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正義/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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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一·冠義第四十三 |
陸曰:「鄭云:『《大學》者,以其記博學,可以為政也。』」
[疏]正義曰:案鄭《目錄》云:「名曰《大學》者,以其記博學,可以為政也。此於《別錄》屬《通論》。」此《大學》之篇,論學成之事,能治其國,章明其德於天下,卻本明德所由,先從誠意為始。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明明德」,謂顯明其至德也。止,猶自處也。得,謂得事之宜也。○大,舊音泰,劉直帶反。近,附近之近。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知,謂知善惡吉凶之所終始也。○其知如字,徐音智,下「致知」同。致知在格物。格,來也。物,猶事也。其知於善深則來善物,其知於惡深則來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此「致」或為「至」。○格,古百反。好,呼報反。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脩,身脩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壹是,專行是也。○治,國治,並直吏反,下同。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謙,讀為慊,慊之言厭也。厭,讀為黶,黶,閉藏貌也。○毋音無。惡惡,上烏路反,下如字。臭,昌救反。好好,上呼報反,下如字。謙,依注讀為慊,徐苦簟反。閒音閒。厭,讀為黶,烏斬反,又烏簟反。揜,於檢反。著,張慮反,注同。肺,芳廢反。肝音干。言厭,於琰反,一音於步反。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嚴乎,言可畏敬也。胖,猶大也。三者,言有實於內,顯見於外。○胖,步丹反,注及下同。見,賢遍反。
《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此「心廣體胖」之詩也。澳,隈崖也。「菉竹猗猗」,喻美盛。斐,有文章貌也。諠,忘也。道猶言也。恂,字或作「峻」,讀如嚴峻之「峻」,言其容貌嚴栗也。民不能忘,以其意誠而德著也。○淇音其。澳,本亦作奧,於六反,本又作「隩」,一音烏報反。菉音綠。猗,於宜反。斐,芳尾反,一音匪,文章貌。磋,七何反。琢,丁角反。摩,本亦作磨,末何反。《爾雅》云:「骨曰切,像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僩,下板反,又胡板反。赫,許百反。喧,本亦作咺,況晚反。諠,許袁反,《詩》作諼,或作暄,音同。恂,依注音峻,思俊反,一音思旬反。栗,利悉反。澳,於六反。隈,烏回反。
《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聖人既有親賢之德,其政又有樂利於民。君子小人,各有以思之。○於音烏,下「於緝熙」同。戲,好胡反,徐范音義。樂其樂,並音岳,又音洛,注同。
《康誥》曰「克明德」,《大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皆自明明德也。克,能也。顧,念也。諟,猶正也。《帝典》,《堯典》,亦《尚書》篇名也。峻,大也。諟,或為「題」。○誥,古報反。大音泰。顧諟,上音故,本又作顧,同,下音是。峻,徐音俊,又弘俊反。題,徐徒兮反。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盤銘,刻戒於盤也。極,猶盡也。君子日新其德,常盡心力不有餘也。○盤,步干反。銘,徐音冥,亡丁反。《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詩》云:「緡蠻黃鳥,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於止,於鳥之所止也。就而觀之,知其所止,知鳥擇岑蔚安閒而止處之耳。言人亦當擇禮義樂土而自止處也。《論語》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畿音祈,又作幾,音同。緡蠻,音綿,一音亡取反,《毛詩》作「綿,傳云:「綿蠻,小鳥貌。」《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緝熙,光明也。此美文王之德光明,敬其所以自止處。○緝,七入反。熙,許其反。
[疏]「大學」至「道矣」。○正義曰:此經大學之道,在於明明德,在於親民,在止於至善。積德而行,則近於道也。○「在明明德」者,言「大學之道」,在於章明己之光明之德。謂身有明德,而更章顯之,此其一也。○「在親民」者,言大學之道,在於親愛於民,是其二也。○「在止於至善」者,言大學之道,在止處於至善之行,此其三也。言大學之道,在於此三事矣。○「知止而後有定」者,更覆說「止於至善」之事。既知「止於至善」,而後心能有定,不有差貳也。○「定而後能靜」者,心定無慾改,能靜不躁求也。「靜而後能安」者,以靜故情性安和也。○「安而後能慮」者,情既安和,能思慮於事也。○「慮而後能得」者,既能思慮,然後於事得安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者,若於事得宜,而天下萬物有本有末,經營百事有終有始也。○「知所先後」者,既能如此,天下百事萬物,皆識知其先後也。○「則近道矣」者,若能行此諸事,則附近於大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前章言大學之道在明德、親民、止善,覆說止善之事既畢,故此經明明德之理。○「先治其國」者,此以積學能為明德盛極之事,以漸到。今本其初,故言欲章明己之明德,使遍於天下者,先須能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也。「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言若欲齊家,先須脩身也。○「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言若欲脩身,必先正其心也。○「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者,總包萬慮謂之為心,情所意念謂之意。若欲正其心使無傾邪,必須先至誠,在於憶念也。若能誠實其意,則心不傾邪也。○「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者,言欲精誠其己意,先須招致其所知之事,言初始必須學習,然後乃能有所知曉其成敗,故云「先致其知」也。○「致知在格物」,此經明初以致知,積漸而大至明德。前經從盛以本初,此經從初以至盛,上下相結也。「致知在格物」者,言若能學習招致所知。格,來也。己有所知,則能在於來物。若知善深則來善物,知惡深則來惡物。言善事隨人行善而來應之,惡事隨人行惡亦來應之。言善惡之來緣人所好也。○「物格而後知至」者,物既來,則知其善惡所至。善事來,則知其至於善;若惡事來,則知其至於惡。既能知至,則行善不行惡也。○「知至而後意誠」,既能知至,則意念精誠也。○「意誠而後心正」者,意能精誠,故能心正也。○「國治而後天下平」者,則上「明明德於天下」,是以自天子至庶人皆然也。○「壹是皆以脩身為本」者,言上從天子,下至庶人,貴賤雖異,所行此者專一,以脩身為本。上言誠意、正心、齊家、治國,今此獨雲「脩身為本」者,細別雖異,其大略皆是脩身也。○「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本亂,謂身不脩也。末治,謂國家治也。言己身既不脩,而望家國治者否矣。否,不也。言不有此事也。○「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者,此覆說「本亂而末治否矣」之事也。譬若與人交接,應須敦厚以加於人。今所厚之處,乃以輕薄,謂以輕薄待彼人也。「其所薄者厚」,謂己既與彼輕薄,慾望所薄之處以厚重報己,未有此事也。言己以厚施人,人亦厚以報己也。若己輕薄施人,人亦輕薄報己,言事厚之與薄皆以身為本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者,本,謂身也。既以身為本,若能自知其身,是「知本」也,是知之至極也。○「所謂誠其意」者,自此以下,至「此謂知本」,廣明誠意之事。此一節明誠意之本,先須慎其獨也。○「毋自欺也」,言欲精誠其意,無自欺誑於身,言於身必須誠實也。○「如惡惡臭」者,謂臭穢之氣,謂見此惡事人嫌惡之,如人嫌臭穢之氣,心實嫌之,口不可道矣。○「如好好色」者,謂見此善事而愛好之,如以人好色,心實好之,口不可道矣。言誠其意者,見彼好事、惡事,當須實好、惡之,不言而自見,不可外貌詐作好、惡,而內心實不好、惡也。皆須誠實矣。○「此之謂自謙」者,謙,讀如慊,慊然安靜之貌。心雖好、惡而口不言,應自然安靜也。「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者,謂小人獨居,無所不為,見君子而後乃厭然閉藏其不善之事,宣著所行善事也。○「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者,言小人為惡,外人視之,昭然明察矣,如見肺肝然。「則何益矣」者,言小人為惡,外人視之,昭然明察矣,如見肺肝,雖鏨時揜藏,言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者,言此小人既懷誠實惡事於中心,必形見於外,不可揜藏。○注「謙讀為慊」。○正義曰:以經義之理,言作謙退之字。既無謙退之事,故讀為慊,慊,不滿之貌,故又讀為厭,厭,自安靜也。雲「厭讀為黶」,黶為黑色,如為閉藏貌也。○「曾子曰:十目所視」者,此經明君子脩身,外人所視,不可不誠其意。作《記》之人,引曾子之言以證之。「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者,言所指、視者眾也。十目,謂十人之目,十手,謂十人之手也。○「其嚴乎」者,既視者及指者皆眾,其所畏敬,可嚴憚乎。○「富潤屋,德潤身」者,此言二句為喻也。言家若富,則能潤其屋,有金玉又華飾見於外也。○「德潤身」者,謂德能霑潤其身,使身有光榮見於外也。○「心廣體胖」者,言內心寬廣,則外體胖大,言為之於中,必形見於外也。「故君子必誠其意」者,以有內見於外,必須精誠其意,在內心不可虛也。○「《詩》云:瞻彼淇澳」者,此一經廣明誠意之事,故引《詩》言學問自新、顏色威儀之事,以證誠意之道也。○「瞻彼淇澳,菉竹猗猗」者,此《詩•衛風•淇澳》之篇,衛人美武公之德也。澳,隈也。菉,王芻也。竹,萹竹也。視彼淇水之隈曲之內,生此菉之與竹,猗猗然而茂盛,以淇水浸潤故也。言視彼衛朝之內,上有武公之身,道德茂盛,亦蒙康叔之餘烈故也。引之者,證誠意之道。○「有斐君子」者,有斐然文章之君子,學問之益矣。○「如切如磋」者,如骨之切,如象之磋,又能自脩也。○「如琢如磨」者,如玉之琢,如石之磨也。○「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喧兮」者,又瑟兮顏色矜莊,僩然性行寬大,赫然顏色盛美,喧然威儀宣美,斐然文章之君子,民皆愛念之,終久不可忘也。諠,忘也。自此以上,《詩》之本文也。自此以下,記者引《爾雅》而釋之。「如切如磋者,道學也」者,論道其學矣。○「如琢如磨者,自脩也」者,謂自脩飾矣,言初習謂之學,重習謂之脩,亦謂《詩》本文互而相通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者,恂,讀為「峻」,言顏色嚴峻戰慄也。○「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謂善稱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論道武王盛德至極美善,人之愛念不能忘也。○注「此心」至「著也」。○正義曰:「諠,忘也」,《釋訓》文也。雲「道猶言也」,謂經中「道」盛德至善,恐為道德之「道」,故云「道猶言也」。雲「恂,字或作峻,讀如嚴峻之峻」者,以經之「恂」字,他本或作「峻」字,故讀為嚴峻之「峻」。《詩》箋云:「還為恂也。」此《記》為「赫兮喧兮」,《詩經》雲「赫兮喧兮」,本不同也。雲「以其意誠而德著也」,以武公用意精誠德著於人,人不忘也。以經廣明誠意之事,故鄭雲「意誠而德著也」。「《詩》云:於戲前王不忘」者,此一經廣明誠意之事。此《周頌•烈文》之篇也,美武王之詩。於戲,猶言嗚呼矣。以文王、武王意誠於天下,故詩人歎美之云:此前世之王,其德不可忘也。○「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者,言後世貴重之,言君子皆美此前王能賢其賢人而親其族親也。○「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者,言後世卑賤小人,美此前王能愛樂其所樂,謂民之所樂者,前王亦愛樂之。「利其利」者,能利益其人之所利,民為利者,前王亦利益之。言前王施為政教,下順人情,不奪人之所樂、利之事故云「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也。○「此以沒世不忘也」,由前王意能精誠,垂於後世,故君子小人皆所美念。以此之故,終沒於世,其德不忘也。○「《康誥》曰:克明德」者,此一經廣明意誠則能明己之德。周公封康叔而作《康誥》,戒康叔能明用有德。此《記》之意,言周公戒康叔以自明其德,與《尚書》異也。「《大甲》曰:顧諟天之明命」者,顧,念也。諟,正也。伊尹戒大甲云:爾為君,當顧念奉正天之顯明之命,不邪僻也。○「《帝典》曰:克明峻德」者,《帝典》,謂《堯典》之篇。峻,大也。《尚書》之意,言堯能明用賢峻之德,此《記》之意,言堯能自明大德也。「皆自明也」,此經所云《康誥》、《大甲》、《帝典》等之文,皆是人君自明其德也,故云「皆自明也」。○注「皆自明明德也」。○正義曰:明明德必先誠其意,此經誠意之章,由初誠意也,故人先能明己之明德也。○「湯之《盤銘》」,此一經廣明誠意之事。「湯之《盤銘》」者,湯沐浴之盤,而刻銘為戒。必於沐浴之者,戒之甚也。○「苟日新」者,此《盤銘》辭也。非唯洗沐自新。苟,誠也。誠使道德日益新也。○「日日新」者,言非唯一日之新,當使日日益新。○「又日新」者,言非唯日日益新,又須常恆日新,皆是丁寧之辭也。此謂精誠其意,脩德無已也。○「《康誥》曰:作新民」者,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誥》言殷人化紂惡俗,使之變改為新人。此《記》之意,自念其德為新民也。○「《詩》曰:周雖舊邦,其命惟新」者,此《大雅•文王》之篇。其詩之本意,言周雖舊是諸侯之邦,其受天之命,唯為天子而更新也。此《記》之意,其所施教命,唯能念德而自新也。「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者,極,盡也。言君子欲日新其德,無處不用其心盡力也。言自新之道,唯在盡其心力,更無餘行也。○「《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此一經廣明誠意之事,言誠意在於所止,故上云:「《大學》之道在於至善。」此《商頌•玄鳥》之篇,言殷之邦畿方千里,為人所居止。此《記》斷章,喻其民人而擇所止,言人君賢則來也。○「《詩》云:緡蠻黃鳥,止於丘隅」者,此《詩•小雅•緡蠻》之篇,剌幽王之詩。言緡蠻然微小之黃鳥,止在於岑蔚丘隅之處,得其所止,以言微小之臣依託大臣,亦得其所也。○「子曰:於止,知其所止」者,孔子見其《詩》文而論之,雲是觀於鳥之所止,則人亦知其所止。鳥之知在岑蔚安閒之處,則知人亦擇禮義樂土之處而居止也。○「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者,豈可以人不擇止處,不如鳥乎?言不可不如鳥也。故《論語》雲「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是也。○「《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者,此《大雅•文王》之篇,美文王之詩。緝熙,謂光明也。止,辭也。《詩》之本意,雲文王見此光明之人,則恭敬之。此《記》之意,「於緝熙」,言嗚呼文王之德緝熙光明,又能敬其所止,以自居處也。○注「鳥擇」至「止處」。○正義曰:岑,謂巖險。蔚,謂草木蓊蔚。言鳥之所止,必擇靜密之處也。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情,猶實也。無實者多虛誕之辭。聖人之聽訟,與人同耳。必使民無實者不敢盡其辭,大畏其心志,使誠其意不敢訟。○吾聽訟,似用反。「猶人也」,《論語》作「聽訟吾猶人也」。毋訟音無。誕音但。此謂知本。本,謂「誠其意」也。
所謂脩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脩身在正其心。懥,怒貌也,或作懫,或為疐。○忿,弗粉反。懥,敕值反,范音稚,徐丁四反,又音勩。恐,丘勇反。好,呼報反,下「故好而知」同。樂,徐五孝反,一音岳。疐音致,又得計反。
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之,適也。譬,猶喻也。言適彼而以心度之,曰:吾何以親愛此人,非以其有德美與?吾何以敖惰此人,非以其志行薄與?反以喻己,則身脩與否可自知也。鮮,罕也。人莫知其子之惡,猶愛而不察。碩,大也。○辟音譬,下及注同,謂譬喻也。賤惡,烏路反,下「惡而知」同。敖,五報反。惰,徒臥反。其惡惡,上如字,下烏路反。鮮,仙善反,注同。諺,魚變反,俗語也。度,徒洛反。與音余,下「薄與」同。行,下孟反。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養子者,推心為之而中於赤子之嗜欲也。○弟音悌。長,丁丈反,下「長長」並注同。中,丁仲反,注同。嗜欲,時志反。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一家」、「一人」,謂人君也。戾之言利也。機,發動所由也。僨,猶覆敗也。《春秋傳》曰:「登戾之。」又曰:「鄭伯之車僨於濟。」戾,或為吝;僨,或為奔。○戾,力計反。賁,徐音奮,本又作「僨」注同。覆,芳福反。濟,子禮反。奔音奔。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言民化君行也。君若好貨而禁民淫於財利,不能正也。○好,呼報反,注同。行,下孟反,或如字。是故君子有諸已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國在齊其家。「有於己」,謂有仁讓也。「無於己」,謂無貪戾也。《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夭夭」、「蓁蓁」,美盛貌。「之子」者,是子也。○夭,於驕反。蓁音臻。忒,他得反。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老老、長長,謂尊老敬長也。恤,憂也。「民不倍」,不相倍棄也。絜,猶結也,挈也。矩,法也。君子有挈法之道,謂當執而行之,動作不失之。倍,或作偝。矩,或作巨。○弟音悌。倍音佩,注同。絜音結。拒之音矩,本亦作「矩」。偝棄音佩,本亦作「倍」,下同。挈也,苦結反。巨音拒,本亦作矩,其呂反。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絜矩之道」,善持其所有,以恕於人耳。治國之要盡於此。○惡,烏路反,下皆同。毋音無,下同。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言治民之道無他,取於己而已。○只音紙。好好,皆呼報反。《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巖巖,喻師尹之高嚴也。師尹,天子之大臣,為政者也。言民皆視其所行而則之,可不慎其德乎?邪辟失道,則有大刑。○節,前切反,又音如字。巖,五銜反。辟,匹亦反,又必益反,與僻同。戮,力竹反,與戮同,注同。《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師,眾也。克,能也。峻,大也。言殷王帝乙以上,未失其民之時,德亦有能配天者,謂天享其祭祀也。及紂為惡,而民怨神怒,以失天下。監視殷時之事,天之大命,得之誠不易也。道,猶言也。用,謂國用也。施奪,施其劫奪之情也。悖,猶逆也。言君有逆命,則民有逆辭也。上貪於利,則下人侵畔。《老子》曰:「多藏必厚亡。」○喪,息浪反。峻,恤俊反。易,以豉反,注同。爭,爭鬥之爭。施如字。悖,布內反,下同。上,時掌反。藏,才浪反。
《康誥》曰:「惟命不於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於,於也。天命不於常,言不專祐一家也。○專佑音又。《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楚書》,楚昭王時書也。言以善人為寶。時謂觀射父、昭奚恤也。○射父,食亦反,又食衣反。父音甫。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舅犯,晉文公之舅狐偃也。亡人,謂文公也,時辟驪姬之讒,亡在翟。而獻公薨,秦穆公使子顯吊,因勸之復國,舅犯為之對此辭也。仁親,猶言親愛仁道也。明不因喪規利也。○辟音避。驪,力宜反,本內作麗,亦作孋,同。翟音狄。顯,許遍反。為之,於偽反。
《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秦誓》,《尚書》篇名也。秦穆公伐鄭,為晉所敗於殽,還誓其群臣,而作此篇也。斷斷,誠一之貌也。他技,異端之技也。有技,才藝之技也。「若己有之」,「不啻若自其口出」,皆樂人有善之甚也。美士為「彥」。黎,眾也。尚,庶幾也。媢,妒也。違,猶戾也。俾,使也。佛戾賢人所為,使功不通於君也。殆,危也。彥,或作「盤」。○一個,古賀反,一讀作「介」,音界。「臣」,此所引與《尚書》文小異。斷,丁亂反。無它音他。技,其綺反,下及注同。休休,許虯反,《尚書傳》曰:「樂善也。」鄭注《尚書》云:「寬容貌。」何休注《公羊》雲;「美大之貌。」好,呼報反。啻音試,詩豉反。媢,莫報反,《尚書》作冒,音同,謂覆蔽也。惡,烏路反,下「能惡人」同。俾,本又作卑,必爾反。敗,必邁反。殽,戶交反。樂音岳,又音洛。妒,丁路反。佛戾,上扶弗反,下力計反。
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放去惡人媢嫉之類者,獨仁人能之,如舜放四罪而天下咸服。○迸,比孟反,又逼諍反。諍音爭鬥之爭。皇云:「逆猶屏也。」去,丘呂反。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命,讀為「慢」,聲之誤也。舉賢而不能使君以先己,是輕慢於舉人也。○命,依注音慢,武諫反。遠,於萬反。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拂,猶佹也。逮,及也。○好,呼報反,下皆同。惡,烏路反,下同。拂,扶弗反,注同。菑音哉,下同。逮音代,一音大計反。夫音扶。佹,九委反。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道行所由。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是不務祿不肖,而勉民以農也。○肖音笑。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發,起也。言仁人有財,則務於施與,以起身成其令名。不仁之人,有身貪於聚斂,以起財務成富。○施,始豉反。予,由汝反。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言君行仁道,則其臣必義。以義舉事無不成者。其為誠然,如己府庫之時為己有也。
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孟獻子,魯大夫仲孫蔑也。「畜馬乘」,謂以士初試為大夫也。「伐冰之家」,卿大夫以上,喪祭用冰。「百乘之家」,有采地者也。雞豚、牛羊,民之所畜養以為財利者也。國家利義不利財,盜臣損財耳,聚斂之臣乃損義。《論語》曰:「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畜,許六反,下同。乘,徐繩證反,下及注同。蔑,莫結反。以上,時掌反。采,七代反,本亦作菜。為之,於偽反。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言務聚財為己用者,必忘義,是小人所為也。○長,丁丈反。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彼,君也。君將欲以仁義善其政,而使小人治其國家之事,患難猥至,雖雲有善,不能救之,以其惡之已著也。○難,乃旦反。猥,烏罪反。捄音救,本亦作救。著,張慮反。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疏]「子曰」至「利也」。○正義曰:此一經廣明誠意之事,言聖人不惟自誠己意,亦服民使誠意也。孔子稱斷獄,猶如常人無以異也,言吾與常人同也。○「必也使無訟乎」者,必也使無理之人不敢爭訟也。○「無情者不得盡其辭」者,情,猶實也。言無實情虛誕之人,無道理者,不得盡竭其虛偽之辭也。○「大畏民志」者,大能畏脅民人之志,言人有虛誕之志者,皆畏懼不敢訟,言民亦誠實其意也。「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是夫子之辭。「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是記者釋夫子「無訟」之事。然能「使無訟」,則是異於人也,而雲「吾猶人」者,謂聽訟之時,備兩造,吾聽與人無殊,故云「吾猶人也」。但能用意精誠,求其情偽,所以「使無訟」也。○「此謂知本」者,此從上所謂「誠意」,以下言此「大畏民志」。以上皆是「誠意」之事,意為行本,既精誠其意,是曉知其本,故云「此謂知本」也。○「所謂脩身」者,此覆說前脩身正心之事。○「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者,懥,謂怒也。身若有所怒,「則不得其正」,言因怒而違於正也。所以然者,若遇忿怒,則違於理,則失於正也。○「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者,言因恐懼而違於正也。○「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者,此言脩身之本,必在正心。若心之不正,身亦不脩。若心之不在,視聽與食,不覺知也。是心為身本,脩身必在於正心也。○「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此經重明前經齊家、脩身之事。○「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者,之,猶適也。此言脩身之譬也。設我適彼人,見彼有德,則為我所親愛,當反自譬喻於我也。以彼有德,故為我所親愛,則我若自脩身有德,必然亦能使眾人親愛於我也。○「之其所賤惡而譬焉」者,又言我往之彼,而賤惡彼人者,必是彼人無德故也,亦當回以譬我。我若無德,則人亦賤惡我也。○「之其所畏敬而譬焉」者,又我往之彼而畏敬彼人,必是彼人莊嚴故也,亦回其譬我,我亦當莊敬,則人亦必畏敬我。○「之其所哀矜而辟焉」者,又我往之彼,而哀矜彼人,必是彼人有慈善柔弱之德故也,亦回譬我,我有慈善而或柔弱,則亦為人所哀矜也。○「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者,又我往之彼,而敖惰彼人,必是彼人邪僻故也,亦回譬我,我若邪僻,則人亦敖惰於我也。○「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者,知,識也;鮮,少也。人心多偏,若心愛好之,而多不知其惡。若嫌惡之,而多不知其美。今雖愛好,知彼有惡事;雖憎惡,知彼有美善,天下之內,如此者少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者,碩,猶大也。言人之愛子其意至甚,子雖有惡不自覺知,猶好而不知其惡也。農夫種田,恆欲其盛,苗唯碩大,猶嫌其惡,以貪心過甚,故不知其苗之碩。若能以已子而方他子,已苗而匹他苗,則好惡可知,皆以已而待他物也。○「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者,此不知子惡、不知苗碩之人,不脩其身,身既不脩,不能以己譬人,故不可以齊整其家。○注「之適」至「大也」。○正義曰:「之,適也」,《釋詁》文。雲「反以喻己」者,謂見他人所親愛,被賤惡,以人類己,他人之事反來自譬已身也。雲「則身脩與否可自知也」者,謂彼人不脩,則被賤惡敖惰,己若不以脩身,事亦然也。若彼脩身,則被親愛敬畏,己若脩身亦當然也。故云「脩身與否,可自知也」。雲「碩,大也」,《釋詁》文。「此謂」至「其家」,此一節覆明前經治國齊家之事。○「《康誥》曰:如保赤子」者,此成王命康叔之辭。赤子謂心所愛之子。言治民之時,如保愛赤子,愛之甚也。○「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者,言愛此赤子,內心精誠,求赤子之嗜欲,雖不能正中其所欲,去其所嗜欲,其不甚遠。言近其赤子之嗜欲,為治人之道亦當如此也。○「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言母之養子,自然而愛,中當赤子之嗜欲,非由學習而來,故云「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此皆本心而為之,言皆喻人君也。○「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者,言人君行善於家,則外人化之,故一家、一國,皆仁讓也。○「一人貪戾,一國作亂」者,謂人君一人貪戾惡事,則一國學之作亂。○「其機如此」者,機,謂關機也。動於近,成於遠,善惡之事,亦發於身而及於一國也。○「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者,僨,猶覆敗也。謂人君一言覆敗其事,謂惡言也。「一人定國」,謂由人君一人能定其國,謂善政也。古有此言,今記者引所為之事以結之。上雲「一人貪戾,一國作亂」,是「一言僨事」也。又雲一家仁讓,則一國仁讓,是知「一人定國」也。一家則一人也,皆謂人君,是一人之身,先治一家,乃後治一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者,令,謂君所號令之事。若各隨其行之所好,則人從之。其所好者是惡,所令者是善,則所令之事反其所好,雖欲以令禁人,人不從也。「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者,諸,於也。謂君子有善行於己,而後可以求於人,使行善行也。謂於己有仁讓,而後可求於人之仁讓也。「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者,謂無惡行於己,而後可以非責於人為惡行也。謂無貪利之事於己,而後非責於人也。○「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者,謂所藏積於身既不恕實,而能曉喻於人,使從己者,未之有也。言無善行於身,欲曉喻於人為善行,不可得也。○「《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臻臻」者,此《周南•桃夭》之篇,論昏姻及時之事。言「桃之夭夭」少壯,其葉臻臻茂盛,喻婦人形體少壯、顏色茂盛之時,似「桃之夭夭」也。○「之子于歸,宜其家人」者,「之子」者,是子也;歸,嫁也;宜,可以為夫家之人。引之者,取「宜其家人」之事。○「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者,言人既家得宜,則可以教國人也。○「《詩》云:宜兄宜弟」者,此《小雅•蓼蕭》之篇,美成王之詩。《詩》之本文,言成王有德,宜為人兄,宜為人弟。此《記》之意,「宜兄宜弟」,謂自與兄弟相善相宜也。既為兄弟相宜,而可兄弟之意,而後可以教國人也。○「《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者,此《曹風•鳲鳩》之篇。忒,差也;正,長也。言在位之君子,威儀不有差忒,可以正長是四方之國,言可法則也。○「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者,「此謂治國在齊其家」,謂其脩身於家,在室家之內,使父子兄弟足可方法,而後民皆法之也。是先齊其家,而後能治其國也。○注「一家」至「於濟」。○正義曰:「一家一人,謂人君也」者,以經言「治家」,故知是人君也,若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是也。雲「《春秋傳》曰:登戾之」者,此隱五年《公羊傳》文。案彼傳:「文公觀魚於棠,何以書?譏。何譏爾?遠也。公曷為遠而觀魚?登來之也。」彼注意謂以思得而來之,齊人語,謂「登來」為「得來」也。聲有緩急,得為登。謂隱公觀魚於棠,得此百金之魚,而來觀之。《公羊傳》為「登來」,鄭所引《公羊》本為「登戾之」,以「來」為「戾」,與《公羊》本不同也。鄭意以戾為「貪戾」,故引以證經之「貪戾」也。雲「又曰鄭伯之車,僨於濟」者,隱三年《左傳》文。○「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正義曰:自此以下至終篇,覆明上文「平天下在治其國」之事。但欲平天下,先須治國,治國事多,天下理廣,非一義可了,故廣而明之。言欲平天下,先須脩身,然後及物。自近至遠,自內至外,故初明「絜矩之道」,次明散財於人之事,次明用善人、遠惡人。此皆治國、治天下之綱,故總而詳說也。今各隨文解之。○「上恤孤而民不倍」者,孤弱之人,人所遺棄,是上君長若能憂恤孤弱不遺,則下民學之,不相棄倍此人。「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者,絜,猶結也;矩,法也。言君子有執結持矩法之道,動而無失,以此加物,物皆從之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者,此以下皆是「絜矩之道」也。譬諸侯有天子在於上,有不善之事加己,己惡之,則不可回持此惡事,使己下者為之也。○「所惡於下,毋以事上」者,言臣下不善事己,己所有惡,則己不可持此惡事,回以事己之君上也。○「所惡於前,毋以先後已者,前,謂在己之前,不以善事施己,己所憎惡,則無以持此惡事施於後人也。「所惡於後,毋以從前」者,後,謂在己之後,不以善事施己,己則無以惡事施於前行之人也。○「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者,謂與己平敵,或在己右,或在己左,以惡加己,己所憎惡,則無以此惡事施於左人。舉此一隅,餘可知也。○「此之謂絜矩之道」者,上經雲「吾子有絜矩之道也」,其「絜矩」之義未明,故此經中說。能持其所有,以待於人,恕己接物,即「絜矩之道」也。○「《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此記者引之,又申明「絜矩之道」。若能以己化民,從民所欲,則可謂民之父母。此《小雅•南山有台》之篇,美成王之詩也。只,辭也。言能以己化民,從民所欲,則可為民父母矣。○「民之所好好之」者,謂善政恩惠,是民之原好,己亦好之,以施於民,若發倉廩、賜貧窮、賑乏絕是也。○「民之所惡惡之」者,謂苛政重賦,是人之所惡,己亦惡之而不行也。○「《詩》云:節彼南山」者,上經說恕己待民,此經明己須戒慎也。「《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此《小雅•節南山》之篇,剌幽王之詩。言幽王所任大臣,非其賢人也。節然高峻者,是彼南山,維積累其石,巖巖然高大,喻幽王大臣師尹之尊嚴。○「赫赫師尹,民具爾瞻」者,赫赫,顯盛貌。是太師與人為則者。具,俱也。爾,汝也。在下之民,俱於汝而瞻視之,言皆視師尹而為法。此《記》之意,以喻人君在上,民皆則之,不可不慎。○「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者,有國,謂天子、諸侯。言民皆視上所行而則之,不可不慎其德乎,宜慎之也。○「辟則為天下僇矣」者,僇,謂刑僇也。君若邪辟,則為天下之民共所誅討,若桀、紂是也。○「《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此一經明治國之道在貴德賤財。此《大雅•文王》之篇,美文王之詩,因以戒成王也。克,能也;師,眾也。言殷自紂父帝乙之前,未喪師眾之時,所行政教,皆能配上天而行也。○「儀監於殷,峻命不易」者,儀,宜也;監,視也。今成王宜監視於殷之存亡。峻,大也。奉此天之大命,誠為不易,言其難也。○「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者,道,猶言也。《詩》所云者,言帝乙以上「得眾則得國」,言殷紂「失眾則失國」也。○「有德此有人」者,有德之人,人之所附從,故「有德此有人」也。「有人此有土」者,有人則境土寬大,故「有土」也。○「有土此有財」,言有土則生植萬物,故「有財」也。○「有財此有用」者,為國用有財豐,以此而有供國用也。○「德者本也,財者末也」者,德能致財,財由德有,故德為本,財為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者,外,疏也;內,親也;施奪,謂施其劫奪之情也。君若親財而疏德,則爭利之人皆施劫奪之情也。○「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者,事不兩興,財由民立。君若重財而輕民,則民散也。若散財而周恤於民,則民咸歸聚也。○「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者,悖,逆也。若人君政教之言悖逆人心而出行者,則民悖逆君上而入以報答也,謂拒違君命也。○「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者,若人君厚斂財貨,悖逆民心而入積聚者,不能久如財,人畔於上,財亦悖逆君心而散出也。言眾畔親離,財散非君有也。○注「師眾」至「厚亡」。○正義曰:「師,眾也」,「峻,大也」,皆《釋詁》文。《爾雅》「峻」字馬旁為之,與此同也。「克,能也」,《釋言》文也。雲「君有逆命,則民有逆辭也」者,「君有逆命」,解經「言悖而出」也。「民有逆辭」,解經「亦悖而入」,謂人有逆命之辭以拒君也。雲「《老子》曰:多藏必厚亡」者,言積聚藏之既多,必厚重而散亡也。引之者,證「貨悖而入,亦悖而出」。○「《康誥》曰:惟命不於常」者,謂天之命,不於是常住在一家也。「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書》之本意,言道為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是不常在一家也。○「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者,此舅犯勸重耳之辭。於時重耳逃亡在翟,秦穆公欲納之反國,而勸重耳不受秦命,對秦使云:奔亡之人,無以貨財為寶,唯親愛仁道以為寶也。○注「楚書」至「奚恤」。正義曰:鄭知是「楚昭王時書」者,案《楚語》云:「楚昭王使王孫圉聘於晉,定公饗之。趙簡子鳴玉以相問於王孫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其為寶幾何矣?』王孫圉對曰:『未嘗為寶。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事於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又《新序》云:「秦欲伐楚,使者觀楚之寶器。楚王召昭奚恤而問焉,對曰:『寶器在賢臣。』王遂使昭奚恤應之。昭奚恤發精兵三百人,陳於西門之內,為東面之壇一,南面之壇四,西面之壇一。秦使者至,昭奚恤曰:『君客也,請就上居東面之壇。』令尹子西南面,太宗子牧次之,葉公子高次之,司馬子發次之。昭奚恤自居西面之壇,稱曰:『客欲觀楚之寶器乎?楚之所寶者,即賢臣也。唯大國之所觀!』秦使無以對也。使歸,告秦王曰:『楚多賢臣,無可以圖之。』」何知有觀射父、昭奚恤者?案《戰國義》云:「楚王築壇,昭奚恤等立於壇上。楚王指之,謂秦使曰:『此寡人之寶。』故知有昭奚恤等也。謂賢為寶者,案《史記》云:「理百姓,實府庫,使黎甿得所者,有令尹子西而能也。執法令,奉圭璋,使諸侯不怨,兵車不起者,有大宗子牧能也。守封疆,固城郭,使鄰國不侵,亦不侵鄰國者,有葉公子高能也。整師旅,治兵戈,使蹈白刃,赴湯蹈火,萬死不顧一生者,有司馬子發能也。坐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懷霸王之業,撥理亂之風,有大夫昭奚恤能也。是皆為寶也。」引之者,證為君長能保愛善人為寶也。○注「舅犯」至「利也」。○正義曰:「舅犯,晉文公之舅狐偃」者,《左傳》文也。雲「時避驪姬之讒,亡在翟而獻公薨。秦穆公使子顯吊之,因勸之復國。舅犯為之對此辭也」,《檀弓》篇文。○「《秦誓》曰」者,此一經明君臣進賢詘惡之事。《秦誓》,《尚書》篇名。秦穆公伐鄭,為晉敗於殽,還歸誓群臣而作此篇,是秦穆公悔過自誓之辭。記者引之,以明好賢去惡也。○「若有一介臣,斷斷兮」者,此秦穆公誓辭雲,群臣若有一耿介之臣,斷斷然誠實專一謹愨。兮是語辭。《古文尚書》「兮」為「猗」。言有一介之臣,其心斷斷、猗猗然專一,與此本異。○「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者,言此專一之臣,無他奇異之技,惟其心休休然寬容,形貌似有包容,如此之人,我當任用也。○「人之有技,若己有之」者,謂見人有技藝,欲得親愛之,如己自有也。○「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者,謂見人有才彥美通聖,其心中愛樂,不啻如自其口出。心愛此彥聖之美,多於口說,言其愛樂之甚也。○「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者,實,是也。若能好賢如此,是能有所包容,則我國家得安,保我後世子孫。黎,眾也。尚,庶幾也。非直子孫安,其下眾人皆庶幾亦望有利益哉也。○「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者,上明進賢之善,此論蔽賢之惡也。媢,妒也。見人有技藝,則掩藏媢妒,疾以憎惡之也。○「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者,見他人之彥聖,而違戾抑退之。俾,使也,使其善功不通達於君。《尚書》「通」為「達」字也。○「實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者,若此蔽賢之人,是不能容納,家國將亡,不能保我子孫。非唯如此,眾人亦曰殆危哉。○注「秦誓」至「危也」。○正義曰:「秦穆公伐鄭,為晉所敗於崤,還誓其群臣,而作此篇也」者,案《尚書序》,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又《左傳》僖三十二年秦穆公興師伐鄭,蹇叔等諫之,公不從,為晉人與姜戎要而擊之,敗諸崤,是其事也。雲「美士為彥」者,《爾雅•釋訓》文。「黎,眾也」,「俾,使也」,皆《釋詁》文。「尚,庶幾」者,《釋言》文。《爾雅》「庶幾,尚也」,是「尚」為「庶幾」矣。雲「媢,妒也」者,《說文》雲「媢,夫妒婦」,是「媢」為「妒」也。○「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者,言唯仁人之君,能放流此蔽善之人,使迸遠在四夷,不與同在中國。若舜流四凶,而天下咸服是也。○「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者,既放此蔽賢之人遠在四夷,是仁人能愛善人,惡不善之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者,此謂凡庸小人,見此賢人而不能舉進於君。假設舉之,又不能使在其己之先,是為慢也。謂輕慢於舉人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者,此謂小人見不善之人而不能抑退之。假令抑退之,而不能使遠退之。過者,言是愆過之人也。○「好人之所惡」者,又謂君子,君子所惡者,兇惡之事。今乃愛好兇惡,是好人之所惡也。○「惡人之所好」者,君子所好仁義善道。今乃惡此仁義善道,是「惡人之所好」也。○「是謂拂人之性」者,若如此者,是謂拂戾善人之性。○「菑必逮夫身」者,逮,及也。如此,菑必及夫身矣。○「是故君子有大道」者,大道,謂所由行孝悌仁義之大道也。○「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者,言此孝悌仁義,必由行忠信以得之,由身驕泰以失之也。○「生財有大道」者,此一經明人君當先行仁義,愛省國用,以豐足財物。上文「大道」,謂孝悌仁義之道,此言人君生殖其財,有大道之理,則下之所云者是也。○「生之者眾」者,謂為農桑多也。○「食之者寡」者,謂減省無用之費也。○「為之者疾」者,謂百姓急營農桑事業也。○「用之者舒」者,謂君上緩於營造費用也。○「則財恆足矣」者,言人君能如此,則國用恆足。○「仁者以財發身」者,謂仁德之君,以財散施發起身之令名也。○「不仁者以身發財」者,言不仁之人,唯在吝嗇,務於積聚,勞役其身,發起其財。此在治家、治國天下之科,皆謂人君也。○「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言在上人君好以仁道接下,其下感君仁恩,無有不愛好於義,使事皆得其宜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言臣下悉皆好義,百事盡能終成,故云「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言皆能終成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又為人君作譬也。君若行仁,民必報義,義必終事。譬如人君有府庫之財,必還為所用也,故云「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注「其為」至「有也」。○正義曰:言君行仁道,則臣必為義。臣既行義,事必終成。以至誠相感,必有實報,如己有府庫之財,為己所有也。其為誠實而然,言不虛也。○「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者,此一經明治國家不可務於積財,若務於積財,即是小人之行,非君上之道。言察於雞豚之所利,為畜養馬乘。士初試為大夫,不闚察於雞豚之小利。○「伐冰之家,不畜牛羊」者,謂卿大夫喪祭用冰,從固陰之處伐擊其冰,以供喪祭,故云「伐冰」也。謂卿大夫為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為財利,以食祿不與人爭利也。○「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者,百乘,謂卿大夫有采地者也。以地方百里,故云「百乘之家」。言卿大夫之家,不畜聚斂之臣,使賦稅什一之外徵求采邑之物也,故《論語》雲「百乘之家」是也。○「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者,覆解「不畜聚斂之臣」之本意。若其有有聚斂之臣,寧可有盜竊之臣,以盜臣但害財,聚斂之臣則害義也。○「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者,言若能如上所言,是國家之利,但以義事為國家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者,言為人君長於國家而務積聚財以為己財者,必自為小人之行也。○注「孟獻」至「可也」。○正義曰:「孟獻子,魯大夫仲孫蔑」者,此據《左傳》文也。「畜馬乘,謂以士初試為大夫」者,案《書傳》「士飾車駢馬」,《詩》雲「四牡騑騑」大夫以上,乃得乘四馬。今下雲「伐冰之家」,「百乘之家」,家是卿大夫。今別雲「畜馬乘者,不察雞豚」,故知「士初試為大夫」也。伐冰之家,卿大夫者,案昭四年《左傳》云:大夫命婦,喪浴用冰。《喪大記》注云:士不用冰。故知卿大夫也。士若恩賜及食,而得用,亦有冰也。但非其常,故《士喪禮》「賜冰則夷槃」可也。《左傳》又雲「食肉之祿,冰皆與焉」是也。雲「百乘之家,有采地者也」,此謂卿也。故《論語》雲「百乘之家」,鄭雲「采地,一同之廣輪」是也。○「彼為」至「利也」。○前經明遠財重義,是「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此經明為君治國,棄遠小人,亦是「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彼,謂君也。君欲為仁義之道,善其政教之語辭,故云「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災害並至」者,言君欲為善,反令小人使為治國家之事,毒害於下,故災害患難,則並皆來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者,既使小人治國,其君雖有善政之亦無能奈此患難之何。言不能止之,以其惡之已著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