦能忌人哉王公名昻字成德故吉水花園人花園之王其先居白沙宗臨川安上四傳至進士端禮始居花園七傳有三松先生為宋名人而王益顯又六傳為文煥博學負才國初以明經召將授之官辭歸生佐才佐才生復基復基生惟仁惟仁娶於周有八子公其季也幼稟至性多頴異善屬詩對經目記誦能久不忘里中富人李翁昌達見而竒之許妻以女然家貧恆不能延師七八歲時見諸兄弟出就傅即輟食挾冊隨徃母憐止之不聼一日將食母追至梧樹下躓而仆公返顧相持號稍長見梧輒泣下不止於是自署梧岡私舍以志痛十歲即知操筆為文章以兄為郡椽嘗至廨中郡守洪公冕聞而召之頃刻試十餘對應聲立荅已而試曰道士修齋用錢於無益之地公拱手曰聖人設教致人為有用之材洪驚曰此豈甘小就者厚餽子命攜歸擇師教之年十八文益進即抗顔授子弟經資束修以養母逺近爭迎致之將弱冠始入郡庠為諸生且赴省試見試士如雲喟然曰吾獨隨羣已乎歸與東泉周公軰七八人同寢處通財用兼治易禮春秋諸經每為文彼此商訂切磨不少嫌介督學試士則此七八人者相聯迭為長首俱廩於學蓋九入塲屋始發解又五上春官不遇謁選吏部授直𨽻常州府通判常為上郡通判故主稅運京師各邑例餽歲不下二萬金公既一切罷之復條畫不便者盡繩之法於是清吳燧陶俸詭稅三萬餘畆市猾如蔣椽莊偲軰不得復括稅以侵民運者莫不踴躍以從至京師尤能任怨以相庇故事白糧止供內府不及六部至是吏部諸司有言他運官噤莫應公引故事力爭不勝則令運者假舂杵部前旦夕不休聲達堂署桂文襄公見而止之他郡由此德公公之能聲為之益張當道遇疑獄必以相屬公亦悉心研窮在松江平反者凡七十人其他釋枉収貧節用抑浮建白頗衆於是廵撫陳公祥廵按劉公仭數上治行於朝既六年猶不遷姑蘓徐公縉以吏部侍郎道常聞其得民心識之㑹三途用人議起徐首舉公始擢刑部山東清吏司員外郎常人遮留不能得公為刑部二年再轉山西清吏司郎中主諸司讞奏每與尚書聶公賢靣爭至不代署聶服其正摠兵郤永喪師下獄思以賄免遣人囊黃金紿門者強入而迯公言之部奏議如律五年擢河南按察司僉事奉敕整飭河南道兵備一時士論稱屈公怡然就道至則減一切供應如常州時而閲獄簡當如在刑部⿱山民以爭水訟有逼於賄刑死者三年矣公行縣忽見白衣素巾雜訟人中頃失之因黙念曰得非寃耶遣人伺之門得訟者入問之則素死者也發其瘞衣巾如見人稱明神河南故多盜是時劇盜髙寵王朝綱等攻掠州縣官不能得有詔責問守廵公遣嵩山毛兵千餘人往盡獲之廵撫欲為上功公請均之同官以解罪已而俱受金幣之賞聞者咸以為難公在汝三年矣嘗復浸祠歸金斗泉之利於民數忤豪宦而河南府通判韓某與伊令趙某貪貨殺人當道曲貸不為聽已而嘅曰吾年至矣未可以休乎即上疏引年乞致仕竟得請公雖久抑晩達其於去就取予不一少徇在官雖專民事暇則以經義課諸生所在多稱得人在常州識唐君順之薛君應旂九人在汝則有王君西星已而次第盡舉魁選又皆有名於時唐嘗感其知愛謂人曰公故長者曾不能為俗吏態其郤例餽數萬金今人鮮其比也嗚呼公見知於名人若此名烏能忌之哉始公少貧父母皆不逮養舉鄉試三年而妻李亦繼卒繼娶泰和歐陽軻女後為常州得贈父承德郎常州府通判母周妻李贈安人歐陽封宜人及為刑部通判進奉直大夫刑部員外郎而安人皆進宜人八子玷瑕珉⿰珛李出𤨏瑋瓀歐出一女適太學生藍敦男孫六人一臣某某孫女三人曾孫男一人⿰早卒娶李氏年十八矢志不二一臣亦夭娶於羅為予從姑年二十而矢志如李公平生既無厚藏所得俸入任諸子孫持去不復計筭致仕歸終日對書史與郡縣絶無往來又三年辛丑以微疾卒距生成化庚寅享年七十有二既卒子孫益無以為家又十有五年為乙卯始塟於居後南山四顧墩又六年而某追為之銘公豐準長耳言笑寡黙不知者以為簡傲然渾樸夷猶遇事不驚故能終其志其撰述有四書質明詩經疏註安民十策䜟史傳習録疑校正王文中子鬻子梧岡集共若干巻藏於家江西志吉安府志久梓行銘曰惟昔學儒靡專文句緯史經經古先是據惟昔取友虛以身資後利先義甘苦同之學無炫藝因占器識迨其達施不易素植仕毋競進任彼速遲奪其程守有退毋隨匪公獨然公亡孰繼銘匪公哀用著厥世
  明故青山樸齋胡君墓誌銘
  昔䝉莊之學主嗇而惡張大常羨古始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以為太樸其説援天道以斷人情其廣極於治國而其細通於養生蓋焯乎其可騐也予與世人取與之故亦往往見之安成斗塘胡樸齋者象州公子也象州丈夫子十有二人嫡長八而庶幼四君次其七象州在官不滿十年俸入僅給家衆殊無厚囊而諸子漸有室慮斗塘之地不能容也則擇廬陵之朋田青山稍徙居之君當在徙中而象州分囊與諸子故甚薄君是時年纔十四既無他營止據所分為業至艱矣然能瞿然知自擇絶不類童丱者自衣服飲食婚賔一以纎細檢制為主不敢絲毫縱恣羣從或誚其然君應曰吾先人矻矻一生吾又不及以方為養忍自奉𨗳侈後人耶鄉人疑其可狎嘗試之則又戾契相撐拄見人紿孤弱者惻曰吾不能濟而忍相食耶久之僮奴畜牧殷盛於是出力助修公廬家祠及先世塋塜令可垂久而其自奉視少時曾無改也君三子一女孫男十有二孫女七曾孫男三家日漸大而業儒者六人此於盈縮乘除之數如何耶然嗇之用不獨取應於外其於身固所謂返淳而歸樸乃久視之道也故象州十二子惟君獨夀年至八十有一嗚呼苟舉其大有不驗者哉斗塘之族出尚書滙為世家又幾世而有君君名聰字可用行恭七髙祖成西曾祖謙貞祖學詩父髙舉景泰癸酉鄉知象州者也母高氏娶鰲源郭氏三子偲傳候候韶州府學增廣生女適烏東羅天曙偲之子稱稼程稱為布政司椽稼程安福縣學諸生傳之子潤涇瀾清候之子秋印艮良校其孫男也秋之子應鯉稱之子應鰲稼之子應麒其曾孫也君生成化癸巳年三月二十五日未時終嘉靖癸丑十二月二十七日亥時臨終謂三子曰我死必求名人銘我毋令我闇抑地下嗚呼君豈欲有遺於後乎又四年冬十月十有五日偲等葬君廬陵丁田魯家塘張天海螺形庚山甲向實在象州公之墓右自述其行來索銘於是原君所自擇者為銘且使其後人世守之銘曰
  相彼天道猶張弓乎低昻予奪如檠於弧有如弗信視君之事毋食其實違厥本始


  念菴文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七
  明 羅洪先 撰
  祭文
  祭先師李谷平先生文
  嗚呼天於斯道常黙維持既顯其精必振其衰苟載籍之徴不傳則生先覺以覺後知江門日逺俗學澆漓繩趨尺歩者多迂濶以相視而分章析句類習為進取之規雖以舊學宿儒號為通博者猶未得其肯綮孰能不由師授闖千古而獨馳於惟先生間氣所屍逺識雄志剛腸瑰姿雖啓源於玉齋之倡率至其一言終身確然不變而深造直詣必涵泳於道涯者若天縱其歩而神畀以私故不知者以為簡於泛應樂於無為不計情變不虞誑欺其知者亦惟見其壁立萬仞而千夫莫撼不苟一芥而千駟莫移處寂寞而不怨在溷濁而不迷無黨與而自植非世俗之可羈交不阿其所好禮不妄有所施義之所安犯人言而莫恤情有所屬假一盼而猶有忸怩望之凝峻端重有如喬嶽就之則怡然盎睟而鄙吝之化不覺氷釋而雲披故歴窮遭變處人之所不堪而笑談自若視榮名好爵其得也若適然之遇而邈無前期固少成而若性雖聞風其可師此其有足述者皆形跡之似也而不知其難及者則立命之基蓋凡世情之所甚欲而不可必得者未嘗一入於念而以聖賢為可必學所謂千萬世之上下此心同此理同者則篤信而不疑嘅惟此日談學多岐妙解者每先入於所主而茂修者矜一節之高竒不然則各持門戶或有待而興起不然則自成論説冀來世之有遺求其自幼刻厲絶類等夷不求成章以表暴自任甚重而不辭則當今之世足與配者其伊誰故有心之所得口莫能盡而意之所指人莫能知然視人之不知漠然中無所動而古人之語有能達吾意者不復增損矯飾而有事於發揮此非惟二三子承靣命而耳提者莫肖其分寸雖家庭內外日與俱者亦或未能深察以為若斯蓋平生所宗在濓溪無欲以學聖而延平之隤然若田夫野老惟身有之故常口誦而心惟洪先失學罔辨妍媸曩歲丙戌奉先君之嚴命偕我同志獲執業而就鑪錘閑邪求仁惟人秉彛既示蹊徑復指瑕疵始識有生之大萬有不足以易而父母之生我者必如是而後罔虧自是稍有嚮方不敢置身於不義實惟罔極之德雖聚散不一而聞罄欬受箴誨者亦十有七年於茲痛惟始也懷聞見而領略及其繼也持議論以支離虛聽言而未聞道類枵腹而觀朶頥逮至近歲始悔莫追方回首以瞻遡阻山川其逺而聞朝命以待次慶尫羸猶可醫計歸軺之在邇奉拂栻於臯比當黙㑹於意表庻微隠之可闚懲多言之躁妄去異見之夸毘究時習之所在日俛焉以孜孜隨童冠以風詠樂天性之恬熈悵從遊者咸不及門而塊獨處者幸異聞之我貽夜夢寐而擕手朝跂足而望之將謂世無鳯鳥幽人貞吉豈意歲非龍蛇而哲人告萎倐然返棹桐水之湄不見繡裳乃見繐帷既失聲以長號復拊心而自悲縱昊天其見奪胡不忍期月之少遲而今而後有悟將孰與開其扄鐍有惑將孰與正其蓍龜豈天罰吾過而示譴亦天愛吾道而靳與之資遺行可憶至言有禆期竭才以追影憤苦難於後時既宣情以相控矢斯志之無隳耿明靈其不昧尚翼行而啓思俾𦕈末之有成亦輝光之永垂德何時而可忘徒仰望而涕淚湛空觴以薦誠聊泄哀於片詞
  告衡山白沙先生祠文
  某自幼讀先生之書考其所學以虛為基本以靜為門戸以四方上下往古來今穿紐湊合為匡郭以日用常行分殊為功用以勿忘助之間為體認之則以未嘗致力而應用不遺為實得蓋雖未嘗及門然每思江門之濵白沙之城不覺夢寐之南也已而聞先生之言以未至衡山為念至死而猶不忘蓋雖未嘗出戶然每思祝融之巔紫蓋之上誠不覺神爽之西也比來獨居自懼無友於是出遊三湘之上蓋雖未嘗近先生之所居而已得先生之所未至然又思不知所謂至死而不忘者果何所為即悵望於七十二峰之間無益也先生之祠先一年而成某之遊後一年而至豈果有待也耶又自思力弱志卑恐不足以承之也先生其啓之否耶
  祭魏莊渠先生文
  嗚呼自道之喪學日以分或執私見或泥空文或雜異端億説紛紜門開戸列反躬未聞於惟先生幼抱偉識違世背俗凝然特立絶去多藝斂精蓄力聖賢我師所志惟一謂人之生有欲有知辨察弗宻學其殆而天根天機動靜弗離虛以精義靜為動基不勦衆言不由師授寢處食飲是圖是究四海多賢昔予雲遘惟日孳孳莫居其右洪先辱教敬如蓍龜論與考訂事必箴規跡雖少違心則弗移每問安否以卜興衰音問幾時悲風忽動山川伊阻莫致一慟千里戒途三年升堂匪德之懷惟道之傷嗚呼
  祭薛中離文
  戊戌之夏與先生別於青原山中執手而語曰鑾江之㑹迄今八年不知後此八年復㑹何地於是澘然不忍反顧而去當是時先生逺遊歸蓋思與海內友朋各取所長各棄所短求聖人之學大明於世以不負父師承傳之重意何鋭也而愚亦不自量慨然有四方之志又且待罪於朝計八年之間彼此徃來者當不知其幾縱不得閒宜亦不出於八年內矣嗚呼豈知先生之歸也病不能償其意而愚之䝉罪也身猶幸全而歸今年取友四方適聞先生訃而又符八年之數是執手之語疑若與為永訣者嗚呼豈不悲夫今之談學而彊有力者宜莫如先生先生自許之意其説若何而竟至此苟後死者不求自得而徒寛假以待時豈惟不知愛身亦可謂不善取於先生矣先生其謂之然乎
  祭王心齋文
  嗚呼孔孟既沒聖道若綫庶幾中行狂與狷焉諸子之後孰非聖訓以質為學就其所近莫或裁之源逺益分淆言罔折哀哉斯文千載之後一元載啓有覺其修有若王子惟子黙悟不由見聞心輕百世氣奪千軍陽明是師良知相授潤以自得擴以大受四方之士雲集景從戶屨常滿河飲皆充而我何知不量進取尚志問業嘗辱奬與維歲己亥始獲摳趨子方臥疾據榻見余勉仁之方明哲之論傾囊見遺錙銖分寸大成作歌復以贈處自顧瓦缶莫和鐘呂黙成一語冀入虛聼幸子首肯諒我不佞曾幾何時訃音遽來往者不作今民之哀孰能執德百折不挫孰能原性洞識真我拘方守轍眩文飾義一經鑪錘如醒酣寐探子之心豈是遽休不徙不改聖人是憂天若假年日進曷已嗚呼奈何遂至於此心亦惟危道不易談善學柳下莫若魯男子尚無忘啓佑來學咸自反求如子之覺且俾愚鄙亦獲瞻依大道為公匪我之私嗚呼
  祭謝子貞辭
  古人有言學聖貴資自余求友不啻渇饑得子相助志願勃如謂當其議造道無涯數年以來粗見是非與語黙倍不我難疑胡爾背去如旅中違始聞抱疾問何致斯或言誤藥或弗省思夫子所慎豈是不知始猶厚望書往勉之未幾訃來有涕漣如天不祐善吾亦何施汝奎天臣咸可逺期相繼而傾曾不見遺命果如茲更復奚為惟餘存心耿耿含悲
  祭周七泉文
  嗚呼駕風鞭霆凌高厲空此古人之豪雄也而竊尚其風守身如處子用世如轉丸此古人之完業也而思有之躬發忠孝於君親敦信義於鄉里嘗希陶矣而自謂未及其澹靜虛則明動直則公晩慕濓矣而自謂未全其功寒暑不遊風雨不赴可保身矣而忽遘疾飲食必擇藥餌必精似慎疾矣而忌醫弗庸將其屬之天者嘿有所制以拂亂其常度故存諸已者雖進取之鋭卒莫勝夫氣數之窮嗚呼長途寡旅二人相逢其一車摧馬瘏僵仆中道而號呼莫應其一望室廬冐險阻而倀倀無與安能已於趦趄而哀恫而今而後孰為指學之進退孰為審道之異同孰為久要而上達孰為㝠㑹於屢空破琴絶響悲山水之徒在芝焚蕙嘆恨氣臭之不終鷓鴣之原枕塊所封死則相從本其素衷履霜慘慘仰天䝉䝉臨穴一慟有懷曷通嗚呼
  祭歐陽南野公文
  嗚呼學有顯晦道有險夷二者相值千載一時憶接淅之去魯與隠幾而出齊空遲遲乎故域念孰為之提擕迨舂陵之感奮啓閩洛之精微或豋筵而獨對或專郡而分麾言入禍出行髙毀隨龜山之召殆其一幾幸委曲於權變竟莫拯夫傾危嗣是有作大行曷禆自陽明之復起而東南再造於瘡痍斯文天喪國是孰資既顛摧於荒裔猶集詬而交嗤先生弱冠早自得師誾誾侍側解悟無疑當是時也豪傑蝟聚議論蜂馳稟承讐難聼者忘疲及其久也通方內外與時推移洞人情之隠忽總異説之紛披蓋獨有得於圓融不測之智而才力贍博又皆足以發之不獨四海縉紳讓其歩驟即同時儕輩幾能盡撤其籓籬而又位在宻勿久奉疇咨九重眷注蓋已納之帷幄而二三元老亦且寄之肝脾倘其稍延歲月少竭心思調停於可否之際引納於和平之歸可使善人恃以無恐志士展其為則當年傳授不為虛誕無疆宗社固將藉以維持也胡為乎賜燭之寵方渥而鼎覆之哀遽貽繡裳之慕未厭而台坼之占莫違豈民生之無祿抑覆載之有私吾不知得才之難而顧值數之竒又不知自古竒數胡獨值於間世之才與夫成功之日而顧他無與於興衰也噫嘻噫嘻洪先束髪快覩光儀初入禁廷朝夕相依語必劄記信如蓍龜廿年睽逺書問不遺近歲以來或合或離黙黙有懷思報所知道逺莫致欲待來茲望而不即如何弗悲毎讀夫子拔本塞源之論與真訣初心之詩未嘗不三嘆而欷歔先生已矣來日可期果能無憾於斯否乎嗚呼
  祭尹生道輿文
  嗚呼哀哉美質不易具才實難舍是而學百不一完道非其資力倍功半才弗合誠中正或畔哀哉道輿世豈可常自我得子交誼有光子之淳懿慈柔雅靜見利即恥慕義若競孝友天至謹納性成不欺暗室不狎憸人執友怡怡亦誾而諤僮僕依依無忿以虐身已計偕家猶農作謁金屢揮決履不怍始未知學鄉譽已聞迨與切磋毅然出羣氣以養充事以志集獨抱古心一洗陋習崇明海邑坐者賄移衆為怫然已若未知赴險如夷視民猶子㓙殘漸歸龎雜可理風檣幾傾順命委已沙城將圮犯議請徙官以憂解民為悲嗟或衛之疆或別於家釋服待次聞薦忌美胡是褊心投之萬里受檄靡怨疋馬而趨蒼山珥海載煦載濡民賦弗均更錢視力民産弗豐傳餐損式奏能日積侍養歲違有懷陟岵莫遂拂衣雖則負疴曽未皇息盡瘁而逝不弛其職名揚北闕位佇西臺驛書來召公移告哀官幾再考囊無長物闔郡助喪罷市號欝名宦啓祠行省致紼賻䘏有加行李初訖凡茲列行世或可能務學且篤近復誰曽虛心察微改容受善毫髮有歉顔面必見我非益友子自得師愛均骨月信比龜蓍無體之心一體之義存之則虛推之則至我言子頷我往子隨終身相倚棄官為期天胡不仁奪子太速弗待研精弗留表俗豈無良朋亦懷好音惟是多岐矧曰同心匪余獨悲恐時胥溺一人之災多士之戚我行踽踽愧負實多不藉輔翼後當奈何得失之微夀夭之數蒼蒼誰諶不暇問故有弟有子夀耉無疆子目可瞑無過徬徨昨聞荊川亦復隕墜九京相逢必厠行輩孰憐衰病朝耶暮耶駭此歲隂非龍非蛇萬物有盡何獨於子惟子在京未可以死今未可死而竟失之我病即衰能已於悲嗚呼哀哉
  祭唐荊川文
  嗚呼我兄名播天下令譽彌宣知音斯寡神授妙質性厭浮華動出全力業擅名家靖節貞夷志完剛厲進不苦難思常入細齒豋弱冠魁壓同袍文體丕變紙價爭髙惟帝知人因言拔士天語袞褒聖鍳燭視孤忠素許況感殊遭事計浮食施懼屯膏薦入詞林邃探藝苑測理幽𤣥範格高逺九經該貫諸史窮搜文繼歐曾詩駕韋劉山鑱冡移象衡數緯宻算毫芒洞疏涇渭孝全手足行質鬼神脫屣軒冕潛軫荊榛叔夜交絶黔婁守醇不慕榮顯不媚鄉鄰決履常穿垢衣至敝櫛沐屢忘寒暄盡廢義嚴一介諾重萬鈞望廬者愧執經者馴仁急顛連藝兼文武無問鉅纎咸求禆補官條民故水㑹兵防制備古今技列短長欲試經嘗不辭饑渇去爪挽彊短後露跋凡茲集美衆已讓能在行輩內以豪傑稱乃願所安在期自得從善轉圜如德如色良知至足動意俱非空諸所有漸可入微根柢一原出入二氏相離即非惑祛似是言詮弢解形累髦遺千載上遡獨立靡移非直天聰實資友助雖判醇疵忍坐背負取珠棄櫝汔濟焚舟庭靡逸晷席滿名流慮極專勤見異曩昔信已愈異愛人無擇謂道如水滯豈旁通謂道如谷隘豈廣容取必此心弗倚於外舉世非笑莫我芥蔕物皆吾與安用察淵時隨代謝難挽逝川刓方為員制用於樸大方曷抅至潔不濯幸際吐握獲覲承明南北奉使寒暑載更痛絶清談峻揚風采隠達戍懷情輸諜紿畢智殫精炎潮溽海宵枕甲戈朝廵營壘酬勳進秩開府專征武侯食少峴首淚傾嗚呼哀哉謂生稟殊無所於頼盍阻荒遐乃起吳會謂因材篤有意則然盍靳其幾乃奪之年知者傷之虞其過鋭忌者短之逆其改計或憎其僻或賞其竒即門下士疑信半之藉藉在人絶非所惜豈效循墻始名完璧嘗聞自哂出則羣咻知之而蹈中必有由捄焚遑遜力田罔秋謀身或缺報主則周譬疾於醫藥力未久命也不淑人亦何咎易著殊途士増多口匪阿所私誰出其右嗚呼哀哉胡取瓠落早虛左車謙以持下美不獨居敢望及肩嵂崒培塿瞻之在前瞠乎其後聫署載筆共棹還山肝膽畢露骨肉相關管鮑取與朱張規切過失本標詞章軌轍睽孤廿載良覿三申每當抗耦輒嘆軼塵我疾苦衰使來告速昌江之濵雲巖之麓曾贊其決不疑所行割囊助室反袂分程詎謂茲遊竟成永訣遠訃忽傳長號欲咽嗚呼哀哉黙悟養生徑超欲界多病見嗤勿藥是戒習勞㤀倦躡險若飛暇而冥坐杳乎沉機丁寜結束武夷九曲歲寒同盟山靈攸屬言猶未踐身乃先徂所不瞑者復奚念乎嗚呼哀哉弦韋異佩蓬蔴互倚禽有比翼木有連理而今而後孰倣孰企孰繩枉違孰頷議擬一寄空木一類拘株矧餘殘息臥而待餔未究底理寜係有無縱留後死誰與為徒嗚呼哀哉初蒞維揚行部寄語歲侵野虛回風冷雨代匠血指待炊乏需不識靜者憫余笑余札成絶筆句成㓙䜟將悔之萌亦疲已甚嗚呼哀哉久掩庭戸幾歴居諸哭不撫棺弔不在閭從此破琴亦遂罷鑿夢魂去來山川緜邈烱烱正氣烏容冺澌於何招之黃鶴紫芝兄即子桑我非曾晳慟何知哀情何知溺越疆馳賻追之靡及今雨垂垂似助灑泣嗚呼哀哉
  祭趙生子良文
  嗚呼子良子今舍我其何之嗟違世而獨立亦孰憑而孰依始取友以自益紛色笑之追隨幾目逆而可懷獨身許而弗離將與遊枯槁寂寞之鄉觀溟滓滉瀁之涯超𡏖埃而出入處太虛之希夷指無窮以為的凌千古而共馳胡為乎天假之資縱其來而忽曳於後學幾於悟與其進而竟止於斯嗚呼子良吾能不悲憶在乙未執贄旅邸子雖激昻吾猶浮靡還山以來方藉助啓可否互荅寜辨彼此石蓮棲巖雪浪登閣聼雨青原看雲匡嶽汎鷺渚之春濤駕玉笥之秋鶴種種取證黙黙反觀信此心之無物雖動應而靜安𤣥矩運而中主閴視聼之不干存莫得而何失時顧諟以盤桓懷至寳以難捐誕先登而獨往歴歲月之幾何曾不易其所尚顧余馬之班如若抱瘝而服恙間話言之相投忻羣和於孤唱察所行之或頗口囁嚅而意惝怳感振轡以病途期白首以相望豈積戾之未蠲類瞽者而失相羗踽踽其誰憐子不返兮川之上嗚呼子良古之清人穢氛逺謝灝氣還淳不期而至天機自神寒不挾纊食或累旬吾竊謂斯道有屬誠曠百世而相感子猶以長生為諱欲備萬物於一身彼其有託而迯以權顯真皆儒者之大忌屢雜出而難遵二年而病藥不濡唇將宜節之理疎亦稟受之數屯固不意吾子善養而乃於此有遺論也嗚呼子良持一介不染之操以處貧而掩其介挺萬夫莫奪之勇以無位而閟其名修身獨善之具尚㣲人毎相狎而未易乎俗明道開來之望甚切時將有待而未試之行心所獨詣賞音者寡既莫為之慨惜志未盡遂聞聲者吠咸相怪以疑驚此吾所以益為深痛而無復有望於相成者也子縱已矣吾何為情耶去秋之杪聚哭尹氏今秋之初哭子永逝人世如此烏用久計庶幾未死致一勿二且報吾子終此大事地下有知相見無愧嗚呼子良哀哉
  祭蔣道林文
  慨維聖學一塞一行自宋迄今曾幾大明江門衍派天闗抗旌一麾衆諾公則克誠疑義既晰內實外瑩匪直修己亦善友生大學之道始於性情如彼一體觸之即驚政無遺議教有嘿成儒者之用可謂有徴余少不類邂逅燕京無縁重晤歲律屢更鄉園逺札幾席時盈肝鬲披露形異心並自是莫逆愛逾弟兄己未之臘不續芳聲庚申春暮聞訃屏營始訝曩昔何幸結盟哲人日逺世路縱橫含哀莫訴誄此生平願諸來學守此法程憐余衰甚回首淚傾歳歳桃岡誰對春榮動而未形乃獨之精言出新得聽者勿輕宇宙寥寥其孰有成嗚呼
  祭鄒東廓公文
  嗚呼先生豈可一日少哉方陽明公之存也傳良知之説者各以其意為解惟先生則獨公之言是述及陽明公之沒也承良知之統者各以其資為的惟先生則獨公之言是守故始而青原繼而復古終而復真以及安成之四鄉吉安之諸邑無處而非講學之所亦無處而非講學之人而良知之發明至於今二十有五年日以昌大而不廢者誰之力歟蓋述公之言非難舉其言而不雜為難守公之言非難信其言而不疑為難自紹興之後使人無疑於師説者惟先生一人而已今斯已矣良知之説滿天下求其亹亹不倦如陽明公者不鮮歟良知之説聞天下求其深信不疑如先生者不尤鮮歟故始而先生之病也通邑之人莫不身禱以兾其稍延及先生之沒也通邑之人莫不巷哭以悲其不再至是乃知先生之學與萬物為體先生之身與天下相通是豈可一日弗存也哉某聞教二十餘年以匡病不出戸者三年餘矣亦思此身稍徤必思繼先生之業以畢此生而先生以道自任引誘不怠曾幾何時遽至於此然則九邑之間至可悲者孰有如某者哉先生事業文章在天下天下之人皆知誦之乃今獨悲先生之身者為斯道為斯世有不在於事業與文章也先生其亦自惜否乎
  祭聶䨇江公入殮文
  嗚呼哀哉言與淚下尚忍言之自庚寅秋辱公顧愛審視相忘有冀無怠歸田以來規畫蓍龜言動相比何敢依違然未知為學之的也丁未之秋示以良藥倐然心驚不謀而諾如是三年如負針芒漸悟漸達食已得嘗蓋至是而後知為學之力也嗚呼非相入之深不知去年日之逺非相信之篤不知守今日之專自是以後執事雖以病自負而反其本心可以無愧於後先矣嗚呼相連若此遽舍我而去其痛豈不足為相憐耶長號蓋棺一生已足多病糾纏阻於往哭蓋可悲者固無窮而不可易者與世化而相續獨抱遺經固不能已於餗餗也哀哉哀哉
  祭䨇江公歸窆文
  嗚呼哀哉人之慕古有如適途及履蹊徑所患皆誣又如誘引登霞孤嘯亦既改圖漸聞要妙語者非惠悟者非增昔者迷誤今得未曾惟我太保超稟神授自立克修不戒而就惟志獨出試政無前雲間不擾民瘼以宣惟帝知人作左右史徧歴諸難八閩風紀孰遏其進出守於蘇積滯用滌豪強載逋既退而潛屏居物外得失若忘宻觀成敗借恂三晉跡比長城萋菲之謗不質而明乃進中丞司馬之佐正位本兵有勤無惰帝念碩德兼以膚功曲從所請俾慎厥終斂實勿施巻藏於宻佚老八年心安身吉篤於故舊厚而不遺奉公守法不蔽所私大冊七書發揮道脈移文簡書雍容不廹出其一二已足名家探𤣥掲隱言大非誇惟予何知懷人早嵗追逐無疑言聞而醉骨月相倚積有嵗年戊申巳酉相信而專人易其幾獨難於道聞且弗驚相顧而笑或未甚悟而煩指焉即事嘿識不以言傳自予二人如一手足或弛而伸或斂而曲或忤或聚間有異同意㑹而解不介於中一十六年互相出入各憤所求無過不及予之自述匪衒於人惟懼不察或掩其真人貴相知所信安在一日失之豈明向背今日何日遂成別離朋友之義誰復知之懸知攖心惟在一子有而不賢不如其已著作之富圖書滿前千秋而下孰重而堅惟司馬公與明道氏有姪傳心寜分彼此言而不達遺以長悲於乎䨇翁永有世規嗚呼哀哉
  祭同年李伯實
  嗚呼吾與子將遂不復相見耶方相期於無窮者而今竟不可望耶子何為而遽至是也哀哉天之生才也不數而於其間值焉者每有相之天有意於培覆耶吾則不可知果無情於萬物耶吾亦安得而悲之嗚呼道喪千載悠悠莫傳功利撓人視為故常有聰明特達者墮於其間方且指此為怪其孰能余從丁亥之歸始相覿面往復立語感吾草木鳥獸各率其性之言而遂為知已朝夕相聚視為弟兄偕計於京同寓招提相與極有生之道至於天地萬物不我為累者子獨躍然以喜此豈易得耶平生之志不能媕妸覩世俗態輒復含恥斷㫁訥訥不知逆億貧而能約不事侈靡性率淳實氣亦凝栗謂子將為逺到而今不然嗚呼將命之不可謀耶將粹美者之不可久耶信也吾亦安得而悲之少取科第若不介意中心所好固甚凌厲入夏以來若不稱是未幾而果病也將其氣之索耶未可知也世之衰矣實得者不多見矣得見有志者斯可矣有志者不多見矣得見質美者斯可矣善人惟日不足為及時也朝聞而後夕可死矣故古者貴夀嗚呼子有美質而志弗竟天與子乎何心況子猶有祿養之謀耶哀哉哀哉天地終於渾淪古今一瞬息也無往無來無存無亡者吾與子固悠然矣有往有來有存有亡者吾亦不得自留情也吾能為子久持悲耶哀哉哀哉
  祭毛一木廷尉
  於惟廷尉世襲芳芬竇州介節拔萃令聞以構以堂惟崇惟郭蘭積餘馨玉藴未鑿爰暨烈考惇樸揚華奮躍等匹登躐休嘉粉署是草朱旛握麾夷邦是屏皇風用恢惟公嗣服弱冠刻厲三益時延九流黙識才豊思達聞洽詞雄允矣先進時哉未同志屈始伸學優而仕藝苑蜚英銓曹擢異湯湯吳㑹鬱鬱名都懸銀紆緑賔慕訏謨衡石如流圜土無滯方岳推賢郡邑䝉治龍蛇時蟄猿鶴為羣丘園之賁不顯亦聞赫赫中丞超紹髙武直排帝閽樹績天府烏林棘寺虎塞蘭䑓入司喉舌出靜塵埃功懋恩貤秩崇寵畀公雖在野殊命光被朝有令臣野有夀耉王人咨諏鄉閭化誘閔予不造先君見背世託交遊晩獲瞻對言必經史動有規模古悲貌似予亦目瞿嗚呼哀哉歳月幾何世難坎軻嚴霜夏殞悲風日多嗚呼哀哉靖節哀歌王孫遺令達人則然曠世罕並惟公訣辭幾於俟命變不懾中終能順正匪心不繫寜視如歸乃知盛履其抱必希嗚呼哀哉朝援素毫夕就狸首邦族傷思知舊號走訃馳臺省誄集冠紳松雲虛望梁月留神嗚呼哀哉靈根後凋纎色速瘁芸芸有生孰是畢遂名流身夀𦙍廣心傳慨往者情待盡者天嗚呼哀哉
  祭友人劉孔脩
  嗚呼劉子冀羣才逸臯鶴氣豪志隘猥𤨏聲傾俊髦季方聯武宣文垂懿否衍豊亨約施急義轔轔賢轍青青子衿士舘賔庖宿戒日臨在昔卜鄰與子結袂再世通家視予猶季宛宛攜幼役役在途忘言狎愛終歳馳驅匡子燭隣范生虀飯相顧形癯實惟心惋同類變豹獨子守雌席無遽割轂為先推離翼重雲廣河一葦雪繭頻來風標自偉憂患各罹交遊間阻為別幾時遂困二豎澗松方秀井梧忽凋聞訃欲摧長些曷招子三為衆五十非夭浮世何常㝠觀宜小惟茲蕙嘆固感蘭熏嘿嘿蒼天迢迢白雲㑹靣無再寸心如一不負延陵有如皦日執引切念倚廬阻奔聞余誄言應爾㫁魂哀哉哀哉
  祭外母許淑人
  吁嗟淑人篤𠅤兮爰托植於靈根稟茂和之懿質兮敦靜操而象坤琮璜玟玖介特兮薰鬯紏結而蕪蕃錯綵流以組絍兮翩雲裳之欲騫去髧儀以結縭兮耿夫君其行尊誕景升於列缺兮羣仙珮之翩翻馳旌霓於四方兮騰烈節直排乎帝閽翳何郵之奄集兮實柔嘉之內援閔風雨之拮据兮采采於江蘩既良㫖蓄兮式榖爾昆樛木鬱其春隂兮萋葛虆之若樊鳴鳩翼而載鳴兮眷顧復而斯恩紛菉葹之總總兮又蓼蕭而紫蓀咸冒被於寵澤兮競旖旎於芳原欣初陽之果亡兮瀼零露而竢暄方褘翟之陟庭兮恨遲暮而瞻背萱胡涼颷之夕起兮竟落葉之反反豈吉人之速萎兮抑慶閭而弔門遙望望於逺道兮天潢渺而無源將閬蓬之髙躡兮駕青禽而乘文鵷悲嵗律之冉冉兮𤣥冰冽於丘園履堅而創鉅兮魂慘惻而煩寃仰蕙帷之垂悸兮聽啼鳥與哀猿誰獨無心兮矧相攸而余媾婚薦椒醑與蘭脯兮羅豆實於盤飱來不來其餘顧兮情糜絶而何言
  祭楊文襄公
  邃菴楊公既卒之若干年今上用所司議節𠅤易名賜諡曰文襄舊之出入門下者感公身後之有遭也俱各撰言相弔且寓追慕之意憶嘗道曲阿訪毘陵與唐應德氏論公平生唐謂某曰世以多欲病公亦孰知其亷介者某曰何曰聞有故人餽實珠一斗受之客既退分勞左右投之地頃刻立盡而門生有以貧歸者發囊助給率數十百金為常夫為天下用財而不以私蓄即比於一芥不取可也非亷介乎某聞而頷之輒應聲曰世亦以尚通病公又孰知其方嚴者唐曰何曰先君賔其塾又故門生也為武選郎八年出之守郡曰此地不可無此人不知其抑也又三年轉而備兵徐州曰此地不可無此人不虞其淹也夫為天下用人而不以私𠅤即比於一介不通亦可也非方嚴乎唐聞而頷之嗚呼世之追慕公者亦嘗聞此兩言否先君承公訃泣連日曰公固愛我其忘抑與淹者不以俗人視我也嗚呼知公者不必盡形之言能為言者或不足以知公知不知於公何與世道之升降係之矣公如聞言其亦頷之否乎嗚呼
  祭曾勿齋叔丈
  於乎我公雞檠之勵牛繭之精人固謂公之必通也顧年逾服官政而始貢王宮馬融之經鄭䖍之席人固謂公之悲窮也顧猗蘭不怨而伐木多悰鬒髮豊軀澹欲希情人固謂公祿崇崇也顧拂衣歸去而扁舟西東松筠晩翠棠棣交榮人固謂公樂融融也顧鴻飛暮渚而鵩來晨風於乎使公徴鱔而起則身未必能歸而解龜不勇則龜未必能速然見公之見機與正終者審於中矣慶弔相隨余又安知天之夢夢也哉惟於公之歸也既阻見於仰藥及聞公之變也徒含淒於倚桐負素衷矣一觴告哀公尚饗之
  祭桃林同年道承文
  吾邑同年舉進士者六人三人不幸早逝而兄為獨後其塟皆不踰年而兄為獨遲先逝者舉進士未久而吾之交遊亦未稔不知世道之升沉與人材之難易而諸進士者宦皆未甚顯視先逝諸人徒有死生之感耳兄之逝稍後又復遲塟以十年十年以來世之流風日下舉進士者即皆破常調薄名義以先輩行已為迂鄙而髙官大爵駸駸且日嚮柄用囘思兄斤斤自好且欲與世之善人朝夕徃來以圖相益者何可多得然官止六品祿不及三年求一命之榮於其親竟亦不遂況其身乎則吾於兄之塟重之以辭其足悲有甚於先逝者有以也而吾三人存者出入祿位亦十年於茲矣雖不敢破常調薄名義以冀所謂髙官大爵然十年之間求不負日月以免於後死之責必皆不敢自信也而二人者又皆守官不及臨穴則吾於兄之塟重之以辭其含悲有甚於二人者有以也夫事有類而情異時有過而情近言有盡而情深此必非一人之感已矣兄亦含悲否乎
  祭毛東塘公
  嗚呼豫章之盛蟠深幽入青蒼及其摧也化為羣材而煙雲磅礴者駘蕩其何之雷霆之震軒六合驚百蟄及其歛也廓然太虛而光景歘霍者不可以彷彿窺故積氣之厚者世莫測其用而據物之精者神每秘其竒方公之出也躡星履揚雲旗北邊避青坂之險南交畏銅柱之遺緤組送欵縷金獻辭將帶礪為盟可以續石室之贊頌而兵刃不血未嘗困赤子於瘡痍於是帝命曰都式遄來還無緩其馳進之孤卿畀以全師惟茲禁旅亦惟乃司當是時也庭麾列帥門走偏裨籌決尊爼風生指頥蓋左襄平右青唐莫不受其鞭撻而穹廬北戸幾千萬里昔之不免於金革者亦各讋其威力而遂相忘於恬熈比其歸也平戎之賞未定而明農之志已移三益之徑初開而二竪之孽漸滋洛中之社不待而箕尾之兆遽垂豈所謂造物之愛惜者去來有數亦功成身退得之天道者非人世之可羈不然胡為乎其迅速若斯也惟公之生間世殊資器大有容質任弗欺位尊而勞以撝謙愛愽而恩不擇施舊怨若棄懿親是宜絶近名之行加以黯闇而不嫌於茹納懲矯俗之過雖紕賤而可接乎光儀遇夫善之可進也用之不必出於己至於義之當㫁也執而未嘗詭於隨此其徳美之沖粹實由性成而罔疵故聞其向進多倚以為重而樂其用譽迨其既卒不獨君子傷其失類而庶士亦動於煩思在故舊或不勝其捐別之慘若童兒廝𨽻無問識與不識亦知詢其疾病計其年夀而助歔欷者是豈可以強為哉嗚呼在昔崇髙多遭嶮𡾟公處其順蚤發萎遲雲胡末節若或尼之非物忌乎全而理盈必虧惟其尼矣於公可推使一於隨忌者其誰以此令終又何嗟齎洪先早嵗辱在詢咨重以世交置之心期疑義與析盡言見規兾有大成忘為過私蓋徼惠甚殷而獻忠則何禆比一再見神閑氣夷竊占福履不替其綏曾未旬日移書論詩曰余有志而力已疲以為能持退抑如此者孰知遂為永訣而竟莫追聞訃奔奠有淚漣洏人非金石幾何弗衰奚獨於公不已其悲其悲不已所感可知知不盡言公必鑒而哀哉哀哉
  奠李氏妹
  嗟我同胞骨肉惟四仲弟夭亡㫁我一臂兄妹聚哭聲同情異衆皆哀死我獨失計父母有知目豈能閉三人氣稟妹不若弟年時相見常恐疾罹自昔於歸一十六嵗怙恃既逺積憂成滯及再得甥謂可慰意何期哭幼翻令自斃始聞疾作奔問驚悸即為訣辭相對灑涕選方審卜靡事不至形證雖危幸脈可恃曾未及旬增以眩痺不逺百里求藥城市變起倐忽醫噤莫治號呼誰援忍復近視弱息數齡血肉斯寄不知人悲所為何事悠悠昊天降此㓙厲顧我妹氏淑𠅤慈懿言若不聞動若有制承尊撫卑曲盡恩誼日侍君子溫溫作儷云何斯人乃令至是父母遺祜不終覆庇我顧形影益單而瘁孰哀此言痛徹心肺昨在深閨今成遐棄從此問訊何由可致頓足失聲妹寜反袂
  奠外舅符翁
  嗚呼我公何意遽不少延也公厚稟殊質若金鐡經爐錘適以全其天勁氣卓行若松筠凌雪霜莫能摧其堅徤歩修軀不俟熊虎之𨗳引而康夀澹食寡營無讓巗穴之隱伏而靜專是以位列九卿而居處服食不加於寒士齒踰八袠聰明智慮不損而舉動可齊於壯年固將期頥占筭為鄉國之巨望且以典型在邇可藉以儆吾後生之過愆攷故究往昔之目擊問疑述少時之心傳而又身當甥館謫受氓㕓里閭接比嵗時周旋可謂得幸之偏者矣孰知事變倐忽乃謬不然間者抱疾容若有異而神則完旦夕省𠉀以為未至於彌連也別僅一宿而疾稍劇又三宿而脈變遷醫以藥進拒令勿前吾年至此更復何言侍者猶庶幾其萬一涕泣而強焉端臥微哂無何竟棄捐矣哀哉哀哉人皆逆旅世無⿱佺然以辱愛之深感徳之久而見違之遽其能已於號攀乎茲即殯宮重睹莫縁將誄行以相招顧心摧而氣填徒揮淚以薦觴忍仰瞻夫几筵嗚呼哀哉
  祭周生天臣
  惟嵗暮兮草木萋萋子何之兮日月如馳道之莫授兮所艱者資天胡不仁兮秘子之竒三年不見兮如在庭戸倐此佳辰兮言歸下土哀哀送子兮妻女父母欲招無從兮欲訴無語雪浪濺濺兮霰欲雰對舊侶兮悲故羣主靜之説兮聞不聞憑闌四顧兮黯愁雲𤣥化錯迕兮數溔渺人生百年兮孰相保黃馘無聞兮夀亦夭子知自遣兮復何悼飲子酒兮侑以辭子無逺去兮魄在茲
  奠外舅符翁外母淑人許氏合塟
  嗚呼哀哉古雲至剛是剛匪物金鐡可鎔正則不屈不屈維何義有是非人則雖殊其辨同歸翁之方仕引繩就尺畸窮穴奸以祐以殛四十為郎出入省邸平𣙜剔蠧結紛乃理誰其仇之中人之子扣閽不聞斂跡田裡翁之再去匪矯且狂伸我元功讋彼西羗判不可揺國是以彰寜嗟飢渇溝壑靡忘翁之守郡踵孝肅故㓂恂再借叔度歌暮方其臥疾猺人實來奮臂署辭武夫心摧司臬名藩晉大廷尉色怒人驚言溫衆慰營無驕將獄寡寃民力犯羣猜黙體帝仁惟帝曰咨咨爾大理不黨以欺朕用嘉爾計將大畀孰忌而止伯冏之命惟僕臣視晩節戒得急流知止翁之既退杜門掃軌坤乾研易朱墨評史天官堪輿諸家百氏嵗有紀録門絶投刺不出戸庭何有城市矻矻儒生或不逮是年在耄耋歩徤視明興寐以時詠歌太平自謂天壤何樂可易時召諸孫授以禮式問之中饋所不遑恤亦惟淑人克勤內職田蠶婚喪不獨飲食心何有亡身不踰閾撫幼御卑嗃嗃戢戢不識所生惟恩是泣天子念功及臣之私再命來崇象服是宜進之秩號褒以美辭淑人敬承勤儉不移亦惟我翁刑家有宜翁擇交遊先君締好女於洪先忘其不肖長而侍側胥保誨教比幸賜第翁在廊廟縉紳慶翁翁為色笑且曰斯人可朂逺道彤墀趨曉䇿騎隨車退食有言匪詩則書翁歸十載洪先罪斥閒居暫違似物有失虛往實歸坐或忘寐言不及私所賞道義耳目傳記揚㩁紛紜圮族拂常厭不忍聞警報恩條㓙良登敗憂若在位不間內外如是累年曾無二態丁未之冬倐遘厲虐從容正襟謝醫麾藥曰命有拘更復何待執手相呼後晤弗再嗚呼哀哉謂翁逺逝既夀永年謂理宜然胡為悲牽豈以婚故骨肉者憐皤皤黃髮典型孰傳矧曰頺風其終可諠龍陽有丘翁所自卜時日之良掩珍藏玉惟徳不孤作配同穀冷冷飄風蕭蕭拱木永訣何從長號莫贖尚飭此身期在不辱嗚呼哀哉
  祭牟禾山先生
  先生抱質篤靜而醇如璧無疵如麟自仁幼而夙成唯諾有則微節弗諧中慚動色楚材擢異冀羣一空百里之寄歴試以庸湯湯文水來游稅駕訟寡獄清邑以休暇庭無羨物野有栖稼孺慕得母旅逋歸舍最課嵗獻晉之司徒俾主國計將聼訏謨時與才違行以全毀孰別清渭獨返畏壘閉門掃軌焚香著書經授𤣥成帷垂仲舒年深木榻客至園蔬嗣服載興福履未替令譜方傳些招遂繼嗚呼哀哉不才弱冠與衆奚殊片言見賞推轂先驅荏冉居諸尺寸未效仰負深期惄焉自悼自昔投野莫敢越疆嵗月音問聞且樂康意謂天道盈虛相倚嗇前必豊利終出否訃來何速有涕沾裳豈惟今昔實惑彼蒼自昔含藥顔髮且改將來焉知悲往益駭所貴者生在能有成倘不其然何異於氓吐哀以辭欲噤不止矢將潔身永報知已
  祭蕭東潭公
  自余成童見公未第布衣退然徐言審視逮夫既貴抑畏有加郎署刑平侯邦譽遐杳杳瓊山南隔巨浸往敗於黷公以亷振乃晉大僚於監於兵謨畫以陳交酋底平乃典大藩遂作牧伯鑒於持盈拂衣阡陌亦既歸止故舊不遺山巔水涯式吪以嬉義方孔嚴弗敢侈肆西蜀之陳漢室石氏𤣥潭衿履有待抗盟誨辭凜凜中人隱情曾未幾何忽聞㓙訃時亦負疴涕下簌簌載逾寒暑輀引在途他繫未奔如饑弗餔歳聿雲暮升堂奠幣不見繡裳徘徊階戺孝謹流風克比者希何以慰公繼世無違
  祭戚南𤣥
  嗚呼四海何殊一家可否更訾彼此誰嗟吾輩得兄過於家督言雖未勤意已相屬弱質始振慕善若饑識名於刺鑾江之湄載遘京華情聯跡附豈無他人如出同父分袂未幾駕言東遊擕手偕往矢心相酬正色寓規服義自貶如商投儈如疾受砭又如監史不厭求深感此遲遲欲謝冠簪薄譴南行畏途中遇交勉含章旋報返御自是往復亦再睽違各罹多故似悟入機靜定之説良知之疑且以為報兾或少裨友音時聞儆戒潛發𠅤然欲來為補失缺將訪山隂且俟匡廬夕解行槖朝傳訃書夢乎覺乎是耶非耶卜不可問疾何以加遺言何謂故侶何在枯形何歸逺志何待夙欽風誼崛起人羣不傅而學不業而文侃侃之質烈烈之氣憤世之懐衛道之計挫之彌揚攖之愈礪雖逺不忘雖微不棄毀不見侵禍不知避萬夫莫當一身匪利乃如斯人顧不輔世保大定傾伐謀敵愾豈材為災抑名之忌追往已矣後死者悸道不待人嵗不與我望洋未即首丘其可躬之不逮言則數窮向非忘物寜免失中竊怪不類毎辱過許摧蝕所餘浮汰稍去他山徒存良玉已瘞倀倀安之蒼蒼何意復誰似兄教我如弟思莫贖身悲惟隕涕今嵗何嵗非龍非蛇七泉逝水譙山落霞晴川波石哀響先後河清難期泡影烏有去者豈速留者豈久胡為罔生胡為不朽欲薦生芻恐驚宿草先以些辭寄之逺道如其有聞應共自悼嗚呼
  祭李鏡石公
  惟公氣竒質敏學博文從童年起譽鄉校飛雄竟着祖鞭遂先蕡第秋署翺翔南都留滯展能樹績錫類貤恩大夫晉秩楚國平反乃守大邦載罹鉅筩貝錦漸張分符仍重朝端理枉廣右提刑藩垣接席夷獠知名方快乘驄薄言稅駕入社榜詩結軒觀稼里無夜驚祊有宗盟古稀夀齒多男頌聲不肖無聞辱知特厚早接比鄰晩成婚媾嵗時几杖爼豆衣冠往必實腹語則交歡何意悲風遽生喬木永好不終大還何速日月莫繫窀穸倐臨感今愴昔辭廹情深束帛湛觴助引爼別靈爽如存悽其欲折
  祭同年吳雲泉
  嗚呼夫子有言未見剛者又曰未知生焉知死葢甚難之也自與兄同年舉進士耳其姓名貌其靣目不能知其人後十餘年俱歸田嵗時往來接其色溫然以為猶夫人也已而聴其言侃然異之矣已而觀其行事嶄然則又異之矣已而得其心蓋屹然戛然於是樂與之交而時受其益自以為處山林而不寂寞者有斯人也神骨堅完思慮恬澹可恃無恙嗚呼曽幾時而兄病又幾時而訃至矣哀哉哀哉兄之病起於頃刻語妻子後事精明不亂如去逆旅返鄉井無戀戀可憐狀嗚呼夫人之情莫掩於妻子之前而至重者莫踰於死生之際兄烈烈若此則知其侃然而嶄然而屹然戛然者可易致耶蓋於其死也而益重其生竊幸夫子之難見者乃今得之又竊悲方恃以為益而遽失之其何以生而死也嗚呼或者咸謂當今之世四方多虞有兄在位足以弭大變決大疑而奸諛畏首庸懦增氣萬一有他其必能衛邦國死封疆為世輕重而乃枯槁牖下不亦悲乎此屬之天者無論矣且夫剛者多疾惡而不能忍垢安知其出也不為兄之深憂矣乎兄不以死生介意即冺冺何憾用不用烏足計也敝廬去佳城未百里分當執紼壠上病有所拘徒盻盻不獲往而以斯言進嗚呼金川湯湯一葦可航所謂同心不復可望兄亦永傷矣乎
  祭曾梅臺公
  惟公沉嘿任資樸素授器思而有文儉而不肆早嵗處約食苦程書競先藝苑如取棄餘明庭選材宗伯是屬展采矢謨尊壘璧玉聖人御世禮樂方崇乃帝獻考孝養兩宮南省視學北扉校録廟垣倡議焉計榮辱公是不冺師錫有言肅雝攝事乃賔四門出佐大藩憸人讒直降監自天旋畀初秩峻躋酬枉豈擬品倫西粵敷政夷民戴仁紏憲於貴遂司滇轄鎮帥弗率莫敢彈壓引經就列不愆於儀邦紀用張官謗何辭亦既懸車曾不廢業物數繙研國故該浹且擅取力詞鋒銛騰近宗獻吉逺祖少陵惟愚不類寡才短識早以婚媾頻為植掖歸田以來結社可盟世事錯迕日月迅征嵗非龍蛇人化猿鶴七泉雲亡二仲不作悠悠莫問蒼天蓋髙欒欒弱子跣袒長號生則相憐沒矣安招尚憶芳襟或御濁醪
  祭友人陳䝉菴
  嗚呼兄之平生大要已盡於志銘矣惟昔簡記見謀弟不謂然而兄不遽信是其誤在兄也土丸弗白兄不能忍而弟不相成是其誤在弟也嗚呼兄之誤今則已矣弟且可何如哉夫智人之判茂宰必逢臺下之占魯國卒騐伯松之歸賢者不免又何説哉蓋錯迕者人也久而寒者天也又何説哉灑泣薦言永慰㝠漠兄其聞乎否乎嗚呼
  奠李竹塘妹夫
  嗚呼竹塘別幾何時遽爾雲亡今春省子翰池之上掩戸避客語以攝生之方意固望其平康也予且外遊音書莫將八月中旬返棹江黃鄉人告予以㓙問仰天灑淚而徬徨不獨悲骨肉之離析將福善難必疑天道之杳茫憶昔師門之載贄見子佩觹而侍旁言不出諸其口行惟恐其或傷匪直青衿屬意即宗戚閭里莫不交羨其慈良於是先君為予妹以相攸期百年之永昌參差中道失此孟光哀孤甥之孑遺泣瞻望於渭陽節序餽勞藉慰有常胡八口之相依兼二竪之見戕子通於醫治劑檢方棄擲儒冠野服徜徉予謂子得逍遙之舉而子毎語予以膏育之疾多中槁而外疆昨嵗執手體羸而尫驚問曷故勉以預防子頷不語有淚盈眶自視脈理當近不祥百言相譬諸藥偹嘗息奄奄以就逝魄沉滯而不揚豈純質之易瘁抑沴氣之方張螣髙穹而莫問不知鷙悍險狼顧渥丹而垂白者將何術以媚彼蒼既踰朔之六七予亦罹乎百殃慨井臼之肇禍實余行之靡臧積摧愴以內割乃奔馳而奠觴感今昔之懸跡悔存沒之異鄉病不聞乎訣辭殮不入乎襚裳撫塵幾而長號徒失聲而裂腸魂悠悠以何之情悄悄而淒涼聞不聞乎斯語來不來兮帷堂陳肴醑以薦哀或庶幾乎少嘗嗚呼
  奠亡室曾孺人
  嗚呼嗚呼自子於歸以來三十有五年吾以學且仕憂且病與子居室者不過數年耳雖逺在數千里外未嘗以饋祀賔祭之事一日戚吾之心者以子能知吾之心敬承不違雖勤瘁澹泊能久安之誠足恃也自吾歸田以來十有五年吾以講學聚友外出者嵗不知其幾矣雖逺在數百里外未嘗以取與酬應之事一日戚吾之心者以子能知吾之心敬承不違雖其身甚弱然不易病即病亦不踰日速愈誠足恃也三二年間子雖易病吾亦外出未嘗以子之病一日戚吾之心者以子命數問之術者咸謂必夀吾方以後事委之固不意在吾前也嗚呼嗚呼今嵗何嵗出不及千里別不踰半朞而子不勝病何為子之身可恃於三十五年之間而不少待於旬日術者之言苐驗於十有五年之前而不見信於今嵗豈吾積釁多過上天降罰故虐子以困吾耶抑命數本不可測吾惶惑於人言輕視子之身耶將子之身固不勝病其速愈者皆強起耶可悲也吾毎出門未嘗問期今嵗期以七月吾亦漫然應諾相慰藉耳吾出而病病而歸正在六月使臂不癰癰不甚必且踐諾子或不病未可知也聞子得報旦夕邑邑豈子之身固不易病吾以背癰病子耶七月之期意在庶子庶子不舉旦夕邑邑將為廣祀然耶抑亦有他疑也使舉庶子背又不癰子必不病即病亦必速愈是子之命數固不當終吾且為子促之可悲也尋常有往必來告揖舟車治裝悉出經紀吾勞子三十有五年之久今為千古之別乃病不知其時藥不辨其宜沒不聞其語殮不執其手子其有遺恨於吾否耶可悲也性資淑慎動遵禮訓非大病不肯迎醫非至戚不敢見客今自診視至於含飯一切他屬弱息世光惟有纍纍熟視仰天長號而已子其有深憾於吾否耶可悲也即子委命能不吾憾吾出而反顧莫為之主入而獨處莫為之語吾縱有四方之志其終能恝然耶可悲也術者言吾命數明嵗當厄使命數果不可測言或不驗斯亦已矣不爾則後之視吾者果能如子否耶即使吾之命數幸而稍延為吾供饋祀節取與守禮訓而不違者誰耶其能如子之勤瘁澹泊一不以戚吾之心否耶吾亦何恃而能遽忘耶可悲也去嵗此日授我衣裳勸我酒漿今嵗此日呼之不應食之不嘗吾之學非老非莊是觸於目而戚於心者方長也子亦寜無重傷耶嗚呼嗚呼
  祭華山鳴崗府君
  繄夫君之磈礧兮肆宻植於厥家弗掩蘙於菲薄兮拔清漪而獨華方芬敷之旖旎兮有奕葉之竒葩衆睥睨之憇息兮胡蠧蝕之生嗟將覆庇之為𠅤兮顧摧折之是加豈栽培之舛施兮抑世運之弗嘉惟烈風之猶存兮吾何悲於有生之涯遙陳辭以洩哀兮君歸來乎去無遐
  羅生汝奎誄文
  嗚呼哀哉兮尚忍言斯今日何日兮與子分離天胡弗仁兮神明降毒殱此良人兮百身奚贖憶昔求友兮春鳥交鳴子獨何為兮與予目成棄捐舊服兮究𤣥精長途漫漫兮力未傾夾駟轂兮交衢縱橫羣志弛靡兮獨倚芳衡嗚呼哀哉兮歳不我與日居月諸兮於時語語語不惰兮往弗禦互爭更抵兮心自許各相將兮道為侶授子館兮𠅤肻顧造小子兮恨遲暮佩青青兮揚和風來于于兮席未空嗚呼哀哉兮周行茂草我生後時兮早未聞道嗟嗟有生兮少壯易老逝將與子兮探極要渺駕蘭舟兮指沅湘登祝融兮共翺翔歴八極兮超天荒遊無窮兮保貞常朅揚舲兮文水日悲風來兮何大疾五日期兮六不詹豈知永絶兮不少淹嗚呼哀哉孰余輔直諒不聞兮善將阻踽踽倀倀兮懷傷思苦豈曰無人兮同心莫睹繄古之人兮雲才難今時滔滔兮況永嘆衆方鴻漸兮子夢狸殘何知天命兮今子阻艱嗚呼哀哉兮難重宣今也則亡兮誰為憐攬文采兮淚如泉攷終量受兮或弗然登蚪挐螭兮溥九天委置濁滓兮竟何縁哀哀童冠兮涕泗漣瑤琴不鼓兮春思綿長號招子兮還不還上天下天兮何處攀嗚呼哀哉兮歸何所有言不聞兮抱淒楚中夜徬徨兮明月入戸皎皎流光兮莎鷄泣露露葉下兮聲湒湒疑子來兮望不及望不及兮心轉愁空攄詞兮告沉幽誰念百年兮一交遊
  羅母劉氏誄文
  嘉靖癸未冬羅子有慶賢母貞媛劉氏卒有慶恩懐罔極形求莫肖茹哀臨忌服苦承遺越十有三年不衰友人某聞而悲之憶巨卿之義未伸感臯魚之辭足慟作為誄曰峩峩扁石爍爍巨宗毓此名姝懿質希蹤時也結褵展如邦媛承尊以柔嫓美斯眷惟舅相國惟鄉之模青衿祁祁芳佩于于戸屨常滿井轄時即有嚴屍饔不皇旰食有敦夫子正位罔家賔祭牢醴牧孳繭蔴拮据是營威貞如束穉無號饑冬有㫖蓄筒躍江魚春耀庭枝百堵具作三族靡私希哲正容上谷訓儉譽馳鳯毛跡超鴻漸嗚呼哀哉蒿歌慘兮露華濃萱堦淒兮秋雨空寥寥松雲兮山谷寂迢迢鴈語兮哀怨同杯棬塵集機杼夜悲戸帷垂淒雲葉披離形杳藹兮竟誰測音㫁絶兮望無極芳菲菲兮嵗律移思黯黯兮夢魂惻丁生疑像王氏廢詩逝既不返痛寜有期嗚呼哀哉元氣糾纏𤣥規繽紛類錫者昌徳馨則聞蕙蘭先折瑾瑜必鑿蕭艾成丘瓦礫日塞匪物貴之自得孰修嗇之可程天道恆與善兮固靡朝夕之虧盈列彤管兮貞跡美幽閑兮有獲永終誦兮些辭托遺矩兮褘筴嗚呼哀哉
  祭族祖宋朝請大夫澗谷府君墓文
  惟府君代為宗望輩出世儒學接䨇峰之傳語演江西之派早困徽纏晩職幣金憤似道之誤君呌閽請劍悲徳祐之逼虜傾家募兵史不絶於美談人猶傳其遺事顧乃空弔季札莫報仲宣瞻封域之有嚴感鄉鄰之無暴於是剝苔識往勒石告來其文曰繄余靈之初降兮乗灝氣之融竒既懐璧而無璺兮復抱器之咸宜礪貞介於心膂兮揉黼繡為肝脾政聲藉以四溢兮杳前驅之猶疑美考亭之探賾兮就饒氏之師資窺中庸之窔突兮燭百家之紛岐出古澹於靡靡兮縈理緒而綜之發興觀於詩教兮受騷人之降麾何良時不余遘兮與患掇也矯羣龍之躋朝兮蹇莫達也進數鼓而將㨗兮困弗奪也晩得路而上征兮道梗其孰閼也嘿迍迍於下陳兮曷之敢怨羗試難而益振兮靡近與逺謂余姱而不害兮女須為憐俾職內於王廷兮仍總總於利權何國歩之日蹙兮衆呶以嬉嘷赤狐於天閽兮莫或擊之將手攖而毛擢兮翼者為逞言朝聞而夕斥兮孰有諒余之懐耿進不得以攘讒兮退顑頷以奈何披柴桑之晨風兮望汨羅之揚波紛種髪以捐冠兮當一食而九噎捐私帑以佐急兮忍余室獨𡽱嵲哲人萎而夏變夷兮彼食粟其何情日月冉冉不待兮正首丘以余寜樵牧識而竊指兮嘅俜伶之遙昆春雨秋霜慘惻兮莾蕭艾與榛荊惟天道之幽𤣥兮人代相促華瘁虧盈迭互兮豈惟余族名不沒實兮國不滅史奸諛流穢兮賢者弗死增封樹表兮剔蘚弔遺里仁可處兮洵美足思辭剪伐於拱木兮來者觀徳慙修辭之不文兮曷詔無極
  祭從兄闇齋
  嗟我與兄同出梅軒一身三世傳之九孫居處雖逺情意彌敦九孫之中今存四昆兄適為首我當居次七嵗相長問訊頻至何期昨朝聞此㓙示開緘涕淚不忍久視憶兄之少覊勒難施挺出儕類刻厲書詩白河膠序先業是資掄選髦俊逢時泰熈爰薦當途立年之期我當其年亦謬及第拜慶而歸棣蕚對麗鴻雁肅肅差池爭逝赴召宮臣逺駕亦戾共食旅舍朝談暮嬉銓衡屬目黃綬銅龜蒼梧名藩握符紏司我謫還山兄覲彤墀幕下三載怙恃俱摧即吉而起忌者見欺低昂之際曾不借辭拂衣言邁知命惟時祿薄弗贏節縮自守省展鄉園徜徉執手觀魚濠梁誓將白首日者寓秦責望何厚復幾何時遽奪其夀嗚呼哀哉惟兄修幹表儀甚豊叱咤雷動旋霽和風遇事磊磊咸讓長雄不骫艱棘不懾尊隆室有貞曜家人所宜五丈夫子文墨半之從以諸孫嶷嶷岐岐六十有四形貌未衰兄所享據有盈無虧外物來去奚足喜悲嗚呼哀哉空餘我身齒墮色槁贏臥一榻旦夕安保念茲平生中心如擣一徃不復人世草草杯酒雖清誰為傾倒長號莫招延佇逺道終當歸櫬俾近祖考教誨後生慰此懐抱淚下澘澘徒令增老
  同年謝䨇渠哀辭
  維物栽培兮天道虧盈奉華鮮實兮秋斂其莖遲鈍多夀兮纎利者傾啽咋音薄兮鬱遏者宏自古則然兮胡今變更嗚呼哀哉兮孰厄我兄推圖考變兮不知其恆憶昔髫嵗兮文采英英賈而不售兮益刔而瑩氣邁質雄兮不與時幷不知者謂何兮獨要妙而不驚破矩削尺兮跌宕鏗鍧天馬不可覊絡兮維意所營增華發潤兮馳騁古清躓而不悔兮困極以亨及年嵗之遲暮兮修以芳瓊廼戊子之秋風兮飄颻上征鵬鶚引吭先鳴兮百鳥慘而無聲雲翰薄九霄兮薦羽儀於承明叩天閽而弭節兮復道之以雲旌指東方以緩轡兮撫海壖之𨟊城徽纆不可久繫兮哀生民之無正朝不皇食兮夕不解纓紛縂縂其綢繆兮顔顑頷以無精嘅日月之何時兮倐龍蛇之縱橫羗獨往以曷歸兮悲巫陽之莫迎固匪躬其至節兮胡不自度而重輕豈濁世之氛祲兮抑枘鑿之難行求其故而不得兮疑誓言之予𧭈惟行脩之不就兮來者謂其何程吁嗟達人兮寡所嬰慨慷素抱兮孰為不平謁修文兮白玉京佩陸離兮朝大清蹇予𣺌而莫望悵悲鳥兮嚘嚶始郵人以訃告兮適暮春之將更魂惝怳而不寐兮情猶豫而如酲告者再及門兮吾猶拒而不信忽丹旐之央央兮帶吟溪之朝霙余既東望以隕涕兮復掩淚而自評唯白首之固交兮中豈雲其無成何同袍之多難兮悵予行之無朋懐曲江之嘉㑹兮簡書有盟事變叵測兮誰執其衡時運冉冉兮使我心怦逝者日逺兮不亡者名芝蘭秀拔兮日以榮所遺在安兮奚必舉贏山之嶸兮水之縈氣蔥蔥兮為佳城去千秋而不返時引眺兮長庚
  祭彭石屋公哀辭
  嘉靖庚戌冬十有一月某日石屋彭先生以微疾卒卒之七日而其友人羅洪先始得聞之涕迸下將徃臨又明日亦病病入越月無一弔問之使哀誄之言石峯劉子問焉荅曰吾意或得相從地下無人世俗禮爲也俟不往將復臨矣久之竟不能強而東廓鄒子以書期曰十月之七日㑹塟先生於某地即虞於玩易之堂且發明其所學與所未及語者以告其家之子弟與其鄉里成先生之志洪先聞而涕焉曰吾如先生何哉昔也識其姓名於衡嶽志見其探竒抉幽囊印以遊以為曠達之儔也已而聞其行事於荊川子慕義捐勢買棺以逝以為剛狷之士也已而登棲雲之亭聞了巖之義讀志歸之簡委待盡之計瞻其容雍雍耳聼其言洩洩耳真而不矯達而不肆則昔之所知者未也夫無心於去留者孰知其所休無校於遲速者孰測其所欲而顧可以挽乎而又何以挽乎然吾於先生若不能逺也乃以束帛瓣香自述平生其辭曰伊余弱冠好古兮覧祝融之遺文考穹崖之秘籙兮駭彭鏗之不聞曠懐漭瀁弗覊兮吾何藉與為羣懼飛舄之迷蹤兮望衡湘之煙雲過荊川而問政兮得要𦕈於唐君理人懷其豈弟兮又內美之可薰舉空棺而解組兮笑片舌之猶存嗟余疆里未遙兮胡紹介之弗勤返初服而圖南兮扣雲闗而造石室方隱几而嗒然兮擥余手以尋麓聴流泉而詠歌兮入窈窕之幽谷俯魚泳於階下兮采瑤華於髙木棲層軒而騁望兮候海月之夜澄酌匏尊以相貽兮飡沆瀣之𤣥精余乃忘年嵗而論交兮將比耦而躬耕聞石蓮之唘闢兮欣䇿杖而來迎既厭世而弗矚兮如去舍之逆旅歌挽辭而自祖兮寓簡書於故侶忽邂逅於江潯兮舉征衫以為徵惜瞬息以全生兮誦姬孔而含情斂窔奧而弗洩兮持中庸之戒懼儼虛己以待命兮似朝聞之有據黙兢兢以反躬兮仰君子之幽貞慚歩履之靡逮兮敢儀刑之遽湮既往者之不諫兮期黽勉於茲晨雖一酹之弗親兮終旦暮以為鄰耿明靈其如對兮尚有聞乎所陳
  玉峽廟口弔大義塜文
  正徳初逆瑾專權播虐郡縣吏多以賄進公然肆權剝民窮無告往往化為盜賊自冀兗豫楚以南所在山谷多變服應之臨吉撫三郡間為鰲溪大池時源諸處介深林絶澗中道路四塞去城郭多者百餘里賊首張元二鄒仕興等恃險逺嘯聚數千斬竿為矛懸巾為幟狼跳虎噬赭廬屠村以晝為夜莫復誰何蓋自丙寅迄庚午中無寜嵗郡邑懼罪匿不以聞履橋張氏居廟口當峽阨地賊往來必道其門固已刺目㑹張氏以狀上縣縣笞罵之曰鬼蠻何地無賊獨刼汝耶汝家乃金穴也已而上之郡郡笞罵如縣賊聞郡縣語日夕急攻張氏張氏乃移其女婦歸外親選諸少年習鈎梃礧砲環守之以是數被攻不能克賊乃遣間諜故以詭言相憾且報期率又不至嵗餘張氏以為紿已守者益懈女婦老弱不勝竄苦稍稍求歸因各出金為樓髙廣數丈許外固以甓度賊至懸梯聚其上計得自全不復設備賊偵知其然率其衆三千襲之𠉀雞鳴來圍數匝垣火起乃覺少年倉猝求鬬具不得欲逃不可乃驅女婦老弱登樓而自為巷戰戰不利退保樓或突圍走已而風迅火熾廹樓樓中人㦸手罵呼天痛哭聲聞數里里中人遙望見苐揮淚頓足莫敢捄頃之樓且火婦持姑子女牽其母入火死無受賊逼辱者凡三百人有竒先以事免者百之十而犯圍出者再倍之得完室家者纔六人正徳癸酉八月朔也張氏故富貲畜室廬六七百間呼吸就燼日晡時賊始退外歸者哭求遺骨猶見灰燼中隱隱母抱子狀得燼骨六十餘石有循徹者捐某山為塜治大棺斂葬焉而自詭服上變㑹省適都御史陳公金奉上命討江西諸賊聞訴大怒檄奪縣令俸以憲使某督兵殱之又幾月張元二鄒仕興俱伏誅褫縣令職張氏嵗以八月朔設墓祭且割田供事凡十幾畆後三十餘年為嘉靖丁未張璞等求譜序於余向余道故如此余讀史見龔遂守渤海以教化清簡民不為盜竇儼令新鄭團其民為義營盜發鳴鼓無能脫者余悲張氏之族平居不遇遂為守以至於變盜起不遇儼之令也以至駢首死若是酷也哀哉永豐湯鉞名其塜為大義余為文弔之文曰胡羣生之不辰兮四星皇皇紛銅墨之懐黷兮莫庇爾良妖氛起而倐忽兮攙搶肆殃豺虎競其虓勃兮磨牙矯強白晝袨服道周兮指囷為糧殪人不啻剖鷇兮鋒鋭莫當亟扣閽而上變兮覆謂我狂喑抑抑而阽危兮制義以方羗緫緫其旦盟兮莫之避也秉鈎棘以趫捷兮何悍鷙也炅熒熒其列炬兮昏曉備也塹深障髙以阻艱兮窮技智也夫何聰之不逺信巧諜兮紏錯相調意厭浥兮守者更怠嵗月接兮間投毒作被廹脇兮始攘攘而奮袂兮逞決一鬬破扃環柱呼羣兮距前翼後矢不及發刄莫援兮㓙已突而余就裂齒折脇不悔兮更升榮而自牖鬱煙熖以燔灼兮擁戸號穹雲屏屏而弗雨兮風獵獵而扇融烈金精於百煉兮干將為雄芳蘭熄而氣馨兮玉受炎而氣白虹撫婠妠之啼女兮子躑躅而齕母抱孫幼以連蜷兮姑束縮而從以婦胡昊天弗余弔兮白日避而下走㓙逺逝而反盼兮室既赭而塵上覆拂䝉翳以求遺兮恍若見之形不留而寃結兮隂曀四垂啓下宮以聚處兮與化相推歸混沌於一體兮死而不離嗟夫人身憂疾悲夭計年以生惟日相保黃馘槁容哽噎是防亦有弱息戒在垂堂胡為乎一炬之間百口俱燼彼亦何辜聞者其忍義甚於死死獲所安奈何民牧竊位而飱夜沉沉兮霜苦寒魂寂寂兮無悲酸穆皇風兮清道秋月皎兮來還
  謁南嶽文
  某自有知聞世有五嶽地之鉅者也及知有所嚮則聞觀五嶽者人之達者也已而仕於朝始聞五嶽之禮甚嚴而南嶽獨為最逺非有天子之命雖王公大人不可以徃非有禱謁之事雖牲幣不可以獻惟不仕於朝則又拘於地限於力或有幸而得至必其時之偶者也某今為田野之民於分無所嚴隣南衡封壤越八百有餘里載跋渉歴旬朔而後至又不可為偶蓋於達人之觀竊有志焉未之能也夫天垂象地示形至教莫加焉嘗聞人談南衡祝融之上獨立無伍人之仰日月者至此則見其出入海竅如彈丸跳躍於肘袂其雲霧涌坌風力剛烈扃戸不宻即幾席皆莾瀁之區而又千巖萬壑突見側出嶄絶深伏之態使人心眩而膽悸夫積不厚則所出不竒蔽障不盡徹則所見不極逺自古聖雲亡至教日湮不可易者惟象與形耳今將徜徉七十二峰之間求所謂厚者視培塿為何若從而極其所止窮其所變以反吾身之所有者果同耶異耶聞之與見果盡耶未盡耶抑未盡者將隂啓而黙授之必有待乎其人則洪先豈所棄乎是故雖非牲幣亦可以獻矣嗚呼祐享
  諶岡里社祭無祀鬼文
  承奉本縣裁㫖欽奉皇帝聖㫖普天之下后土之上無不有人無不有鬼人鬼之道幽明雖殊其理則一故天下之廣兆民之衆必立君以主之君總其大又設官分職於府州縣以各治之各府州縣又於毎一百戶內設一里長以細領之上下之職綱紀不紊此治人之法如此天子祭天地神祗及天下山川王國各府州縣祭境內山川及祀典神祗庶民祭其祖先及里社土谷之神上下之理各有等第此祀神之道如此尚念冥冥之中無祀鬼神昔為生民未知何故而歿其間或有遭兵刄而橫死者有死於水火盜賊者有被人取財而逼死者有被強奪妻妾而死者有負屈遭刑戮而死者有天災流行而疫死者有為猛獸荼䖝而害死者有饑餓而凍死者有因戰闘而殞身者有因急危而自縊者有因牆屋傾倒而壓死者有死沒無子孫者此等鬼神或終於前代或沒於近世或兵戈擾攘流移於他鄉或人煙斷絶久缺其祭祀姓名冺滅於一時祀典無文而不載此等孤魂死無所依精魄未散結為隂靈或依草附木或作為妖怪悲號於星月之下呻吟於風雨之時凡遇人間令節心思陽世魂杳杳以無歸身墮沉淪意懸懸而望祭興言及此憐其悽愴故勅天下有司依時享祭在京都有大厲之祭在一里有鄉厲之祭斯於神依人而血食人欽神而知理仍命本處城隍以主此祭欽奉如此今六團衆等不敢有違謹設壇於本里以正月十五夕率衆姓等百戸聯名於此偹置三牲羮飯餚物祭於本里無祀鬼神等衆靈其不昧依其來享









  念菴文集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八
  明 羅洪先 撰
  梁文
  橙溪嘉㑹堂上梁文
  伏以無地起樓臺早慕萊公之事散金與親族深慚疏傅之賢雖闔門共爨未能幸九世同居可樂一新衆宇相與合歡顧瞻盤谷之中實據同江之上橙溪滙碧垇嶺環青諸峯羅列似兒孫可登高而作賦三月煙飛着楊栁足騁望以怡顔登舟不減𨋹川陟巘如逰嶽麓門庭三五歩有田可耕有水可漁江村八九家入山不深入林不宻雖無嘉禾美卉之景時聞行歌互答其間惟茲地之效竒未為人所物色昔我祖也見而悅之山之下居焉百有餘嵗矣當其開荒三徑不過棲息一枝瑞竹軒中常有四時之色鳴琴堂上每髙千古之心蓋啜菽飲水亦自欣然非離世樂道不宜有此是以後有興者咸謂天必報之爰自髙曾以來世為清白之吏銀魚墨綬曽典邉隅象簡金章屢持憲節惟念朝無倖位故皆國爾忘家日益有聲地不改闢羅君章階下蘭菊叢生蕭相國歸來垣屋不治鄉里稱長者可以貨取乎居第傳子孫至今存可也門閭欲大物數自更時當革鼎晉升嵗轉辛壬癸甲殷邦嘉靖惟十有三年春洪範稽疑卜三龜一習吉營宮室先祠堂已有棲神之所合族屬序昭穆尚無趨禮之庭吉日兮辰良應時而事集有力如虎運斤成風敢雲肯構之材聊畢結茅之願堂名嘉㑹蓋主就東階客就西階可以退讓而成禮亭匾儼思必男正位外女正位內然後動靜之有常宮墻髙不及肩㕔事僅容旋馬後世師吾儉得此亦過矣先生自此升於我何有哉一畆之宮環堵之室君子之藏待價有如此者八荒為闥天地為度聖賢之廣居大道又何加焉從此臥白雲招黃鶴儘可徜徉不待吟紅藥對紫薇始稱貴逹古人有空中樓閣今朝見壺裏乾坤但可避燥濕暑寒不願乎外惟其塗塈茨丹雘在後之人凡我同盟聴吾善頌
  東 同江江水接長空流沫回瀾觀道術他年用此
  洗羣䝉
  南 南山倒影入澄潭深夜孤舟弄明月魚龍還起
  聴清談
  西 橘刺藤梢路不迷己買青山一片石不須更問
  武陵溪
  北 百丈崆峒攀不得寄言猿鶴莫移文山靈自此
  生顔色
  上 萬里雲霄無礙障凡事皆可對人言此心本是
  如天様
  下 風雨不來君莫訝能令寒士足歡顔還有萬間
  之廣廈
  伏願上梁之後地因人勝天與我時儒其躬儒其子儒其孫一經之教有所試矣王之義王之道王之路五福之錫豈欺我哉富貴福澤將以厚吾生長㓜尊卑誰與為不善以嗣以續有猷有為問學者接踵而來悔過者望廬而返為子必孝為臣必忠不媿居一峯先生之郡以數則過以時則可尚思衍豫章夫子之傳
  𤣥潭雪浪閣上梁文
  隔三千之弱水空望雲霞擁十二之重樓忽開雪浪景非幻現業以縁成恭惟旌陽真人立不易方生而宻契守專一氣道超無始之先憂切羣䝉患有生之後謂洪水猛獸實鄒軻之痛心而沉玉負薪乃漢皇之遺烈教縁神道身代天工不嗟劍術之踈自撰符命之秘遂憐南方卑濕之地蛇蛟結蟠竟使西晉中衰之年雨晹時若仁施無告功成不居排闔閶而上征絶天漢而徑度雲𥦗月戸杳莫知其所之桂殿竹宮咸庶幾其一遇睹河洛而思禹人有同心迎貓虎以祈年古多是禮顧茲捍患敢缺報章芳草萋萋徒悲遺跡晨星落落望若待時偶衆欲之樂趨疑天從乎善願財多分有役不久勞淨掃緇氛聿興𤣥宇離地三丈許已顯樓臺去天尺五髙可輕談笑簷牙倚樹虬角如存緑綺映山爐煙未散員顱方趾誰非子晉之身弄月吟風莫誤回公之姓樓頭黃鶴去不返此日當還檻外長江空自流故人安在嘗聞五百名世豈必盡屬龍沙但得一粒成丹自合同登鳯馭撫軒楹而拍手清濁兩儀掩戸牖以潛居升沉三界破功名則波濤一瓠識性命則瓦礫千金朝北越暮蒼梧吾亦尋真之過客數落花聴啼鳥後應弔古於斯文暫將洞府之清歌共對江山而荅響
  東 曾駕飛虹入海空坐看蓬萊幾清淺故鄉桑柘
  逓春風
  西 回首青山落日低鐡笛倚樓吹不斷幾多塵夢
  自冥迷
  南 月在青天影在潭記得褰裳曾宿處夜深無語
  枕琅函
  北 怪石分剛見神力從此山魈不敢過年年風雨
  間荊棘
  上 鬥牛紫氣如龍狀莫道延津劍已飛手中尚有
  青藜杖
  下 滿岸雪花晴自灑老蛟切莫作人來神仙原是
  樓居者
  伏願上梁之後煙雲作䕶芝草長春未須問百和九華之香方宜作供且共憶萬遍千周之句何以酬恩鼎器須防藩籬無障杜旁門之他漏封宻室而苟完南去北來心便休念長途之何適今是昨非迷未逺惜半世以空捐倚欄杆自可㸃頭望天涯莫多下淚振衣千仞飄飄那復羨瀛洲長嘯一聲物物俱令歸混沌道塲不動祀典無窮
  秀川羅氏大時岡重建祠堂上梁文
  伏以聖人立廟易申萃渙之文大夫繼宗禮重始遷之祖適丘墓者弔古矧曰余所自生得魚鳥則祭先可以人而弗逮恭惟始祖大時府君唐風末造楚産先民懷寳席珍諸侯不干於聞逹運鵾夢蝶大年得縱其逍遙西水滸以聿來去銀塘之二舍定方中而考室隠戡村之一區二世十三府君里必擇仁家惟尚義秀川桑梓抱器猶僅於承祧淮浦旌旗朽貫盡傾於佐餉三世十四府君珪璋比介蘭茝含馨壯志出塵嘆割疆於耶律暮齡安土笑返斾於陳橋四世豪川府君和感分荊誼存韡蕚讓産收裕昆之益克家廣納婦之謀五世南塘府君生有夙知富而能訓謂詩書莫先善善能孝謹故切親親士可無田捐烏陂歳之常稔人當祭祖發伊川心所未言自茲以還益昌而熾即改邑而去亦比屋可封濬發啓祥揚右閭之髙閥克開布烈振空谷之希聲考宣和之鐘久傳大雅入淳熈之譜盡號良材三年而大比上有司一日而童子聞天下金魚垂綬在舘閣為得人皂蓋引車作郡邑者特衆若家稱萬石兼腹笥五經苦節不惑於仕夷忠憤毎形乎報主世濟厥美家有其書雖顯晦之難齊類華腴之足誦未可更僕而屈指孰非先人之一身道與時隆禮縁義起正月之吉國族聚斯爰申如在之誠用報無疆之𠅤蓋宋元明五百餘嵗而袁臨吉數十犬家鷄鳴咸興駿奔恐後儀文久而大備戸庭至莫能容羣望克諧更圖倐集美瑕丘其可樂卜澗水之在東食墨於龜有蔥其氣遂即九京之地載新百世之祠幸鄉人歸我田喜工師得大木練時日物土方象生存為寢門階事可容其歩武辨內外以籓衛堵觀不止於及肩尊罍在榮鼓鐘於序神龕祔位儼乎常若有臨庖次齋廬退而各得其所至於世傳重器天錫袐文各有攸司存於庋閣物具而遂苟合山髙為之益増不日告成疑降靈之黙相一陽來復感茂對以反初洪先竊媿寡聞實陪末議顧南山之霧遺澤猶存遡東塘之源結鄰甚邇惟橙溪之開宇始蘭谷之避囂苦心已騐於庭柯瑞氣嘗符於軒竹南交馳傳誰明匪石之心廣海叅籌不易飲泉之志銅符入滇邑丕顯人文象簡靖徐戎克明帝憲或鼓琴而歌解慍或挾冊以動長安施及菲才亦沾餘潤歸田食力頗堪版築之勞讀禮覃思習聞爼豆之事爰述祖徳用續工歌暫代言於梓人未論相道共歡謡於族黨且對兒嬉
  東 千峰羅列是崆峒形似執籩趨曉日色如㑹弁
  立春風
  西 千古衣冠地不迷植樹不須王氏祝遺碑常䕶
  宋人題
  南 千折紆縈秀水潭采澗愛看蘋葉翠釀泉味比
  蜜脾甘
  北 千畦楓梘新田側已能作賦頌椒馨便可躬耕
  將黍稷
  上 千年光景昭靈貺福善從知慶有餘感神端合
  通無象
  下 千人舊福時當大多聚圖書談古先豈徒鐘鼓
  分晨夜
  伏願上梁之後世思法祖人有多男行不負神明孝親敬長乃敢入教可成子弟歌詩習禮於其間推愛己以愛人欣戚必闗於同姓使享親如享帝夙夜無忝乎所生咸增分簋之光永善式閭之俗逺垂世範大慰宗盟
  同江水次倉上梁文
  野陳委積實惟富國之藏地利舟車要在裕民之力事有久而必復費雖衆而不勞恭逢臺省郡邑明公𠅤衆作新典惟率舊謂役民而轉運當權地以均輸稼穡實惟艱難水陸可無㑹計痛耑䝉之入市必譸幻於多門縱逆挽以奉將莫半償其坐耗繼之信宿益見沉浮問糴而後時固虞翔踴權本於易手更冐侵牟對刻木而口期持囊金而晝攫欲除羨目須絶弊源爰下采於芻蕘肆交騰於剡牘乃申上命仍集衆思幸遂欲於天從敢緩期於歳改規畫考夫古昔擬議至於旬時倣國初之成規從水次之便計不限以數惟意所安俾臨流以據髙得豫儲而待發惟同江屬六一之東境在吉水為西北之下流冠冕詩書擅風聲於半縣謳歌耕鑿受禮教於先民合鄰壤五八五九六十都之間凡得金六千四百八十銖之重或捐産以合美或宣力以要成剪荊棘而構梓材接閭閻而開邸閣朴惟堊黝謝輝映於丹青尊比署居儼紆徐於繚曲賦幾萬石人受一㕓雖斗粟其可容不崇朝而即達爭趨負戴聚舞旄倪豈惟得百姓之歡心實可垂百世之永利左規右矩子來咸屬於工師十雨五風稚語忽傳於里巷暫停運斵小試唱籌
  東 楊栁隂中盡短篷舊日米船休借問岸頭已有
  長年公
  南 墨潭潭水接𤣥潭此後長官清似水市人有米
  莫相攙
  西 川原林麓互髙低催辦不勞人吏下家家春杵
  𠉀鳴鷄
  北 司徒駐節章江側不兌吉安安福軍帳下黃頭
  任相廹
  上 願求明府青天様朝廷恩徳已難酬寛租詔令
  何須倣
  下 江東米賤原無價此處民淳官要知不用笞鞭
  與呵罵
  伏願上梁之後年書大有國運中興山谷不識衙前粳稻常多壠上春來江漲官艘似發海陵潮嵗久林深輿誦堪評汝南月有禆鄉郡且壯江山
  松原新居上梁文
  伏以仲蔚園居睹蓬蒿之三徑淵明栗里紀嵗月於再遷豈為士而懐居聊從吾之所好石蓮主人才難適用分甘退藏塵網三十年幸迷途之初覺玉階方寸地笑春夢以何憑請學老農無踰我里求田問舍雖無溫飽之心剰水殘山偶有希竒之遇思棠棣之室未逺顧桑梓之地可依從者如歸卜之曰吉蓋南方卑濕養生者之深虞而厥土燥剛堪輿家為稱善安猶置器徙無出鄉蟻有移封似欲善乎其後雀能占嵗可以人而不如伯夷樹歟伯夷築歟敢雲亷士鮑叔知我鮑叔憐我頼有故人盤谷之車馬頻來北山之猿鶴何怨擇風氣遺種類敬遵考亭之言相隂陽觀流泉因識豳風之業且人棄而我取可朝耕而夕歸田家絶四鄰青山真如屋裏江村抱一曲白鶴長傍人來小子聼滄浪之歌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白日到羲皇之上饑來即飯倦來即眠門人勿謂墻卑婦子率入室處弟勸兄酬及時為樂雞鳴犬吠接境相聞他日栁樹五株先生便堪作傳深春桃花夾岸漁郎休更問津任呼馬與呼牛能為鼠而為虎萬間寒士付之奈何一㕓為民得此亦過苟飲水曲肱之可遂即拱璧駟馬以何加占營室在中星正維今夕舉大木呼邪滸試聴同聲
  東 芸館橙溪一徑通分付溪邉舊桃李春風原在
  滿懷中
  西 樓頭騁望衆山齊欲識主人憑几意浮雲更比
  曲闌低
  南 天畔晴峯染碧嵐莫擬虹橋接霄漢十年早已
  謝朝簪
  北 紅塵一騎來京國偃武修文當盛時直須擊壤
  躬耕食
  上 明月清風任豪放縱着羊裘把釣竿江湖誰解
  干星象
  下 牙籖萬軸揷髙架終嵗如今學閉關問竒載酒
  姑囘駕
  伏願上梁之後豐年報國多福宜家羣居者闇室無欺外至者得門而入戶開亦開戸闔亦闔善言無千里之違道隆而隆道汙而汙正氣塞兩間之內讓耕讓畔里有仁風學禮學詩庭多暇日空中樓閣堯夫何意於品題壁內經書安國可傳其刪述未遺善緒益顯文明
  石蓮洞正學堂上梁文
  依月巖而悟主靜元公詣無極之先入雲谷以結幽棲朱子大斯文之緒在百工術業尚且貴於專精矧千古心傳可無資於游息蓮洞主人質非狂狷竊慕中行心冺怨尤未縁上達不遑寜處兾獲異聞三人必求我師四方不忘有事徜徉五嶽渉獵百家啓石室之丹書夜窺海月挾秋風之白鹿手抉星河永托鄰於太初辭鑿竅於混沌思焉若起近而易求悔多聞之見欺屏繁思而自守地不愛寳物有當機偶逢巖洞之竒形久秘荊榛於僻壤未論太乙身寄蓮舟空數三峰花開玉井行纔踰里望若層丘金掌凌霄沆瀣泫仙標之晴旭碧濤翻海珊瑚間鮫室之明珠疑六丁雷斧之㝠搜儼九首天吳之呵衛頗投夙好遂罷逺遊偕風詠於暮春除茅塞於山徑辨種而藝木已過十年環堵以為宮因周一畆梅關待月恍清明之在躬竹牖披風倐煩囂之去體始知枯槁寂寞自與道謀欲為砥礪切磋當先黙識終焉之計遂決於斯樂矣何求不知將老愧迯名而未得時好音之見懷車轍頻來至無可避戶屨常滿多不能容問俗使君嗟其為異境勸農明府助之以結廬捐俸為倡累書相促謂可藉以養士且有契於樂山樸斵梓材豈望工師之木旁求版築敢雲夫子之墻不出戶庭可窺天地臯比久撤非好為師盤辟逺來皆能助我詩可言禮可立趨而過庭者咸有聞念則聖罔則狂譬如覆簣也吾自徃睹浮雲之出岫今復何心甘飲水以樂饑於焉卒嵗過我門幸入我室塗人誰非堯舜之歸讀其書想見其人此身如在羲皇之上業傳乎不朽古之配兩間者無多道傳於無言事有曠百世而相感適宗族鄉鄰之駢集率門人小子以浩歌暫息郢人之運斤且聼堯夫之擊壤
  東 千峰深處號崆峒若向廣成求道脈定教思慮
  莫憧憧
  南 秀嶺層巒靜與叅但願文明啓天下豈妨髙枕
  臥晴嵐
  西 僻塢深林滙碧溪愛惜涓涓常不舍始知四海
  即涔蹄
  北 松杉影裏藏阡陌從此躬耕不出山卻向官租
  酬帝力
  上 秋陽皜皜無遮障此是千年孔孟傳不用山天
  觀易象
  下 六經諸子存髙架升堂欲辨異同間只在此心
  誠與詐
  伏願上梁之後塵囂不入道氣常存荅問向初平一語勝十年之誦讀端坐如明道四時對萬物以靜觀求州里蠻貊為可行必視聼動息之皆理敬以修己仁不讓師檢名節以固藩籬當使煙霞增氣色即辭章而為羔雉莫教猿鶴漫移文木石居鹿豕游終身與深山之野人無異江湖身廟廊志諸生以名世之豪傑自期世教少裨山靈何幸
  大安重建祠堂上梁文
  有開必先得飲食猶當報本凡性本善履霜露誰無愴心念銀塘之丘木枝柯實繁顧馬凍之風泉派流益衍情深追逺事合更新雖卿以下必有圭田久湮周制然士之上皆可立廟咸祖文公恭惟大安新祠族尊主人夙好詩書孝先百行素敦禮讓義重五宗謹奠獻以修誠守祊祧而著代君章擅湘中之譽早播琳琅仲素續道南之傳尚多逄掖當二十九世之後遡七百餘年之間凡繼高繼曾繼祖繼禰之親其先後皆本乎一體總歴唐歴宋歴元歴明之久合隠顯而祔者㡬人舊貫尚仍豐儀曷穪謂據司馬考圖而陳設何以執籩豆謹周旋乃召梓人畫堵而紀綱為之物土方議逺邇蓋大時岡之主世世不遷而延府君之神洋洋作配列楹非九筵之廣在其上在其左右者但見廓其有容陳庭無百物之將交乎階交乎堂室者有以接而行事秀川並美自成韋曲之家戡村未遙實共髙陽之里凡居比屋已快觀瞻矧在同宗實均休戚睹駿奔之濟濟咸思祖徳之繩歌麟趾之振振益廣孫謀之善遺秉滯穗千倉萬箱自此可賡周頌四世三魁九科七第從茲丕振文風春秋不忒於烝嘗月旦可評其人物出必告反必靣事死有如事生敬所尊愛所親善繼而又善述嘉靖三十嵗恭遇皇帝之真元長幼數千人同唱兒郎之六偉東 富田春水正溶溶涓滴要知酬世澤源流本自
  秀川中
  南 含風喬木影毿毿愛惜當年培植意竒材應與
  棟梁叅
  西 官道翩翩信馬蹄指日髙車來晝錦更看閥閲
  古人齊
  北 馬凍髙墳兎山側歌聲千里定相聞且聽嘏辭
  傳祖徳
  上 積善之家百祥降夙夜毋令忝所生此身要作
  將來様
  下 碩牲㫖酒羅尊斚須信有誠斯有神由來一氣
  相通也
  伏願上梁之後世承徳澤人有道容衣冠滿對越之庭昭穆咸秉文之士有苾其香有椒其馨燕享來崇於景福如竹之苞如松之茂室家永協於禎祥令聞斯皇孝思無斁
  諶岡里社上梁文
  衣食本三農周室嚴嵗蠟之禮幽明同一理髙皇動里社之文幸土物之順成敢怠豫於壇壝恭惟諶岡里社地因人勝神以物靈禮樂衣冠振休聞於六族雨暘寒燠鼓生氣於百昌睹秀實之屢登徼威𠅤於不替一百八十餘嵗弼成我朝之深仁六十一都六圖竊擅吾邑之壯觀疆塲無警婚宦有成一飯不忘恩矧受瀼瀼之多福簞食必齋祭咸依奕奕之閟宮雖奉守之至䖍顧居諸之雲邁天之將雨土偶生嗟日之方中屋漏含媿酬金助廟嘗聞漢帝之通誠擇豚祝田毎恥齊生之譏儉祀必迎屍像設適符於古禮田為同井禬禳因聚夫羣情棟梁再舉暫停郢鑿之妙揮少長聚觀共聴豳歌之接響
  東 橙溪曉映海霞紅更道神童書院近年年燈火
  競春風
  南 煙火楓江似碧嵐趁墟日日聞市語太平時日
  老還堪
  西 掄魁坊扁照諶陂道上楓林足憇客忠襄儒行
  盡題詩
  北 鬱鬱青松䕶仙國登臨遙望兩山髙秧坑水遶
  諶岡側
  上 福善由來天可諒五農十雨報豐年歌頌吾皇
  徳難狀
  下 倉中米賤常無價瓦盆嵗嵗長兒孫栁車竹炬
  來迎社
  伏願上梁之後稼穡惟寳鷄犬不驚五福錫民飲食縱謳歌於日月四時成嵗隂陽鮮愆伏於天和乾餱消鷸蚌之爭品藻起鳯麟之望
  塘東一經堂上梁文
  一經教子韋賢嗣續多昌萬石名家石奮聲華益振天心無改物數當還相作室之無難知大賢之有後恭惟主人印山嫡裔澗谷餘風昔日田園已著半州之號是時秀川衆盛東西十里僅容羅氏溪園公稻租六十六萬有竒總羅氏百萬有餘公當其半時吉州供米不及三百萬其曰半州者言羅氏租稅有吉州民間嵗入之半也同年科第俱為連氣之親三魁七第累見蟬聯千里萬家獨推貫朽擁朱旛張皂蓋光回梅嶺之春酌玉斚貼金花醉滿瓊林之宴道津源啓親接䨇峯池草夢醒相輝三謝吳舫門前曾載月京塵溪上幾攅眉世轉滄桒名流清簡最喜逍遙之後仍為韋曲之家雖業箕裘無心軒冕要觀南海豈因萬貫纏腰獨占春風不羨一枝寄足揮金為樂擊鼓程功看江上之萬重一新門戶臥人豪於百尺更起樓臺眼前突兀唾手可成𥦗外畫圖從天而下憑欄杆而詠白雪是誰共和郢人歌屹棟梁而干青霄從此陋看揚子宅野花閑草莫笑烏衣明月清風還隨緑酒萬桃原上春如許燕雀歸來秀川橋下水仍流蛟蛇蟠結膏車兮秣馬從子何時吉日兮良辰同聲善頌
  東 乳峯原識主人翁寄語溪邉舊桃李好將顔色
  趂東風
  南 昔年舊館竹毿毿詩賦至今誰敵手盪臺猶自
  倚晴嵐
  西 誰家雞犬隔芳溪盡道舊時歌舞地閑雲飛入
  畫梁棲
  北 衣冠曾起同憂國只今幸遇太平年鳯凰臺上
  歌皇極
  上 隂晴反覆誰能量福澤從來厚善人雲霄應滿
  兒孫望
  下 滿目桒麻迷蔓野田蛙莫更亂啁啁此地千年
  還熂下
  伏願上梁之後出門無礙滿屋皆春飲食夀康常似盤中樂土歳時伏臘何妨酒後髙歌牙籖三萬軸袞袞公侯玉京十二樓堂堂人物里仁成俗野吠不驚水增深cq=191山增髙重覩溪園生色天吾覆地吾載平吞湖海為家














  念菴文集巻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九
  明 羅洪先 撰
  古詩
  四字吟晝睡戲書與世光子效康節體
  自笑念菴終何幹濟半生辛勤此日懶肆閑不踰大行不矜細髙不近名卑不營利日午北窻倦則假寐不浴而涼不飲而醉問年幾何四十九嵗昨非已遙後善何計稚子聞之以語為戲俟其稍長問以知未
  對鏡
  前辛之年始加汝冠後辛之年恐華汝顛冠不復丱兮華不復青嗟嗟念庵奈汝形
  辛丑正月二十五日燕旅子生
  孟春載陽𤣥枵其辰杲杲出日有媚斯春寒飇靜止薄露津津曰今初子誕降乃身有聞厥聲厥聲斯喤有視厥形厥形孔揚隣媼曰祥來乳來保日者曰吉可以夀考於燕之地於旅之戶爰鍚茲名以志所遇其慎爾言勿蹈多尤其端爾形勿我貽羞千里而聚歡晤有幾骨肉其遙以悲以喜憶我之生父母勞止今我有生空望蒿里有涕其零沾我裳衣願汝斯才報此春暉
  飲酒
  載酌㫖酒永此良宵兄及弟矣於焉逍遙
  凱風南柯載哦以歌兄及弟矣聚匪其多
  聚匪其多命也則𨚗既戒無荒不樂如何
  霜崖辭
  有穹者崖嚴霜在道身無完裳腹不宿飽孰餽我食孰授我衣援崖履霜不知寒饑嵗聿雲暮松栢盤盤薪之槱之有懐詠嘆無嗟形苦無為伊沮匪異也人視我昔今
  五言古詩
  秋聲
  赤煒謝煩蒸涼飇正淅瀝中宵入耳來宛如風雨激蟋蟀秋悲音寒螿助太息時變萬品移念此令人惕弱質非金石那能保朝夕所以古之人為學如不及奈何齬齪士逝矣不復惜盛年餘二期猶為世俗溺誰知委化去一日難再得聖學久已湮前修亦寥寂耿耿心徒勞歸宿當何適丈夫貴日新無使終身戚
  秋至二首
  君子悲行役行役別父母時運促人老山川驚險阻悠悠南浦雲落落西山雨感此不能歡獨立向江渚秋菊亦已滿微馨遞幽風對此故園色老我離世容 日悠淡鳴鴈悲長空前途杳莫即羲駕何匆匆束髪不盈把少年生意窮如何不努力甘為俗士終
  曉懐
  秋鴈宿江臯孤鳴何嗷嗷豈不懐故棲畏此行路遙路遙將奈何霜霰亦已多及時須奮翼㑹有陽春和
  雜詩
  君子防未然已病更須學不躁是良劑忘思郎勿藥飲食男女間賢聖工夫約寄語安身人勿為病所縳
  別項甌東
  萋萋周道草風霜枯悴之卓卓東園松向晩呈清姿中堅色自厲纎妍寧久持奈何圜中士獨復不見茲
  別殷市隠二首
  我昔厭塵鞅遺世問長生中道逢市仙餌我丹霞精雲此能起疴騰化餘空名但得松喬訣何必逰華清忽與此言㑹恍然百慮平宇宙不可逃聊得從君行
  結托意方勤時變倐如馳涼飇動庭戶逰子有所思浮雲乘剛風欲留不得遲眷眷平生交願言常如茲悠悠逆旅間再晤須何時
  真州別友生
  久處忽別去情慘當何其古人道義交豈忍輕別離非無再㑹期一日難為思悠悠重悠悠況此秋風時
  有所思
  伯牙一去世飄飄竟何之哀哉太古音知者亦已稀紫鸞入青㝠高標不可期應有賞心人回惻霜桐枝
  買居
  買居貴得新買隣貴得親物新尚可樂況此百年身交親尚可依況此同袍人古來有大宅在世不染塵八荒共一闥奚辨越與秦萬寶中自藏四時常生春君如未識徑先請問洪鈞
  寄殷市隠
  嚴風駕林壑落葉旋衰蓬陽春暄玉露夭夭桃李濃歡娛與悲愴擾擾百年中皇天亦何心志士忘窮通矯首漂母地千金仰韓公
  別周七泉
  素心寡所諧唯子諒無他歸來共有適促促成蹉跎事變看浮雲我生當如何大道杳莫即去日亦已多行行重行行贈子千金歌羲輪無滯軌期爾魯陽戈
  晩坐
  晩坐一室靜帷幌生微涼弱翎倦雲逵悽息愜所償琴書集隠幾流螢時悠揚莎雞泣草底蛙沸如皷簧夕風起林籟簷滴短且長青帝雲甫駕已復迴朱光撫時多所慨感舊彌有傷吾生豈無為前塗杳何方一日不努力形骸等粃糠情適習坎亨道逺勵志強懐哉叱馭子終古與翺翔
  辨覺
  白日照中土坦坦萬里途誰哉向溟濛顛倒守一隅沈溺未始悟翻笑他人愚荼苦甘自螫迷索不為劬我以羣夢中長嘯聲何孤起視參與井落落半有無啟明掛東壁聞雞狂驚呼慷慨撫長劍遐舉恣所圖一洗天地光重拭萬物蘇行行入雲逵和風散八區緬茲大覺樂始入塵勞殊一身寧得幾鼎鼎逝將徂胡不自愛惜而以競錙銖嚇腐笑莊䝉分岐悲楊朱昭昭古先訓為我端其趨測微諒不逺勒駕難與俱因書發素志感嘆三嘻吁
  別程舜敷三首
  昔我去江南楊柳何青青今我來金臺雨雪日已零雨雪不足畏所思在逺征昔為雙鴛飛今作孤鸞鳴聚散詎有定悲歡為誰情感此獨徙倚風露淒前榮
  憶昔攜君子修途各有期飄忽遽成別逺在天一涯天涯不可望前期不可忘㑹面在幾時耿耿參與商人生百年內安得常共老但願心不違持此趨逺道逺道多是非流光忽衰㣲奄棄不努力皓首終何歸
  驅車出東郊惻惻離思深回顧都城郭輕隂乍浮沈豈無行路人念子當苦辛丈夫不墮淚相視仍撫心名禽戢素翼瑤草托芳林時運有昌塞識㣲古所欽
  舜敷將發二首
  君莫歌離別一字一涕泣客子促晨宵羇人異出入落葉空庭繁愁管淒風急知君對月時猶我瞻雲立解佩慘何言把酒翻成泣荒郊人已遙逺岫自初入予戀南枝穏君趂北風急行馬思故羣躊躇岐路立
  登諶山感古
  風林𣺌隂森山徑窈紆錯探幽入岧嶤俯深迥眙𥈭雜鳥乘春鳴竒花色夭灼感此節序新悠然緬心怍故舊復幾許三載兩寂寞寂寞夫何如意逺力不作憶昔同宴好詎足計離合恵風吹荷衣時雨注叢薄行吟紫芝曲坐盤清泉酌顔色華飛霞襟度矯羣鶴綿綿趣逺道耿耿竟摧落人生豈多日已復半凋剝不見出戶時旭日向西落
  炭渚公館夜坐
  長松倚孤月虛館何沈沈共此三秋色懐彼萬里音參商耿天漢鴻鴈悲風林君子畏時運小人歌苦辛晨興各有適履霜余愴心
  過徐洪悲賦
  昔我落地時嚴君官水部受檄據要津飛旌啟前路誌喜且啣㤙嘉名期必副弧矢初滿月軒車拂行露蘭署歴三正藥裹更多故積疳苦善啖羸形遲學步枕臂從僵木蹋被任垢汙劬勞可提攜出入仍憂怖敢望付琴書聊思應門戶何知三十年分違不得顧病猶畏子知書頻向人度千里寓恩勤一旦自傾仆返哺愧烏鳥行役悲屺岵畢命擬相從遺言懼終負重艤清風亭忍見含煙樹樹木今幾圍主人在何處問天天豈譍瞻雲雲不住因悟死與生有若朝還暮逝者無復返老矣將安措誓將未滅身永作中流柱
  送王良弼歸越
  志士如喬林美人如瓊芝叢薄不足戀發秀寧嫌遲南薫轉朔吹色染悲素絲誰能揚汙渠獨復流清漪窮老豈不惡所思達者稀遙遙懐古心良抱無苟施之子如有意慰我白華詩
  題馬問庵崇德樓四景
  房雲捧旭
  雄圗啟炎運英傑持靈籌早抽黃石秘晩隨赤松逰鴻飛孤雲逝蟬蛻空山留乃知達機士進退良有由羨君遺世紛登陟茲夷猶晞陽駐顔色千載為春秋
  楚月生明
  淡月生清輝隠隠當窻戶披衣望楚陵蒼蒼多草樹醴筵不復陳銅泉竟何處好賢虛襟期悲歌感寐寤盈虧視桂輪已矣復奚慕
  南山獻瑞
  九苞聞古昔千仭何寥廓陟彼南山阿羽儀如鷟鸑我亦楚狂流心懐巻阿樂顧此高岡峙緬焉幽興托覽輝未相逢願言時飲啄
  河泗環流
  𤣥圭成地紀赤玉感天瑞波潤九土分流藻萬世利狂瀾日不支古道今所棄欲濟懼無梁在川嘆永逝誰借一勺㣲為惻同歸趣
  鄒東廓先生七十
  大道斡元氣沖和自其常天地無兼能賢聖呈輝光六藝湮塞久二教爭紛攘人備萬物性誰能振其綱感彼陽明翁獨力亦何剛良知指真竅袖珠不我藏迅霆震百蟄㝠晦開扶桑羣寐猶啽囈狼籍迷且僵先生方立年偉步趨門牆一見塵垢消再見羣疑亡宻語幾入室抗顔遂登堂睟容著溫溫雅度涵汪汪隆汚時與偕負荷氣彌昌禁籞史局重國學師模莊狂簡裁諸生經界驗一鄉延納靡長少答問能周詳懲彼尚自然戒懼為之坊人慕超頓法已誦瑟僴章誨之自忘倦聞者咸慨慷列屨滿前戶贏糧越逺疆車蓋互追隨童冠儼成行河飲量自足雨化才多良民風謝矯戾政議資恢張至業雲在茲宴息心不遑青原夕橋月雪浪秋蓬霜七十殊康強盎若被春陽聚樂不知老合衆成大方始知大丈夫方寸含八荒可尊非位崇可誦非言揚豈不在嵗年嵗年貴有將彭籛安足多一日萬世長伊余抱弱質藥石幸分嘗時過志不就久要仍未忘願言士擇術視此慎梯航綴辭表羣望詎止修華觴
  送劉鳳西
  良時難遘㑹朝野方晏然夫君抱醇姿瓊華生玉田勤小若理絲含和比鳴絃一朝逢選士奏牘過三千明光賜甲第郡理推才賢幽憂成滯跡同茲伏林泉邂逅蘇黃臺結盟亦何堅弱子蓬且歴葭倚如夙緣不嫌擔石貧頗重門戶憐主饋得佳婦內則賴以傳來往遺形骸情話從周旋朅來舍我去待次公車前楊柳隂正繁田疇綠草芊重晤在何日感此道路綿臨岐冩中臆牽衣不忍捐豈無同心人左右為容先嘉譽幸時聞徳意勤敷宣萬里視發軔誼重急顛連嗟予誦拙賦謬妄集垢愆慷慨志不酬沈冥計遂専移棲資徳隣絶交逺囂㕓晨興理耕鑿夕休橫簡編時負羸疾眠兀兀忘先天所忻泯思為有如斷滅禪此樂未易舉此語非相沿持以卒嵗年那知身外牽生材各有拘角齒不兩全分足鮮願餘醉飽臨豐筵大受匪強合下愚多重遷因君露㣲尚別緒逾縈纒
  靜觀
  靜觀四序代環轉嵗適周晝夜光景殊迅轍靡停留方春感柔卉已迫落葉秋雛燕翔且歸新蜩響忽收但見稚者壯寧知老當休多營竟何為可資徳業否惜隂豈不聞所誦匪所由如愚朝復夕身同大化流黙黙從此逝不歎終優㳺
  送王養大典學建安
  煩熇日難夕瞑館炎氣平子別將何之建安罥儒纓名郡帶兩邑文物盛羣英八閩上㳺地土風淳且清書吏簿領異膠序揖讓生祿薄母慈慰聊代南邨耕武夷指顧間山溪夙所名雲林誰復主吾道虛前盟作人辨標本藝藻舒春榮模範飭自躬度解素餐情吾衰跼一室樂育佇流聲
  登衡山祝融峰
  我今登祝融高高幾萬丈赤烏海底來忽在飛雲上人世正溟濛隂厓走罔象聖人知其然昧爽發昭曠豈不懐宴安精神各有向一念不自拔萬竅生疑障安得日新人惺惺無得喪
  重至仙居寺
  山雨鳴鐘餘阡陌斷行跡高剎隠迴岡流遼汎春澤新構門巷更重臨嵗月積訪禪草蘙徑繙經塵在席僧齋餘舊突梵相懸頽壁乍見驚夢寤沈思悔形役壯志悲虛遙衰容感疇昔逝者今若何餘留增太息
  劉師泉七十
  學聖類觀海曠莽迷津涯自非凌空翰焉能辨何之越中啓闗鑰吾道根良知良知人所同言出靡不隨豪傑詎常品美植恆離離偶當元氣合類聚無差池夫君起三舍早負絶俗資一接至人跡飄飄不可羇脫屣冠裳途卒業河汾師一諾可千古自矢志勿移臺省需真材正論動主司翻令科目重頗振士氣卑計偕恣尚友泰嶽遘神竒無心呈妙悟倘然窺天倪從茲桎梏釋大笑忘成虧發言近狂達不虞下士嗤朋來聚且樂獨往忽若疑問君喟然答聖言豈我欺性以善學凝凝則立命基存亡係操舍主宰貴宻持運用未渾化豈曰忘己私以此日孳孳頓異昔所為烱烱非恍惚汎應照㒺遺並軌總一駕萬里無多岐譬彼工穡人稻梁必手治又如遇良賈安羨販夫貲至今年七十邁種力未疲靈含氣自守古謂不學衰揆理以卜數衛武榮啟期孔聖極從心知君至有時君嘗佐名郡當調輒引辭所忻在盍簪家庭足令儀青原嵗寒後白水春風披棲遲嵗復嵗未惜知音遲嗟予悲晩聞切磋時見規每於意㑹處惟君獨頷頤別去今三年我病非忌醫如何無一字日夕空相思石蓮洞窈窈雪浪水瀰瀰舊逰誰復徤此意共君期
  荊門閘道中
  少小負竒好長思名山逰薄業遵簡書忽復一紀周承明忝三謁前席事不酬空令顔髪改丘壠荒松楸弱情覺緣繫淺中易驕浮平生惰修習麗茲增媿憂䝉恩返故里韜跡謝名流壯志庶可復不為猿鶴羞
  夏懐
  朅來意不適我生當何如委運任流遷與道時巻舒奈何日復日憂與年嵗俱捐外豈累物鬱中難久居有身恃骨肉割棄復奚須萬物皆得侶而命乃我殊感彼鶺鴒詩掩巻三欷歔
  蒔菊
  陶令今不作所好尚遺世睠彼籬下芳藝我庭中地弱叢未盈把頓覺景色異英英媚朝露茁茁感春氣去此駐頽顔亦令能久視繁枝藉溉潤晨興自從事所希縱不酬聊寓勤生計
  述懐示友人
  悠悠望千載千載未久陳共此山川居世代遞疎親貽謀逮孫子遼逺如越秦名氏成杳絶坵墓同飄塵骨肉尚若此況彼鄉與隣所賴在簡書遺言亦多湮百不一可究六藝俱沈淪黙黙忽返顧造化如我賔形骸聊一寓旋當去吾身吾身既非有其他復奚因踽踽誠爾異煦煦徒為仁經營慷慨業冀以名自伸簸弄上世語讐校忘疲辛酣謔恣放達破滅稱天真俱謂發狂疾胡云詣精純我思魯中叟兩楹夢何頻怡然曵杖歌曾不增笑顰達者識其原頃刻為秋春愚人不解事駭怵褫魂神林中多敗葉喬柯嵗華新彼此更互見修短寧足論黙觀發獨慨證我意中人
  種蔬
  謀生無逺術樹藝有良時嘉蔬來何遙故人手致之荷鋤出荊扉荒榛力所披景蘙苗易瘠土薄根不滋惡壤與敗株能令蕃者衰競茲分隂功日暮未辭疲所欣寡逢迎然薪繼頽曦黯黯開谷隂柔芳亦離離抱甕理晨夕療饑方在茲
  種菊
  結宇灌木畔庭除幽且閒豈無豐草容柔綠爭春妍常恐秋風至清霜凋故顔萬族忻時榮保終良獨難惟此黃金華可以結餘歡
  兩松
  鬱鬱兩松樹根柯亦何竒儷彼徂徠山共此嵗寒期嚴霜日夕至萬木蕃以摧獨秀易為色居髙衆所推明堂創神京宮宇何纍纍徵材徧幽僻斤斧不見施風濤起中夜若有百鬼司輸垂久不作吾寧忘憤思
  逰衡曉發
  昔聞祝融君道術崇三皇無為闡至化殿服當南邦至今三千嵗遺俗猶敦龎山留太古色雲藏混沌鄉其人雖久逺而意心不與亡薄觀偕同心豈雲道阻長
  其二
  蘭舟泝朝流芳衿合素侶媚此九秋色睠彼三湘渚三湘亦何有衡雲峙天柱上可探日星下可凌寰宇羽駕倘可逢飄颻恣遐舉
  用甘泉公二賢祠韻示諸生
  大道日隠淪大聖不數㑹嗟餘生後時空覩遺言在反身一何有未忍隨流輩仰止趨高山同心夙有待㫖酒望周行尚口昔所悔精一舜禹心慎之決善敗瞹瞹憮微蹤蕪穢令心嘅
  含悲亦何益有生重離㑹不見古昔人磊磊今何在一念義利間遂別舜跖輩大禹惜寸隂逝者豈相待少壯若有餘時過乃終悔為學譬為山難成易虧敗進止吾自由朂矣奚所慨
  逆旅主人
  逆旅問主翁日暮未有遇同此如寄身彼此莫為慮人生無百年區區惜所據頽簷與華甍終當俱委去達士久不聞末俗多愚誤此翁未足疑吾道自堪懼
  贈髙塘王君勿軒
  昔聞仁道大孔聖多罕言陋巷如愚子請問始得門四勿啓其目茲義嗟何存人多耳目役言動易謬煩運物在執樞揚波先澄源或戒己離次所惡肆與昏䕶疾不自療終當喪其元王君凜庭訓懼忝顧復㤙仁者故樂山踐石傷心魂山堂榜嘉名朝夕事討論五十彌有慕布褐忘寒暄恆恐貽謀善傳緒違諸孫伊余何為者卅年談心原時過業不就攝氣氣屢奔令子奚所取誤以禮貌尊養志思承考質難廣譬援戶牖銘顧諟冀將奉清溫反己重慙訥成美詎可諼報章為君夀且以永茲軒
  白鹿洞次陽明公獨對亭韻
  自我別鴻濛萬古不再見茲來五老前彷彿對顔面灝氣成江流真宅化峰巘閱世悲大迅歸人若乘傳白鹿不可招仰睇情彌眷結茅永作隣服食形不變至寶諒在茲愚者胡不勸滔滔從俗終是非奚所辨
  雪中外歸
  平野逢暮雪恍如玉屑飛出入已半醉翻覺風力微柴荊在何所簑笠山中歸
  朔風吹雪飛縷縷如銀素天孫不停手機杼催白紵行人自號寒相對不得訴
  寥貞女詞
  妾身不自主父母意有托時命杳莫期古人重然諾一言誓終身改辭令義薄日月豈不明寸心幸無怍
  其二
  媒者為誰歟合此二姓好榖旦展方儀誓言永偕老偕老固所願君子未相見信義如有存豈必在顔面
  古意
  啟期年九十行歌自拾穂古人交謂賢不知此何義宴起一盂粥聊以卒餘嵗五鼎既不甘嘗聞易覆墜上元里㑹初舉厲祭恭聽誓文有述呈同㑹諸君
  新年餘風雨欣此夕景開三五望澄光華月期不乖兒童媚燈火喧喧簫鼓催四隣多行輩任質兩不猜邀為里中㑹咸以觴豆偕禮考洪武舊義必幽顯該崇壇秩無文祈年滌凶災堵觀駭乍見班坐辭相擠歡宴適未周荅問各有裁愧我何以酬所願閭里諧業比同好惡意豁忘形骸即事援往昔誰不感且哀小怨豈足留聖謨良可懐終然白首聚不嘆沈蒿萊
  彭節婦
  芳汀有竒鳥不鳴亦不羣自悲失故雄單棲向江濆渴飲清泚水饑啄藻與芹羽毛半憔悴哺雛意何勤衆禽睨不識哀鴈徒紛紛勿為孀居言悽惻那忍聞
  自崆峒山莊曉入石蓮洞
  理穫期有常雞鳴催曉發山風何蕭蕭蟋蟀吟不絶起坐依茅簷握髪向秋月月影漸沈沈東方猶未白
  除夕吟
  少壯媚節物老大悲年華今昔心匪殊途窮行者嗟大道晩始聞至今猶若遐千金比晷刻既徃豈余加夕矣彌惕若矢言靡有他
  得逺詩
  負疴廢盥沐抱素遺紛紜林園春正深池篠含煙雲忽來渝川書內多鐘鼎文平生阻良覯虛問茲何勤裁語疑所將淺芬慚愽聞清虛韋刺史遺韻可酬君
  石樓
  仙人好煉石五色何氤氳在天能補漏在地能生雲雲中石樓起戶牖略可分樓頭合靈藥雞犬那得聞服之七十年飄然人莫羣待余石蓮長登樓窺秘文
  觀盆蒲
  汲泉注之池其受不盈咫中有芳根藏沈沈絶汙滋春至意若㑹雨餘色初起新苔借香膩細礫含清泚簇簇露囊錐粲粲見笑齒朝來一憑欄苗長三尺美挺如武帳劍肅若青衿士疎宻自成行零亂不失紀冥悟測所由迅速孰能擬因之察萬類可以鑒生理
  宋子
  伊予近弱冠被服厠儒生調笑不受覊恆與宋君並起處雖異舍顧盻多含情揖讓儐諸侯俎豆趨兩楹歴階陳古義分席校文英朝暮雙比跡前後忝聨名問齒三嵗長相視猶弟兄君抱瓊玖質余亦桃李榮艶君青衿色皎皎氷雪明春日西城逰秋風南浦行謬舉慙先第深交違夙盟邇來三十載紛拂蓬與萍投章罷仕籍抽簪事耦耕照水憐故影聞鶯感友聲之子自何來骨相如君清尊以父執禮乞言諒有誠感此嵗在庚為君獻kao夀觥聞語心欲惻匪直衰羸驚知年喜以懼過時悲未平小兒纔十齡豈復懐屏營援毫忽舒嘯披襟似解酲聞將五嶽徃更以一劍鳴所期𤤽在席寧言金滿籯州郡聘不展江湖士多輕歸來過里閭閒居謝公卿有後已自足如余亦何成寵極慮招辱機忘動靡爭文犧未知悔木雞復誰攖駐顔豈多術宻意待相傾
  陽田吟寄殷春莊虛白盛桃渚二子
  一室陽田中陽田爽以亢青山落四野煙雲互相蕩微月向夕生初旭東林上道人方獨醒彷彿虛白象
  其二
  陽田帶兩溪溪畔多汀渚四野曠無人泉石得新主春來楊柳生桃花亂如雨桃花嵗嵗開雞犬迷歸處借問盛範鄉君家在何許
  壬子除夕
  少年輕自信稱引必詩書目少可意人量已恆有餘慕逺靡近憂戒愓日復疎但念嵗月悠寧復嗟居諸冉冉四五十正如下阪車青陽初起晨已遂迫夕除四序諒不爽今昔一何殊力衰業不就夙計豈可虛抱茲中夜嘆起步仍踟躕
  白鹿洞
  賢聖生不數五百斯其期獲麟事已遙白鹿乃在茲濓溪指迷途朱陸分兩岐其人雖不作其言尚可師嗟予不自量獨徃矢不疑𤣥精惑異趣難聞悲後時荏苒歴二紀彷彿見津涯望望足莫前如有神鬼司日月寧再與虛知竟何禆感此未皇安三益恆所須朅來遵故躅庶幾或見之精爽儼如在荊榛多蔓枝在昔義利談聞者曾涕洟悠悠今古心豈伊異所思川谷耀餘彩竹樹含新滋披衣岡阜巔濯纓溪水湄懐哉祗於役日夕傷遲遲
  寄聶雙江公
  先生愛周易三絶事不殊一朝綰虎符長嘯辭山居兵事貴神速宻奏専尚書紫禁夜半啟皇威赫以舒飛狐星營開旄頭半剪除告至舉曠典印組纍纍如少保職寅恭孩孺懸緋魚榮光照衢路獨與盛徳俱嘿嘿省署夕爻象觀盈虛
  次韻別陳子為
  羅浮豈不樂胡爾同江湄抱疴未收留且與傾秫巵至道在何所千里徒增悲出門顧場圃秋黍方離離
  臥雲樓嶺下陳
  託居在城市聲利多豗囂白雲滿山谷往來暮復朝雲飛不可留太虛神與逰昔人重攬結冥臥百慮休不復知春秋寧辨人間世身雖雜塵氛心已釋凝滯陳君年已晩白髪不盈巻髙樓有嘉名意與昔人逺憶我開石蓮榻上生煙嵐伊誰到枕席惟有夜深泉
  古翠行
  錢君愛長松不辨幾千嵗朝露滴空寒夕吹起蔚薈根柯剝霜蘚戶牖入天籟疑得飱苓方頗見超塵態至今七十年顔色曾未艾我欲識其人逺在千峰外歸去視蓮洞怪石如抹黛安得驅秦鞭與之鬭珍怪
  菊林
  我逰栗里間問訊東籬下林莽雜荊榛採菊不盈把夫君有竒癖學圃意瀟灑閒庭入山氣幽情未易冩不知遇芳辰誰為送酒者
  夀劉母熊孺人
  昔我東家住公幹結交私阿母重憐愛骨肉兩不疑蘭閨有新人正當初嫁時上機織鴛綺下機理繭絲中廚調八珍北堂色怡怡夫子盛賔客車馬何逶迤揖讓不虛往觴豆具有儀辛勤卅年來時變令人悲儵忽霜霰至零落芙蓉枝文禽將匹雛蘭茗宿芳池羽翼漸以長返哺慰所期春風吹楊柳槁枯發柔滋誰雲一女婦能挽門祚衰遙持山中酒為歌白璧詩他人應未識猶有舊隣知
  齒搖
  我當四十七左輔傾天柱齒力從此衰每逢輒一去去嵗摧四車敗葉脫枯樹又如連岸崩欲支不得住存者十七餘兀臲尚堪慮含飯常恐多囁胔未敢遽味損非禁齋筯停豈厭飫平生嗜梨筍對案今空具安得似壯時入口隨所遇笑慙齦齶掀言妨音響誤始知老作苦卻悔時虛負灰心謝煩動緘舌絶閒語頽齡知復幾惜隂良可慕瞑來忽有省自辨愛生故成毀遞相尋此理本明著翼角匪兩全夀夭豈前與胡不念朝聞有身逆旅寓夕死且不辭形殘豈其懼
  鳴琴篇贈劉南昌茶陵名應峰
  山人抱綠綺遺世棲青岑豈無孤鸞操解囊披青衿一鼓桐山髙再鼔桐水深終焉鼓元氣列聖來森森趙生賞其妙佐以猿鶴吟餘者多假寐莫辨機浮沈劉子何方來逺自芝川潯緩體不勝衣意態殊欽欽有如瓊樹枝清標出喬林就我托信宿願聞太古音善聽不在耳伊人若可尋石蓮幽且阻春服隨登臨詠歸適未厭北征促持任希聲入明堂鍾呂諧璆琳鳳凰時一噦啁啾罷春禽試以鳴百里絃歌南浦隂陽春易生物其感樂以湛清靜資化理亂繩當巨鐔咸驚出爨下玉軫徽黃金上以協解慍可代丹扆箴下以宣八風萬類無慆淫睠言勤拂拭塵土嵗月侵謠俗苦更張寡和匪直今大雅不常遇能令羣喙瘖下指勿激烈激烈傷人心吾衰甚矣奚足問欲奏清商思不禁
  送叔致齋北上
  孤雲出橙溪冉冉乘風去萬里在斯須安得復回顧幽人方閉闗望逺空太息聚散倘俱然睠言慎眠食夜夢侍谷平先師登髙亟輟朝食追逐不離途中請曰平生未嘗奉隨登覽師顧曰吾與子宻處卻久於諸子矣覺而天曙為重九節敬書識異而同門友李文輿卒且旬餘因以寓悲
  至人儵來去儀形成久違悠悠二十年夜夢忽旋歸相攜載登陟皇恤疲與饑所期近可逺高高凌崔巍幸此撰杖屨竊聆謦欬㣲一步還一趨自驚疇昔非還聞喟然嘆與子久相依言在逾有親神逰不可鞿覺來異今古靈爽疑投幾節序當暮秋牛山斂煙霏因懐及門侶感慨一沾衣
  送曾月塘攜子孟逵仲聲赴試
  曾君客余舍心跡兩相忘淹留五六載未忍遽分行重逢大比嵗再賦逺逰章感此時運促顧余毛髪蒼初冠懐竒品鳴鑣擅藝場玉溫未易售珠媚自餘光桃李時當實松筠晩更強琴音逾古淡劍氣尚寒芒二宋才相亞三蘇文各長步趨看繼武輸冩聽傾囊遲發虞機審齊飛鶚翼張弟先兄合讓父在禮無方賔興聲華盛郵程姓字香諸生誰速肖稚也愧門牆
  贈劉敬庭㑹試
  豺虎劇鄉郡自夏徂杪秋戈矛入疆場旌㫋滿道周因窮弭冦術頗悟理人謀時危急真才武偃資良猶夫君比干將藏器嵗月悠拂拭向風塵光彩不可留將戒萬里途結束趨皇州天子開明堂衆寶行見收治安䇿多士讜論應有酬知已感竒遇至人貴先憂茲道豈不明望望在好修言念金蘭契夙昔雲水儔一別寧遽合切磋懐日休四海佇音徽奚獨掩時流負疴憐倚戶重晤問紓籌
  重陽
  羲輪無滯軌商颷入修林宻蒨易疎薄澄水明遙岑是時秋菊繁遲遲獨何心有如真烈士不受時物侵緬懐東籬人有酒不同斟南山空在目飛鳥來夕隂人生抱夙契千載成知音
  空齋
  空齋掩春雨塊然忘朝昏四隣羣響絶林鳥時一喧夕燈始燭闇四壁辭蒸煩蘧蘧景如夢綿綿息僅存適悟豈𤣥㫖大易多名言出位艮所戒閉闗復以敦六二介石固知幾道彌尊井遷常居所雷頤潛厚坤先天物莫違宻藏乃其根不賴魯叟筆此義何由論
  稱拙
  我從盛年來常憂行及老取友歴險難所志在聞道一日復一日如饑望得飽外為名所驅內苦意不了蹉跎五十餘坐令顔色槁齒髪日變衰智慮始欲掃回首憶盛年空負筋力好偃形向巖扉束書置窮討㝠心聞鬭蟻縱目對飛鳥身安忘卑髙分足任多少聊稱拙者心得此悔不早
  望廬山
  我昔望廬山髙髙上無極中有羽化人林棲絶粒食紺髪方碧瞳肌膚氷玉色借問年幾何春鞦韆百億聞之心魂動欲附雙飛翼飄飄不我顧招手長太息竊恐染葷羶濁穢神明殛三年事齋沭精禱靡變惑峰嵐日夕深仰攀尚難即
  劉兩峰見枉
  久雨人事斷新苔入空階扣門者為誰問之乃吾儕癯然野鶴姿風韻亦何佳相看但一笑不我疑形骸嘆息卓爾域千古曾幾諧目擊中有存意㑹言無乖攀留踰信宿別去當誰偕悠悠東臯上三嵗軫予懐
  晨述
  故交別我久杳杳秋復春夜夢接裳衣粲若相知新再拜吐中素悔此離索因問訊及妻孥互荅各有申執手不須臾倐判越與秦自顧形貌衰今昔成兩人希古負夙志千載感悲辛不虞道阻艱焉辭身賤貧時過意不稱未見肫肫仁前期幾短長何以報情親披衣起中夜雞鳴天欲晨
  歐山人
  世道多羊腸人心有瞿塘十言九不應但恐戈矛藏逢君兩不猜開口意可量借問平生好坦然泯畛防剛毅見顔面然諾何其方天寒日向短野曠風淒涼臨岐感所適抱素以相將
  題王龍谿洗心亭二首
  美人在何所處靜如臨深能以銘盤意還於止水尋似沈看月影不染見蓮心但解從吾好何憂俗慮侵每聞心似水亦復病憧憧如何一勺水解使萬緣空窮源寧有處去穢豈能工君脫安排障狂言或可同
  與荊川夜話直透心源千載一遇達旦不寢
  一言天所契千載似俱非何事聲相應而能心不違道從疑後得機向識中㣲大笑重嘲問狂生或可幾
  贈客
  至人秉元化手握隂陽樞坎離既互位戊己相迭居夫君豈神授欲竊司命符冥思絶要𦕈視聽忘支吾處世七十載顔色澤不枯我嘗登仙臺珊珊瓊珮琚王喬乘鳬舄洪崖餐麟脯邀入無窮門洞見日月塗千古只瞬息三元本虛無機緘未可泄且待業緣除
  南逰赤子永豐賊自稱也圍城四日投書聶太保訴言財盡民貧救死不贍不得已而至此且乞濟施辭頗恭遜余讀感焉作長謠憐之亦因以風世雲
  聖世治無為魚鼈亦咸若矧此山谷氓蚩蚩任耕鑿秋成足官稅年深辭縣郭比隣壠上連泉瀑門前落東籬夜醉歸西舍日出作雞豚隨主來葛薴隨時著白頭猶赤子不解爭強弱末代遞變遷澆風散淳樸公家競侈靡大姓工椎剝徵求無定期貸息多踰約鬻子緩鞭笞質屋易錢鎛迫脅不自聊激發恣為虐斬𣏾懸巾幟奮鉏出澗壑至性一以戕沈迷竟難藥流毒被遐邇積威震寥廓軍實損苞苴武弁疎韜畧氣奪敢追奔聲揚助揮霍郡邑既不支墟里將焉託昔日鐘鼎家煨燼成寂寞昔日綺羅筵淋漓沾部落相戒避窮簷且念妨私穫哀多如惡盈奬㢘頗重諾昨至恩江城不入瞻雲閣投書聶太保自訴令人怍歴敘變所起辭意殊鬱薄倘免飢寒憂肯棄畎畆樂哀此赤子心何忍納於惡摧柯本微蠧燎原始一灼厲階誰所為村謠代道鐸
  辛酉閏五月廿五日官軍敗績上模吉安指揮王應鵬千戶陳䇿永新千戶唐鼎皆死之王素愛士卒且知射變起猶發百矢矢盡兵散始及難
  時平人諱兵文墨制將領世祿不自給疲卒僅存影一朝疆場侵飛符下臺省調發有常期灑泣辭鄉井軍儲日苦虛部曲故不整衝炎抗羣兇如羊當虎猛將軍初愈疴射札未出穎慈愛喜因仍節制未合併偏禆素仰成機智昧先炳敵來常擣虛變起值食頃枵腹持空弮馳突何由騁徧野臥腐屍貴賤誰能省獰徒勢愈張自詫得所逞以飽待飢羸如石投深穽未能殺虐燄翻增逺諜警荒村畏聲息乍聞警縮頸衰歌擬招魂出語喉欲哽
  玉峽石溪宋儒淵妻蕭氏弟宋儒瀾妻龍氏淵死蕭年二十九瀾死龍年二十七雙影相弔孝養翁姑家人嘗免寇蕭寧濡半體母負以渉聞隣嫗鬻子償役蕭為代償龍遇衆室火亟檢翁姑遺像藏之不顧私貲蕭長子大敷為邑庠生次子大受以孝友儒行著邑侯成公子學以事詳於上旌表雙節予聞其事嘉其志節為作雙鵠之歌
  矯矯雙雌鵠來自瑤池陽素影流皓月清唳凌穹蒼託身雖異匹接翼時相將故雄各零落中道成淒涼顧茲羽毛潔忍同凡鳥翔朝飲碧漢露暮餐玉禾糧育雛積嵗月徤翮多文章翩翩共棲處皎皎齊輝光我聞古貞女雅操稱英皇栢舟意獨苦漆室吟何長邇來西江上炳節明星霜地古風尚烈蘭歇根猶香紅顔誰家女結髪伯仲行鸞鏡倐分影鴛幃抱剛腸立孤計早決矢死誠自彊啣木忘海逺落葉還樹傍終能連枝秀坐見荊花芳有隣羨徳美多福昭天常清風頑俗勵寡調知音傷我歌雙鵠篇令人心慷慨有生須堅植浮世多猖狂結交金蘭契感恩桃李場一朝等胡越反噬如豺狼執鞭固不恥按劍寧相忘所以倜儻士濯足歸滄浪寄言少年子莫惜銀粉粧韶華豈再至令名誠可臧
  七言古
  玉峽濮侯入覲
  玉峽去家僅一舍人道濮侯真長者衝炎束帶登我堂嗒然無語心優暇市中珠目迷真假器貴雕鏤賤陶瓦吁嗟乎今世豈無伯樂與王良鹽車騏驥終騰驤
  送同旅
  與君共駕秋江鴻鴻飛杳杳迷長空江山過影只幾許乾坤萬古浮雲同世網縈人不得去君還卻向蒼梧住東有羅浮四百峰嵗晩梅華寄何處
  桐江
  桐江二月春初動春水自上鵝洲來一雙白鳥掠水去無數好山當面開漁樵老去生事薄笳鼔時聞驛使催何日昇平棄樗散扁舟應傍釣魚臺
  送質夫凃公返沙岡
  我昔趨庭恣逺步髫嵗相從學章句布穀春風池館幽青藜夜月韶華度雲雨彭城十七年黃鸝紫燕迷吳天明光宮裏奏新賦天祿樓中稱上仙朅來息駕桐江渚扣門驚對先生語鳴絃為作南山歌短檠猶是當年侶世人重利輕軻丘苜蓿糠粃仍拙謀華裙錦韉誰相問秋水明霞空對愁儒生自古少溫飽霄漢泥途俱草艸我亦長思李謫仙可惜不向廬山老解囊欲贈還自憐惟有圖書三百篇丈夫每覺黃金賤知已無慙白璧堅出門把別秋已暮杜若芙蓉滿江路倘逢徐榻且開顔不見雲卿但織屨
  乙未大水作
  嘉靖乙未五月望文江城頭水十丈河伯驚夸涯涘間陽侯驕舞盤渦上虎鬚噴雨飛腥風蛟涎吹浪喧髙空三版愁看灌晉邑四載何由施禹功夜啼寡婦聞不忍朝見浮骸目欲瞬千里煙炊猶忌龍萬戶樓臺疑化蜃卑者升屋熊鴟蹲髙者緣崖鴉鶻隣抱柱應悲待符女濟川那得操舟人我家同江十里許苦恨未入深山處見說滄桑變古今勿訝林居在島嶼收書巻幔不得眠雨聲蕭蕭風轉顛在陳厄數逾七日抱杞深憂積萬千舍北村翁相向哭乙巳年來遭此毒當年閭里足餘糧今嵗貧窮痛徹骨男耕女饁催下田舊債未償新債連一朝生理化魚鼈數口戶籍虛緡錢我聞斯語三歎息更覩枯顔淚沾臆監門圖畫總可憐青州政事難為力安得神堯開九天祥曦髙澤流重泉寛租年年漢室詔省刑處處周官篇常聞大澇仍多亢縱有髙田不可望桂薪珠米命似絲帛魚銅馬心如恙
  木庵朱師名英華
  木庵先生抱經早束髪人驚振辭藻本朝桃李競春妍豈意菰蒲未秋稿昔時結客少年場千言落筆誰能當雲雨朝昏翻覆手幾回左肘悲垂楊同舍諸生多不賤先生短髪還被面年豐芋粟不療飢嵗久衣衫忍相見憶我相從水竹居朝談文字暮傳書戴憑不愧登重席公子真堪虛左車十五年來一回首鴻鵠低飛禿鶖後裹飯誰聞桑戶悲輓歌自酹淵明酒野隂春曉啼黃鸝短籬深巷空烏皮荒坵紛紛雨迷路寒食家家腸斷時人生意氣空相擬物理乖違每如此不見杜陵萬巻書無補瘡痍終餓死男兒背時老即休富貴如花欺白頭長安車馬舊豪俠昨暮屠狗朝封侯
  題雲山圖
  我聞名岳如青蓮白雲滿谷浮於綿千峰有無不可辨萬樹冥濛逺若連錦鳩弄野色暝暝紫燕翻風江勢勁落花不掃晝長閒曵杖欲行苔蘚濘㣲聲忽度笙簧鳴逺勢轉作蛟龍形危嵓出霧沈翠閣反照流霞橫赤城我昔夢入蓬萊島回首扶桑連絶徼金馬曾淹方朔生畫麟不嘆馮唐老黃橙歸來一十年玉堂零落二三仙鴻飛冥冥在何所鶴調促促只相憐遙倚筵楹當碧岫坐看蒼素紛𤣥構盡道彌漫氣色竒誰知聚散須臾𠉀為雨為雲未爾疑翻手覆手令人思始知清䕃北窻下絶勝黃樓江上時
  烏夜啼
  寒烏啞啞啼夜霜南隣北隣愁夜長夢中機杼見顔色覺來血淚沾衾裳男兒有身自何處三年不見萱花樹春草遙瞻西日斜長江自逐東流去江流暮草悲復悲年年陌上送春遲欲憑青鳥問王母可有瑤池相見時
  十三叔六十
  廬陵熂下古所傳江山開第何翩翩錦繡樓臺印岡上金絲逰宴秀川前阡陌東聨過十萬軒車北上傾三千寶制新傳下鳳闕瑤函髙啟飛龍泉玉蓮新軺載童子青藜天閣儼神仙連佩多懸明月璧投筆盡是青雲篇此日豪華誰可擬此時文采誰能先那知滄桑變瞬息坐見歌舞沈雲煙建安瓦石空世寶孟嘗墓隧增人憐泉塘遺老垂六十輞川新墅成三遷手植桃花徧蹊道門抱松根對暮川年少花顔雖暫改世代根株豈偶然一㕓未數揚雄宅十畆真閒仲蔚田春風野堂來紫燕春日晴林映華筵華筵紫燕猶昨日勝地髙人多夙緣朝朝暮暮雨翻覆嵗嵗年年春徃還覆雨豈是不收水將春自有髙飛鳶當歌對酒莫放慳極數從來三百年
  榖日行代夀胡永寧
  榖日穀日流風煙踈梅細竹迴初年彩綃旭日螺峰上綠波淑氣三江前螺峰映三江江水玻璃光飛光入蘭房照見雙鴛鴦青簾橫墅草色淺錦屏羅戶蘇香轉清絲妙管催夜觴風裳雲履開朝宴朝朝夜夜飡紫霞五十商瞿休怨嗟仙家自種長生藥人世多開頃刻花頃刻紅顔旋白首九秋蘅杜三春柳不知龍虎騰金銀但逢桃李飛瓊玖瓊玖金銀嵗幾還青鸞白鶴媚春山山中望春春正好世外風塵閒未閒
  贈曾梅臺叅議慶萬夀禮成歸閩省
  夫君昔為南省郎十年不調空翺翔是時天子重禮樂含香日日趨明光圭壇寶畤布釐福萬國冠裳借膏沐彩毫不遣侍金門銅符幸得驅華轂攬轡將酬明主恩日月㝠㝠憐戴盆吳江月色心同苦燕獄霜飛氣尚寃直道何辭屈與辱浮雲坐見翻仍覆己怨閩人來暮歌寧從詹尹隨時卜爾來離宮八月天遙上南山萬夀篇待漏猶逢䕶衣吏聞樂空懐展采年龍墀錫宴欲歸去驛路勞歌感行寓白露江頭零素波青楓道上殘紅樹武夷千峰溪九曲此後軒車頻問俗古來名山臧異書漢廷曾重長生籙
  贈崔宗伯萬夀禮成歸南都
  君王萬夀開靈祥海嶽百辟來明堂鈞天已熟華胥夢五夜新傳玉殿香金陵禮樂尊南省玉帛遙隨卿月影拜舞還同北闕班文章元並三台迥孝皇昔日求名賢夜夜宮中露禱天鼎湖已駕飛龍馭虎觀多留鳴鳳篇天球雲瑟吾崔子降神獨步中州起名姓空將金馬髙詞章不作青錢擬余臥江南今幾春春山伐木逺懐人一笑長安見顔色片言金石開精神人生聚散何草草傳聞曉發長安道載酒追尋野外山登樓卻羨雲中鳥天髙日短歸思深寒飈颯颯悲空林綠綺美人不成調碧草王孫愁素心歸去鳳臺嵗已暮青青桂樹汀洲路盡道星槎天上迴方知機石人間誤杳杳行塵欲斷腸垂衣此日開明光千秋一遇留金鑑九罭何時見繡裳
  追送王內翰歸省
  昨朝走馬居庸闗千峰路絶不可攀腰間寶劍空繡澁傳聞彍騎橫天山歸來晨謁紫宸殿歎息同心多隔面何事君為南國行不留今夕張華宴追送城南暫住車道上垂楊枝葉疎春去秋來等拋擲幾時同上平戎書而翁論交今十載含香漢署生風采芙蓉湖上能早還白龍山中共誰在君行令我望滄洲而翁身閒未白頭自惜同歌不同調況復隂雲多杪秋還鄉駟馬明晝錦滿堂賔客為親夀江左風流莫久淹河東詞賦時常售
  送陳上思州守
  金川少年稱俊儒閉戶讀書形欲癯白雪髙歌國色麗青天失意泥途俱平生豈乏萬言䇿知已希聞三吐哺瑤柱哀音調別鶴紅塵汗血隨鹽車憶昔相逢孺子湖湖上深林啼鷓鴣客窻忍把馮驩鋏秋風且釣張公鱸別來十年身不孤傳聞一鳴驚帝都賈誼無緣白玉署班生空賦黃金鋪除書典郡向何所蜃雨蠻煙朝至晡但見漢界表銅柱已攜湘怨過蒼梧蒼梧銅柱開雄圗風流四海本不殊世間雲雨多反覆天上杏桃今有無一袍尚戀故人徳五品且剖諸侯符星槎八月下南海千金駿足鳴交衢出闗班超矢白髪守浦孟嘗還彩珠盡將來日報天子不負明時為丈夫
  贈張方柄教授湖州
  五湖之上開名津白蘋紫蔓迷行人郡臨七泉疑無地風入三吳別有春春風隨物改人文不相待禮樂殊百年詞章悲六代海陵大儒鳴鄒魯當年襟佩誰同儔五經問難陋白虎萬事經綸如騂牛滄桑嗟下土泮藻歌前古龍馬真符難再逢科斗陳編竟何補先生少小行誼尊吹竽不向諸侯門棲遲獨抱遺經老流落空憐壯志存五十為郎不得志萬里君門虛有意伏生文學漢儒宗閩國山川考亭地考亭草樹日已荒哀歌自度髙雲涼春來但解種桃李嵗久何心肥稻梁稻梁每妬士桃李不言㤙青氊淹嵗月皇墳在乾坤鼓枻苕溪上深山桂枝長琴瑟還自更衣冠安所放道澗學海遺中原麟角無光蟲技繁欲從大雅回三極早向頽流問一源
  出京道中作
  春風柳色長安道攀折年年傷別早我別長亭車馬回道傍楊柳偏枯槁楊栁何心解媚人一年一度暗回春春風亦有遲留客何況交情無故新
  餘杭陳嘉善相從在告及予歸田復來問訊有贈
  少年獻䇿明光宮天子動色回重瞳一朝臥病辭金馬流落荒江泣路窮異鄉得力勝骨肉況爾意氣輕馳逐徤翼能隨倦鳥飛長途獨對孤雲宿雲鳥分飛年復年金臺握手倍悽然空羨上林春似海寧知蒿里淚如泉壯心逸調成偃蹇十載光容去不返我向山中學子貞爾來洞口尋劉阮劉阮家在桃花津津上桃花幾度春落花自解催啼鳥流水何心問世人邂逅相逢如夢見半似不似疑顔面聞聲始識少年親道故還憐新世變殷勤斗酒慰行役酒酣起舞天地窄四海知心誰獨深半生落魄終何適我昔有懐今始舒但營一飽不願餘門前豈欠五柳地架上空留三代書嵗寒且就匡君住香爐瀑布迷雲樹早將金鼎鍊鉛砂更種青松入煙霧知爾彈冠近有期風塵落落㑹何時塞鴻倘念來千里斥鷃應知寄一枝
  石塘叔如洵陽名蕭舉鄉試不仕
  帝畿車馬如㳺龍華裾綺服生春風叔也閉戶南山下棄置薦達輕王公鶡冠累月不覆首睡起北𥦗日在柳養志常談尹彥明直躬恥學㣲生畝爾來結廬歸白雲鳥語猿啼識故羣九江秋月襟期動千里寒流枕席聞憶昔執別長安道十五年來何草艸共嗟白日不復回遙指青松誓相保坐對鴻沙憶舊㳺行臨流水話離愁男兒潔身如止酒顧余已在餘酲後從此開荒待耦耕莫疑避地還近名
  解劍贈屏崖叔
  同江春來煙水多扁舟欲放聞踏歌望望美人留不得聞歌使我心愴惻一別十年不作難回首春花換顔色丈夫立志須及時人生行樂當何極棄繻豈受闗吏欺投筆終收明主知不然便作拂衣去桂叢且種南山樹誰能千里懐四愁坐使一日成三秋臨分解贈雙龍劍開匣常妨逐奔電此劍切玉如切泥珍重提攜再相見
  走馬行
  長安異馬名花驄出入九陌隨飛龍錦韉雕𩍐花䝉茸電瞳霧鬛汗雨紅雖殊渥窪與大宛已覺竒氣輝星虹白露陵園望天夀帝遣詞臣奉籩豆鴛序遙分供奉班駿奔敢在熏燎後奚官拂拭剪花雲踠蹄振首先驚羣紫韁初掣萬人避白日未暮千山曛古言追風無乃是道旁斥堠空延竢騰迅翻疑坤軸旋輕盈正與空行似居庸闗外連平原黃沙白草斷人魂還將暇日省休沐更得觀風出塞垣鼓𥀷闐闐隠城闕清笳道上秋聲發緩轡新經龍虎臺揮鞭欲墮闗山月歸來報命承明殿談經視草不知倦卻嫌文墨誤儒生不及埋輪靜畿甸白駒棄擲成三載飯牛牧豕容全改蹔有羸驂許借乘多方險道藏凶悔老衰少壯理相尋感此惻惻含悲辛豈雲神物有離合為惜人生易陸沈
  樂閒李君輓歌代外父大卿
  荊州名士閱今古誰登龍門步竒武競道先生抱義高不將蘿薜牽纓組少年逸氣凌雲虹文章伯仲千人雄一朝投筆謝曲幾萬事衰蓬旋落風阿兄綰符出川劍令子傳經富才彥由來美事不具並況在吾身復親見楚雲楚雨翻春早江水江花動懐抱男兒四方志未酬誰人百嵗容常好金陵煙月成冶逰搖蕩風光春復秋六朝世代悲王正百戰山河壯帝丘登樓騁望多意氣行吟彈鋏秦淮市贈處時傳白雪篇交分盡是青雲士歸來吹損芳樹花顧影蕭蕭鬢已華有酒惟尋陶令菊無心更種邵平𤓰自笑浮生不如醉休令長醒空多慮玉山未倒君莫催白日欲墮如相避平生黃金不在手肯為兒孫事奔走寂寞空山書一篇龎公早解遺身後自從仙履閉重泉杳杳桃源今幾年曵裾大傳王門下執簡臺臣御座前恩暉兩世聨榮顯祥源福祉由培善多少穹碑長緑苔至今獨誦髙人傳
  岣嶁山房歌
  仙人與我綠玉杖早年意氣青雲上生憎顔色帶風塵夢中五嶽恣雄放石屋道者啟瑤篇歴歴朱陵羅洞天竒峰細數過七十下界俯視空三千岣嶁之山禹碑石造化元精神鬼畫不是名山靈異張寧昭聖代文章跡攀讀欲駕三湘舟萬事傷心成阻修去此山中止七日胡爾江山垂三秋忽遇夫君談故邱丰神颯颯凌九州祝融之裔無乃是況復玉立聲楊休當年親見上封事玉闗青瑣留清議每嫌金印誤鈆砂不愽朱衣輕薜茘夫君夫君莫怨嗟鄴侯曾是仙人家藥房闌砌接丹壁牙籖錦軸輝青霞裊裊雲泉知幾處叢叢露桂今誰住望日臺髙白鶴遙瀉洪亭在𤣥猿去九嶷迢迢煙霧橫空傳玉帛漫含情古來浮名不滿瞬何如絶粒度長生清謠發處看芝草道心定後浮雲掃自有金波共月迴何憂白髪催人老即今絳節向金臺寄語山房鎖碧苔直待功成謝簮紱好共山人歸去來
  題孔雀牡丹圖
  洛陽昔日稱名都竒花錦石天下無紺園霧煖風初細碧殿春深日欲晡芳葩半吐含羞澁絶色似誇殊代立沈香亭北倚欄粧瀟湘江上輕羅濕名譜誰傳姚與魏上林誰復當竒貴的的朱門裊御煙亭亭瑤砌占王氣海南羽族來何遙顧影呼羣爭妬驕翠色偏擎紅綽約金光欲射碧岧嶤繁香艷質難為別銀箏寶瑟紛成列解使家人眉黛愁𨚗知帝子韶光歇自從彍騎過天津零落殘英陌上塵幽館臺髙多茂艸饑雀啼鵑空向人伐山輦石入燕去洛水無情寒日暮歌舞曾聞化雨雲鶯花不復當庭戶由來聚散遞相尋畫史者誰披素襟宛轉當筵千萬態只愽傷春一片心
  宿水芝灘上
  懸流出峽喧殷雷孤舟一宿依巖隈江燈翻覺形影靜夜夢誤疑風雨來毒龍華石多頑醜潛向溪頭效奔走何時鞭龍作雨雲濯纓且醉湘江酒
  別何虞卿謝維翰
  故人有約不得遇道逢二仲開情素一笑知為莫逆人無言更得相忘處利器何君正慨慷謝君比玉溫且良看雲滿座入山雨對酒清歌落暮湘我欲東歸挽不住鄉闗杳杳迷煙樹君家更在鴈峰南回緘欲寄誰將去與君相別重相期共向丹丘覔紫芝年年春雨待消息此路人間或未知
  栁塘歌
  野塘春來霽春雨菁蔥處處迷春樹樹邉老屋三四間屋外垂楊千萬縷幽人心事無嫌猜向午簾櫳手自開行歌塵市人不識醉臥髙樓日幾迴興來閒讀先生傳惠風拂拂吹人面玉蕋常飄白𬇇巾碧波欲墮烏衣燕與君兄弟嵗相親憐君棣華生不辰過君柳塘能愴神惜春不見同心人年年枯榮容色改芳枝翠葉仍相待人世何曾別異才物情自可疑真宰顧君為樂且及時擊築長歌連理辭他年繋馬向深綠莫厭攀條催酒巵
  白坡草堂
  閬苑仙人絶塵跡愛住山中夜煑石石間粲粲長琪花瓊瑤滿地無人惜自開虛室陟坡陁嘉陵江水對銀河雪華不舍袁安臥月色偏隨庾亮歌肌苦凝冰色冠玉明光登記羣真籙文螭陛下簡飛霜白鷺洲前筍剖竹繄余鶴氅被綸巾相逢一笑楊花春已羨託身久得所誰能論心共結隣天子圭璋思俊賢舊隠休憐生素煙暫為廣廈千間用記取真珉一寸堅
  蕭體乾談江州陳氏柳堤
  昔年車馬逰江州曲堤深巷多高樓樓頭捲簾逢暮秋匡廬翠影沈江流當時把酒生太息人世紛紛竟何極遙指雞鳴楊栁中此處移家貧亦得蕭郎客此二十春為道館人身姓陳太丘先業付諸子吳椽汙名未到身躬耕秫田性善酒酒酣擊缶為親夀每愛溪煙著栁多毎當春暮留賔久我聞此語動夙心相煩此去為傳音他年倘入天池路欲向堤邉惜柳隂
  四嗟詩別弟也邃夫如南雍其兄送之江上不能獨歸而作四首
  我所嗟者天日逺孤兒早嵗違爺面衾單食少容色變惡裳不留慈母線雖有阿兄力未徤左提右挈愁紛轉人生薄命復誰見念之悲辛淚如霰
  我所嗟者夜雨寒鶺鴒飛飛毛羽單譬彼荊樹枝不完天各一方氣骨珊顧子逺離增悲酸嵗嵗相看明月團倘其慰我加盤餐無使長歌行路難
  我所嗟者嵗月晩容華漸落毛髪短布褐在身不覺煖欲往馳驅行步緩始憐青陽不再返白日森森空悲惋莫言少壯常似今來日大難勝黃金
  我所嗟者川途迥放舟欲往不可泳江頭尺鯉春欲奮江潮尚隔潯陽郡寒溫道逺誰相問棠棣有華難獨詠願言明嵗早來歸飛鴻目送心悲憤
  為徳光夀阿舅楊新塘
  山家濁醪不踰斗兒童爭起為賔夀姪也走前欲致辭問之阿舅開筵久此月二日五十期視昔薛君命更竒辟惡仙家早成藥長命人家競續絲門前山色半無有盈盈新塘纔數畝對飲荷枝自帶香笑愛榴花堪侑酒知爾渭陽動所思為爾停杯書此詞半生已得林泉樂勸客休令歌舞遲
  贈歐兩川年兄移令丹稜
  憶昔秋風擢桂枝君當壯年我少時二十餘載分翠袂百年萬事悲素絲君持直道閩水曲閩水無聲向人緑製錦寧知萋斐成還珠翻坐泥途辱天子能明萬里情賢侯復遣三巴行行經峽樹猿驚夜泊向岷江雪照城已知塞馬未終失更憐涸鮒難相䘏即今科責百費興里中流析誰能結願君早為醫瘡痍成都之西多逺夷我已卜築山中竒石蓮裊裊含春姿他年問政如相見莫誚山人與世遺
  題雪梅軒
  少年見雪不畏寒雪片如花意始歡更欲踏雪尋花影往往瓊瑤入暮看絶色㣲香暗相引春風未至令人哂幾向深巖住不還翻憐晩嵗情無盡羅浮自惜多仙才藐射之神非俗胎何年謫向人間去獨愛當年碧玉臺開軒寂寂對溪水幾樹亭亭澹煙起月下橫斜想素裳雪中綽約當烏幾老我牛衣不出門空勞折簡來翩翻待得扁舟王子夜與君花下試傾尊
  即事二首
  今年三月日食既愁雲黯黯風摧地稚子慳呼新月生行旅狂奔暮雨至父老招予且指示天狗兇猘恣吞噬寒精閃閃不受降欲滅未滅兩爭勢袒跣墮冠仰天視殘星三四如相避便欲伐鼓集村市繳弓注矢快殱殪天宇沈沈高莫攀反袂無聲掩雙涕
  初夏廿二江頭路路傍野客行相語傳聞前月十七事可駭赤日迴光光未具半空無雲天鼓鳴垣中一星忽飛去化為白石沈東海海水乾枯北風怒羣龍起立鯨魚死掩耳不忍聞他句古雲變故不虛生草茅下士那得與皇天至仁豈不慮五緯錯迕令人懼
  題東湖代雙江公作
  東湖水與銀漢通扶桑倒影馮夷宮朝看浴日天門上暮取明珠月窟中天人住此抱竒氣胸藏雲夢兼涇渭一自龍飛入紫㣲客星遂極人間貴釣竿擬去倚蓬壺水檻日日空飛鳬天子呼來侍玉輦行人遙指避金吾九闗虎豹嚴呵衞半夜貂裘不遑寐誤臨太液夢滄浪髣髴漁歌聞鼓枻寄語草堂湖上山許身此日未應閒持盈早畢澄清志不羨當年衣錦還
  寄牟禾山公
  石蓮洞畔自結屋夜聽林蛬朝牧犢五年不見武昌人千里傷心楚州綠武昌城頭車葢多使君門前雀可羅晏起加餐身徤否無翼當如㑹面何
  秋暑夜坐
  常年七月秋風發今年過閏猶炎熱天外飛烏渇自歸階前碧樹隂初歇簾櫳向晩月生光步月林間倦思忘蛩吟古砌聲如訴露下髙枝濕不妨月光露氣催涼吹轉憶山中閒洞房
  竹園愛筠翁七十
  我癸石蓮鑿天巧恨少篔簹看一飽曾乞名園竹數枝陡覺寒聲夢爭攪當時傳竹未傳法至今清影來稍稍愛筠老翁法最竒種竹擇根不擇枝忘魚久縮釣竿手採蕨常違燒筍時夕雷忽報春工起龍跋犢角互撐抵閒庭夜起月娟娟宻戶朝開風簁簁年纔七十竹滿山吠犬篝燈山竹間虛心相對還相似更覺柴門幽且閒郎君搦管識竒字仲氏吹箎多好顔青青葉色深杯見自笑皮冠身未賤桃李穠華欺嵗寒何處物情無改變兩年石蓮秋草深未見翁面知翁心吾家名士多汗簡況有琳琅湘水吟常疑葛陂化龍事竒物與人兩不異
  望匡廬
  去年逃暑尋瀑布嵓崖帶雨迷歸路暫向禪房解客衣石壇猶記莓苔處扁舟此日下潯陽天際孤帆一鴈翔卻望千峰煙雲裡白雲明滅閒青蒼
  王臺洲六十
  鄉里名家傳不偶五塘之王舊希有金馬門前幾賜恩青驄道上爭回首持衡東魯豸衣鮮競道提刑屬少年故鄉歸來開里第綺𥦗處處臨清泉賢孫屋傍白雲曲曾是當筵梧與竹傳來滿口伏生書分與隣人原憲粟槐堂徃日曾留記蘭亭何處無髙士暮春三月麥壟黃酌酒邀賔不作意六十頭顱髪未華幾經世事如摶沙靜對長林落松子閒看流水出桃花駐顔更得山中藥聞歌為和南飛鶴世代衣冠徃復來君有諸郎富文學
  避水吟
  𤣥㝠太隂恣出入燭龍走匿羲和泣豈無𧍝蝀與招搖束縛盡被豐隆役病夫朝來睡正牢只厭簷溜聲嘈嘈不知陽侯潛入戶一夜階戺生煙濤長須袒跣呼避水敗屋頽垣聲滿耳漂杵浮罌不解收獨上髙樓抱經史三老船頭恣笑謔堂上上船堂下泊晶熒浩淼鏡光寒洞庭彭蠡風初落海門潮滿靜不流浸淫駕陸逺沈丘四野浮雲接天際千峰盡沒垂雲頭晝樹蝮蛇留不懼夜𥦗螻蟈鳴如訴虛檻真同蜃氣浮曲房常恐鮫人住豈須嵗月更滄桑昨日我闥今八荒連年版築成底事自古巖穴堪深藏一身利害不足計變故頻仍自何至深林僻野愁且多傍澤臨淵可奈何扣舷極目悲復歌世無禹稷將如何
  寄殷虛白
  我遇鑾江髭未生君年長我纔二齡春風桃李各明媚繁華那解傷凋零一回相見色漸槁我今已是秋蓬草縱有餘閒作逺書臨緘懐抱嗟潦倒憶君曾為博士員執經幾向文宮前忽然不樂事佔畢解卻青山多醉眠人生豈直求溫飽古人意氣凌穹昊富貴由來帶險𡾟江山何處無文藻計年君已五十強我臥田園十九霜江南江北人千里鴈去鴈來天一方今年忽睹阿兄面對飲思君君不見臨行漫寫思君辭何日握手如平時迢迢江水去不住早晩音書雙鯉知
  督撫北川陸公螺川㨗音歌代贈
  炎瘴四塞嶺海翻毒塵漲天天欲昏紅巾秋下玉笥峽白羽夜過章江門明聖重瞳見萬里環視南方孰可使左轄陸公衆所推節鉞登臺承特㫖朝來拜表夕啟行道聞小醜仍縱橫駐師螺渚不旬日笑談兩捷驚飛聲擒生獲首踰四百壯士轅門受金帛旌旗遙指連壘空狐鼠宵奔閴無跡啣枚金鼓晝不聞玉立行營銳且文聚米當筵問山谷借箸輟食開風雲煩歊逺謝霜威勁鬱孤勢壓千峰靜虎頭城下臥熊貔羊角水南絶梟獍憶昔正徳逢末年金銕作難先自䖍屠村赭邑官吏遁老師曠日虛緡錢陽明夫子分節制略去儀文收智計闗梁制禁用漸舒蒭蕘可從行不泥叅伍得情幽昧通出沒要害指掌中先發後聞得宻請隂操陽縱齊神功鄉道曾藉龍川猛軍書不出廬陵境討招新民感再生至今俎豆垂三省事鈞勢格難並論良工苦心能幾人兵家勝負形無定善賞罰者稱名臣治亂相尋每反覆轉瞬光隂四十六天如有意生陸公繼登名位同鄉曲當時公私倉廩豐綱紀如初無異同只今徧野盡荒穢嬰城飽食誰哀恫孱丁惰卒不素練土目狼兵資利便犬戎回鶻古有懲得失不償貽後患君子用權貴弭變丈夫乘時才乃見病愧無能從荷殳濡毫擬作平南傳
  王右使君歌
  恩江賊壘城相連文江柝聲夜不喧忽傳道上官軍至仗鉞者誰王使君太平生長不知兵朽刀折㦸來分營購金朝懸勇士出頃刻呼吸風雲生帳前卒伍盡精徤囊中糗糒仍餘羨親持巵酒勞軍頭宻授鈐韜背人面令嚴罰重命自輕算多計得臥無驚閒諜出門賊已破笑談憑几人爭賀更說劉生遂北雄不遣孫恩向南過誰道書生非武侯豈須投筆玉闗秋寄語悠悠文墨吏時危祿厚可無憂
  巡撫栢泉胡公捷歌
  昔我賜玦還山初君在鴈門遙上書書中借問言如何欲令近塞無窮廬是時朝廷北擊胡聞此按劍無匈奴進之美秩兼兵符君亦拜命思捐軀不知貝錦自何至白日難照西南隅畫熊空擬據要害蕉鹿入夢成虛無歸來一十有八載文陋遷固書程朱史中不數百將傳壁上常掛三山圖九重一日思頗牧召自巖穴還名都隴右江東聲籍甚䖍南郡邑多荷殳勅使喧傳來夜半立待中丞授廟謨節鉞未臨彭蠡湖臨川羽書紛載途舍舟躍馬麾壯士醜類坐見來羣俘分營左右布兩翼接境守望如連株轅門蹔駐旴江上石畫已窮潮海區朝出千金逺行間暮遣諸蛟防潛逋投醪人人思感憤唱籌日日勤齎輸計定不煩兵血刅功成獨讓人前驅譬彼大獵張四網豈必獲者稱雄夫由來屈敵貴不戰智勇無形善莫踰大人事業非錙銖臨戎緩帶名真儒三錫寵㤙疑有待五溪歌詠今何殊知君慷慨百不拘青冥要妙天為徒㑹振千古洗繁蕪四海不復勞彎弧天子垂拱倚公孤勒名周雅方虎俱時平競上中興頌蓮洞樵夫病或蘇
  武功行夀羅克齋
  君不見武功山色安成西鴻濛開鑿雲為梯拔地青峰入煙靄蟠空紫澗垂虹霓西映咸池東若木赤龍夜半啣熒燭樹底纔分鴻鵠飛峽中常有蛟龍宿金壇玉砌多瓊花綵雲盡是仙人家仙花嵗嵗連成綺靈氣朝朝結作霞霞綺雲機五色章仙人紺髪乘神羊手搴芙蓉製巾舄長庚射地初呈祥鳳笙鸞舞朝玉皇玉皇親賜天孫裳繡斧遙分六丁使霜毫上動三台光爾時蜃窟消樓閣爾時星漢藏烏鵲懸水三千砥柱髙大荒九萬飛鵬落羽葢颷車洞府開玉衡寶鑑當秋臺風清溟海波常靜雨過滇池瘴不來綘節丹霄忽歸去金芝碧草紛容與暮雀時窺羅畢門春庭自共花鶯語暮雀春鶯嵗幾遷松苓石髓爭相鮮御風不起飄颻思酌水無殊隠約年青瞳夜識金經字玉爪朝繙寶籙記寶籙多傳北鬥文金經總授中皇秘中皇北斗度𤣥蹤九十韶光頃刻中頃刻春來又春去九十春容勝舊容朅來青鳥瑤池過寄取仙桃如斗大蘭堂曙啟瑞霧連桂醑波生香露和桂醑蘭堂夕復朝雲冠星珮逺相招共言市上長房客便是山中王子喬意氣繁華吾未齒標格逍遙常自擬那知世路接桃源空恨風濤隔蓬水早憑山鶴報山靈長留山月照山城願持一片丹青色為表千年髙潔情
  筆山歌夀傅翁
  仙人駕赤鳳飄飄下文昌天梁南斗落楚域遙相當竒峰突岫選金穴絶壑峭壁藏丹房青藜夜照瑤函疏綵毫晝冩黃庭註珥管揮成白玉標飛花散作青蓮霧憶昔綠杖謫雲路分符綰墨當竒數夢寐猶含五色光經綸未染千章素穎川車馬辭風塵角裡衣冠化蘅杜留雲駐日調清平青案文綃霞錦橫春妍縹緲描難盡曉勢岧嶤削不成爾時瑞鸑騰揮霍章臺雲夢秋光薄作賦寧夸池草工論書不讓籠鵝客蚪掀豹炳千古雄湘縑楚練一時空孤峰陣掃萬人敵寒芒夜射三台宮直指豺虎避獨判山嶽輕皂囊柱下風輪疾白簡螭頭雷斧鳴千里聞霜威霜威如卓穎天閽倚玉衡太㣲露光景南望仙人廬雙鳥傳金書書中五千字字字華玫琚雲是上真訣亦名東皇歌不羨黃鵠舉不憂白駒過夀算永無極綿綿若江河始知發神秘終然藴天和洪厓一去今幾何廣成千載那足多願從雲外觀圗史不向人間罥畢羅
  雪屏歌贈趙考功
  㸃蒼之山千嵗雪化作白石成巖穴返照疑從瑤島來剛風不度銀花折青天垂素虹隠隠十九峰散入西洱海倒映玉芙蓉當年曾此洗兵甲餘波無復藏蛟龍山上多香草白石無人掃有客抱孤懐結廬向幽島夜扣玉真𤣥朝詠陽春篇冰蠶作紈綺霜羽凌雲煙吁嗟乎六鼇之足不可斷洱海蕭蕭流水緩何時長揖金馬門共君且學嵇中散
  讀漢史
  君不見漢廷昔日東門尉閉闗夜半驚輿衞天子前驅不敢呵將軍嚴令誰知畏男兒立勲在及時致身豈必拘名位五侯七貴生雄風朝朝逰獵陵園空雲隨七寶香車客塵滿千金玉色驄道遇公卿不低首殺人都市俱白手豈無司𨽻與金吾盡在門前備奔走嗚呼貴賤安足憑直躬自古為希有
  劉五齋六十代子壻曾於野
  我聞南雄太守持風節氷雪為腸鐵為骨作郡三年不挈家食粗衣敝心思竭黃門怙勢如虎狼唇吻膏脂孰敢發直言訶詆長揖趨穹昊爭髙氣硉兀驛書夜半動天子九闗風雷愁鬱勃血誠上訴皇怒平滿朝顔色俱生活美業當年已特書流光繼世尤難沒即今曾孫才大夫入閩佐郡當雄都綰魚分駕步髙武羣寮側目聲名孤繡衣使者懐丹符奔走郡國同胥徒由來騏驥善馳驟豈有松桂甘摧枯政議牴忤早自劾簪紱瑣瑣胡為乎歸來閉門誦書史五齋之中何有無日暮憑几吟不絶客來對酒聊相娛青原山寺十日雨學士彬彬亞鄒魯接席髙談幸不遺家學淵源因竊睹年華六十好鬢容後來日月那能數婚宦去心百不闗兒女成行一莫苦近時儒學路徑開至近可求隨所取威武不挫窮不憂昔者南雄此其戶極深致逺旁無疆千載悠悠幾更主六賢之後天所與厚祿髙官竟何補君乎晩嵗誰曹伍
  書文待詔所畫百鴉圖歌
  文君冩此百鴉果何意把玩令人不忍置憶君曽作金門逰待直晨趨五鳳樓爾時銀床聲半滑爾時銅箭聲初歇驚羣忽逐禁鐘來弄影遙隨宮霧沒光借祥烏一延佇勢凌鳷鵲從來去仙橋有路自飛騰韶樂無聲亦蹌舉託身既得所引類還有時太液分飲九龍水上林更宿萬年枝中郎彈射不敢向內庖烹割多所遺時人每取占王氣競謂禽鳥先得知只今歸來甘寂寞獨臥南𥦗對山郭𥦗前古樹大十圍不見羣鴉見饑雀
  松峰歌
  我行兮衡山攀明月兮松間松之隂兮多流泉仰連蜷兮俯潺湲思夫君兮峰之上鬰盤盤兮青玉嶂仙不還兮鶴歸來棲偃葢兮啄石苔煉翠蔦兮采紫苓羌服食延長生恱千嵗兮命無傾遺濁穢兮瑩元精待余兮湘浦雲路兮颷征
  自夏幽趨文竹蓆中聞東廓公詩用韻留別周慎庵
  文竹走馬自天明主人倒屣爭相迎廣堂重席出俎豆未交一面先含情傳來古調何太清誰能為此天籟鳴東廓丈人留希聲我亦舞雩詠歸士感此欲作相思行人生役役苦何事昨日金石今蓬萍君知惜時勝惜名名利可還君莫攖
  弔三義士戰場
  腥風暗塵何太狂攙搶枉矢紛寒芒紅巾白馬隨蘄王颭旗𡸅鼓來越疆屠村赭屋虐焰張貪噬不殊豺與狼建牙推轂鎮一方棄城首鼠誰能當布衣許國大義倡虎符未下先戎行竪髪奮髯心鬱昂木弓棘矢生馬韁一呼百夫氣倍揚直欲滅寇清湖湘兵家勝負故不常縱死生氣終堂堂曾不愧殺材官郎平原無人衰草黃鳥飛不下星露涼至今青燐生夜光
  採石弔李白
  我逰匡廬峰瀑布下白龍香爐煙乍起明滅錦屏容扁舟欲發金爐月雲松遙夢雙金闕飄泊宮袍稱謫仙腰間解我珊瑚玦曉來推枕對春風春陽初入馮夷宮鵁鶄翠翼晴沙暖楊柳青絲曲巷通問言此地名何渚采石磯頭采芳處記得當年留醉眠歌聲不逐江流去啼鶯幾度怨逰人迷汀豈解知前主長安鼙鼓接新聲潯陽樓船向禁城夜郎早晩無消息天子春秋多變更文章落筆生江海意氣浮雲輕百代沈香亭曲百花妍黃鶴樓人亦何在空聞美酒出蘭陵十千五千不動情當罏燕姬鳴秦箏恨不椎碎力士鐺江煙江草鎮長在江日薫人人自醉丈夫達生死即休浮名何物令心愁白鷺洲採石水漢陽鸚鵡喚不起奚獨才髙易搆讒寧須命薄憐傾否我欲騎鯨鯨已飛望而不極令心違興至亦向蓬萊歸安得塵世久依依
  傅山人倭劍歌
  倭奴器物巧絶劍最竒大都千年鐵精始為之沈埋隂井忘嵗月選練吉日分雄雌人血為塗見者悸禁以神咒傳相秘腥氣非闗龍甲文光怪自逐夷形異不獨國中爭價髙徃徃犯險來誇示飛渡鯨波幾萬重包截鮫皮一尺二金環紐束成宛轉青組交織橫⿰繫畫屏文箑貢尚方此物自詭從藏置丁戊山人獨見知貨之不惜傾囊貲當年攜持逰武夷山鬼莫敢窺茅茨謂我骨相非凡姿什襲緘封為贈遺開匣拂拭驚陸離左揮右霍寒風悲即令朔方上谷多鼙鼓爾獨奚為與我隨噫吁嚱少年意氣不在茲㑹須自斷貪嗔癡
  張石洲赴武昌通判
  我欲訪終南漢江不可渡忽聞別乘行雲去武昌路武昌城郭江漢濵旌旗裊裊秋復春黃鶴樓前幾吹笛赤烏年後一沾巾白蘋紅蓼洲仍緑粉堞悲笳夜相促星月猶多繞樹烏封疆曾是中原鹿幸生明世居上㳺碌碌那肯奔走休只今威權半刺史況復才力驚諸侯憶在金螺獲神劍二十餘年經烈焰臨岐拂拭白日迴志士平生從此見老我深山奈別何楚人何處起謳歌他時過棹應相問傍宿漁家明月多
  臨泉歌代弟姪夀劉翁八十
  仙人誤遺白鹿角化作南山萬丈壑壑底紅泉靜不流露華石髓無人收山翁結屋向幽僻有泉不肯夜煮石得秫釀酒如丹赤獨醉樓頭臥白日至今八十顔色好卻笑風塵人易老何時苦熱來升堂氷漿一飲回容光
  放歌寄殷春莊二首
  門外桃花花滿蹊行人別我放春溪問訊舟行指何處鑾江楊栁春將迷我有故人住近市市人但解呼殷四年紀如今五十強顔色如前能得似尺書三秋無一通懐抱安能遽棄置早晩停舟江水前不惜扣門投我箋為言我年四十六鬚鬢非復當時綠君家舊有飛仙徤步之竒方服之解使夀命長何不寄取一粒深山裏相期晩嵗觀無始我煉金丹今未成欲登五嶽窺蓬瀛同心人逺難獨行念之三歎空含情與汝相見在何嵗鴻鴈飛飛楚雲外斗酒為歡且放歌莫令萬事生憔悴君家父子俱抱竒能以片藥起人於沈危一家八口死復活憶在庚寅夏五時金帛相酬不一顧但乞庭中留尺素從茲一別二十年怨鶴哀猿忍相訴柴門寂寂春晝長有客持書來逺方楊子江頭四壩柳還似當年望故鄉故鄉家在半零落空留皮骨親耕作食粟年多無餒容深愧故人情不薄秋風嫋嫋飛蓬短昔何壯盛今衰晩左輔動搖連右車對案安能強餐飯癡兒九嵗始學書每食問我心何如顧之一笑不能荅時過方悲生計疎人生百嵗無常好萬事捐除苦不早感念活我逆旅間寸心一一為君道此日行休還即休得亦不喜失不憂千里迢迢遲㑹面報君無力發長謳
  鹿門行
  鹿門山深多草木徑狹溪髙隠川谷煙火巖前四五家名姓不分顔面熱嵗月寧知避秦亂衣裳聊自隨鄉俗痴子頑孫無誦讀問字猶疑七與六田鼓春來歌互催繰車月下聲相逐擇新揀白了租稅禾滿倉箱帛滿軸鬻犬無憂嫁女資飲泉亦鮮留賔宿未聞明府是阿誰那慮長安有翻覆壠上偶逢車騎來龎公從此傳髙躅
  鄧東園七十安溪
  鄧君少壯常相見老鶴為形瓜削麵今年七十過我廬顔色無殊在江縣欲識君家方術竒請將往事為君披憶昔金氛盛燕雲汴京移蹕臨安軍鳳舸霄奔南浦日帷宮曉駐章江濵君家籍屬內供奉翰林藥局頭銜重帝子王孫呼大夫侯門主第爭迎送自從流落向天涯聚散浮雲那可期攀號半遂鼎湖馭備物猶存大內儀風塵澒洞異朝夕鑾車綵仗行塵隔扈從俱如陌上蓬旅情誰問江南客土風憐幼似咸陽從此人間傳秘方嵗久子孫能結社名馳州郡得升堂紛紛湖馬南仍北潢水錢塘慘無色四百年來幾刦灰舊恩新怨殊鄉國不見匡山南海頭𩗗風一夜失龍舟羣僚盡作波臣去百技空為精衞逰至今安有如君者東園開席青山下薫風南來可奈何勸君持盃聽我歌
  庚申十一月廿九日自治殮服用備不虞夜忽夢兩臂皆成蟻穴土䝉其外羣蟻出入穴中不知痛癢覺而有悟
  憶從年少即問醫獨身偏得父母慈日視顔色察饑飽口雖不語知心悲稍長頗畏辱親體漸向長生求至理禍變頻來天地傾喘息僅存皮肉死人生夀天那得知憂疾還如父母時五十年多兼得子縱令速朽猶為遲古言楊孫但祼葬荷鍤劉伶太疎放奢儉常思靖節言守常自覺人心當亦知有形終就滅錦囊玉匣曾何別壑旁暫免蠅蚋喧地下還成螻蟻穴螻蟻蠅蚋俱可憐愛憎予奪胡為偏由來孔孟先名教拂情背理非其傳夢中觀化吾非我醒後去留無不可只將醒與夢同觀安知此日非葢棺
  辛酉中秋次夕竹湖玉亭於徤攜酒松原別後見月色如晝引興成歌
  廣寒宮闕夜不扃秋庭桂醑傾竒馨羣仙宴罷雲錦散嫦娥冉冉來飛軿水晶簾開期不爽寶奩氷鑑懸金掌絶色誰夸玉雪姿長生但看琪花長六銖輕袂飄瓊霄萬斛𤣥珠隨碧綃素鸞乍別蓬萊殿瑤圃寧知王母遙靈兎當年曾有約分得杵邉一丸藥至今毛骨不知寒幾欲乘風訪寥廓何緣下謫留人間恨無霜翰凌千山路臺獨掛羽衣立髣髴神宇通天闗天闗曠朗四無際孤髙只欲離塵世綠煙淡淡光欲流銀河隠約波空逝餘酲未解狂且歌聲髙不畏天孫訶珊瑚敲碎鐵如意未報金雞奈樂何
  問月篇
  浮雲四掃天宇清蒼芒海底銀蟾生是誰與日去其足翻解萬里中天行目光烱烱忽墮地夜深窺戶來軒楹憐我孤孑伴似影行止起坐俱同情慾憑此影向天問汝蟾何物能縱橫頭尾藏縮止餘腹中孕大地山河精金銀宮闕安附麗桂非土植難為榮嫦娥雲是后羿配有窮未還國幾更常聞靈藥頃刻就豈待千秋兎杵方能成不然將與世人起沈痼胡不分我瓊瑤英汝身亦有圓和缺晦昧那得常光明缺處曾非石可補圓時真比珠之瑩嵗移月改已非舊腹中諸有誰胎萌俟命不得魂夢驚天風環佩如傳聞仙童兩兩來相迎敕至天上白玉京訶斥汝輩誠不慧下土妄意橫譏評此意莫遣聞上帝卻恐詩書從此令人輕生從盤古自虧盈夀十二萬五千八百無危傾運隨大化寧有跡人間物色皆虛名再拜莫敢復仰視歸來零露沾冠纓始知聞見盡無實獨抱靈光還太清
  遺世二首
  我欲遺世依聖賢左右曾史前軻淵聞韶問禮入周廟洙泗弟子來三千授我几杖從賔筵河圖洛範陳韋編傳億萬載無迷愆
  安能久此鬱鬱成艱阻塵埃四塞歸無所褰裳援手不得施衝風宴嵗空延佇水中蛟螭復幾許未敢擊汰沿洲渚河伯禱祠竟誰與噫嘻乎人世胡為不遺去
  秋江遇仙篇
  神仙聞住蓬萊宮雲霞萬里回剛風露涼月落江夜靜颷車髣髴來孤蓬骨法堅竒異容態綦屨素緣衣文帶相憐有意非偶然盡吐幽懐向傾蓋自言丹丘絶世塵世上滄桑何太頻嵗時豈用羲和厯代序寧論晉魏人未開萬巻窺今古更笑千鍾無比數我身有貴知者希落落兒曹焉足伍兼傳至理出鴻䝉受之再拜心神通半醒几杖猶相對忽聽秋聲枕席中玉峽城頭曙雞亂紞紞伐鼓催行傳逺逰違養非我情感激髙蹤淚如霰憶昔夜夢凌紫煙倒影俯瞰扶桑巔從茲頗厭人間事往徃出語憎葷羶天書夜半來扣戶欲發不發愁逢怒變色聊為捧檄行乞身自有陳情疏蹔隠金門借禁林終騎白鹿訪遙岑他時訊問巖棲客可是青霄碧海心
  題真隠圖
  南嶽諸峰青復青上當朱鳥下洞庭其中神物不自秘徃徃變現生明靈丹淩洞天逢雪霽土石大半丹鈆細見松輒欲獻竒形食芋還經墮寒涕欲歸未歸意獨遲相思相見嘆違時不知鬻熊自有後已跨軫翼窺天倪惜哉此行不我遇移家舊在金川住想像朝元往復還常騎白鹿逰何處傳聞此度謫人間鄴侯萬巻勞披刪含香漢署仙班貴作牧華亭吏事閒風流故跡留江左拂袖歸來吾喪我一笑繁華夢早春多情蕭鼓催燈火遙憐此夕幾懐人試念交㳺誰獨親紫虛醉客久不至正恐芝草迷風塵我得節竹色如銕入手不畏千崖雪倘向瀟湘再放船相邀一問長生訣
  九仙臺觀雲歌
  咄咄眼底成怪事階前咫尺臨無地倚杼曾聞清濁分何緣卻在洪荒世有無來去只頃刻造物無乃同兒戲饋錙初開釡甑間塼罏乍爇沈檀劑席巻鮫綃靜四乘千羣組練騰奔騎因思昔日九仙避世棲山中功成乘詔來飛龍擔有丹砂留石室光景變現人難窮興來欲跨滄溟東安知此即蓬萊宮開門一望逺海勢漫漫溔溔迷長空九仙去不歸飛龍在何所卻恐水石多馮凌精魅年來潛洞府白衣蒼狗逞不已盜竊元氣恣吞吐三十六峰失顔色白日走逐誰何睹將訟風伯逢怒號更畏聲髙觸天鼓寒威慘慘入夜深氤氳踵息澄塵心朝來卻聽樵夫道昨日峰頭生片隂
  鄧夀亭
  未說病根先說藥閒言苦被儒家縛求丹城市靜安禪參差門戶成交惡伊予覷得籓籬破總是迷人守糟粕夀亭何因發勇猛下手便令鬚髪落六年逰走不還鄉觜眼盧都耳卓朔牛鼻牽來露地中自倉自行無處著邇來混俗披冠巾尚憶師㤙禮東廓勸君去去且莫留為試塵中苦與樂嗟我與君何處來去尋來處為行腳譬之木偶有機線虛空好掛羚羊角此語一出必見訶逢人慎莫輕投泊
  夢中投筆贈道士
  談道人多知道少閒來謾向閒人道見說人生百嵗期何事紛紛頭白早汞易走兮至難倒倒得汞時成至寶紛紛更笑世人癡盡向山中尋藥艸
  貍奴行
  山人敝廬不餘粟樓有古書數千軸寶之不啻西崑玉紫縹青緗互裝束六月六日庭中暴常恐蟬蠧生腰腹何知黷鼠能穿櫝竄身文字恣顛覆神圖聖牒䝉汙瀆恨不移檄磔其肉三嵗貍奴手所蓄食至相呼䝉顧育邇者朝出暮不復乳雌雛雀潛遭毒聱聱白晝聲來酷靜臥檐頭爪牙縮彼誠何幸汝何辱欲訴神明正威福嗚呼人世愛憎多隠伏不敢髙歌防忌觸
  送客
  東海㝠㝠曾幾枯金銀宮闕迷蓬壺山中白石亦何爛雲外青鸞不受呼手持素文未忍秘徃徃龍精逐人至宻授𤣥根破後天指㸃瑤花紛滿地忽報有客東海來一日不見心情哀登堂燃燭便握手詫愕調笑生風雷紫電雙瞳衣被土心畏睡魔如畏虎手煉丹砂似鬱藍短劍時時提自舞袖中攜得五嶽文山海幽怪窮三墳興來大言駭四座坤輿顛倒愁劑分焚香結約不相負此別誰能知近久雨聲蕭蕭江無魚酌君不飲君何如
  李將軍歌
  五溪西南山刺天千盤萬箐幽且堅嵐腥水毒不可渡昏昏白晝沈烏鳶帝竄三苗曾此地或雲槃瓠居仍傳魑魅過從喜得侶山川感召生何偏窄衫鬢髻號鬼國腰鎌挾弩親農田邇來跳梁犯楚塞下令用兵垂十年武陵屢奏南征曲畢口頻移上將權已聞調發牽兩省況復節制同三邉未見瀘水走孟獲空留銅柱鐫文淵將軍胄出西平王忠武世業何煌煌生來相貌似熊虎口談韜畧虬髯張徃時提軍入鎮筸叱咤諸蠻如犬羊時危正藉酬恩力志奮寧須絶技長即今頭䘖比都統兼報開府臨辰陽胸中礧嵬富羣䇿胡為噤不呻其吭豈欲萬全報天子伐心在謀不在強老我無能抱圖史染翰濡毫發語狂擬作五溪旋凱賦且待將軍投報章
  毅菴叔訓導宣城寄贈
  嘗吟李白句知有敬亭山敬亭迢迢不易至秀句入口神爽颯颯如在白石青溪間丹書入魚腹至語向誰剖沈滯六籍中千秋屢回首叔也執經老且貧末路得官仍苦辛今年載槖陵陽去衿佩滿門多美人聞之夜深不成寐便作鼓舵彭湖計此方美人曾見招黃鶴不來嵗復嵗齋署去山還幾里萬壑千巖列屏幾縱對先生苜蓿盤猶勝奔走紅塵裏紅塵滓人不可聞譬彼仙者憎羶葷六經唇吻竟何事絃歌俎豆徒空文我知叔也堅且白可當敬亭之一石自有美人斂袵看不惜春風苔蘚碧
  贈族叔兩豫㑹試
  得售喜君歸離羣惜君去同根猶作斷蓬飛人生安得常相聚愧我談道將卅年堂室未覩空言詮骨肉尚在籬藩外矛盾豈直門牆偏素乏華辭動時好況持穢跡增人嫌似此捫舌嵗復嵗寧忍騰口嗤前賢不知近代陽明夫子用何道能使四海弟子誦說滃集如雲煙大鵬斥鷃各有分䕫蛇寡足那堪憐別君嘿嘿不自已臨岐揚素傾衷底即今仕宦爭光榮文物一變更新聲君本蓬蒿藜藿士裘馬翩翩競春試東風共醉上林花白馬青袍滿燕市意氣逢時將若何富貴勲名孰與多書回倘報平安字洞裏煙雲幾鴈過
  玉笥歌贈吳氷齋
  玉笥之西來九仙九仙之臺髙揷天少時夢想不得到行年五十初攀緣是時十月天色肅霜楓露草迷深谷道遇幽人身姓吳自談曾授長生籙心性好潔住氷齋不逐煩俗成羣儕為予指㸃且先導拍手雲外開塵懐一別十年空羽翰夜深風斷啼猿亂惟有幽人山下留杖屨之時入星漢苒苒光隂五十春容色無殊臺上人競道仙村長藜棘常依洞石作比憐我已無心問五嶽知君猶慕彭⿱學他年臺上聽吹笙不知誰識王喬鶴
  別劉西梅翁
  平生五嶽有酷好期入無窮求古道古道逶迤識者希坐閱人間寒暑違幾從敝屣捐妻子更向靈都驗生死奼女嬰兒豈足竒後天不老探終始塵債悠悠空裏花又如鴻爪迷汀沙煉心見説不離俗住世誰能即棄家西梅老翁不嗜酒結舍新城嵗月久聞我幽棲獨賞心逺攜弱息供箕帚計年量配非我儔感翁髙誼辭復留商瞿五子亦遲暮靈照終身知好修朅來長揖忽復去兒女情深獨無慮我愧山中木石居君貪江上雲山趣還家談笑聚比隣正是懸弧六十春舍西梅信應先到早趂東風寄逺人
  李兩山七十
  李公結屋南山下有水可魚田可稼二子詩書知義方四時親友多情話投簪十載臥鄉園一笑相逢意所存但喜遺民同栗里不知今世即桃源春來作社酌春酒呼盧擲骰無不有齒飲常居賔席尊⿰金肯在他人後今年七十近初秋風雨如期禾黍稠莫惜開尊邀客醉還能擊缶和人謳曾向朱陵洞天宿羨君先授長生籙寄言黃鶴不須歸重數光隂三萬六
  城頭陳慕古君八十
  家君昔駐城北隅夜堂幾醉迷歸途是時慕古三琪樹弟也恭敬兄怡愉一見欣然動顔色質類古人多自得二兄久矣跨鶴飛故留難弟存矜式耒耜還山四十年江城獨到每悽然丈人與見已垂白性行只今誰比肩忽道稱觴四月二夀比磻溪釣璜事自慙六十久毿然始知五福康強冀鳯毛庭下勤詩書相煩執酳傳芳譽太丘孝友應難得城市何人表里閭
  謝天經母蕭孺人七十
  曲江江頭走馬時花下相逢謝康樂文采風流衆所驚一言意氣千金薄手攜銅印東入海海上蓬萊逺相待生前成佛何太忙為倚室中孟光在側室孤兒二尺強鞠之育之心孔傷千𨚗百補守遺令誰憐門戶屬阿孃兒年漸長學著述賔客滿門盛儒術善讀父書著父衣不辨阿孃誰所出山粳初熟溪魚肥喚婦出房調善滋持觴稱夀拜且舞願得阿孃蹔解頥當時曲江舊逰伴升沉細數今將半獨有畸人鬢欲蒼感時擊節歌聲緩















  念菴文集巻十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二十
  明 羅洪先 撰
  五言排律
  中元朝謁長景二陵偕同年程松溪
  史職紀春秋皇情感霜露因陳七月詩逾切終身慕奉璋分禁臣鳴珂戒驛路結侶偕鴛鸞出廓狎鷗鷺涼風禾黍稠宿雨川原注崇巘已開䂀曲澗仍藏霧四牡歌在途三舍暫投暮山川謹王章澤宮愜儒素登科愧劉祠習禮鄰孔戶故事翰林朝陵寓學宮宿劉蕡祠後夙興趨七陵澗遡纔百步文皇此啓祥仁後亦從祔松栢鬱相望岡陵同永固石馬象衞遙繐帳神明䕶谷應靈颷來雲瞻仙馭度祠官𠉀晨昏校卒潔庭阼橫嵐夜未央悲蛩響如訴野臥時據鞍月轉倐移樹鉦聞萬壑傳燎舉庶品布上食儼生存陳衣想物故牲薦接堂堦駿奔競交互望瘞未及終促班仍有赴所重黍稷馨且備祝號數訖事雞未鳴先驅馬已騖石伏疑於莵徑闇慿顧兎再宿昔所便速返期無誤歸報紫宸朝分酬白雪句微勞焉足多聊自忻殊遇
  癸巳元旦奉天殿侍班
  一紀調元日三辰獻瑞年青陽初應律寳厯啓新編守嵗通閶闔迎鑾上斗躔朝儀依玉幾御氣接爐煙萬國嵩呼內千官獸舞前旌旗分曙影燎火照春妍奏節詞臣頌占風太史篇銜恩齒已壯新命愧敷宣
  三月十三日駕幸太學陪祀孔廟聽講彛倫堂
  萬乗出銅龍千官扈蹕同金根下星漢翠葆麗春空幄啓張皇邸庭趨奠澤宮禮嚴忘分貴道重覺師崇三月聞韶後兩楹㸔夢中詩因八佾變是年去王號稱先師始用六佾祀豈一牢豐法駕橋門轉周廬陛楯通垂衣臨六館委佩引羣工見聖青衿合橫經黼座東嘉賔來孔氏憲老憶申公如堵人瞻仰猶龍氣鬱蔥共嗟儒不賤且感教之功竊纂臣談業躬逢帝典隆辟雝遲獻頌紀事序王風
  重晤劉孔修
  季雅昔求鄰郄超屬上賔誰堪十載後空憶隔江人芸館留山雨梧垣直禁宸龍泉從此失鸞血續何因霜月嚴城夜郊原飛葢晨鳯林同訪隱甃梵得袪塵芳屧金螺嶺蘭舟白鷺津歌雲㸔意概矢日見情親信宿期寜數風沙跡易湮停驂同水逺牽思栁條新朝檄終歸漢闗繻尚滯秦颷車不可望愛䕶別離身
  北泉王君六十
  灝氣入滄洲高人物外流競稱壽斚日恰遇凱歌秋家世聞王謝兒孫誦魯鄒梁鴻儀並美薛鳯數全侔壻擇俱良玉賔來共倚樓門前堪駟馬壠上謝諸侯指使神多逸經嘗慮自周始知泉石賞真勝市朝逰願足餘皆贅名忘百不憂清颷侵幘爽新月向杯浮結社誰先後當筵幾唱酬吾宗託交重裁句助長謳
  雨中客談衡嶽感賦
  細雨滴空堦寒燈坐夕齋何人來嶽下逸思滿天涯觀日窮高興浮湘弔古懐雪中分袂乆雲外夙期乖斑竹情雖逺滄洲卜已諧何須向平似婚嫁待安排
  答同年楊虞坡
  齒飲憶初年心期阻別筵從茲鵬路隔那復雁書傳儕伴村中牧形骸榻上禪隱居山是癖桑戶病無痊詎意勞華省相思寄錦箋投瓊慚報稱織罽感榮纒驥尾吾慙附鴻聲爾具全中興天啓聖大雅嶽生賢妙質金辭冶雄才劍割鉛器凝偏鎮躁志敏善攻堅削牘尚書署褰帷司馬權九邉清虎落萬里斷狼煙収雋能兼錄平淮筭得先酒泉戎出塞甌脫地屯田賞特緣功懋資深計嵗遷建牙開壁壘曵履踐星躔夷性終多譎皇威自合䖍稍聞移豹旅旋見避龍泉凱吹雲中發恩章日下宣台階懸玉重樞管握符専奕世金閨籍熈朝石室編勲推唐尚父碑勒漢燕然業盛名難朽時平拙更便不湏憐穎水早已戴堯天
  壽桃林工部母周氏安人七十
  蓬閣驂麟㑹瑤池獻棗年三乾開浩蕩六甲任推遷姬𦙍徽音逺坤儀垕徳専助縑勞織女絶俗氷姑仙儷美梁鴻逸承休鮑永賢雲裳遲國寵晝錦稱家傳班媛東征賦元君北斗篇己欣人佀玉更羨福成田九疇先箕範七十戴堯天珠履門庭溢金鈿壺閤填霞觴和露液氷碗映瓊筵青鳥歌聲接文鸞舞袖翻日增長命縷風入鼓薫絃蒲節香堪泛榴花色對妍婺光霄掩抑娥影夜嬋娟慶洽忘深爵詩成競續箋愚生慚末祝愛子昔同騫共喜留萱背言期酌赤泉
  外母王淑人五十
  南陸開修景朱明啓麗祥時亨靈種茂慶洽濬源長五世奇占葉三元泰運昌金螺含瑞彩白鷺孕瑤光重襲槐庭蔭來儀桐水陽釋絲天作合瓊樹世相望雲從疑歸姊羊車類聘王錦緣芬鬱郁鸞綴動彭彭方解芙蓉佩躬操巻耳筐卻鉛勞主饋斷帛示周行蘋藻春生澗芝蘭蚤媚暘結縭申女戒截髮薦賔觴㫖蓄時堪禦甘分食不皇九儀昭閫範五族守彝常夫子當時傑郎官廿載強雅操聞表著儷美共翺翔孝肅苞苴絶於公政理彰雞鳴資警飭鶴省得明揚貞曜身能隱向平家遂忘田園繫孳畜伏臘飽羔羊共羨椿齡富還驚萱樹芳寵光迴照耀奕葉疊焜煌神厯觀階莢仙籌拂海桑洛龜書五十坤馬利無疆徳盎形偏勝年登物共康象筵羅碧砌雕席接蘭房帨影流銀漢冠雲切綺梁𤣥蟬猶在鬂青鳯總輝裳燕賀姬姜集蹄輪道路忙重闈交璧映嗣服儼金相帷拂鴛鴦對杯傳鸚鵡颺繽紛連舄綬雜㳫逓笙簧儀享陳嘉幣歡承舞艶粧瑤池桃正熟玉井藕先嘗𡙡和籛鏗雉盤餐方翔麞膏濡多越秬雪膾必河魴豐草遲晞藹卿雲高宇張忽飄濯枝潤應散雨花香輕汗消鮫縠清陰轉綠楊宻簾堪避暑爽吹已飛芒賔主誠交獻兒童喜更狂追陪時不偶掩映日將蒼林暗來山翠蜩鳴送晩涼南風發天籟北斗挹霞漿弄蕋疎螢度啼花嬌鳥藏嫦娥分秘藥織女報華章寳燭星初爛金莖露欲瀼椒馨咸飫飽酃淥恣徜徉湛湛歌無醉沈沈夜未央千金酬悅懌四座韻鏗鏘葭倚吾何幸桃夭早見將庸凡同下里采擇愧東床氷玉人虛擬寒暄愛詎當仁慈瞻父母銜戢閲星霜令節欣遭際愚衷倍激昻況恩深酌海效頌願如岡頍弁情何極嘉魚福自攘誰招金宂鶴見説玉山糧王母丹臺訣麻姑紫石方長年逢此夕明月在高堂
  絶句
  對月
  雲來月始昏照雲還是月雲能掩月光不能損月魄
  同江別兄廷章醉後漫歌二首
  同水南風急蘭舟不忍開臨分重把袂歸信幾時來休歌渭城曲楊栁思依依明日秦闗客江州雲樹迷
  山水四詠
  桃花滿村郭山雨鳴鳩鳥柴門午始開苔蘚無人掃稻畦陽羨田蓮花大堤路打魚莫唱歌驚起雙飛鷺黃葉萬山秋白雲千里暮高樓明月多懐人在桑戶巖扉暮自扄林雪光如曙何處是梅花聞香不識樹
  夢中作
  望望江門路時人莫知處欲尋碧玉樓㑹向白雲去
  夜坐三首
  結廬向南山日夕入佳氣豈不淹嵗年地逺心所慰林深山徑幽蒼苔蔽白石閉門今幾時物態異疇昔月色滿空庭夜靜絶人語忽聞發幽香花樹知何許
  寄孫錦衣四首
  錦衣先禁旅日日奉金鑾立仗螭頭近傳呼雉尾寒將軍下殿直自鞚紫騮韁馳道鳴鞭避章臺索酒嘗禁城春色早夜半發征輪記得門前別牽衣指暗塵不堪客舍望正在帝城南馬革前生夢䲭夷後世談
  夢秋過瀛洲
  曠野風沙曉崇丘灌木墟地猶滄海郡人上太平書
  登天池絶頂用龍溪見懐韻二首
  鳥去林逾靜龍過雨尚腥空餘孤棹月夜夜到南楹絶頂半江吟偏增念逺情望窮落日處覺有御風聲
  題南源菴壁
  一宿東山下山高雲霧深何時重䇿杖月出聽猿吟
  莎雞
  振羽𠉀初臨近宇鳴何切道人黙忘形聞性曾不滅
  醒心六言
  世間百色是誑見中一句成非花開花落有種雁南雁北同歸
  永豐道中宿安溪鄧東園家二首
  暮雨柴門客到春來耒耜人歸夜深不談鹿夢倦來共臥牛衣
  門外竹林啼鳥牕前流水飛花沮溺老來忘世希夷眠處為家
  西樓閒立
  隔岸夕帆繞浦高陂春草聞牛林外斷煙一縷幽人正倚西樓
  洞中
  日永洞中無事泉來石下松邉不辨人間何世薫風時醒閒眠
  南旺湖
  百年風景茲奇絶到處江湖卻欠詩驢背不歸秋易老黃花也解笑人癡
  七級閘
  月華千里照霜空異地扁舟旅宿同何處鳴鴻來夜半西風吹落玉蕭中
  罷試有感
  逐逐風塵耳目交又將綺語向人拋何當収拾真囊槖月下柴門靜自敲
  論學四首
  燕人比擬談荊璞遇得卞和良可憐多謝青田能惠我從心兩字是真傳自得而後能周知良知未致欲求知聖人境界其能得乎
  世上那聞頃刻花不湏多計問仙家黃金若買真丹訣爐火還㸔九轉砂尋常作工夫便欲講求得無𡚁此欲速之心磨礱方有光輝如今安得盡是
  黒白人人有兩眸良知何用苦多求向來枉費追尋力只為千言萬語愁如今只用分別善惡工夫安有許多牽絆為言語分疏
  既知務本為先着莫動枝枝葉葉心一日化工如自足千紅萬紫徧園林既知培本便是扶疎之勢即為知止一向愁東愁西何故
  欽之次良知韻意有所疑賡以解之七首
  休論心跡動憧憧忘我方堪語聖功若道漁樵能起我漁樵還是一叅同
  溫溫恂恂一仲尼當時諂佞見何迷後人莫指前人笑一種門墻一種疑
  只要在手是金鍼繡上從人巧着心十様鴛鴦十様繡從前繡譜向誰尋欽之有康齋路上任吾尋之句
  指南車定發行時步步還為萬里基不問涯途深着腳古今誤盡幾男兒
  能不求知是甚時少留意處自家知當年沮溺非吾見見得宣尼卻是誰
  畫中描畫是阿誰真偽由來具眼知一見梅花疎影後豈湏㸃綴倩人為
  庾嶺梅花開落時天然消息少人知祇愁説到孤高處四海春風擬待誰
  有感
  無規模處是規模百尺樓臺定在初若待美材還少斲旁觀應笑是糢糊
  一様根株一様花不湏牽綴鬬紛華而今我亦無多說剖破籓籬是大家
  故人原壤非為澤禮貌匡章亦可疑不賴此心忘物我那能如鏡了無私
  乾坤元氣浩無垠花鳥般般自得春如欲般般春事好休從形色費精神
  天籟
  靜極初生動即消無端風雨入清霄誰知擾擾氛塵內自有元聲在寂寥
  靜坐
  影滿棠棃日正長筠簾風細紫蘭香午牕睡醒無他事胎息閒中有秘方
  史書嘗喜誦名臣忍見清風染庾塵病臥如弓閒自哂從前意氣屬何人
  寄王養明
  玉虛清晝鳥闗闗一別春風幾日還此日囊中應得藥白雲深鎻葛峰閒
  清明日過南禪有懐李伯實
  百舌聲中栁色新桃花何處鬭青春可憐澗道清如舊不共當時洗足人
  匡廬
  曾踏匡廬百萬峰丹崕赤瀑紫雲重傳聞綺閣遙相望總為金芝不易逢
  萬夀禮成送張倅
  君王萬夀臨秋殿淮海諸侯入鷺班自笑官聯依豹尾始同方嶽望龍顔
  晴舟
  罷官歸後訪同逰心事誰為不繫舟今日逢君江上路月明歌棹動眠鷗
  彭石屋山約成六首
  石屋先生臥白雲年年秋月嘆離羣因憐世路多逋客早為山靈布檄文
  我已無名在市朝青山同籍不湏招開軒縱欠三旬睡取觶湏拚一醉饒
  五畝山前種秫田惠風靈雨慶豐年麯方抄得多山草醉夢成詩識洞天
  無勞謝客閉柴門抱甕時時問水源向子何年了婚嫁龎公安處是田園
  架上常封三萬巻枕邉惟傍五千文人來問學無言對興到吟詩有鳥聞
  忽聞車馬來行輩便覺清閒損道容今日始知名是累此身不厭老為農
  答彭鵝溪送花卉二首
  碧莖紫蔓來名圃靜色幽香滿暮庭風雨似催春事早獨慿欄處聽簷瓴
  草堂遙對數峰青窈窕芙蓉倚畫屏不用穠花誇國色自湏小草答山靈
  東廓公用石屋公韻見貽次答四首
  自愛江村似輞川結茅故傍石林邉桃花不記來何路蓂葉新開又一年
  四十容光朝鏡川五千文字暮床邉傍人慾問農家事惟有春風是舊年
  短棹歸來月滿川洞雲多在水聲邉悔將白日淹塵土坐對青松閲嵗年
  莫嘆浮雲與逝川自家風月落誰邉泣麟已後千餘嵗喜獵曾驚十二年
  謝彭桂峰送𤓰種
  少年不解自窺園空讀神農百草言今日謝君分異種不知曾否是青門
  彭方山七十二首
  秋日閒吟秋水篇是非不到竹林邉年年籬下叢生菊自倚寒光伴醉眠
  七十無心萬事閒日高松屋未開闗不妨抱甕東籬下惜取殘英學駐顔
  十月九日菊有華後三日立冬二首
  江上秋光寂寞時寒花亦有向南枝憐君豈是無顔色底後重陽一月期
  莫道爭妍易取嗔清名亦未與閒身汝今猶占三秋日我已秋光盡讓人
  十月黃花滿庭把玩開顔遂有短句三首
  曾伴淵明栗里間千年流落影䦨珊何知寂寞荒山裏亦有知心為破顔
  幾枝濃艶幾枝稀自倚秋風意不違何事背時開獨晩欲人搖落見芳菲
  答友人問訊
  七十二峰搖秋光瀟湘水寒木葉黃問予此去何所慕雲深恐有高人藏
  舟宿梁潭夢王生有訓為誦末聯既醒足以二句
  雪下尋香乆不聞梁潭江上夢逢君寜知花意將誰好嵗晩相期伴白雲
  題周應宿母金氏易飲亭
  設漿亦未過為奇饑渴由來共有之但遣兒孫常記取慇懃豈用路人知
  贈周慎齋任騰越
  霏微山雨乍晴時栁色分舟上帝畿料得之官初問道篋中應有洞山詩
  鼇城十八灘
  驚濤逺勢駕飛鵝伏石變怪喧黿鼉縱使中流失舟楫猶勝周行被網羅
  宿黃灘憶七泉
  三載思君不見君扁舟遙逐楚江雲撩人最是秋風樹那用啼猿夜半聞
  紅白芍藥二首
  慿欄寂寂近芳叢紅白相鮮對晩風不是名花留客乆欲酬春意語難工
  羅綺何年自結叢幽人邂逅一臨風分㩦不忍輕攀折惜爾為容亦太工
  乞竹二首
  我有仙人石室奇絶憐綠玉久披離聞君亦愛霜筠色莫惜孤根帶雨移
  我洞壺山山更西與君相對共幽棲不妨分與篔簹種助得雲深斷路溪
  次三符翁韻四首
  偶學山叢一獻花擅場勝句與傳家補天自愧無才力空仰瓊章耀錦霞
  別種芙蓉並幕花逺傳春句到山家山人乆謝榮華事錯認林塘一片霞
  紅紫曾㸔上苑花艶香殊態聚皇家六郎何事辭華屋也向山居對暮霞
  裊裊雙珠的的花天孫裁剪付仙家蓮房不與凡胎共太華峰頭有絳霞
  洞中石梅
  塊然片石長苔痕誰種先天太素根欲酹花神問消息疎枝無語又黃昏
  寄題鎮江郡齋書舍
  鐡甕城頭別署居曲廊閒館近何如趨庭童子今垂老未了當年一巻書
  夀竹園壺山翁六十
  曾聞海外有方壺更識長房徃事無我種石蓮高萬丈玉瓶共倒醉相扶
  夀郭梅洲
  三年不到洞梅旁君住梅洲進夀觴卻恐花神翻笑我君顔如舊我顔蒼
  夀大溪周君月臺六十
  大溪溪水晩悠悠明月臺前有白鷗醉向高臺明月對莫教人世入閒愁
  華山汝思姪赴官二首
  挾䇿當年入澤宮幾回風雨釀春工此行初試親民術可與書中有異同
  處處相憐保障疎庭前那復有懸魚吾家門戶誰相亞清白傳來不願餘
  為華山價姪書贈坦菴弟
  醉臥山樓松影邉夢逰碧落侶神仙曉來乞與阿咸字又上姑蘇泛酒船
  夀龍北山八十
  解綬誰能應虎符身隨大將戰鄱湖至今白髮身猶壯解説當年八陣圖
  四日至洞見梅
  春日初臨已艷陽石門自啓入青蒼莫言洞裏無供給已嚥梅花到骨香
  對雪二首
  悄然窮戶復誰憐新嵗先占大有年野步早誇珠在袖林吹還似玉生煙
  聞道瑤池天下奇瓊花琪樹發春枝偶然一夜冷風至移向人間人未知
  晩坐四首
  竹影蕭蕭漸出墻閒庭幽思在匡床林居莫道全牢落繞屋蟬聲送夕陽
  家住橙溪原上村林深徑逺隔柴門忽聞犬吠疑來客又是花陰弄月痕
  不學陶朱自豢魚晩來倚樹步虛徐飛鳶流影來何處驚起㳺鱗二尺餘
  近戶青梧枝葉舒深秋結實亂垂珠年饑不畏無饘粥升斗還當擔石儲
  送朱子二首
  彭蠡之西五老峰當年白鹿有遺蹤憐君此去多春草岐路分違不可從
  北固遙連鐡甕城𤓰洲月上暮潮生不湏數問圌山路聽得呉音自有情
  送河南教諭
  春風匹馬送河南行李無多書半擔道上行人休見訝五經雖少不輕談
  上官澹軒六十
  塵中擾擾生為累世外悠悠夢亦閒但得此心真似水不湏更祝夀如山
  贈九江陳兵憲十二首
  海上倭奴窺漢闗儒臣籌䇿未應閒陳平早見推三傑馬援休誇靖百蠻
  桑落洲前煙水遲石頭城下樹旌旗簡書報道三更使金鼓來徴六月師
  皖城東下即王圻節使聲援壓陣飛自煉六丁占朔氣更擐重甲冐炎威
  兵家八陣疊鈎連號令初傳識將權欲斬鯨鯢消海怪先分龍鳥試江船
  黃頭水卒領艨艟賈勇爭誇朝氣雄水底斷蛟初拭劍雲間貫鳥乍鳴弓
  南人使船如使馬長江為塹復為池水國莫言難用武金陵何事也防夷
  九江山色壯名州千里軍容鎮上㳺自惜寳刀堪報主豈緣金印覔封侯
  誰道攙搶出夜分鍾山王氣五龍文登壇不用觀風角飛檄端能靜海氛
  尊俎應知得筭強九重霄旰在封疆北邉將殪入驕種南甸先梟日本王
  捷騎朝朝郡國聞東南財賦正紛紜將軍莫奏鐃歌曲天子曾焚露禱文
  丈八蛇茅水上橫賦詩釃酒氣難平何知歌舞三呉地化作煙塵百戰兵
  洗箭歸來掛戰衣帳前鋭卒半金緋不是書生輕破敵欲令吾道顯圓機
  重別袁迪並柬趙中丞三首
  雁門秋色日鮮新驚見中丞奏記頻莫道南人無武略毛錐還解掃邊塵
  棗林村外騎如雲匹馬長刀獨出羣爭㸔雙鵰隨箭落𨚗顔今是趙將軍
  捷音千里報平戎露布文章大史雄封入九重偏動色朱衣先賞奏書功
  李忠定公紹興罷相自洪移福憇寜化草倉廟有題潘令時宜即廟為祠用韻寓弔二首
  一言興廢竟誰明不重南遷畏北征二聖淒涼留五國孤臣嗚咽望三京
  此恨悠悠不易明未排閶闔且孤征舊都安在新祠啓聽得逰人説蔡京
  洞中種芙蓉
  桃紅李白莫相猜祗折芙蓉傍石栽多少春風長荊棘秋光何惜數花開
  悼亡三首
  年年寒食問餳糖糝米炊餻入夜忙今日一抔同水上杯盤滿地有誰嘗
  閒堦日日捲紗聲常恨新綿紡不成不識剪衣焚寄與可能長短似平生
  早晩問兒寒與饑夜深宿火待兒歸兒今漸長衣衫短手線還誰問宻稀
  洞中別蕭生四首
  洞下流泉春正深洞前新竹翠陰陰問君此去何年返對竹飲泉空素心
  巖下疎梅舊幾枝今年春色較遲遲叮嚀風雨休相撼正值青青結實時
  煨芋爐邉客到稀嵗寒何事又相違長安也是降心地風雪深時歸不歸
  栁下不知卑小官萬鍾一芥等閒㸔書來報我平安字可是心能處處安
  有感贈羅鎮峰三首
  共是深山種樹人獨㸔籬落䕶深春無情底事來風雨不管飄紅易損神
  海賈南來萬里孤不辭合浦自投軀慿誰為語臨淵客縱得明珠已是愚
  懶畫蛾眉任買金長門偏是草煙深可憐夜夜長安月只照容顔不照心
  寄別凌海樓二首
  陽田客至不相聞只隔山前一片雲蓬鬂蕭蕭還自哂未知何日再逢君
  滿縣桃花春不留恩江江水逐君流後人記取栽桃意多少蒼生未解憂
  知幾巻二首
  一杯談笑動奇兵何必危橋始動情煙雨春江花似錦行人誰識鷓鴣聲
  明月洲前秋氣多漁舟輕處任風波古來𤣥測饒空筭輸卻成都賣卜窩
  答彭石屋
  莫怪秋風作意狂洗枝吟葉自淒涼而今已得蓮華地不傍他人借藕香
  訪兩峰師泉梅園三君三舍山中二首
  山上桃花山下蹊幾人衝雨復沾泥憐君早得春風句不向桃花開後題
  二月松華未上枝石橋流水去遲遲東家酒熟西家醉山下客來人不知
  洞中平道二首
  洞中十載費經營歴盡崎嶇得坦平樂事漸多秋漸晩幾人還解踏歌情
  石磴巉巉苔蘚殘倚鋤幾度鑿荒寒後人莫指前人笑失腳方知着腳難
  偶成
  故鄉久別斷音書早晩歸來一室虛門巷似前何所別僅無徑草費芟除
  九日如𤣥潭二首
  青山隠約霧中㸔黃葉蕭疎夕照殘喚得漁舟來借渡隔江人影在䦨干
  清霜十月未沾衣碧樹高低滿翠微欲問峰頭雙劍石舊時黃鶴傍誰飛
  四樓詩四首
  賀監風流今已希鑑湖流水尚光輝洪都不道山川別也有樓臺送夕暉右鑑湖
  溪前山色碧嵯峨楊栁陰中古巷多最是村居堪佚老月明誰為聽漁歌右水月
  十里平林曉望中故家喬木逺含風人間綠野尋常見何事惟傳裴晉公右綠野
  閲盡繁華只等閒紛紛市鼓競春還野人不解年時改卻道春流山水間右留春
  贈表弟李孝子仲李仲吾邑谷村翰池人也早喪父與母歐陽獨居家故貧嘗授徒給朝夕已而室廬盡傾依舅氏居母嘗病痢逾年不瘳仲不敢頃刻離左右則百計營具藥食備經荼苦形羸面墨久不懈病劇傍徨不知計出乃仰天悲泣持刀自刲股肉烹粥餉母母食良慰又逾年始亡仲毀瘠幾殆仲為予先大夫人羣從姪其為人質實其孝閭里咸知之不獨予也李氏在宋有籌衡二孝子廬墓邑中匡山下朝廷表其門又數百年乃今得仲不已鮮哉有司方坐多故未有以其事上者然其貧又特甚茲將如廬江訪其父之故友與其族人愧餘力不能振因贈以詩俾見者有感勿以衆人視仲抑亦揚善順命之道也
  亦知母病已危哉刲股還㸔病可回股痛何如心痛苦兒身元自母身來
  昭君詞十八首
  王嬙事本不足傳古今作者多主悲怨至所謂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斯於忠信也薄矣予實病焉間嘗有擬竊取哀而不傷之義詞不盡達覽者其正之
  身在三千誤有名一朝詔下出長城相逢惟有闗山月曾照宮中弄影情
  長秋纔引到簾前名姓誰知外國傳記得君王囘盼處肯分相識不相憐
  行人駐馬莫驚嗟處處溪流有落花不待今朝悲逺嫁長門風雨即天涯
  淡掃蛾眉恥乞憐㡬囘春色負華年而今不恨天涯別恨不遭逢未別前
  情知馬上去無還遙指干旌認漢闗縦使生前胡地老歸魂猶得見南山
  使臣何日發長安乍到邉頭可奈寒多謝監宮頻慰籍得恩何似得歸難
  愁向胡天別塞垣一聞南雁一銷魂妾心縱得隨明月解近君王不解言
  不是君王愛不均妍媸自古易迷真明光咫尺猶難辨何況飄零萬里人
  翠華相望不相聞空卻巫山一片雲何事夢中還萬里竟令無路近明君
  誰將絃管奉君王明月樓中夜未央出塞聲高調不得由來此曲斷人腸
  鸊鵜泉上髑髏殘滿地黃雲覆草寒遇得花枝那忍棄棄時容易遇時難
  鳯釵鸞鏡久生塵三月胡天不識春寄語女郎湏愛惜從來脂粉誤人身
  馬前雙臂海東青擒得哀鴻不忍聽我欲南歸無羽翼問渠何事度龍庭
  見説蒼梧杳靄間風波帝子幾時還胡沙恨是無湘竹淚灑千行不作斑
  八月天山雨雪重夢中猶記采芙蓉當時水殿爭涼處同伴如今可憶儂
  夜夜秋風帳外驚黃河東去帶悲聲無情只有西流水下隴何因訴不平
  天無窮盡地無邉此日愁心亦復然賴得琵琶解傳語淒涼惟有後人憐
  黃金縱買毛延夀玉貌當如薄命何多少佳人怨憔悴筭來不屬畫圖多
  題西湖圖
  一宿危樓俯萬峰滿湖漁火五更鐘開圖空憶當時景卻有何人識舊蹤
  寄丁安仁聚鄉
  張古山前溪水橫幾回吟眺上孤城願君為政如溪水縱有風波不改清
  與國光姪
  傳聞劍閣倚天青曾是當年鑿五丁隨待爾知觀險阨書來能寫萬峰形
  客歸
  鄉闗久別夢魂驚十載歸來百事更惟有門前楊栁色春風不改舊時清
  晏母孤節二首
  慈親辛苦教兒専祇計詩書不計錢豈為暮年資祿養能通官政是家傳
  自惜先人志未酬教兒㳺學謁諸侯試㸔官為題門日何似賔來截髮秋
  梅溪二首
  洞中梅發手常題祇欠花前水一溪我笑欠溪君欠洞世間勝事許誰齊
  梅落清溪水亦香汲溪烹茗客同嘗石邉我醉梅花月兩地幽懐譙短長
  李汝思南昌新居成有贈
  君家盤谷住街東五渡門前一棹通今日結廬南浦上曉來煙水故鄉同
  悲荊川
  三月櫻桃紅滿枝江頭紫蟹乍來時旁人莫話毘陵事湏盡毘陵誰得知
  葵花
  紅葵赤葵如曉霞不見天地不涇斜報道故人湏早至庭前尚有未開花
  題仙居寺壁圍棋圖
  石磴連雲竹樹垂洞門深閉落花時人間幾度春風老未了仙家一局棋
  題陳摶睡圖
  當年曾買三峰住丹詔猶聞下九霄烏是逃名漸不早未湏逺避聖明朝
  宿龍華寺海天秋月堂二首
  半月高齋對鶴眠客來無日不探𤣥不知何處人間世拚與青山靜結緣
  孤塔侵雲萬木深新寒臺殿夜沈沈重來舊侶那堪問明月堦前霜葉吟
  題雲儲洞夢樓
  黃葉鋪堦枕碧溪白雲深處不聞雞廿年塵土俱閒夢肯受山靈幻境迷
  九月晦日何君洞
  雲裳已逺石床橫洞裏菖蒲嵗嵗生欲燭金書討丹訣月華未吐坐三更
  天池寺
  㒹仙丹成獻明主半留天池人莫取出岫常為一片雲有時解作千峰雨
  凌虛閣
  道人相邀巖畔宿鳥語泉聲響林麓分明不與世間同六月寒風撼巖屋
  文殊臺
  文殊去後祇空臺臺上優曇更不開説法本非陶令喜野狐休向夜深來
  夜夢藩省為余建坊題曰白雲深處閒人遂成二句覺後足之
  白雲深處閒人少惟有希夷似不羣今日高眠千丈頂逺書休遣逓飛雲
  題青螺寺涵白僧
  巖石青青梧葉黃石泉竹徑對僧房慈航苦海今何在一部楞嚴在佛旁
  石峰僧
  石耳峰前古寺秋逢僧留宿話裴休有人問汝因緣事莫道前生是石頭



  念菴文集巻二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二十一
  明 羅洪先 撰
  五言律
  奉家君命遣入侍感述
  唱第金鑾陛傳宣赤芾衣風雲真忝竊犬馬奈孤微萬里丹心迥三秋紫禁違經綸儒者事敢復嘆今非
  寺居柬王漢卿
  寥閴依清梵徘徊戀景暉可憐溪谷望不見芰荷衣鯉躍思傳素花殘欲趂飛所驚年嵗異詎止惜芳菲
  程舜敷謫居海上問訊二首
  迢逓瑤臺客淒清銅柱秋蜃氛朝彩變鮫淚夜珠流槎影通天逺嵐光接地浮深憐掛席徃何日度瀛洲金闕虛仙望丹崖識漢功魯連非棄組安石忽乗風薏苡悲形似靡蕪怨嵗窮征颿逢北上素鯉寄南中
  懐友
  獻䇿動京華還山種桂花從知臥金馬不及鍊丹砂五嶽盧敖杖三秋博望槎伊人竟何在嵗嵗望蒹葭同江送從兄廷章之秦將取道入燕問官
  分影悲連理鳴榔聽采蓮夏雲千里映湖草一帆懸漢水南連郢秦闗北接燕無嗟歌和寡㑹見棄繻還
  贈王武庫入京
  蕙省䇿天兵牙旌赴禁城長安朝日近司馬夏雲迎青海連胡騎金微絶漢旌和戎非武略何日請長纓
  寄楊實卿
  燕歌別易水蜀道隔湘雲江栁年年綠攀條獨憶君啼猿𣺌何在來雁不堪聞莫就成都卜𤣥經自有文
  髙洲劉述文
  髙洲似赤城遶屋種黃精溪水桃花色煙林布穀聲記年從漢魏混世狎公卿莫學劉郎隱尋山更得名
  將入衡山酬韻貽別李文輿
  分袂懐蘭畹飛帆倚桂舟白雲何處所綠樹是南州古嶽連雲起清湘抱月流鳯笙如可望佇爾太清逰
  哭羅生汝奎
  一日千秋別孤雲萬里心誰憐泉下士元是席中珍桂館留殘榻玉壇空暮林髙深閟古調不為惜知音
  哭羅木夫五首並序
  十載江城面三年夜雨親道交久不厭志逸老能貧嵗月憐分影乾坤隔幻身殘軀新讀禮感事倍傷神彩服趨庭處烏巾對月吟橙溪秋自好椒醑爾難尋蝶夢無醒枕猿哀有淚襟思親悲似貌今日失知音叔夜塵緣薄初平道氣深酒醒仍荷鍤身老不留金白日哀迴駕青鸞𣺌去音臯比讀易事淒斷不堪尋陰陰傷嵗暮厯歴對山原嗚咽泉聲斷蕭森桂影翻牛衣空自去鶴樹竟難言長嵗歸鴻急荊丘日露繁招魂路杳隔埋骨日幽陰嵗月芳蘭歇風霜宿草深羅含留故宅鍾子絶鳴琴把劍悲重約題碑寄夙心餘壬辰秋九月與三潭子泣別同江之渚時先大夫在堂而余之逺行實出公期促迫期改嵗當假王事南歸省覲與三潭子必重晤得徜徉山中與菽水樂別未半朞而先大夫見背逾月則三潭子亦相繼摧逝明夏奔歸則與三潭子永隔而江渚之泣葢永訣矣哀哉乙未倚廬將畢追思故交心肺割裂遂抑鬱宣悲為輓詩八章雖於聲律之學或未諳識至於論世庶有徴焉矣
  贈羅仲良奉母之令應城
  仙舄度秋槎翩翩楚水涯琴和訟庭鳥綬綰夾城花地潤通天澤星文動物華潘輿近鄉國為吏莫長嗟
  劉生
  劉生多意氣執別嵗華深一葦不肯渡四愁空自吟春江斜檻外暮雨對峰陰古調人多棄泠泠鳴素琴
  送從叔遵禹如白河名惠言
  弱冠振孤翰芳襟逐二難荊花春苑紫竹葉暮江寒日向長安近雲依故國㸔丁寜萬里翼莫向一枝安
  追徐子直至金山不及
  迢迢江上雁離翼隔雲天未結芳蘭佩空歌伐木篇葦殘人已逺潮去鯉難傳獨下徐君榻清輝共月眠
  贈大司馬東塘毛公征安南二首
  天王懐異域尚父逺専征萬里軍容動三年廟算成河魁占上朔海若避前旌不待過銅柱交酋自請纓禹貢要荒服虞廷干羽通誰雲南極外不麗大明中兵洗桄榔雨帆歸舶䑲風無令窮海國但數伏波功
  江上作
  孤棹寒江上離情落雁邉我身雲水似飄泊定何年同旅非棠棣他鄉問杜鵑不知故園夜誰為客程憐
  㩦李見月
  㩦李逢良夕明蟾落桂華離情屬秋暮兩地望天涯靈藥空傳世清輝苦憶家闗山千里外盈晦動長嗟
  泛東湖
  大澤聞彭蠡為舟泛碧灣天低疑拂樹波逺似侵山極浦多摧楫中流有宿菅澄清十年思川上動秋顔嘗奉先宜人過常山重經正值忌日感賦
  哀節來何促慈顔去不歸筍輿難奉馭竹淚自沾衣寒水聞悲壑疎林見逺暉不能五鼎養空駕駟車飛
  發北新闗初聞孤雁寄東牕叔
  紫塞分寒影清江入暮深遙憐失羣翼還似獨逰情匝月疑衰葦迷煙滯古城南歸書帛杳為向故園鳴唐應徳避暑郊居與林子仁訪之不得用韻寄贈
  出郭尋芳侶髙林絶世氛何知望雙翼無異隔重雲聽鶴疑笙轉搴蘭感袂分托躬自有別不敢怨離羣
  譚御史巡隆慶二首
  繡斧向邉城蕭蕭驄馬鳴黃花經絶塞獨石樹前旌乗月旄頭暗驚霜鶉尾輕何憂李廣輩塞外不橫行漢使出闗雄連山野燒空星文移畢口風色變雲中壯士千金諾將軍百戰功即㸔揮白簡不數賜彤弓
  贈鎮筸守備李將軍
  武略重邉營兵符出禁城將星三楚動殺氣九溪橫魚鳥開行陣蠻夷服耦耕㑹湏靖南服重見拜西平
  歸興
  家世由農圃乗春返故郊衣穿緣乆客書絶為慵交舉耜㸔鶉火占風俯鵲巢平生存拙賦不嘆繫秋匏
  玉山贈詹少華給舍
  早嵗甘辭祿他鄉重倚廬為園聊給食閉戶自刪書月影花間席苔痕門外車人生貴有托榮達竟何如
  同黃洛村宿羅田巖
  心跡渾無繫行歌恣所如偶逢紫芝客邀入白雲居清磬聞僧梵寒燈撿道書誰能甘役役徒使二毛疎
  自石埠夜棹𤣥潭
  懐人適未逺宵逝獨揚舲為慰停雲思寜知清露零草聲遙識㟁煙色近迷汀耿耿㸔河漢何期見聚星
  別劉良溪
  與君重識面居然見幽情如何二仲子獨高千載名急雨春江白深林野鸛鳴此時憐把袂翻畏棹歌聲
  訪盧天啟
  重訪意中人同逰物外春為㸔容鬢改始覺嵗年新疎竹見山色高齋欵道真由來遯者逸勿謝徃來頻
  寄同年祝岣嶁二首
  孤厓懸古木秋月靜蕭森獨坐忽忘去洲前江水深青青山自逺胍胍嵗將陰已識鯈魚性投竿非我心君住衡山下春風幾嵗華石疑封玉檢水似注丹砂欲訪前朝隱猶聞去路賖桃花開已徧雞犬為移家
  萬鹿園總戎臥病臨江邀晤天王寺
  不矜萬戶貴但愛五千文身病人誰問鐘殘性自聞慣邀鹿苑士厭對虎符軍底事頻推轂憐君重報勲
  賦得青驄馬奉壽張石磐公
  蹀躞青驄馬西來萬里秋駕車先豹尾立仗近螭頭一別榴花地長年杜若洲時聞雲霧起龍友自相求
  閒居
  已謝市中喧巾車返故園詎雲藜藿美聊免愧盤飱落日沙邉㟁疎煙野外村不湏談至理事簡道應存
  夕泊文江邑中故人追餞至灘市
  虛舟無所繫江上恣㳂洄故人不相捨日落且銜杯市火深林見灘聲靜夜來那堪當此際歸棹暗相催
  餞同年薛畏齋二首
  聞君亦報罷理楫遂東歸達者豈不適其如人世違嚴城虛暮柝舊館振春衣知向山中奕無心談是非送君不忍別酌酒暫為歡塞馬誰論失江鱸今可飡買田多種秫養竹自裁冠倘遇南來雁因風托素翰
  與邵綸
  相逢春晩別煙月返孤州卻憶少年日曾登萬嵗樓山城朝映雨潮浦夕移舟欲寄離情去江流不解愁
  同年胡前岡母恭人八十壽詩二首
  崇閥凝繁祉慈闈積永年厯更五朝後名達兩宮前娯綵隨卿月行廚借御煙至今逾一紀福履益穹然解慍風初至承歡月正舒節催長命縷年數後天書儼席紛華佩克閭獻瑞珠只輸青鳥宴人世𣺌難知
  閒述
  一近耰鋤業妨時怯送迎毎逢田父語漸見古人情夜雨肥園菽春陰囀谷鶯為農豈無事大半是勤生
  避暑𤣥潭晤羅鎮峰兄
  與君同逺俗問訊一何疎避暑逢高㑹連宵談道書逺江橫雨勢虛閣振風裾但使無違願瀛洲定不如
  逢雁
  幾時來塞下烽火近何如道路多知已寜無一札書江鄉今苦旱瘴癘且難除處處多繒繳投身未可疎
  大墓山哭亡弟造夫二首
  骨肉俱如故音容爾竟沈可憐一抔土遂隔九原深執手難慿夢何言可寄心亦知年向老猶自淚難禁去路知何處頻驚諱日臨誰堪七年病猶繫九京心過雁書難到寒塘草自深秋風正蕭瑟更奈𠉀蟲吟
  九日聞雁
  江水斂寒色一雁下汀洲正此九日節忽來千里秋無心問書帛幾日到衡州為報山靈道風高雲易収
  南嶽上封寺
  絶地敞龍宮千峰擁祝融煙雲遙泛海樓閣盡懸空檻俯湘中樹牕來天際鴻不湏談棄屣雙舄正乗風
  祝融絶頂石
  雲路轉高寒秋空入大觀石從雲漢取樹傍白榆㸔忘語天休問齋心露可飡不因逰象外那解出塵難
  穿雲入方廣
  雲裏度遙岑臨虛谷轉深石迷多伏虎樹隱獨聞禽乍識為霖意誰明出岫心鴻濛如解語吾欲寄瑤音
  別方廣
  坐石忽忘去買山無後期不憐生是寄翻以愛為悲門憶曾題處松㸔初長時千年風與月來者自棲遲
  出方廣道
  齋心踰一七經義破三千黃葉石間路青松山下泉客逰朝復暮禪定日如年回首鳴鐘處深林隔四天
  彭蠡見雁
  秋過衡陽浦春還彭蠡居迢迢闗塞逺此去意何如水濶飛難盡沙平影易疎歸來倘未晩為報故人書
  龍池
  瀑布下千尋龍池煙霧深還將一勺水自洗百年心混俗緣何事勞形直至今浮蹤從此定塵土莫相侵
  晴日江上
  春霽媚行逰春潮靜不流衣薫疑日近棹動覺天浮纚纚煙光合絲絲栁色柔江南風物美大半在汀洲
  移崆峒山莊
  嗜寂能安土移棲欲近田還因數椽舊得此一區偏牆短從山入庭虛待月懸寜知師儉意於分且宜然
  東隱
  林居乃其業豈曰逺塵紛日出親耕鑿山深斷見聞拙無言作賦窮不送將文我已甘逃世年多未識君
  忠節祠前誠齋先生手植羅漢松
  移根自祗苑遺愛為誠齋曾借琴書潤猶當俎豆階地靈人自美風古色逾佳剪伐寜湏戒伊人衆所懐
  閏九日石蓮洞
  季秋逢再閏佳節復重陽故向分陰惜偏忻九日長菊遲如待客酒至且流觴莫厭登攀意良時未可忘
  野燒
  冬燒入雲端連山照暮寒隱峰霞欲爛銜嶺月初殘明滅緣風度蒼茫隔水㸔因思闗塞地烽燧若為安
  洞中見月
  西月下巖闗流輝絶壁間照巖分石勢穿樹落衣斑洞壑龕燈淺樓虛齋磬閒貪㸔不成寐澗水逺潺潺
  聞劉龍山入洞
  為期久不至忽枉暮相聞賴有巖頭石岧嶤可伴君野煙迷樹影舍火逺人羣坐聴風林葉能無客思紛
  贈何郡公入覲
  上計㑹衣冠衝星五馬寒還因獻玉帛重得拜金鑾庭瑞勲庸辨宮筵禮數寛聖躬勞萬國莫更述民艱癸卯十月十四日予生四十矣撫己自悲而有此吟
  流光不可駐斜日再難晨不惑雲希聖無聞祇畏人容身依一室食力計三春卻憶劬勞徳翻憐心動頻
  貽相者
  神解應難遇生涯早自知馬歸臂折後鹿失夢醒時嵗乆惟存櫟朝饑且刈葵學農吾分滿肉食莫相期
  贈彭石屋翁名簮靖州守
  先生豈無慕終嵗臥丘樊傍石結山屋為園近水源春來時抱犢月出自開門再見三年後嗒然忘所言
  別廷質弟還白河先廬
  汝行遵漢水何日扣柴扉柱上題應舊門前樹幾圍屋烏存故愛鄰燭念餘輝父客如相問遲余共採薇
  寄同年程松溪
  匪材慚附驥同詔入觀文何意遭逢日翻為聚散雲名甘辭仕籍身復逺人羣多少酬恩意相㸔惟有君
  庭中鷦鷯來巢感而成詠
  微鳥來相狎槍榆愜靜觀幸無千里翼得共一枝安易食疑量分深棲似避難謀生倘類此留滯豈湏歎
  李子謁選
  送子江闗別程途日向寒氊裘新試馬村郭屢傳餐時偶多知已才高易服官期為清白吏共報主恩寛
  古佛堂
  院古曇花隱門幽徑草侵三年尋故侶孤月到深林閉戶同齋食談經雜鳥音流塵縱滿席終覺少塵心代贈永州王劈泉別駕擢靖州王徃時自杭判守泗今還舊服惠流兩郡有遺思雲
  來去為州郡升沈數毎齊綬花還舊佩判草憶初題五馬行仍逺三刀夢更西楚弓雖可喻離者自悽悽
  寓天寜寺戚可大兄弟歸省
  兩生來就傅適我臥精廬共器餐僧飯分燈讀父書思歸緣問寢謀道豈懐居試論西河易離羣何所如
  書永慶寺壁次荊州
  城陰背流水逺樹夕含風避客溪橋外逢僧野竹中問名無以答齋食偶然同更向忘歸處方知過去空
  展先澗谷府君墓四首
  秀川沈別墅春雨暗荒丘地古孤僧識公墓乆失叔沔徧訪之夢神指其處醒以告僧僧乃吐實碑殘五字留碑止谷先生之墓五字至今存起初神童筆也明堂金石賦公以賦中第明堂賦至今存幽宅鬼神謀不用疑天道人生泡影浮
  𤣥草烏蕪後青山自一丘善和書遂逸靖節誄空留生死同秦臘公生死皆臘望悲歡在國謀黃鐘閟大雅吾道幾沈浮
  廟題猶𣙜院宋室乆墟丘紫氣龍何在烏衣燕不留家緣酬國盡公家號十萬盡餉文山義軍天亦忤人謀悵望前朝業煙雲日暮浮
  直躬偏疾惡華髮向青丘公以劾賈似道罷官年六十九道繼雲林後公為饒雙峰高弟詩同山谷留公係江西詩𣲖五噫空飲恨萬石不貽謀嵗嵗逢寒食溪蘋帶雨浮
  訪隱原
  入谷無機事邀逢任所之獨沿溪澗徃忽至夕陽期峯影遙能辨松陰坐屢移暝來山下宿殘月二更遲
  逰龍虎山二首
  心閒無所適高閣日慿欄虛谷多朝氣深林生暮寒猶龍嗟見聖煉虎欲成丹二事吾何有逢人且共餐坐乆竟無寐秋蛩鳴向人因悲虛甲子不及守庚申數息知天度𡨋心養穀神翻憐塵世者何異夢中身
  嶺南令
  邑險當新造才高特試難分疆百里儉敷政四隣㸔卉服文移簡蚶田賦入寛無忘柔逺意聖主待民安
  展先墓
  生我不能養其如此日心縱令雙涕下難到九京深手饋思常嗜心瞿感似音卻憐返哺鳥夜夜繞空林
  訪劉晴川公雲津次白沙韻
  誰信元城後今人亦可尋一生無妄語千載幾知音試問獄中事何如嶺表心道南聞已乆君是指南鍼
  贈王西石明府赴召二首
  王喬為縣令何地不宜才堂案旁無草衙磚半有苔庭因疑訟出門為逺賔開此日雲間望飛鳬忽見催遇事不辭難猶言畏曠官能探寃婦獄解辱富郎冠優飾辭賔戲鄉音察吏奸明光今漸近從此㸔封彈
  寄萬鹿園
  春賞逐陽和川逰澹夕波觀燈傳佛性聞榜答漁歌千里人俱老終年夢幾過秋來仍斷飲將奈白雲何趙浚谷自徳州赴山西巡撫即韻寄贈
  節鉞寄専征并州古鎮城令行傳陣肅恩激顧身輕一劍齊中出孤吟塞上行文雄經武略誰解得兼名
  將逰廬山別尹道輿樟墅
  非無八口計其奈一身衰念與古人逺羞為兒女悲御風隨所徃歸日尚難期不用傷流滯家庭自有師
  逰栗里
  陶令罷官後西疇黍正滋至今栗里上猶見栁條垂山氣佳如舊居鄰問不知誰能邂逅飲一醉冩心期
  東林寺
  因尋陶令跡偶過逺公廬鐘後空歸處溪邉一嘯餘石如人聽法水向佛成渠葷酒非吾好寜緣戒律除
  與日者
  少年矜壯志垂老竟無成身病疑增骨人逢但識聲買山今已遂種菊晩初榮自達窮通理何勞問許生
  與相者
  壯年甘勇退不得問麻衣隱卜閒情少尋仙舊念非試㸔形已槁豈是遯能肥莫訝壺丘子今來示杜機
  拜靖節墓
  乆憎折腰事再拜向髙墳東晉非前日南山還暮雲將持斗酒酹更以輓歌聞不飲緣何事低徊心已醺
  自佛手巖入慈雲寺
  結茅應未乆初地暫相尋偶誦蓮花偈因憐祗樹深嶺南垂佛手巖石對禪心莫作伽陵鳥終朝學梵音
  
  病臥遲開戶心慵厭報書雨晴衣屢易豐歉室常虛卜命從來鵩加餐為得魚無能身已贅縱徤欲何如
  趙浚谷遣袁迪來寓答二首
  南浦袁生至傳來壠上書開緘驚改嵗問狀慰離居萬巻明農後孤身破賊餘亷頗今未老誰與達公車病多年復迫齒髮半凋殘喪室悲元亮衰門報耿繭心將形待盡世以夢同觀惟有纓冠意悠悠未忍安余徙松原泰和張秋泉代余督治八旬乃返酬以是詩二首
  橫流居盡折別業晚仍移得遂龎公隱深慚鮑叔知梓人揮鑿處圬者食功時屋漏能無愧將何報所期平生無逺適代役竟忘歸力盡如同舍時移且敝衣菜根甘不厭木屑慮無違版築今無夢空令遯者肥
  送李檀坡赴蘭陽教諭
  講舍別秋霖江湖水氣深還過鹿門里暫慰雁行心井邑東昏地絃匏西序音不知經術顯門下幾青襟
  聽友人送宋高郵守晁仲約事
  昔日江淮盜揚言勢不支修詞逺迎勞傾帑重齎持辟宥猶爭議封疆故有司誰知千載下此事亦多師
  曾月塘兄返家
  亂後還鄉井憐君家獨全歸人惟有淚故里半無煙殺氣秋仍結殘魂月共懸西岡蕪沒處可有舊書傳
  誤傳㓂至鄰曲盡奔
  閭里亂縱橫秋原暝色生爭傳負芻至並作泣岐行道逺多亡子風驚似驟兵荒村獨醒處空𭃄救焚情
  永市
  曉燒色何赤愁如烽火然幾人家尚在百里信難傳夕鳥孤飛處秋山斷影邉攙搶何日掃不敢問遙天
  世光子赴鄉試
  一經傳世業三試逐時髦旅聚湏安俗身單自惜勞朱衣天有定寳鑑物無逃我愧科名乆何心望汝曹
  題江灣北川堂
  林中重結宇正對采蘋洲婦汲常依墅賔來愛倚樓溪聲臨月砌屋影動春流莫訝人爭席門前有白鷗
  訪族大安
  安溪喬木好風露帶戡村人以同宗重居緣異地繁田園忘嵗月文字問兒孫淳樸如吾里由來祖徳存
  北牕
  林壑開𤣥奧山牕俯翠闉溜渠春澗合簾幙霽峰新牛斗霄㸔劍藤蘿曉掛巾由來嵗寒意還屬晝眠人
  贈周侍御入京
  躞蹀玉花驄驕嘶栁葉風驚㸔直指使重謁大明宮主聖勞虛聽民難待實封不徒桓典似但使要途空
  贈廬陵翁明府入覲
  玉帛㑹明堂丹青入大常重經門下省應識殿中香製錦憐奇彩垂裳多寵光鳯池行視草螺渚有甘棠
  桂太傅輓章二首
  聖主敷殊共明公際寵靈滄溟開日月紫極靜風霆美植出連茹勞歌盡采苓可憐康濟䇿寂寞閟幽扄金臺初獻䇿彤管受咨詢寳劍虛知已青芻愧古人十年操別鶴千載著傷麟日暮寒江上孤雲對白蘋
  雨中陪同年朱刑部謁子陵祠和韻
  昔人垂釣處潭影自閒雲出處雖異路賞眺暫同君扣門驚谷鳥微雨薦溪芹此夜占星聚應聯列宿文
  贈曾子貞應貢入京師
  蕭散愛林居聞君逺上書幾年懐照乗千里謁公車清廟時當頌朱絃音正疎新知不恨晚應薦馬相如cq=192
  舟中對月
  旅行無與晤初月在江干共載中流去遙隨永夜㸔注陰深灌木抱影散平湍但取明珠近寜為滄海歎
  寄友人
  與君十載別聞已二毛新卻憶同逰處誰為強徤身逺江長映戶隱几對芳春我已捐簮紱無為苦避人
  送王編修懋中省覲歸無錫
  畫舫乗秋發斑衣愛日遲歸㩦西掖綬行詠北山詩江雨鱸魚白山田粳稻垂而翁投紱早莫更滯還期
  胡臺史國材見枉
  避囂逺城市卜築依江村琴樽時自適車馬不聞喧忽枉靈臺史因傳相宅言為語流泉地吾生在灌園
  羅邦懐大守出衛山書箑索題
  寒枝斂真色嘉蕋競芳叢誰章茲物美置君懐䄂中掇英動逺涉飲馥得承風慎勿輕捐棄幽情吾所同
  覽鏡
  把鏡千憂起如聞影答形將心忘愛惡察物任分明衰向愁中集癯從病裏生前途知幾許何事不遺情
  夜歸
  宵逝逢初霽山深述所如疎星浮野水涼霧暗村墟谷應疑呼侶林昏錯問居始知勤四體不獨有長沮
  尹道輿㑹試禮部
  三年期共學別去意何如暮就旅人宿朝呈天子書時平道易偶命達志寜疎莫念江潭老林塘已卜居
  王生新舉鄉試便赴禮部名宗熹
  少年榮薦達挾䇿向明君揖遜公卿重聲名郡國聞謀身先擇術憫世在繁文縱有高車貴相如未可羣
  賀祠成
  時日練柔剛追先啓戶堂即㸔蘭滿砌不讓杏為梁世世藏遺服年年獻侑觴還聞歌祖徳頍弁有輝光
  暮坐
  隱几不知暮喧喧瓦雀還下簾疎雨後虛室一燈閒聞反聲如脫思微識近頑從茲悟真性正在有無間
  讀易
  陰陽不相離徃來環轉然此中有逆順當機之後先無極生太極可以譬逆數二四雖未生得一乃其據
  知機吟用康節韻
  先物謂之幾旁行且入微有無未分處主宰不移時得者湏忘意知之莫泥詞雖從靜裏得卻向動中知
  謁濓溪先生祠墓三首
  匡廬開曉霽懐古見芳襟溪水清堪遡林風靜自吟山如蓮乍發庭與草俱深此日生芻奠還同執贄心
  其二
  外物等銖塵方知貴在身一抔誰不共四海此常親地似依防墓鄉猶近楚鄰築場來已晩願作掃除人
  其三
  軻死誰為繼寥寥千載悲寜知無極語始應聚奎期南矣道方啓歸與樂在茲初平還我輩聽語恨非時
  趺坐
  兀兀類株拘晨興忽及晡息深非一氣坐乆祇單趺榻外千峰靜門前三嵗蕪諸生莫請業意句愧先儒
  老至
  少年能幾許已復迫衰期氣鋭終防道心醒毎過時積疑忘後悟微病靜中知一見真吾在形骸豈足私
  中秋憶亡弟
  耿耿夜無寐見月倍淒其節迅人逾逺天高氣自悲影憐連理樹身愧在原詩不遇長生藥空梁安可期
  夏幽道中
  晨征覽衣露磴折歴峰雲地險風多烈林深日易曛山禾霜後實鄉語客中聞人事隨情好吾行得所羣
  訪李少舫故宅
  鳯毛人所羨雁帛嵗難違詎謂升堂日夫君不復歸省蘭虛夜篆墓草怨春輝哀些能聞否招魂欲剪衣
  送女兄夫周龍岡北上三首
  自嗟兄弟寡況忍復離羣對粥空懐姊加餐此贈君齎持心莫効去住跡從分勿以家為念吾甥俱有文
  其二
  少年㸔授館母氏愛無分具食求常嗜延賔待異聞貴遲占命屢別久寓書勤此意今誰憶空餘吾與君
  其三
  結茅依野樹巷僻少來車落葉滿庭下寒山半雨餘忽言京邑去因憶貴交踈問訊休相及為農久廢書
  暑病思石蓮洞
  慣在巖下宿今結夢中思石室不知夏泉流無盡時崖深臨眺乆徑逺送歸遲誰忍經年別空懸翠壁詩
  送饒湖田憲使入京
  病身無復徤忍聽雁離羣彭蠡秋風後淮南木葉紛鼓鼙新戰士齊魯舊監軍年壯堪酬主鐃歌幸一聞
  葛山王思畏七十
  去年從朋好同舟遣子隨達觀疑有慕祿養似非期事簡貧常足情深惠屢推親心知所畏垂老不忘思
  壽竹園秀岡兄六十
  蓮洞時相見芳醪毎共持忽㸔四嵗長已至六旬期岡上松初秀庭前桂幾枝顧予頭且白先寄社中詩
  觀奕
  藏身隨地足動著便堪疑兩利計為上交鋒機已危毎當拂心處頗嫌収手遲旁觀今更審鷸蚌莫相持
  景徳鎮觀御器
  塼埴周官舊祠禳漢畤専從知器尚白始合道中𤣥玉食金鋪上瑤壇壁月前因憐塵土質猶得報陶甄
  子陵祠
  漢庭懐舊德獨愛水雲身白髮一竿暮青山七里春江流閒嵗月夜景湛星辰千載荒祠下停舟日幾人
  寄高郵太守劉松宇
  符竹臨何處朝朝雲水身望鳬來屬令過鷁識嘉賔粳稻千家市菰蒲四郭鄰最憐荒嵗後初有醉醒人
  劉見川太守誤期晤
  病臥愛林居覉留冦亂餘誰能城市隱空卻夜逰書避地皆戎馬藏身且蠧魚知君不由徑隨地可虛徐
  送曾文洲赴建寜祭酒
  八閩稱望郡祭酒職尤清不對鞭笞事惟聞絃誦聲諸生傳命令六藉校章程問政誰頻過時牽舊令情
  贈黃勿齋赴永明令
  羨君初試邑入境及春和五嶺分疆處三苗互市多餌魴堪譬政馴雉定聞歌莫厭山城逺蕭湘一帶過
  龍母黃孺人六十
  不負夫君托能成令子才斷機知學進減食為賔來庭桂秋芳滿江魚曉燕開願言萱背永常獻菊花杯
  乞巧
  人間多道路天上亦風波臥㸔雙星轉聞當七夕過神猶甘處野智不及踰河祠禱憐兒女紛紛奈巧何
  皇厓壇晩
  丹閣俯晴空瓊花散晩風龜疇㸔禹畫鼇極見皇功檻外雙虹轉雲中二鳥通只湏乗下舄從此度珠宮
  金山寺
  碧山開法鏡金地絶塵緣龍藏元依水珠筵盡在蓮靈鼉聞夜梵馴鳥下朝煙不用懐三島臺高接四天










  念菴文集巻二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念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二十二
  明 羅洪先 撰
  七言律
  初登第
  愧無三䇿報明昌漫徹金蓮到玉堂撫己豈堪陳亮並知人空被帝堯光兩生欲出湏周禮千載曾經笑楚狂溫飽平生非所願君臣今日繫綱常
  寺中有懐
  城西古寺居仍僻閣上鳴鐘春正晴初日影迴雙塔迥遙天聲斷片鴻明鄉園白髮音書少嵗月金閨感慨生使命告期那可遽慿䦨空有望雲情
  四月十二日經筵躬展御書賜宴左順門
  談經內殿重司存妙簡儒英奉至尊親仰天顔承玉幾巧當日色上金門御書躬進鳴陽頌仙醴均沾湛露恩翻愧班行稱獻納五年初侍紫薇垣
  社日
  社曰日暄風氣鮮溪光野態簇春妍低飛燕子劇自語㸃注桃花嬌可憐蠟虎青郊爭袨日蟄龍𤣥澤欲浮煙因思宰社還酬國轉對新芳倍惜年
  答張子昭訪論
  月舟橋下泛秋陰石埠村西暮雨深鳬渚參差前度影鶴絃淒切別來心吳碑岐鼓留天地周雅唐風辨古今𡨋討憐君蘿薜興真詮遲子鳯鸞音
  除夕感懐
  徃日三元開寳厯近臣五夜奉金鑾圭璋徧入羣方獻絃管常留萬嵗歡憶自霜華飄故國毎依春色望長安探鈎傳炬俱恩澤作頌觀風獨倚嘆
  展先墓
  石埠新封草欲萋長年寒食雨交淒千秋栢寢誰知鼎七字延陵空有題海岱氷霜思定逺塞垣金鼓罷征西君章見説階蘭長大樹蕭蕭烏自啼
  重寄楊達甫
  憶昔春盤坐綺筵苑花宮栁惜芳年吹噓詞賦揚雄晚搖落風霜宋玉憐三晉河山開節葢五湖村曲臥雲煙鳯毛麟角終池閣鷺振鴻𡨋極暮天
  程舜敷春暮同江宴㑹遇雨
  仙舄飛騰驚故人華筵慶洽敞名津楚天雲雨巫山夢江草珮環湘浦春萍梗故依芳席合鳥聲巧逐和歌新誰知別去鍾期調今日重聞流水濵
  泰和劉生寫盤龍先塋碑文有贈
  澄江夕照動文舟桐水朝雲坐翠樓雨浥峰文當戶出草迴春色共人留彩毫漫逐𤣥螭舞錦石驚㸔紫鳯逰劉幹向來詞翰客豈聞淪落向龍州
  屠郡守擢徐州兵備
  吉郡樓船縈別情彭城金鼓動秋聲煙霜淮海連三輔闗鎮燕呉控二京圯下風流今寂寞沛中雲氣尚縱橫銷兵已試甘棠地推轂無忘細栁名
  九日述懐
  幾年秋色倍離憂九日閒情滯一丘菊蕋不憐高士老萸房空憶古人留疎林露纈隨風下平郭煙綃盡日浮曾向高臺賦鴻鵠至今遺調在滄洲
  與羅道旋泛舟
  扁舟同水共追尋黃葉蒼葭起素陰江雨霏霏孤雁逺野雲冪冪萬峰沈桂枝晩抱連蜷色菊蕋秋憐寂寞心搖落未湏賡楚調高山意在有知音
  贈友人應貢
  雲檄星軺郡邑催天都台省急羣才龍泉自遇張華使駿骨湏登郭隗臺帆帶楚雲隨鳥逝席移江月聽猿哀獻賦莫陳封禪事漢壇秦畤久莓苔
  龍窟道中懐友
  細草深松坐息機碧山丹壑暮忘歸十年襟袂三秋隔千里音書一雁稀遲景況逢葭菼滿幽期更與菊花違澄江淡月懐人處不為清霜自濕衣
  贈張學士
  天祿談經今十年薇花雞樹阻雲煙毎㸔彭蠡孤鴻影欲寄延津雙劍篇臺上黃金聞買駿江南綠草聽啼鵑漢廷自有封禪賦留滯何湏嘆馬遷
  同孫江陰登二島有作次韻奉贈
  與君春日別春明青𤨏遙憐去國情江縣碧桃花已暮秋風黃菊酒初醒煙迷雙島疑珠珮山繞孤城作畫屏何事皂囊虛綵筆獨令漁父得知名
  毘陵舟中懐唐荊川
  江雲冪冪接城隈野水依依去纜催鳴葉豈堪霜後聽離鴻況在雨中來漢庭金馬多龍友呉國青山空鳯臺為近秦淮夜歌地秋風三疊使人哀
  曾梅臺參議自釋逮移閩藩道遇貽詩次韻酬贈
  聞君直道振綱維燕獄霜飛六月時白璧毎憐人共棄黃金不嘆旅無資憐才聖主原恩貸許國公卿重論思誰道羽毛驚彈射亦從霄漢得差池
  贈張良夫應天通判
  秋風桂殿醉瓊筵鴻雁分飛十五年競道金陵新別駕不殊畫省共登仙鳯凰臺下留殘草蘆荻洲前起素煙三輔五陵多俠貴㸔君治行漢廷傳
  至全椒贈戚南𤣥
  重雲離翼阻天涯千里登堂憶嵗華𤣥鬂已非前日影黃金猶是別時家濠梁北去多秋水勾曲南來定暮霞安得吹笙王子晉相攜雲外采丹砂
  髙郵除夕
  盂城簫鼔動春妍湖上雲霞接海天客裏寸心仍逺道燈前孤影又殘年因聞爆竹思兒態為見新桃憶舊㕓一紀近臣虛寵渥不知應制屬誰先
  過彭城哭先大夫
  二十年前試綵衣碧油幢影媚春暉重攀遺栢烏猶滿空望飛雲鶴不歸門下徤兒多白首帳前俠客半金緋河流便作千行淚難遣人間此恨稀
  詹府讌集次許松臯太保韻三首
  青陽啟禁倚𤣥倉匕鬯新承萬嵗觴園綺衣冠因漢出圖書河洛應辰良雲從五色龍池近日抱重華虹渚旁競道貽謀過徃聖早㸔六傳滿文昌
  禁垣佳氣鬱蒼蒼東府登賢舉慶觴白虎然藜俱大雅金臺買駿豈留良傳經直日來氊上應令乗春侍輦旁卻愧微涓酬少海也從托乗奉明昌
  鳴珮朝歸曙色蒼盍簮筵啟薦華觴寵銜已荷如綸重主器還欣比玉良班接貂蟬𤣥圃上身沾雨露墨螭旁聖功不數宣猷頌定啟千秋寳祚昌
  左順門捧勅授日本使臣
  聖朝柔逺重絲綸罷直傳宣𠉀紫宸東海無波通信使上天有語屬詞臣捧來𤨏闥龍文動賜向彤庭象譯頻不是為儒稱載筆玉堦豈得置微身
  十月朔奉天殿頒厯
  天王玉燭調三極太史銅儀協八風淑令早從三殿下韶華還與萬方同堯年喜戴頻書考周祿虛縻幾獻功錯訝朝來霜氣薄春陽已滿大明宮
  送郭檢討省覲歸山西
  軒車曉日發長安恩詔寜親寵數寛去路共嗟金馬貴還鄉偏重綵衣歡鳯凰池上春相待蟋蟀歌中嵗欲䦨況是雲中烽火後采風無爾緩歸鞍
  長陵
  永安宮闕啟秋城紫殿岧嶤白露明萬嵗已占天夀並千靈還擁地維成銅泉日逺空神御玉食時來展聖情不識當年文字侶攀髯誰切輓歌聲
  十月六日千秋節賜宴
  列秩青宮已二年昌辰初得醉恩筵風前露醑千秋重天上雲和九奏傳東掖早聞迴綵仗內庭應徧賜金錢自愧菲才無以頌重華長願似堯天
  奉贈梁司徒罷官歸金陵
  功成得罷尚書奏丹詔從知惜老臣已長子孫留報主欲尋行輩少歸人山中徑路猶殘草江上鱸魚且問津不羨剡溪恩澤賜五湖應並與閒身
  別蔡鸞
  十年為別賦滄洲毎對燕雲憶舊逰今日分岐猶似昔青春雙鬂已成秋學農吾逐長沮徃隱市誰知季主憂別後相聞慿塞雁豈堪重上望京樓
  任城對雪
  紛紛暮雪阻任城春入官河水未生栁色無端虛二月雁聲何事到三更南歸舟楫汀沙逺北望闗山野樹橫賈誼少年多涕淚豈知漢室自昇平
  西湖積慶寺觀宋理宗皇帝及帝昺閆妃遺像二首
  千門精衞擁星躔何事棲遲寄梵筵日角早聞還九地春容猶見傍諸天霧知龍袞香偏合花對仙桃色倍鮮空使萬方歌萬夀豈期身世總歸禪
  金銀宮殿玉為筵記寫君恩施佛年綵繢至今留梵月土堦誰復戴堯天王孫日逺悲春草神女雲來泣夜泉四海為家猶是幻等閒興廢豈湏憐
  望鄉
  京國銜恩罷秩還煙波日暮近鄉闗已無猿鶴移文怨且共漁樵對語閒幻跡識從榮宦後道心堅自險途間歸家若問躬耕處五栁門前有碧山
  入鄉
  長辭羇紲諧初願年入鄉園似解酲市上已慚司馬季丘中或遇楚狂生心憐多病能知藥可想同聲喜聽鶯所幸為農䝉帝力荷篠豈用學逃名
  歸田
  疎賤何心與物猜敝廬歸去正蒿萊灌田漸解憎多事種樹方知養不才手錄道經閒自誦門臨秋水晩慵開過從亦有鄰翁語又喜寛租詔令來
  食新
  少年毎羨巢由事慚愧塵蹤今始歸路入風波知地險物經寒暑識天機秘書初撿神農語朝服更裁處士衣此日倍懐明主徳秋風已飽故山薇
  八月十日萬夀聖節感述予登第一紀止己丑庚子與茲慶賀
  長安玉幣慶堯天中夜嵩呼萬國傳綵仗幾回陪暫入青山今日思空懸腐樗自分終投谷桃實曾聞數漢年卻恐班行同輩在周南猶為史談憐
  中秋酌客
  客嵗長安旅思多鄉闗迢逓阻煙波毎㸔葉落驚秋早不到山深奈月何繞樹今無烏鵲恨倚䦨還對白雲歌晦明物理吾何計不惜青尊醉薜蘿
  寄永州別駕七泉表叔
  瀟湘西望鳥飛還分郡猶聞意自閒雲裏有山多種秫月明無事亦開闗檄傳化及三苗外訟罷行多雙樹間借問濓溪逢舊主幾人吟弄對潺湲
  秋日玉虛山齋
  深秋獨院野塘橫覽巻空含萬古情漁父早知從玩世丈人何事苦逃名雁來彭蠡時將晩菊近柴桑色更明寵辱向來那可得祇餘秋水似心平
  王筆峰參政聞予歸田有寄倚韻奉答
  疎狂元恃主恩深九死餘生荷徳音不為敝帷全舊馬豈容疎網縱羈禽籬花采采三秋色江水悠悠萬里心此日白雲迷世路獨煩問訊到深林
  同年呉雲泉棄官南歸有贈
  與君同榜復鄰州十載飛騰獨寵優兵馬東川唐節度簡書闗外漢諸侯忽聞夢雨翻巴曲不待秋風歸楚舟直道古來多屈抑幾人身退志俱酬
  贈黃洛村㑹試禮部
  三年身與白雲盟別去空山憐道情春發洞中誰共偶雪深江上自孤征萬言今合酬明主一刺何曾謁上卿經術本資儒者用況逢人已重黃生
  甲辰新春
  歸田三見戶桃除四十蹉跎又嵗餘身任衰容寜問卜家無長物但傭書藉陰暗惜孤根草狎性閒窺逐隊魚競道南枝春色早擬將樹藝𠉀吹噓
  奉陪雙江先生訪舊石屋
  僻居春日苦離憂獲奉巾車訪昔逰共出羊腸窮逺道幾㸔魚泳坐臨流孤雲無繫身常徤一劍相擕志已酬不遇辭榮甘混跡豈應清論在林丘
  䝉菴陳君六十始舉子詩以賀之
  年周六十初生子白首初諳襁褓方間齒翻從先甲數肖形應共大年長門前父客猶多徤架上儒書已久藏不獨晩成古器使顯名正待掌珠光
  冬夜讀書
  新晴別館夜何其擁褐寒𥦗讀楚詞月色半庭人語靜松陰滿地客眠遲聞鴻倍覺江村逺望斗方知閣道移自分一生同木石安居何恨遇清時
  周冷塘憲副雪中見訪
  同住深山與世違逺勞雪徑訪巖扉但教夬履從人笑何有高歌和者稀如玉喜臨庭院樹飛花偏逐芰荷衣袁生一榻蕭條久豈為衾寒又促歸
  訪雙江公用見貽韻
  身世俱為不繫舟毎逢春色憶同逰翠微山逺迷朝樹白水亹高迥暮樓竹葉幸陪今日醉桃花能為主人留林中知有𤓰田在豈用相憐談故侯
  送胡仰齋工部還京
  賜酺同醉鳯樓前省署分違各嵗年自着草衣來社雨㸔牽錦䌫別江煙苑花向日迎官騎岸栁隨風繫釣船身貴不煩懐舊侶菲才何意賦甘泉
  讀京華舊稿
  少年高揖談王道今理殘編愧舊封世事白雲終莫定故人青鬂豈重逢閒垂書幌穿斜日坐聽樵歌對晩峰卻笑儒冠空結束此身已向逺逰慵
  曾梅臺赴貴州總憲
  新恩豸服嶺南還繡斧乗春下百蠻三楚別來初轉夏五溪西去但逢山簡書夜傍星河逺畫㦸晴臨雉堞間誰數牂牁通漢使王章今過七星闗
  輓富田羅汝奎兄弟
  白雲已逐水東流空有啼鵑送暮愁窮巷誰題凡鳥在殘書應伴蠧魚休雙墳寂寂青峰雨一夢悠悠素草秋為見桃花倍惆悵春風何事不相留
  太保司馬毛公歸田投贈
  三邉百粵仰威名獨握兵符十二營頻賜寵衣分御府宻投勝算中皇情身閒不俟成功後道直終令衆論平暫使山林增氣色白雲還待慰蒼生
  寄座主張水南公
  楚江歸去愜林棲春草萋萋四望迷藥長得知更伏臘醉逰常不辨東西道從川上行時見詩向𥦗前翠處題分與白雲為伴侶致身何以報提攜
  夀外父大僕曾符翁時年七十九二首kao
  十五年前學二疏自甘白首棄金魚閒推易數因留注懶對鄉人故索居冠制喜從周禮後人材愛説孝皇初伏生強徤斯文在暇日頻來問尚書
  深林住久忘機事破壁頺垣一草堂掩戶未緣經月雨敝裘猶帶十年霜不攜稚子能穿屐自抱童孫㸔倚床共道明年逢八十無心重問渭中璜
  衡山歸別王生有訓劉生行甫石頭山下
  名山子解從師去窺得金書大禹文山洞不知秋葉改仙橋直與世人分還家猶待湘中月贈客曾収石上雲聞道天台堪採藥春風能否復隨羣
  湘江懐古
  秋風江上易生悲寂寞寒流去欲遲漢室幾人憐賈傅楚狂今日弔湘纍長沙地近家誰識漁父歌殘舟自移縱為天涯多徃事至今斑竹尚低垂
  次禾川黃郡公追餞水頭
  日暮江深寒欲愁使君露冕來同逰高歌不避魚龍夜幽事況兼蘆荻秋石勢逺疑橫赤壁灘聲靜憶轉黃牛酒殘別去潭煙宿楓葉明朝一釣舟
  重別何謝二子羅漢寺
  寒催歸思欲辭君去去臨岐不忍分言向同心那有盡酒當垂別自難醺岸邉斑竹初収雨江上青山已散雲此地知君重徃過定攀庭樹憶離羣
  湖上望匡廬次前韻
  廬山疊疊翠光寒宿靄浮嵐春未殘一葉扁舟人獨徃萬峰落照晩宜㸔移居欲訪陶元亮避俗休疑管幼安石乳雲芝知久待漁郎且莫問儒冠
  安慶弔余忠宣公墓
  淮南兵甲正紛紜不為酬恩始立勲城上女牆頻易主池邉神道獨憐君一身自許生無負數口還從死有聞此後觀風求國士不知誰屬似將軍
  登報恩浮圖懐龍溪
  金陵南郭化城居景物依依六代餘華榜猶懸中使勅寳函常䕶上乗書燭龍夜夜留金㙮靈鷲朝朝映綺疏卻憶山陰王子輩昔年曾此話𤣥虛
  訪戚南𤣥用徃年韻
  別去躬耕楚水涯思君嵗嵗損容華江天獨放逰人舫草樹重尋隱者家竹下門庭閒鳥雀席間言笑帶煙霞守雌知悟𤣥虛理煉性寜湏九轉砂
  靜海寺留別何善山
  不知曼倩是仙逰一月春風李郭舟彭蠡煙波㸔旅雁金陵城郭別官騶明時莫厭為郎晩落日偏當餞客樓記取雙魚頻問訊潮聲夜夜到江頭
  程松溪司成清明日見訪獅子山
  金陵風日正清明忽聽春山伐木聲嵗月二毛空自數雲霄一羽竟誰成虞廷典樂官仍重漢室臨雍禮更榮為羨酬恩將道術江湖簑笠且逃名
  訪唐荊川
  千里相尋到草堂蕭然隱几一庚桑心緣忘物幾無懼道在憂時苦自強機發定知穿伏虎書多曾不畏亡羊別來鄙吝今如失可是君身舊姓黃
  別荊川
  懐君嵗嵗苦相望一月春風去處忘臨發幾回留解槖無言還似待傾囊幸俱見索形骸外恨不同生寂寞鄉家住名津書易寄莫緣諱姓懶題將
  贈心漁錢公
  前身東海丈人流處世真同不繫舟欲抱釣竿思逺去毎歌漁父任行休嚴陵地近常留夢巧餌機忘不用鈎昔日巨鼇誰得手三山疑在越溪頭
  贈王龍溪
  故人在念那能別一見山陰坐暮林屢向目成知偶合不將言應一觀深十年已去為何計千里臨分獨此心莫抱鳴琴惜來意楚江流水待同音
  夜雨玩易
  風入南樓雨乍殘蕭蕭萬籟動新寒閒𥦗藜火虛相映晩嵗韋編靜自㸔日月互精圖已顯乾坤非畫見應難根源若道無消息何事堯夫獨弄丸
  先天
  圖書曾識先天象卻恨無言自仲尼豈意二千餘嵗後更聞三十六宮詩三十六宮之説始於邵子以反覆卦觀之即六十四卦反覆含隂陽意故曰朝屯暮䝉又曰損益見義天根已屬陽生𠉀月窟初含剛反基説向世儒渾未悟不知康節果誰師
  次康節觀物吟
  生地生天別有身身藏天地豈為貧有無不測終何物動靜之間難語人寅到戌時觀月窟子連申處起天根天根月窟分朝暮識得未分方是春
  病危效康節體
  病勢薰心力莫支獨將天命自推移古皆有死幾足䘏今若虛生安用為總為浮漚終欲化若求真夢卻成癡世間誰是調元手漫誦逍遙有所思
  病起自警
  五尺身軀一丈夫百年事業竟何如毎思曾㸃三春樂豈用康成萬巻書物我同觀從混俗見聞俱冺似逃虛古來豪傑幾先定肯向迷途錯駕車
  屠竹墟有貽次答
  中年學道負心期始信楊朱亦泣岐擾擾漸忘聊自遣空空僅似有何知倘逢南郭堪相偶解讀西銘不恨遲底事別來如對面問君可是破羣疑
  別寜逺桃生世南求學記
  幾年欲放濓溪棹今見舂陵故里人冉冉浦蓮應自好青青𥦗草幾回新圖書待爾傳無極風月於吾覺有神此去得師應自別酒中且贈一丸春
  贈錢緒山
  澤國初逢不記年一回相見一泠然伊川易在涪州後康節逰從四十前同俗意常隨獵較答言時亦借魚筌此行不是尋常別為向春風自放船
  赴雙江公約入安成
  十年農圃未知貧漫惜花飛淚濺巾一宿巖厓逢道侶倍憐章句誤儒身閣中曉雪千峰靜洞裏寒梅一夜新報道春江發春賞前汀可有問津人
  西樓雨中寄戚南𤣥
  春雨春雲黯不収溪聲亂處獨慿樓琅琊山好人常醉彭蠡煙深雁欲愁六籍恨窺千古晩百年誰放一身休謫仙舊有匡廬興期在銀河八月秋
  東廓先生貽連山書屋落成詩次韻奉贈
  憶從石屋訪行窩幾共雲闗掩薜蘿一見自慚違道逺無言更覺飲人和六經同異多新語萬物逍遙有浩歌竊比舞雩吾所志年年將奈暮春何
  與張以敬曾於徤夜坐
  虛堂清夜寂無喧漸覺年來語尚煩卻笑空持儒者籍可誰親見聖人門魚筌得處終難譬鹿夢醒來豈復存好景待人眠不得三更霜月上孤村
  邃夫弟初入南雍
  頻収家問為兄慰初試鄉心覺汝難資遣聊同從外傅縱觀況已到長安半年曾讀西銘未一飯誰將國士㸔留得父書相待久幾多勲業在儒冠
  送尹道輿㑹試
  經綸自屬吾儒事溫飽何嘗慮見侵況是義方同尹母可無善養似曾參萬言為試陳王道一飯應知待士心但得廟堂多爾輩豈妨枯槁臥山林
  呉雲泉初逰石蓮洞
  山中古洞初歸主林外穿雲逺共君石作蓮花疑半折僧如迦葉可為羣未湏説法來猿聽恐有遺書似鳥文去處莫言隨所遇年年風月待平分
  夀同年胡前岡六十
  文章禮樂與時違早賜明恩暫賜歸慣學兒嬉緣母在乍親農事識人稀傳書久謝京華逺注易曾窺造化微同榜少年吾亦老料君萬事已忘機
  夀桃林一愚伯八十
  早知世道等浮煙不恨南枝春色偏自分若愚甘在谷豈因抱一學談仙情忘逐子東征日道合嬰兒太上篇見説伏䖍猶強記將無恩詔訪高年
  洞中屢辱龍塘兄惠詩次韻奉酬
  獨眠深洞不知曉屢逓飛雲似見君豈為風波曾試險故尋麋鹿與為羣因酬詩內蓮花句卻掩𥦗前貝葉文笑謂奚童好歸語雲間世外此從分
  夀桃林龍塘母孺人八十
  誰能綵服易華簮嵗嵗躬耕力自堪懶種桃花稱作宰愛依萱草號宜男貞名早逐梁鴻隱善養惟聞尹母甘何意古風今尚在毎將樂事向人談
  洞泉戲吟二首
  微涓出谷是何年行止隨時豈自憐欲接衆流將助海倘容尺地即瞻天納汚不畏迷空鑑枉道還聞作怨絃此去桃花休帶取漁人曾未識溪前右洞贈泉
  滴瀝寒厓不記年下流何意動人憐甘從闢地能隨物得遣歸田敢怨天洗耳自疑難飲犢知音誰許似鳴絃料君堅白應難轉留取無心對影前右泉答洞
  平陽勘雙江獄事
  聖朝閲獄體羣臣功罪還將問吏民無恤共憐沈灶地不疑豈愬誑金人胡來借箸謀安出事徃吹毛語太頻回首晉陽成樂土安危當日屬誰身
  奉期龍塘惺厓特峰三君重逰石蓮
  身世能將視片雲巖棲豈必魏元君夕窺蘿月時留影朝聽溪禽自笑羣屋似披襟中野處石如浮梗亂波文朅來不信通靈地且試浮香坐夜分
  夀王母金孺人九十
  王母從來海上仙春風九十又華筵世由鳯閣絲綸貴家是烏臺甲第先婚嫁即㸔俱白髪蠶桑能數幾滄田門前桃樹纍纍實應待千年入夀篇
  青原山次韻共緒山龍溪
  春服相尋秋始逢講堂分席更朋從石林清晝揮松麈山閣微風起暮鐘道損自甘同輩後神閒漸識古人慵溪邉夜語休輕答莫有當年聽法龍
  湖上別龍溪
  河汾門下幾人過屢見其如遽別何一月齋心仁義外三年橫口是非多諸生避席從相問童子濯纓來和歌我亦投竿傷嵗乆欲隨東去釣滄波
  夀桃林一愚伯九十
  丈人九十身長徤閭里過從舊識名就養久聞朝市事觀書還辨古今情當門樹老曾㸔種在學孫多自教成行輩祇今誰得似季方年齒近難兄
  桃林竹塢翁七十
  宗家家慶似君難七十容顔尚渥丹兄弟俱為王國傅祖孫常顯大夫官林桃含色凝春酒塢竹繁陰閲嵗寒習靜邇來忘味久壺觴遙阻共賔歡
  贈特峰兄令永定
  親民自屬為儒事今佩銅章百里中官署乍開當嶺月蠻音慣聽問鄉風林烏日下庭堦靜壠雉春多野戍空令譜傳來君第幾美名期與古人同
  舟過泥塘喜雨峰師泉偕至夜話有作
  溪水初生春棹開溪邉野草綠於苔白駒客至芳情合青嶂煙多暝色來物態自新人慾老道緣何在語難裁對君靜夜增愁思安得同登日暮臺
  顔兩江六十夀詩其壻陳兩湖翰林代索
  供奉先朝遇寵私後人文物自應奇移家尚記從瀘水選婿終應向鳯池江上花開春未晩門前車至酒能釃當筵不用酬賔戲祇誦聞鶯應制詩
  寄呉九山名紳莆人時為徳興教乃翁諱希由先君同年進士其生同年月日遲數時卒同嵗遲五月俱止憲副
  嚴君出處類而翁生死悲歡嵗月同異域長嗟難問鯉逺書何意逐來鴻青峰湖上官齋晩白露山中壠樹風不待牽衣方下淚孤雲相對恨無窮
  雙江公赴薊州中丞
  薊門天險重王畿立待中丞笑解圍開府旌旗占陣色行邉草木動兵機潮河川上秋城壯山海闗西晩燧稀應是笑談尊俎上古來常勝在知微
  午日青原山中共善山晴川東廓明水諸公燕序
  一徑穿雲萬木深高厓曲檻晝蕭森同心人與蘭熏對多病身逢艾節臨自笑行蹤經石滑誰從聞性辨鐘音年來漸識𥦗前草不借菩提樹下陰
  題歐陽監丞祠
  使丞出塞無歸日古鎮新祠多烈風尺寸地皆先世有存亡身與列城同亦知北地重來急且表南朝一介雄生氣九京那可作亂蟬高樹夕陽中
  是堂俞憲使枉顧兼惠高文恨不相值寄以言謝
  幾年同調嘆離居出谷誰疑客到廬江夜泊舟遙問舍竹齋燒燭更留書欲為後㑹期何定卻愧前知信不虛滿篋瓊瑤無可報螺川同水𣺌愁予
  㑹荊川歸
  不出深山今幾年湖邉又上李膺船芝城夜雨初憐別巖寺松風且寄眠自笑多岐成役役何如一息守綿綿歸來尚喜庭柯在欲話相逢已㗳然
  考正劉忠愍公諱日公為王振所害事秘不傳先行人如墉記公以六月二十一日卒於獄二十三日其家始得訃於是連三日為諱日葢疑之也悲夫
  身亡底事論遲速疑信元闗筆削權華袞有褒湏繫日貂璫何力敢移天魯公生氣誰雲死石顯陰謀自合傳多少白頭還牖下姓名能得幾人憐
  贈黃洛村
  羅巖亦是濓溪地君屬河汾入室人似水早聞千頃量築場曾許六年身秋曹囊筆將書考晝市投珠不見珍卻喜舞雩歸未晩春風多少栁條新
  贈王存齋貢京師
  谷平門下幾人留病懶憐君賦逺逰囊裏殘經仍獻闕旅中孤嘯獨登樓栁迷濟水逢初雨月滿長安及早秋聞道漢朝儒術顯公卿何日薦張侯
  題瑞金縣銅缽山
  層巒草樹隔煙村雞犬人間寂不聞松籟夜歸天外鶴樵歌曉散擔頭雲閩山西入都成畫綿水東來盡有文眺罷勿懐陳石路仙蹤欲問採芝羣
  石蓮洞留黃洛村
  經年不坐蓮華石絶壁煙霞費剪裁望月臺高沈竹篠負暄巖轉暗莓苔厓邉籍草閒聞鳥洞口攀蘿亂落梅底事逺來黃叔度孤舟江上屢相催
  丙午附何善山工部舟泊南康偕劉良溪王有訓予弟邃夫同逰開先寺重來何劉已逝不覺澘然
  旅中聞笛自堪悲況是深林欲暮時重照古潭雙鬂改舊逰芳草幾人隨能詩何遜今安在入洞劉郎杳莫期蹋徧千峰黃鶴逺素書無路報相知
  九仙臺遙夀陳明水公
  雲霞東望數峰高海上何年熟碧桃卻憶含香趨帝闕早從止輦見人豪青原對雨春風暮雪浪驚秋夜夢勞處處詠歸童冠侶興來且莫賦離騷
  訪練中丞故墅
  三洲煙草暮江濵未問遺墟淚下頻破塜有山歸別主指何氏所據山逺孫無食寄貧鄰百年天地誰非幻萬古君臣獨在身莫道高名能隱禍風塵多少不歸人
  午日青原山同東廓師泉原山諸君再疊戊申韻
  野寺春殘花不逢舊逰麋鹿故相從佛身自對庭前栢僧病猶鳴夜半鐘解識樵夫從姓隱欲酬客問覺言慵聽經他日傳開士誰是今生脫骨龍
  青原山三疊前韻
  久欲逃禪機不逢葛藤滿地竟誰從未知臨濟因何棒那用羅㬋第二鐘溪上草深逢雨霽巖頭花落報春慵暫來忽去頻年事舌在休疑學老龍
  青原山中贈答劉五齋郡丞四疊前韻
  沛國遺民今再逢幸於蓮社暫過從忘機相對閒慿幾善問何言答扣鐘澤畔行吟寜有慕人前禮法且教慵年來愛誦高人語賢則蛟之聖則龍
  三月晦日訪胡前岡長溪新居有贈
  鳯凰池上早聯班共臥滄洲遂不還十嵗養生惟種樹一㕓寄跡阻開闗煙霄日逺高臺靜蘭𦶜春深別院閒邂逅對君俱過客肯將欬唾落人間
  節推劉龍山六十夀詩五疊青原韻
  夫君襟度可常逢汛水尋山未厭從慣忤上官甘解綬愛眠終夜不聞鐘笑談對客機全少妻子謀身計更慵此道便堪全靜黙豈湏堅白問孫龍
  重登海天樓有懐王龍溪尹道輿
  高閣慿䦨思惘然舊逰回首又經年山陰留滯歸舟後薊北飄颻去雁邉樹影乍疑人侍側江流猶見道參前風塵已覺閒人少得共閒時信有緣
  旅懐六首
  赤壁春霄客未眠正逢孤鶴下江煙簫聲忽起還連棹月色相㸔獨扣舷千里旌旗他日夢一尊懐抱幾人憐攀厓欲盡臨流興回首長空已劃然右逰赤壁
  木蘭家傍翠芙蓉窈窕猶傳采葛蹤去日一身當萬里至今孤塜壯千峰羅襦色借祠前草明月心懸壠上松誰道女郎兵所忌儒冠曾幾識邉烽右過木蘭山
  黃鶴樓前秋水長江天北望逺蒼蒼白雲千載歸何處此日孤吟自夕陽蘋蓼又圍新睥睨汀洲猶見舊艅艎誰家短笛城頭起不為煙波有故鄉右望黃鶴樓
  洞庭南望水雲鄉一棹秋風憶岳陽波靜霽山分桂粵漲清朝雨在瀟湘頻聞戎馬驚溪獠一臥江湖逐楚狂不為雁聲催嵗晩月明隨處有滄浪右憶岳陽樓
  三年廬阜歴千峰蓮社花宮處處逢聽瀑乍疑龍起鬬窺巖常躡虎遺蹤燈來絶壑僧初定雲滿虛堂曉未鐘悵望風林秋又改故吾空在卻疎慵右對匡廬
  聞司馬雙江聶公致政誌喜
  司馬中朝獨運籌靜觀羣䇿力兼収鐃笳獻捷詞多遜襁褓延恩寵自優許國勉承周太保全身終屬漢留侯幾人拖玉能完璧回首煙霄楚澤樓
  寄夀松溪少宰六十
  君齒相先七嵗強㸔花曾共少年塲貪聞夜語忘更漏聯趣朝班觸珮璫別去升沈成老大近來學問喜歸藏傳家定有伊川易面對何緣到草堂
  夀大宰羅整菴公八十
  功成早納尚書履道直頻刪儒者書木榻嵗深曾幾臥草庭春在不教除六經得友千年外四海憂民一飯餘空使聖人勞側席肯同尚父載安車
  寄贈青田明府李君株山五十並序
  株山君以丙辰九月五十在禮曰艾服官政當經營四方之時而君之學進進不已甚宜於民故不以年為祝而婣友之情有不釋者則為頌其作邑之美以為青田慶然政成而陟明即青田亦得乆専而有也君講學以淑士塹城以衞民出其餘力手撰縣志而鑒戒畢備其他可述甚多稍俟病健當為次第書之
  出入公庭毎戴星諸生環席聽談經能摧海寇奔三舍更起山城衞百靈宦跡屢書心已白藥爐久廢鬢常青縣人可有攀留計王令仙鳬此暫停
  題廖氏草亭廖為吉陽先令公後
  仙令功多食報豐至今家在舊花封衣冠尚想攀留日宅里猶存清白風嵗長子孫遺樹老門容車馬古人同草亭閒處看馴雉還似當年化魯恭
  王生養明共宿洞中有呈次韻
  劚土誅茅憶昔年移家常住尚無縁因㩦石髓堪遺客不為樓居便得仙蕉滿厓扉從鹿隱田分泉溜共人憐閉門儘有纓冠事莫道濓溪祇愛蓮
  周中孚六十
  文塲早嵗衆相推卻訝明珠屢見遺白首書多還授子青山家在不餘貲生徒帳下先聞禮閭里門前毎決疑當日漢庭儒術重伏生九十作經師
  丙辰除夕
  日日分隂知自惜未湏今夕倍憐人鏡中土木從形改地上龍蛇與嵗新泛蟻且傾殘臘酒聞雞便屬隔年身石蓮洞裏田堪種負耒還思及早春
  丁巳六日洞中作是時春已踰旬梅萼未吐
  山田十載自開荒自丙午冬開洞至是適十年毎覺春來澗水長簡出不縁堪卻老忘饑真可代休糧牕前聽鳥知林靜洞裏烹茶愛草香何事梅花開獨晩似留孤潔對羣芳丙辰十一月六日與莆田洪元修王生養明族叔爾相族弟惟亨至洞別去幾二年矣慨然有思
  巖棲擬逺人間世翻為山深到日稀石室雨苔還繡幾洞門秋草欲鈎衣舊鄰餉客穿松至幽鳥驚人繞竹飛留謝煙霞寫青壁此身來去本忘機
  丙辰七月十一日作乙卯是日病幾殆
  旅病經時久不除鄉闗千里滯音書鼠肝已分將形改駒隙寧知又嵗餘塞上悠悠從去馬池中圉圉幾生魚眼前只合論身後得失何從辨實虛
  內弟曽龍陽五十
  趨庭上國憶青春回首俱為半百人食果早聞酬客戲看花曽擬換儒巾兩家莫逆今三世百口相看在一身況是於公門戶大暮年舊學更須親
  康盤峰陸北川兩方伯沈陸川馮養白兩憲使見枉敝廬予自蓮洞追趨不及謝以是詩
  久共長沮學耦耕人間何事得虛名家徒四壁勞車馬身在千巖阻送迎星聚幾逢聨珮客雲飛難寄報瑤情所欣問俗能忘勢不訝山居禮數生
  中秋與陳兩湖蕭雲臯曽龍陽謝維世劉純甫待月垂虹巖
  共坐深巖掩薜蘿向人獨奈月明何縱饒白髪難禁酒莫對青山不放歌石有道情留洞榻天將秋意到庭柯囊琴雖好無弦在空負年來借聽多
  丁巳秋重至青原有感六疊舊韻二首
  入谷尋源久未逢空花落盡欲誰從慿欄此日看秋水隔院何人扣暮鐘衰壯自憐身是幻將迎不為病方慵㸃睛且袖閒來手敢道長廊少畫龍
  故侶三年多不逢尺書迢逓寄無從深林落葉溪邊路明月空山霜後鐘飲向錫泉心自味坐看泥塑念俱慵思公語在還誰得翻憶儒家説見龍
  壽族叔鳯山七十
  羅含有後重家聲住向深山嵗幾更身謝儒冠縁肖子庭分賔席少難兄結廬不計頻移徑種樹還因識養生怪是菊花開獨晩故留尊酒縱閒情
  別江靜齋起復如京師
  大雲寺裏分題日甘露山中燕語時嵗月二毛君自健風塵一鶴衆誰知橫經東海専門避讀禮中園赴闕遲儒術古來多薦達豈無隆貴重師資
  送趙子良起病赴試
  家居㕓市勝於山醉裏逢人亦解顔真息動時常似病習心忘後儘能閒姓名今入權衡內蹤跡終看宇宙間當日東萊知陸子豈無秦鏡到江闗
  送周龍岡赴嘉興經府
  早知立雪事名賢岐路棲遲不計年書記拜官趨㩦李風流開幕對芳蓮夜航聲識吳人語晩稻香分海邑田為問舊時佳麗景干戈凋謝幾家全
  偶閲己丑讀巻記感賦記出函谷學士載余登第事為詳
  漢室曽推策治安長沙謫去嵗應闌知人總負臨軒問明主誰雲遇巷難往跡已陳俱屬夢病身垂老豈堪官縱捐微祿還虛寵稼獵胡能解素餐
  寄李鵞州海州
  秋山獨掩白雲居早嵗交親跡近疎五馬喜臨東海郡片鴻忍對北風書清淮畫舫遙趨府斥鹵荒村屢駐車莫嘆把麾勞撫字折腰縣令視何如
  寄劉鳯西太平節推
  封疆直接秣陵闗尊酒常懐採石灣詞客留家知郡美訟人空獄羨官閒蛾眉月滿秋臨水牛渚煙消曉見山況是上皇膏澤地科徭應未擾民間
  送劉松宇太守補郡如京師
  禁足空多送逺情連朝風雨水初生牀頭白酒夜須醉天際青山春正晴池草吟成過採石腰花班入謁承明曽聞舊郡歌來暮定有人爭問姓名
  寄朱鎮山中丞廵撫山東
  青春瓊樹麗彤庭玉斧登臺鬢未星日近泰山多曉色風行東海少塵㝠得年不用移齊粟考牧還聞誦魯駉填撫正資清靜理片言肯向葢公聽
  夜與胡荘溪毛世卿敘故有感
  壯年逺道訪相思千里征鴻未可羇偶與舊遊談往事不知今夕別何時境如昨夢醒來失詩向誰家醉後竒蓬鬢蕭蕭吾已老祇餘初服得心期
  張寒泉丈人詩來擬予文山一峰之列時以外遊未縁接使既下世其嗣中丞雨偶以稿聞次韻奉誄並謝夙心二首
  鵬鷃非倫亦借聲翻因知已愧平生九京地逺空留語百世風高可附名避俗守雌甘黙黙懐人聞鳥憶丁丁鳯毛已是雲霄侶報徳惟思晩結盟
  迢逓寒泉氷玉聲蒼厓飛灑白雲生兩賢比跡心應古四韻孤吟詩有名清廟不逢歌奕奕空山時復聽丁丁瓊瑤欲報今何處敢棄餘生負舊盟
  蔡白石中丞巡撫河南用韻奉贈兼謝留別
  瑤華將使別青林節鉞新承寵渥深中土喜瞻衣豸日南方空切愛棠心河流春色登臺見嵩嶽晴光倚軾吟不識持衡意何似可容江省借重臨
  大慱存齋王君自沙縣致仕初歸對飲有贈
  萬鍾一芥莫殊觀出處如君衆已難身喜還家真屬我老知憐㓜勝居官深秋叢菊霜前賞返照千峰雨後看同學幾人今幾在一尊為夀且為歡
  贈泉口果齋姪郡守自嵩明代滇南按察進冬至表
  緹管吹葭動紫宮九重獻夀萬方同寶函捧自滇南至玉帛徐從闕下通暫代外臺遙就日親瞻內殿共呼嵩陟明況值三書考應寵天書御閬風
  夀曾石岡六十
  夫君長我二年強鬚髪相看獨未蒼愛子能輕朱紱貴宜家常對紫荊芳喜看耕釣兒童狎懶著衣冠櫛沐忘聞道佩茱能益筭況逢明日是重陽
  送伍敦夫張以敬萬曰忠周崇甫羅庭猗曾於健劉靜之㑹試
  千年口義與心傳垂老襟懐未灑然卻羨歩趨堪致逺莫酬問難似攻堅制科子靜人應識甲第文山世所賢今古此身難再得相期定在品題前
  送果齋姪之嵩明
  昆明東北龍城起迢逓煙雲鳥道通六詔分符州最近三湘移牧秩還同傳車萬里霜楓外齋閣千峰野霧中到日錦泉春正美早行阡陌問民風
  寄祠部曽見臺君
  虞廷聖帝嚴三禮漢署仙郎典百神天上壇花陪位近夜中詞草御題新歸從散直還躬養靜愛齋居得煉真誰向春曹留世業獨㸔章奏説先臣
  重別曾於健㑹試便省覲
  三年漫賦結交行一室那堪送逺情心望北辰因夀母身歸南省有難兄旅中常共春暉色榜下還兼晝錦榮卻問長安鐘動處可殊他日瑟希聲
  夀泉口山泉姪六十
  得失何湏更問天時當指使且怡然千金不博閒中樂萬事休尋夢裏緣靜對江梅還結子醉㸔社櫟可忘年裡中能幾交逰在試論何人福最全
  鳯西劉君自太平節推入賀萬夀適擢武選有贈是時閩南㨗後往先君掌武選故有末聯
  金鑑千秋獻玉京當塗司理早知名忽遷百將専衡地正聽三陲奏凱聲鐵劵少侯隨下拜錦衣近戚避前行署中㕔壁題名處先號如存可有評
  寄賀髙鼇石擢徐州郡丞
  巴城別去憐遺政棘部新遷共舊藩官號貳車分職簡階仍五品列銜尊勸農漸識南中𠉀問俗時聞徼外言更想觀風隨刺史緹屏終日接朱幡
  別茶陵火田尹南甫尚御尚期尚程德先夀先諸君
  茲逰幸得與君同楚水吳山千里東溪館琴書分曉月石田禾黍動秋風舟過衡嶺重湖外家住雲門萬木中聞道長安期射䇿莫疑吾道有窮通
  送戴蓮塘令漳浦
  山居同是濯纓人出宰漳南近海濵簾捲浦雲逢化蜃席移島月照懐珍陳書莫計𤓰期日退食應憐菜色民承乏況聞當嵗歉㸔君此去試經綸











  念菴文集巻二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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