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語錄/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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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三
[編輯]《繫辭傳》古今至文也,惟《中庸》像之,文體直是一樣。
《上繫》是說《易經》大本大源,《下繫》是說讀《易》的秘訣及凡例。
《繫傳》首章,乃《太極圓說》所自出。《圖說》之「分陰分陽」,即「尊卑」一節之義;「動靜互根」,即「摩蕩」二節之義。但《係傳》由磨蕩而生六手,《圖說》則由變合面生五行,言各有所當耳。「男女」即《係傳》之「男女」也。知始者,所以發其神;作成者,所以生其形。「易」、「簡」二字,實包「中正仁義」之義;「成位乎中」,則所謂「立人極」者也。〈清植。〉
「動靜有常」兼二義:其分,則或動或靜;其變,則時動時靜。如風雷是動的,山澤是靜的,就山澤言,則澤是動的,山是靜的,所謂或動或靜也;水停蓄處又是靜,山發生處又是動,雷迅風行是動,斂氣收聲又是靜,所謂時動時靜也。〈清植。〉
「剛柔相摩」,是一對對相摩,雷與風摩,山與澤摩。「八卦相蕩」則山可與雷蕩,風可與澤蕩,都是言交易。問:「比二句著卦上說否?曰:「未著卦。所言「八卦」,猶言天地間之雷風山渾如此相蕩耳。王輔嗣及程子俱不著卦說,惟朱子方說作生卦。「剛柔」亦只是說天地間之二氣,不是說卦畫剛柔。」〈清植。〉
至尊言:「春風帶潤,最為豐年之兆。」乃知《易》云「潤之以風雨」,非漫下「風」字也。
雨以潤之,「上係」並風亦曰潤者,謂東南風也。《詩》曰:「習習穀風,以陰以雨。」舜之操曰:「可以阜吾民之財。」〈清植。〉
「乾以易知」之「知」,乃「乾知大始」之「知」,與「易則易知」之「知」不同。「坤以筒能」,「能」即作也。「易」主心言,故屬德一邊;「簡」主事言,故屬業一邊。後儒只因把「知能」二字看混,遂有以知行分配德業者,誤矣。〈清植。〉
朱子說:「悔是吉之根,吝是凶之根。」最好。凡遇不好底事,只求之於己,便消了多少火氣纏繞。佛家重懺悔,亦是此意。吝不是大惡,如何便至於凶?只是不爽快,留在那裏遮遮掩掩,便可以做出大不好來。人當禍患農時,痛心疾首,思愆悔過,有這念頭,便可導引善氣,消除魔障。某平生覺得與人無大仇怨,不全是忍耐,亦是尋根見得自己身上明白了,便已消息許多。
「尤悔吝」。「震無咎」,不在「悔吝」、「無咎」之辭之外,即在「悔吝」、「無咎」之辭之中看出。介比小疵先一步,悔比補過又先一步,於此處提撕警覺,便是尤且震處。〈自記。〉
「仰以觀於天文」一節,淡淡幾句,把佛家無常迅速、生死事大、六道輪迥諸說,都包盡了。至「與天地相似」、「範圍天地之化」兩節,便是佛家說不到的。「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把道家虛靜之說,都包盡了。至「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過比以往,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便是道家說不到的。
「仰觀俯察」節,括盡佛氏精妙。幽明,難知也,其實不必遠求,但觀察於至顯之天文地理。陰主施,陰主受,晦明盈虧,循環往來,幽明便是這緣故。下個「故」字,言其所以然不外此也。知之,則凡作息、出處、進退、顯晦,皆視此矣。死生,難知也,其實不必遠求,但於所作之事。原乎事之所以始,反乎事之所以終,自無而有,自有而無,死生便是這樣。下個「說」字,言其說即如此也。知之,則知「誠者物之終始」,只就應事接物上,可以了當「生順死安」之義矣。鬼神,難知也,其實不必遠求,但就身上體驗。耳目口體,精之為也,其聰明運動,氣之為也。陰精陽氣,聚而成物,是對待的。至於思慮夢想,修忽現減,出入有無,幻化萬端,則遊魂之變,是流行的。鬼神之情、之狀,即是這樣。知之,則踐形盡性,「克己復禮」,「清明在躬,志氣如神」,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鬼饗矣。
「原始反終」,始可原,終之後又推罵反之?所以朱子亦覺說不去,只云:「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反其終而知所以死,反終即在原始中看出。」以某言之,「始終」不必貼「生死」,只是泛論,言即一事一物之始終,而可以知死生之說也。「精氣為物,遊魂焉變」,亦不必貼定「鬼神」。觀凡精氣之為物,遊魂之為變,而鬼神之情狀可知矣。
夫手讚《易》許多「神」字,有說似「鬼神」者,有說似「神化」者,有說似「心神」者,要想個至當不易的著落才好。神者,兩物相感之幾,互根之妙,其原只是一理。如人一心,放之可以千頭萬緒,斂之便自一些沒有。可見一些沒有處,便有那千頭萬緒在其中;至千頭萬緒時,原有那一些沒有者在其內。此之謂變化。千截面上,千載而下,我一思便到,可見千載上下,我有他的,他有我的,不然如何相及?無他,一理故也。動中有靜之理,故於動便知有靜;靜中有動之理,故於靜便知有動。陰有陽,陽有陰,相生相剋,止是一理。
須知說「廣大」,為何推到「專」、「直」、「翕」、「辟」?蓋明天地一動一靜,無心之妙,即所謂「易簡」也,故通章以「易簡」結住。此意少人會得。
靜專、動直;靜翕、動辟,是推「廣大」之原於「易簡」處,故曰「是以大生焉」、「是以廣生焉」。而下文以「廣大」、「變通」、「陰陽之義」,歸之「易簡至德「。〈自記。〉
《法言》云:「萬類錯雜,必衷諸天;群言淆亂,必折諸聖。」《河圖》、《洛書》如何形狀,自漢以後,宋以前,無有也,惟班孟堅《五行志》,有自一至十,八卦是也;自一至九,《洛書》是也。略可考據。至陳希夷後,始傳河胳及《先天之圖》。朱子《答王子合》,尚以《先天圖》為不足信,而以九為《河圖》,十為《洛書》,後見蔡季通,始改九為《洛書》,十為《河圖》,而歡《先天》為最精。朱子於大根大源處已透,又心虛而大,故一聞合理之言,便從而信之。今日既有朱子以為依歸,何必重加根尋,自取擾亂?且說道理,必不能如朱子之精,考據源流,必不能如朱子之確,以折群言之淆亂可也。
《河圖》不必拘「天一生水、地二生火」諸語,只以陰陽奇偶言;《洛書》只以「參天兩地」、「三才」言。天下之理數盡此矣。五為皇極,人也,參兩之會也。三至一、二至六,皆生生不窮,無住時。其順而加,則乘也;其逆而減,則除也。五不用,至十又成一。用奇數之皆得五,用偶數之皆得十。
「變化」、「鬼神」,即從「相得」、「有合」上看出。「相得」所以「成變化」,「有合」所以「行鬼神」〈自記。〉
「變化」是就推行有漸處見。「鬼神」是就合一不測處見。五氣順布,所以有漸也;陰陽互根,所以不測也。推此,則「變化」、「鬼神」,分頂「相得」、「有合」甚明。《說卦傳》以後天分職為帝,先天互藏為神,亦此意。〈自記。〉
聖人揲蓍,而數學之精俱括於內,其根皆始於七。故勾股法:勾三股四為勾股和,以無餘數也。「大衍之敬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七七四十九,未至七不成比例,過七又不成比例,以有零數也。凡開方,方團相求,圍徑相求,圍積相求,無不始於七。方徑七,二十八;圓徑七,二十二,馬密率。以此為例,卦乃乘數,蓍乃除數。
蓍策是法曆數的。一年全數為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除五日四分日之一為氣盈,其整數為三百六十。蓍策則虛一外,所餘者四十九,復以掛一一策,當氣盈五日四分日之一之數,其餘四十八策,則一策當七日半,合之得三百六十日,並掛一所當數,正與一年全數相合。不似《太玄》、《潛虛》、《洞極》諸書,牽強與曆數相應,卻極割碎分裂不整齊。郭子和專以掛象閏,朱子辨之詳矣「但朱子以扐為指間,奇為揲餘,又似專以扔象閏,而掛無與於閏數。如此,則下文「而後掛」。不得為別起積分之象矣。其實掛象氣盈,扐象朔虛,二者皆象閏。氣盈不用算,一定是五日四分日之一,故掛亦分二了便掛。朔虛卻須細算始得,故扐在揲四之後。夫子分明言個「奇」字,「奇」是個一數;「扐」字從手、從力,又是個實字。故「歸奇於扐」,當是歸掛一於揲餘,言並氣盈於朔虛,而後成閏。並掛一於揲餘,是象閏也,「五歲再閏」,而後別起積分,「故再扐而後掛」也。然如此,則掛象積分之端耳。象再閏者再扐也,不知氣安得盈?朔虛而後氣盈,蓍安得掛?覺得四四揲之,尚有零數;所以有掛。專以扐象之,則不全。〈清植。〉
揲四象時,過揲象期,歸奇象閏。揲策正數也,奇策餘數也。時與期亦正數,閏亦餘數。〈自記。〉
問:「《啟蒙附論》中,《迎口推策》一篇,算來皆與曆法吻合。孔子於各樣圖象,未嘗以配曆法,獨於蓍策諄諄言之,所見必無差謬。倘治曆明時,直用此細加推測,未必不冠絕古今。」曰:「恐是如此。」〈清植。〉
「以言」,只是將所為所行之事,於問時對蓍言之。〈自記。〉
問:「《本義》以「至精」為辭占之事,「至變」為象變之事。《觀彖》不從,以變占屬「至精」,象辭屬「至變」。何也?」,曰:「「至精」節,是言蓍筮之用;「至變」節,是言卦爻之蘊。蓋本《河圖》而立卦爻,生蓍策「以前民用」,《易》之本末具是矣。故比篇首列《河圖》,遂紀蓍策。因備舉辭變象占四者,以象辭具於卦爻,變占生於蓍策故也。以此推之,則變占應屬「至精」,象辭應屬「至變」明矣。至下文又復列舉蓍卦爻,其義可見。」問:「「至精」故能 「極深而通志」,「至變」故能「研幾而成務」下文「通志」與前同,卻舍曰「成務「而曰「定天下之業」;又增一句曰「斷天下之疑」。何也?」曰:「「通志」 主蓍言。「成務」主卦爻言。以方知易貢,將析卦爻以立義,故於「成務」中亦以「定業」斷疑。析言之,卦「方以知」,故能「定業」;爻「易以貢」,故能斷疑。如當《需》之時,貴於孚,亨而貞焉,斯足以定其業矣。然自郊而沙,自沙而泥,處位不同,義各有當,則非爻無以為斷。要皆所以「成天下之務」而已。〈清植。〉
「以此洗心」,「此」字何所指?即指蓍卦之德、六爻之義也。著卦爻之設,乃是聖人牖民一片婆心所寓。「以此洗心」,則滿腔都是惻隱。至「退藏於密」,而此意常在,故及共發,而能與民同患也。「以此齋戎」,根「神物」來,亦是此意。〈清植。〉
「《易》有太極」,此句極其圓妙。氣根於理,理因氣見,說來渾融無跡。鍾旺
「吉凶生大業」,且不必入教人趨避意。天地間若無個吉凶,或有吉而無凶:一切事業經綸,何自而起?惟大業由吉凶而生,故聖人教人趨避,以成天下之業。〈自記。〉
「書不盡言」,何以「係辭」便能「盡言」?既有「盡意」之卦象,因而係之辭,則非凡書之比矣。故於「係辭」下著一「焉」字,其旨自明。第二章「係辭焉而明吉凶」,亦是根上「設卦觀象」來,與比正同、即「有見於天下之動」節所云「繁辭」,亦是根上節「象」字來;「係辭焉所以吉」,亦是根上文「四象」 來。故俱著「焉」字。經書中助字無虛下者。〈《清植》。以上《繫辭上傳》。〉
卦各三畫,以天、地、人有定位,而事之始、中、終有定序,都是如此。因而重之為六十四,亦皆理數之自然,非有一毫造作於其間。
貞,正也,常也。吉凶不一,要以正面常者為勝。「惠迪吉,從逆凶」。豈無修德而凶,不道而吉?非其正常也。天地以正而常者為觀,日月以正而常者為明,天地日月豈無變異?非共正而常者也。此陰陽,人事之主宰。若如時解,便大有病。吉兇相勝,既是一定之理,聖人教人趨吉避凶,謂之何哉?
「貞觀「、「貞明」,便是天地日月之貞於一處。老氏所謂「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亦頗得比意。〈自記。〉
「大德日生」,故生乃天地之性,絪縕化醇,則生意可觀者也。〈自記。〉
日與月,寒與暑,二氣兩體,卻是交藏互根。此所以自然相感,而無容心也。〈自記。〉
承《否》之後,是甫安、甫存、甫治也。觀三個「不忘」字,便見得去亂亡未遠,與制治未亂、保邦未危,口氣是兩樣。〈自記。〉
八卦是伏羲所名,朱子於?乾卦?顯言之,至《屯》則不敢定。《係傅》其稱名也雜,即指六十四卦之名也,而下云「其於中古乎」?「其有憂患乎」?亦未定為誰名。今思伏羲時,《井》、《鼎》諸物或未備,意者其文王所名乎?
聖人尤患,都是憂患天下,不是只為一身。「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吉凶與民同患,聖人滿腔都是仁,原不見有一層皮殼。
「其出入以度,外內使知懼」,則雖師保之嚴,不是過矣。然又為之明其憂患,與所以致是憂患之故,牖民覺世,全是一片婆心。故人不覺其有師保之嚴,而直如父母臨之也。口氣是如此。〈清植。〉
「柔之為道,不利遠」,故六二不如九二。以比推之,則知九二強於六二矣,以遠貴剛故也。又知氣四下如六四,六四強於九四矣,以近貴柔,下貴剛故也。「其柔危,其剛勝」,故三雖多凶,而六三又甚於九三;五雖多功,而九五尤強於六五也。此二節不過數語,直括盡全《易》中四爻義例。然其立言,曰「其要」,曰「耶」,一以見聖人之德盛禮恭,諸多渾含,不似後人武斷;一以見《易》理變動不居。雖賂論其大體,見得如此,而終不可以拘泥看殺。〈清植。〉
理本易簡,惟健順者能體之。若謂易簡生於健順,則非也。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者;誠也。誠,則自然易簡;不誠,而自謂易簡者,妄也。〈自記。〉
健以聖人之心體言,順以聖人之行事言,非兩人也。「易」對「險」,不對「難」。前章所謂「辭有險易」,《中庸》謂「君子居易」,「小人行險」,皆是以「險」、「易」相對,蓋以險遇險,則不能知險,而亦無以處此險也。故惟易者能知之,亦惟易者能處之。《本義》卻用「難」字為對,然難亦險也。雖易而能知險,所謂「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也。簡與阻亦然。〈自記。〉
易乃坦易,如「居易以俟命」之易,不是難易之易。如人以機械變詐來,我亦以機械變詐應,倒往往為所欺蔽。遇機械變詐人,我只以明白坦易處之,倒都照見得他的情偽,所以云「易以知險」也。既知之,便能以此處之,不過坦易明白,誠心直道,彼亦久而自化矣。簡與阻亦然。遇事之繁難瑣碎者,我只求得其要領,則繁難瑣碎處,亦俱知其故。若仍以叢脞御之,如何知其阻?以簡知之,即以簡處之而已。
某解「易以知險」、「簡以知阻」與《本義》略異。蓋身亦入險阻,便難有濟,我即易以知其險,即簡以知其阻,以此知之,即以此處之,則險者易而阻者簡矣。人心之光明,易也;行事之順理,簡也。在我無邪曲曖昧,而行所無事,當險阻有何不濟,靜專、動直,靜翕、動辟,即是詮解「易」、「簡」二字。蓋在人之易簡,可以心地、行事言之,天地之易簡於何見?天之道,其靜也專一,其動也直遂,豈不易乎?地之道,其靜也都包在裏面,不見形聲;其動也一放出來,色色俱全,豈不簡乎?朱子說得妙,專直是一個。翕闢是兩個。如兩扇門,有閉有開,閉則一無所見,開則無所不有。卻不是開時方逐物造出來,原是一有都有也。
愛惡生於時,遠近生於位,情偽生於德。利害最重,悔吝為輕,吉凶居其間。「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則凶。或害之,侮且吝」。總頂時、位、德而論之。「不相得」者,以惡相攻,以偽相感也。「近而不相得」,則勢必致凶,甚者或至於生害,即輕者亦必「悔且吝」也。以此推之,則近而相得者,必獲吉利可知;遠而相得者,雖未必吉利,其免於凶害亦可知;即遠而不相得者,雖或不免於悔吝,其不至於凶害又可知矣。著語無多,八面周盡,故是聖筆。〈清植。以上《繫辭下傳》。〉
《繫辭》都是說辭,《說卦》都是講卦。《繫辭》中雖有講卦處,意總歸於辭;《說卦》中雖有說辭處,意總歸於卦。
「參天兩地而倚數」,儒先之說,都不甚明白。蓋以理言,天一地二,地為天包,豈非三乎?以數言,一數不行,必至三方有數,三三為九是也。以形象言,隨便點三點,求其心,皆可規而圓之;隨便點兩點;求其角,皆可矩而方之。兼此三說,其義始備。〈清植。〉
朱子謂:「圓者徑一圍三,方者徑一圍四。三用其全,四用其半,」其實徑一圍,不止三,徑七圍當二十二,且用全、用半之說,又多一轉。看來天數起於一,而實行於三。一是全數,行不去,推至於十百千萬,總是個一,必以三推之,方可至於無窮。地數卻只須從二起,便可行。又曰「三二為三,三三為九。三九為二十七,三二十七為八十一,歸到一上來。」蓋此數是自三歸到一,不是自一數列三。〈清植。〉
道即命,德即性,義即理。物所固有者為理、性、命,人之體之則為道、德、義。能「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則能「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自記。〉
「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謂立訃;「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謂係爻。〈自記。〉
「兼三才而兩之」,分陰陽而迭用之,且就「聖人」上說;六畫成卦,六位成章,是就「易」上說。「兼」字語勢側在「兩」字,「分」字語勢側在「迭用」字。〈自記。〉
「兼三才而兩之」,是道有變動,故曰爻;「分陰分陽」,是爻有等,故曰物「迭用柔剛」,是物相雜,故曰文。〈自記。〉
《參同契》「納甲應月候」之說,似《先天》「八卦方位」;《太玄》「方州部家」之法,似《先天》「生卦次第」。故朱子疑希夷、康節之前有傳。〈自記。〉
「天地定位」節,與出《震》之序不符,又與《乾》、《坤》六子之次亦異,故邵予以之證明《先天》,確矣。然須先言水火,乃及雷風,而此反之。下 「雷動」節,兩相對舉,又俱先陽卦,後陰卦,不以左右陰陽為次。為可疑耳。蓋此章重在「雷動」節,見陰陽次第。此節卦位對偶,原可錯舉。至下一左一右對舉,先陽卦,後陰卦,取其於辭為順,於左陽右陰之理無礙也。〈自記。〉
「數往者順」節,邵子之說,似與朱子異。愚謂此條蓋承上節起下節之意。言曰八卦方位,若如上文起《乾》、《坤》三陽三陰,數至《震》、《巽》一陽一陰,是順數也,若起《震》、《巽》一陽一陰,數至《乾》、《坤》三陽三陰,則是逆數也。論方位相對尊卑之序,須從《乾》、《坤》說起。然《易》固之意,則是起《震》、《巽》,終《乾》、《坤》,以著陰陽消息之次,如下文所云也。〈自記。〉
「數往」、「知來」,邵子說是「自《震》至《乾》,皆已生之卦,為順;自《巽》至《坤》,皆未生之卦,為逆」。看來比須與「雷動」節合為一章,而 「數往」一節為遇文。大地是三陰三陽底卦,山澤是二險二陽底卦,風雷便只一陰一陽。自三陰三陽,數至一陰一陽,為「數往者順」,是結上節。自一陰一陽,數至三陰三陽,為「知來者逆」,是起下節。「逆數」云何?雷動、風散云云是也。《坎》、《離》亦二陰二陽,卻放在雷風之後,聖人之意,以水火為重。故邵子曰:「《乾》、《坤》定上下之位,《坎》、《離》列左右之門。」推而至於天地、日月、四時、晝夜,莫不由於是也。又如雷風之例,則須云「日以亙量之,雨以潤之」聖人立文卻不然,不以女先男也。上文山、水居澤、火之先,下文水、火相逮,亦是此意。〈清植。〉
「雷動」節,既撲位與上章同,則氣候亦須相應,何以一南一北之風雷,同為生物之功乎?蓋是兩兩對說。「雷以動之」,動其潛陽也;「風以散之」,散其伏陰也。「雨以潤之」,秋,多雨也;「日以亙小之」,春多陽也。「艮以止之」,是收斂之時;「兌以說之」,是發榮之候。《乾》居大夏,首出庶物,謂之大君;《坤》居大冬,息養萬物,謂之慈母。〈自記。〉
冬春之際,陽氣將發,故曰「雷以動之」。秋來,則涼風至,日晚暮亦多風。雨潤在西,邵子所謂「秋,多雨」是也;日亙在東,觀朝日尤可見。艮止者,生意止息,以德言也。兌說是生機暢遂,亦以德言。然春夏,則萬物皆蒙潤澤:秋冬,則草木歸根山林;象在其中矣。〈自記。〉
雷風皆火之所發,似乎重複,體之於心,二者最大。雷主動,有二義:一奮發有為,一戰兢惕厲。風主散,人有私慾凝滯,要有個消散他的道理,即省察克治也。雷即「戒慎恐懼」,風即「謹獨」,是問學中要緊處,故《震》、《巽》當頭。問:「澤亦水也,譬之人身,作何分別?」曰:「水主流行,澤主滋潤。人身中周流榮街,活動筋骨,那沾濕潮潤者,皆水也;其便溺、津液、涕唾,則澤也。水無形,以氣向油漆物上嗬之便有水,是從陽氣生出。既生有形質,便是澤。水是初生頃,澤是既生尾。」
至尊以天縱之姿,撫大一統之運,件件俱經講究著落。嘗諭:「西海甚小,不過是一大湖。」退而思之,《漢書》中明言西水自入西海,而先儒說《先天圖》,乃有「澤注東南」之論。向疑其為據中土以立言,大地形勢未必如是。恭繹之下,始知先儒之論,原無差舛也。梅定九亦言:「西洋之水,與中國之海通。」
漢、唐以來,都不識天,多以天為茫茫蕩蕩,無有知覺,不過胡亂生出人物來,任他升沉顯晦。後來儒者覺得不是,亦只空說有個理在,不然何以日月星辰萬古不錯,生人生物都有條緒。其實天之形勢大,其運動包羅,人豈能與之同?乃聖人說來,天與人直是一般。說「天聰明」,果然天聰明;說「天有好惡」,果然天有好惡;說「上天震怒」,果然天有震怒;說「皇天眷佑」,果然天有眷佑。人有性,天亦有性,人有心,天亦有心,無絲毫之異。一切風雨雷霆,都是天之材料,而中間有個主宰之帝,各項職掌,無不聽命於帝。其生殺舒斂,氣候一到,無有鉅細,莫不響應。如人一身,其五官百體,皆人之材料,亦各有職掌,而主宰乃心也。拔一根毛發,心亦知痛,所以謂之天君。聖人說天,並不說他精微奧妙,只在人門用飲食上說盡道理。
《先天圖》陽生於子,陰生於午。《後天圖》陽生於亥,陰生於已。京房《火珠林》及《十二律旋相為宮》,又皆陽生於子,陰生於未。問:「《先天圖》正也,《後天圖》陽生亥、陰生已,何也?」曰:「至子月已成一陽,其實無無陽之時。亥月陽已生,特未成一陽耳。陰亦如此。」問:「陰陽相配,而星術家率言陰生於未,何也?「曰:「此抉陽抑陰意也。然亦實有此理,但觀春夏秋冬雖平分,其實正月物已萌芽,直至九月始雕落,則陽盛陰微極顯然者。論林鍾居丑,應在子月之次,而今居未者,陰陽分對,亦有此理,如日屬陽,夜屬陰也。又如夫婦初娶之時,同牢合巹,本足一體。及至成禮之後,則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內,各不相攙。同者所以聯其情,異者所以嚴其分。子午宜對,而起於未者,避陽之衝也。」
《後天圖》儒先原不曾講明。朱子《答袁機仲》云:「《後天圖》思之終不得其解,與其枝離附會,不如闕之以待知者。」可見朱子亦不敢自信。其餘諸儒所說卦位,不過依著《震》東《兌》西、《離》南《坎》北說過,何曾說出緣故來。當初只有此圖,並無「後天」之名,因邵子傳出《先天圖》,遂別此為「後天」。如今因分《先天》、《後天》,又以《後天》為《先天》變山來的。多讀些古書者,知道以前原無《先天》之說,至詆邵、朱為杜撰。而篤信宋儒者,讀書又從宋截斷,不思漢、唐以來,就說得未必是。然源流在此,不特好處要知道,就是不好處亦要知道。所以讀書貴多,不端是考究,卻是源流,不可不知耳。讀宋以後書者,不知《後天》即《易》之本圖,非先有《先天》而變為《後天》也。讀漢、唐以來書者,又不信《先天》,以《先天》為於《易經》之外以意造出者。二者皆不是。
《後天圖》,惟項平庵一說近似。項氏以此圖配五行,謂:「《震》、《巽》皆木,故居東;《離》火,故居南;《兌》、《乾》皆金,故居西;《坎》水故居北。土旺四季,故《艮》居冬春之交;《坤》居夏秋之交。木、金、上各二者,以形旺也;水、火各一者,以氣旺也。《坤》陰土,故在陰地,《艮》陽土,故在陽地。《震》陽木,故正東;《巽》陰木,故近南;《兌》陰金,故正西;《乾》陽金,故近北而接乎陽也。」此亦一說。然使當時書圖之指只如此,亦無甚關係,密謂此圖理甚大。大抵以四陽卦始終,四陰卦卻置在中間。如人原只是純陽之氣,中間必娶妻而後能生子,至生手又只是純陽之氣。始終只是陽氣,中間卻離陰不得。又如播一種子,所包莫非陽氣,假令此種便自能結果,豈不甚善?到底須生枝、生葉、開花,方能結果。中間許多事,雖是無用底,然卻離他不得。〈清植。〉
《後天圖》把《乾》位在西北,其義甚深。蓋到子位,一陽來復,天心已動。惟前一位,故者已滅,新者未生,寂然不動。喜怒哀樂未發時,乃天下之大本。已往的渣滓,盡皆消化,方能生生不息。人不特惡念要消,即善事亦要消,不可留滯。如吃飯,到睡時都要消,若留在腹中,便成病。堯舜事業,亦浮雲之過太虛,曰「戰乎《乾》」者,不戰不能消化。天如此,聖人亦如此,只是聖人有不戰,裁必勝矣。若消化不盡,便是間斷,便息了。過去的留滯,便是未來的將迎。文王得力於此,所以謂之「純」。
後天似與先天相反,然天道人事,吻合甚精。伏羲以動為陽,靜為陰;文王卻以靜為陽,動為陰。如人靜而無事,將心存在內,卓然精明,此以神明用事,為陽;有事而動,則形骸用事,為陰。萬物藏於冬,蠢於春,生成於夏、秋。然冬、春卻是陽生,夏、秋卻是陰生。《巽》、《離》、《兌》、《震》、《坎》、《艮》,各從其類,陽卻隔斷在頭尾,中間夾著陰。如人動念要做一事,不是一心便做得來,畢竟費些力氣做成,方完了這個念頭。最妙是安頓《乾》這一位好。人做事有兩樣:一是倦怠了,打不起精神;一是事王做完,放不下,遺攪擾在胸中。這便接不過去,天命就於此斷了,非「於穆不已」也。「戰乎《乾》」正是要去比二病。果木地下種子,不是大始,枝上方結之實,乃是大始。所以《乾》為木果,在木之果也;《艮》為果蕆,則下地之種也。「終日乾乾」,有事之時也;「夕惕若」正是「戰乎《乾》」,萬事皆從此始。《艮》,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所成終」,要重讀,而「所成始也」輕讀。積之不厚,則發之無力;藏之不固,則出之易盡。《艮》,物之所成終也,而成始即在此。「齊乎《巽》」,一陰生也,如人形體用事,便理欲不齊,要截斷使歸於齊。「潔齊」者,一毫不裏累,方為潔,方才齊。人只見地下種子為始,不知枝上方成形者為大始,所以謂「天德不可為首也。」人不知此為首耳。
《乾》是由動之靜轉灣處,《艮》是由靜之動轉灣處,《兌》是盛滿時。
常人有常人的八卦:陽是理,陰是欲,《震》是警動意,《坎》是閱歷意,《艮》是歸於靜正,《巽》是私意萌動,《離》則虛妄,《兌》則溺矣。聖人有聖人的八卦:陽是誠,陰是明,《震》為戒懼,誠之端也,《坎》則中實,《艮》則復於靜正,而《乾》也者。「終日乾乾」,夕猶惕若。吾輩睡時心便放逸,聖人猶是惕然;一放則天命不流行矣。《中庸》注「自戎懼而約之」。約如「約之以禮」之約,非約少,乃約束也;約是約心?,不是約戒懼。《乾》是靜動之交過渡處,又是始終貫注處;《巽》是明之端;《離》則朗若懸照,無物不見;《坤》中無往不順;《兌》則和悅,皆中於節矣。朱子「政中和」節注,可謂「達天德」。 「致中」便是誠,「致和」便是明。
《後天圖》包盡天下物事,以人心言之,最易明白。「帝出乎《震》」,即是人心動處,人心無事時,原自寂然,到有事便動山水。至《巽》,則所以做事之意已定,故曰「齊」。然必此心乾乾淨淨方能齊,故下文添出「潔」字。「潔」字甚精。《離》只是明底意思,故曰「相見」,又曰「響明而治」。到得《坤》,正是做事時節,故曰「致役」。說言乎《兌》,則事已心休了。《乾卦》伏羲原放在南邊,此是天的正位;文王卻放在西北,妙慮正在此,不可放過。大凡人做事已完,則此心必懈了,不然則昏了。故放一《乾卦》在此,欲人提醒此心,使常常分明。孔子下一「戰」字最妙,此時不戰,便昏惰了。如人日閘做了許多事,到得夜來睡後,便昏昏沉沉,不剩矱了。比是不戰之故。必提醒此心,使雖在夢寐,常有清明之氣始得。比一卦是文王最用意處。「勞平《坎》」,則休息了。「成言平《艮》」,言事至此而始成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此句甚有力,不可輕抹過。言萬物到比方成,是「萬物之所成終」。然人但知其為成終,不知其戍始者,即在此。其實「萬物之所成終」,即萬物之「所成始也」,「而所成始也」五字,須著眼。〈清植。〉
至尊嘗垂諭云:「《先》、《後天圖》可說得合否?」奏云:「論理自說得合,理只一個。只是論其物事,卻是兩個頭面。」復諭云:「如此則《先天》是自然的,《後天》豈不像是安排出來,不自然了磨?」奏云:「據臣愚見想來,凡天下物事,頭一個都是自然的,至第二個,便要略加安排。就是《先天圖》,描圖是自然的,圓圓便略有些安排。如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數去何等自然,若用他來算,必定要用一歸、不須歸等法,亦是安排的。聖人「老吾老」,「幼吾幼」,「以及人之老、幼」,一毫無所勉強。但至要做實事,便倒底是他的老幼,不在一家住,這裏便要安排。須是替他制田裡,教樹畜,有許多事。豈獨聖人?天地亦然。赤道是自然的,黃道就不能全自然。天包地外,地在天中,兩極為樞,運動有常,豈有不自然的?到了黃道,便斜掛在赤道上。月與五星,更有些參差。到那行不去時,連天也像不得不略加安排。」遂蒙笑諭云:「所論極當,正是如此。」
後天是帝之各專其職處,先天是神之互為其根處。帝變化成萬物,神則所以能變化而成萬物也。「神」字專屬先天,前面只是引起。〈自記。〉
上章言帝,存《乾》、《坤》之位;此章言神,則去《乾》、《坤》而專言六子。此理至妙,蓋《乾》、《坤》即帝即神也,程子曰:「以主宰言,謂之帝,譬之於人,則心也;以妙用言,謂之神,譬之於人,亦人之神也。」心與神非二物也,然心有主而神無在。故言人之心,則心在腔子裏,可指其處所而言。五事以思與貌言,視聽並列,猶上章以《乾》、《坤》與六子並列也。若言心之神,則固難指一處以為言。如我們靜坐於此,忽然有人言觸於吾耳,則耳旋聽之,目旋視之,因辨其聲,亦鑒其貌。彼時將以神為在耳乎?在目乎?將以辨聲者為神乎?抑以鑒貌者為神乎?無在而無不在,故不可以指其處所也。問:「程子之釋「帝」、釋「神」,皆根《乾》為義,似於《坤》無與。」曰:「《乾》、《坤》豈是二物?《坤》即《乾》中之《坤》也。分言之則為《乾》為《坤》;專言帝言神,則《坤》統是矣。〈清植。〉
足是行動的,於《震》為似,《艮》何以為指?解者曰「手能止物」。手之用,不止於能止物也。從來解《易》者,多順著經文,隨便扯一個道理來解。以為聖人的話,雖橫說豎說,無所不可,而不知非也。指之為用,比足不同,足一動便離故處,獨指之用不離故處。以靜為動,雖動而不出其位,故《艮》為指也。聖人取象,皆取與他物不同處,直是體物工妙。如水取其至實,何以為至實?以其不盈也。論形之堅實者,無如金石,然都不能比水。如今用土築堤,雖極堅厚,使用夯硪春之,畢竟陷下些去。五殺人斗斛,雖極堆滿,試搖動之,亦遂陷下。金銀至堅矣,鏈之亦有消耗,巾有渣滓,即虛處也。惟其盈滿隆起,故得而消陷之。水則取乎而已,流而不盈。滿則溢,無不由地中行者。人之學問,自己做出一個盈滿光景,便是他虛處。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乾》為健,而健之中,始《震》動以有為,中習《坎》而出險,終凝然而能止,皆健也。《坤》為順,而順之中,始盤旋而深入,中光明而洞達,終恰然而喜悅,皆順也。總言之,健順而已。分析,則又各有三德焉。〈以上《說卦傳》。〉
河汾以「時之相生」讚《序傳》,以「旁行不流」讚《雜傳》,極有見。天下道理,只有相生、相對二義。《序傳》因經卦之序,流水說去,以明卦卦鈞連,皆有相生之義。《雜傳》因反對之卦,雙雙發明,以見卦卦配搭,皆有相對之義。如此看《易》,方覺得活活潑潑,頭頭是道。而占筮者,引伸觸類,能事可畢。夫子如此讚《易》,後來詮《易》者,尚多看作板定物事,豈不可歎?〈清植。《序》、《雜卦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