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潛紀聞二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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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忠節早定死誌
[編輯]關忠節公天培,道光朝名將也。起行伍,拜專閫,官廣東水師提督。時海警方萌芽,與林文忠經營十臺,累戰克捷。奏上,公卿相賀。嗣以和戰聚訟,廷議蜩羹,孤軍莫援,公卒身受數十創以殉,天下痛之。方公以海運入都,常從故人飲酒肆中,醉而言曰:『日者謂吾生當揚威,死當廟食,今吾年四十餘,安有是哉!』夷難起,緘一匣寄家人,堅不可開。及後啟視,則墮齒數杖,賜衣一襲而已,蓋死誌早定也。嗚呼!庚、辛海上之變,文臣中可倚以禦侮者,僅林文忠公一人,次則裕靖節耳。奈懿親重臣,臨戎喪膽,徹防媚敵,惟恐失歡,以致窮島魍魎之徒,橫行溟渤,擇利而食。而一時築室之議,反以開釁責文忠,以窮蹙而死謗靖節;亦舌燒城,天地易位,至今猶有拾唾餘者。至於陳忠湣公之守吳淞,葛壯節、王剛節、鄭忠節三公之守定海,及公之守虎門,皆以同舟匪夫,援絕鼓死,結纓免胄,頹我長城。餘生庚子,世貫海東,采父老之傳聞,睹近年之世變,濡筆紀此,憤氣填膺。恨不能起懦帥殘魂,縷割寸,充死事諸忠臣祠廟犧牢之用。嗚呼!亦何及已(按:關忠節在廣,著《籌海集》,其奏疏亦俊偉光明,鹹出公手,非假幕僚,倘生承平,亦彬彬儒將也)。
裕靖節為餘步雲所陷
[編輯]裕靖節公之殉節,中外亦多異論。以康祺所聞,公之死,提督餘步雲陷之,而公則從容就義者也。方道光辛丑七月,廈門失,公得報,集兵鎮海,率文武僚屬,刑牲釃酒,誓於眾 曰:『逆虜悖天寒盟,得氣於廣、閩不為備,罹茲瘏毒,今乃揚帆起碇,卷眾北趨。鎮軍葛、鎮軍王、鎮軍鄭,先帥偏師,急趨定海。幕府總統大兵,相機援應。且虜數和以要我,今日之事,有死靡他。幕府四世上公,勛烈不沫,受命專討,義在必克。文武將佐,敢有異心受夷一紙書、去鎮海一步者,明正典刑,幽遭神殛。』音詞慷慨,聞者震奮。及三鎮畢命,定海告陷,公知不濟,嘆曰:『昔先義烈公以乾隆二十一年八月死於難,今道光二十一年八月謙在此,命也夫!』謂其客曰:『明日將戰,今先有言,凡軍中諭旨奏疏,及他文簿置行館中。』又曰:『余無子,可以德峻承祧。』又曰:『吾所草諸疏,藏之家祠,朝廷有所推問,以此進。』將戰,又曰:『公等去城西數裏外,觀我破賊,急草露布。不者,與家人會於餘姚,勿顧我。我死,提督必以我說於夷,夷雖得鎮海,不能有也。朝廷復命大將斷曹娥江而西,東南尚可為。勉之。』公浩氣忠肝,成算夙定若此,豈猶夫智窮數極,一死塞責者比哉?而其時餘步雲守招寶,早怏怏懷二心。方事亟,公與約,分臉駐軍,步雲忽稱疾。二十六日,公登城督戰,親援桴鼓,戰方交,而步雲單騎上城,有所謁,公不答。旋去復來,曰:『我死固當,如百口何?且步雲有息女,今日嫁,何如哉?』公曰:『兒女情故不免,然忠義事大。』步雲既歸,招寶山提標兵即潰,公遂不能支矣,投身泮池,昏頓展轉以死。步雲雖終伏國法,而荒裔鬼獠,從此益輕中國。黃犬東門,朝衣西市,豈足蔽辜。
松文清受知宣宗
[編輯]蒙古文清公松筠,嘉慶十九年大拜,越二年,緣事罷官,僅賞一驍騎校,蓋兵丁拔補之階也。睿廟升遐,擇日奉移觀德殿,宣宗哭泣步送。王公大臣以下,俯伏甬道者,白袍如雪,幾及萬人。宣宗步行方半,忽趨至甬道邊,扶一跪伏者之手,哀號失聲,跪伏者亦搶地大慟。眾遠察之,則松公也。翌日,即有副都御史之命,公仍得左右贊襄矣。魚水之契,殆非偶爾。
松文清之忠廉
[編輯]松文清公貴能食貧,老不怠事。出為伊犁將軍,未挈眷屬,一日,遣役至京,附銀五十兩,將以迎夫人也。役未行,而銀已他用,即亦不復寄貲。公子少宰熙昌,竭力摒擋,始獲就道。夫人既至,則置之別院中,日扃其門,供饌之外,月與錢十千,婢媼傭值均取給焉。其內召為冢宰也,行抵涿州,借喇嘛一騎,連夜至圓明園,家人戚友遠迎者,俱不及知。到園即具折,次日召見,即進講《大學》首章治國平天下當自正心誠意始,晚仍宿園中。又次日入城,先赴吏部之任,日晡方歸家。其妾迎於中門,公顧問誰家戚誼。公子曰:『此某姨娘也。』公始恍然。梁氏《歸田瑣記》載公逸事甚多,余節采其二,而公之忠勤廉正,略見一斑矣。
父子同時為督撫
[編輯]道光五年,楊忠武公遇春以固原提督署理陜甘總督。六年,公子國楨權河南撫篆,明年即真。又明年,公征討叛回凱旋抵京,奉諭實授陜甘總督缺。公奏請假道豫省,與臣子楊國楨講求營伍及操兵之法,並求於陜甘將弁對調一二員,赴豫教練。宣宗許可,令在豫多住幾日,將平日得心應手處,詳告爾子,使將來好為朕出力,亦可繼爾家聲。按:以武調文,及父子同時為督撫,皆為開國已還漢員所僅見。然忠武父子繼世忠貞,毅然以國事為家事,亦差可仰酬異眷(按:忠武署督篆時,固原提督以公族子勤勇公芳調補。勤勇雖與公異籍,生平執子弟禮甚謹,實一家也)。
楊忠武歿後之恩諭
[編輯]楊忠武歿後,襲昭勇侯海梁撫軍服闋入都,成皇帝召見,細詢忠武染病原委,天顏慘怛。面諭雲:『朕望爾父親多活幾年,如國家有事,他雖不能親戰陳,我問問他,也得主意。他勿時並無大病,這就算無疾而終。爾父親忠勇,朕深信不疑,爾總要體貼爾父親實心報國,他在地下,也喜歡的。』諭畢,嗚咽者久之。我聖朝篤念勛舊,恩誼綢繆,幾無異家人骨肉。貂蟬兜鍪之徒,尚不出心肝以圖報效,真犬馬不如矣。
顧棟高奏對質直
[編輯]無錫顧震滄先生棟高,舉經學入都,荷蒙召見。面諭雲:『看汝年衰,是以準令回籍頤養,將來朕巡幸江南,尚可見汝。』顧奏雲:『皇上還要南巡嗎?』高宗默然。旋賜國子監司業銜,放歸。先生奏對質直,固不改經生醇樸之氣,而聖天子優容宿學,度量與天地同符已。
前明後裔襲封之特旨
[編輯]雍正二年,特旨令前明後裔,世襲侯封,姬客虞賓,屏藩永守,此三代興滅繼絕之盛典也。惟當時諭旨,稱於篋中檢出聖祖遺誥,因而補發雲雲,豈世宗之歸美先皇耶?抑康熙一朝,反側未定,山隅海島,往往借前朝名號,潛煽殷頑;故三恪之封,遲回有待歟?聖作聖 述,權衡至精,管蠡淺見,烏足以知之。
謝濟世劾田文鏡
[編輯]田文鏡撫河南,御史謝濟世劾其貪贓壞法。適臨川李侍郎入覲,於上前奏文鏡舉劾失平,世宗遂疑言官受指使,命王大臣嚴訊。侍禦曰:『文鏡之惡,中外皆知,濟世讀孔孟書,粗識大義,不忍視奸人罔上,故冒死以聞。必欲究指使者,乃獨有孔子、孟子耳。』拷掠急,復大呼聖祖仁皇帝,王大臣皆瞿然起立,乃罷訊。入告曰:『是狂生,妄欲為忠臣,口刺刺稱孔孟不休,終不言指使者。』世宗意亦解,曰:『是欲為忠臣,且令從軍。』遂命往阿爾泰軍前效力。乾隆朝復再起,再被劾,卒獲超雪放歸。生際聖明,直如弦者,固不至死道邊也。
孫文定上封事之有膽
[編輯]雍正之初,興縣孫文定公以檢討上封事三:曰親骨肉,曰停捐納,曰罷西兵。世宗以其言戇,召掌院切責之,顧謂朱文端曰:『汝意雲何?』對曰:『其言誠戇,臣服其膽。』世宗大笑曰:『朕亦不能不服其膽。』立命進對,授國子監司業。
周曾發請停造乾清宮
[編輯]順治十年,恆雨為災,給事中周曾發請停造乾清宮,以錢糧賑濟軍民,詔從其請。夫宮殿為臨禦臣民、循行典禮之所,非若離宮別館,但備遊觀;大聖人從諫如流,愛民若子,乃不惜節土木丹青之費,嘉惠窮檐,開國規模,豈復三代後帝王所有。
施世綸政績
[編輯]少時即聞鄉裏父老言施世綸為清官。入都後則聞院曲盲詞,有演唱其政績者。蓋由小說中刻有《施公案》一書,比公為宋之包孝肅、明之海忠介,故俗口流傳,至今不泯也。按:公當官,實廉強能恤下。初知江南泰州,值淮安下河被水,詔遣兩大臣蒞州督堤工,從者驛騷閭裏,公白其不法者治之。湖廣兵變,援剿官兵過境,沿途攘奪,公具芻糧以應,而令人各持一梃,列而待,有犯者治之,兵皆斂手去。守揚州、江寧,所至民懷,以父憂去(按公為靖海侯瑯次子),乞留者萬人,不得請,乃人投一文錢,建雙亭於府衙前,名一文亭。累遷督漕運,奉命勘陜西災。全陜積儲多虛耗,而西安、鳳翔為甚,將具疏,總督鄂海以公子知會寧也,微詞要挾。公笑曰:『吾自入官,身且不顧,何有子?』卒劾之,鄂以失察罷。公平生得力在不侮鰥寡、不畏強禦二語。蓋二百年茅檐婦孺之口,不盡無憑也。
給事中封還紅本
[編輯]康熙甲辰,有星孛於翼軫,抵降婁,占驗者以為含譽星。楊侍郎雍建時官給事中,獨疏請修省,聖祖優詔答之,遂赦天下。宣赦後,紅本下,二獄囚當決,楊封還紅本。有旨:三法司再議,二囚得不死。按:給諫本掌封駁,本朝名臣,亦間有行之者,惜寒蟬仗馬中,孤鳳皇不恆見耳。
藍理開浚天津水田
[編輯]天津城南五裏,有水田二百餘頃,號曰藍田,因田為康熙間總兵藍理所開浚也。河渠圩岸,周數十裏,藍嘗召閩、浙農人督課其間,土人稱為小江南。
王西莊之涵養
[編輯]光祿王西莊先生鳴盛,家居時,有無賴子與人賭勝,醉罵王氏之門。門者不能忍,先生力止之。次日,無賴子酒醒,其母挈之詣先生家請罪。笑謝之曰:『昨汝酒醉,我卻不怪,但以後醉了,若罵他人,恐致獲咎。』無賴子惶恐而歸,戒酒終身,卒無事。先生涵養如此,宜其瞽目復明,年躋大耋也。
王掞因請建儲獲譴
[編輯]本朝家法,不立儲貳,然亦自乾、嘉已後,始明宣諭旨,奉為祖訓,開國未嘗有也。聖祖晚年儲位未定,康熙五十罕後,太倉相國王公先後七上密疏,請早建國本。至六十年復申前請,適御史十三人合疏上陳,與公不謀而合,或疑公指使。聖祖怒,發公前後疏,手詔切責,命御史十三人及公之子奕清,以額外章京銜往軍前效力,至乾隆初始召還。公雖以此舉獲譴,而老臣納約之忠,天下後世,當共喻之。
魏青天
[編輯]魏青天者,廣昌魏少宰定國,知湖廣應城縣時,楚民爭稱之者也。公善決獄,惠政入人心,鄰縣訟者鹹赴訴,上官亦知之。雲夢、孝感民為有司所虐,閉城罷市,大吏親臨不得入,檄公往。民望見銜牌,歡曰:『魏青天至矣。』皆羅拜,旋解散。嗣守杭州,豁浮糧,屏盜賊,戢旗兵,民感戴如在楚時。會巡撫黃叔琳獲罪,或言叔琳弟叔敬為御史巡臺灣,過杭擾民,民罷市。世宗命將軍、總督會訊,訊日,觀者如堵墻。叔璥囚服噤不語,將軍呼三木脅之。 公率錢塘令歷階上,抗聲曰:『府縣司地方,地方罷市,府縣不知,請先劾府縣。且闔城老弱,萬千在庭,下辱將軍一問,有無立剖,安用刑為?』將軍目外望,諸百姓匍伏同聲應曰:『如府君言。』叔敬遂得釋。公後以陳臬畿輔,拷人致死,謫戍黑龍江。乾隆元年,與楊名時、魏廷珍同召見,出撫安徽,入貳吏部,終其身世稱魏青天。
高文良政績
[編輯]康熙五十九年,漢軍高文良公撫粵西,鄧橫苗叛,公單騎入寨,宣布朝廷威德,苗眾投刃拜馬前,受約束而還。雍正初,遷雲貴總督,西藏用兵,公遣兵迎剿,大小三十二戰,平魯魁茅洞諸寨,逆渠次第就擒。三年,調浙閩,福建饑,公入浙境,即發溫、臺倉谷以振,弛臺灣米禁,閩人大安。平生番阿密氏之亂,捷聞,世宗喜曰:『卿在閩,朕無南顧憂矣。』公為人淵深,勤於治事,胸摩文案,肉胼起。累任盤錯,不喜功,不釀亂,奏刀砉然,關節開解。所至,人鹹懷之。吾友小樵刺史文庚,公裔孫也,為余言家世,本徐姓。
尹文端不存私見
[編輯]尹文端晚年入相,與傅文忠意見未融。文忠奉命征緬甸。文端獨抗奏傅恆碩德重望,軍旅非所夙嫻,況以首輔之尊,從戎邊僥,萬一奏凱稍遲,有關國體,再四諫沮,至於涕流。可見韓、範、文、富,斷斷廷爭,原無一毫私見也。
齊召南之奏對
[編輯]天臺、雁宕之勝,甲於東南,傳之圖誌,高宗南巡,侍臣多稱述及之者。一日,召見齊侍郎召南,詢以兩山古跡,侍郎以未經遊覽對。上問籍隸臺州,因何不到?侍郎雲:『山勢岝㟯,溪流深險,臣有老母,孝子不登高、不臨深,是以不敢往遊。』上適奉孝聖皇後南來,聞侍郎言,遂不復巡幸浙東。
聖祖之遠慮
[編輯]康熙三十二年,俄羅斯遣使進貢。仁皇帝諭曰:『外藩朝貢,雖屬盛事,恐傳至後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總之,中國安寧,則外釁不作,當以培養元氣為根本要務。』仁皇帝又雲:『島國互市廣東,百年後必為中國之患。』聖明遠慮,早洞見今日時勢矣。
趙恭毅不畏強禦
[編輯]康熙季年,優人徐采給事藩邸,嗾傭者殺人,事下九卿,議者欲脫采以傭抵。趙恭毅公獨據刑部讞,論采主使、坐絞,已而采竟減死充邊。及世宗即位,仍逮采於邊,論如律,下詔褒公。一時豪強大猾,為之悚栗。
趙恭毅政績
[編輯]趙恭毅起家牧令,刻苦自厲,清不近名。開藩吾浙,謂欲令州縣無虧帑,當先革藩司陋規;故有錢糧加平,時節饋送,兵餉掛發,奏銷部費,諸款一切禁絕,僚屬凜凜奉法律。由浙撫調湖南,禁州縣額外加派,裁軟擡、硬駝、公費、腳價諸名色。時苦鹽貴,公諭商人,盡革諸衙門陋規,自巡撫始,司道以下視之,毋得更高價累民。入長臺垣,因萬壽恩詔,請免官地民房新舊租稅。奏使陜西,請蠲潼衛大同府本年應征米豆草束,皆報可。公生平政跡難僂指,其大旨不外損上益下,扶弱抑強,助聖天子培樹國脈,蓋古所謂社稷臣也。
蔣伊繪十二圖進呈
[編輯]常熟蔣氏,再世名相,河南學道莘田先生遺澤也。公為文肅父,康熙十八年滇、閩方用兵,征調四出,又廣開捐納事例。公官御史,繪十二圖以進(按:蔣氏世工畫學,亦自公開之):一曰《難民妻女圖》,二曰《刑獄圖》,三曰《寒窗讀書圖》,四曰《春耕夏耘圖》,五曰《催科圖》,六曰《鬻兒圖》,七曰《水災圖》,八曰《旱災圖》,九曰《觀榜圖》,十曰《廢書圖》,十一曰《暴關圖》,十二曰《疲驛圖》。復為疏極言其狀,聖祖動容嗟嘆,置諸左右。又嘗為五疏,論救荒之策,言切而哀。逾年,駕東巡,道多饑民,聖祖顧近臣曰:『此蔣伊所繪流民圖也。』公為學道,以經術造士,屏絕幹請,居鄉,好施予,多所全活。詳見公家傳、行狀,三槐駟馬,益信古人之不欺。
金溶非阿附師門
[編輯]孫文定在楚督任內獲譴,罰修順義城。御史金溶奏:『以孫嘉淦之操守,不免議罰,恐天下督撫聞而自危,為他日地步。』金即文定所取士也,坐是落職。然以公之廉正,罰鍰助工,力必不逮,有言責者,分應上陳,不得疑其阿附師門也。後卒起用,益見我朝舉錯之公。
德格勒奏劾明珠
[編輯]德格勒,鑲藍旗人,康熙朝官侍講。李安溪嘗薦其學行,屢召見,論經義德性。骨鯁不附權勢,偶扈駕巡行,時相明珠見其將向用也,使人累千金為裝,卻不受。會天久不雨,聖 祖命德格勒筮之,遇,曰:『澤上於天,將降矣,一陰居上,天屯其膏,決之即雨。』上愕然曰:『安有是?』以明珠對,明珠聞而大恚。二十六年冬,坐私刪起居註,論死,遇赦,以謫籍終。按:侍講誌節貞亮,芥視千金,因事效忠,誌除奸憝。其敷陳經義,蓋漢之劉更生,而非明之藍道行,事雖不成,於薦主有光矣。愛賢如安溪,汲引於先,乃不能昭雪於後,豈亦畏明珠氣焰,恐罹黨禍,姑聽懷忠抱愨之士,老死窮荒與!
呂孝子
[編輯]國朝名人集中,多紀述孝子遺跡,余屢擬擷錄成書,以備他日傳獨行者之采擇。既而思之,凡已受旌典者,其事實必已達部,即不然,而州郡誌乘,亦當搜輯無遺,何待余為。頃讀石氏《獨學廬稿》,如蘇州呂孝子西圃者,尤難能可貴已。孝子嘗從父泛舟吳淞,父失足溺於水,孝子即躍入洪流中,負之而出。其平日實不諳水性也,狂風駭浪,竟獲無恙。鄉鄰不戒於火,及呂氏廬,孝子突焰而入,負父出,才及門,所居室燼焉。陟險蹈危,若有神相,豈當時所及料與。
嵇文恭精於相士
[編輯]嵇文恭公精相士,吳縣石琢堂太史以諸生入謁,公即語之曰:『子當以第一人及第。』嗣石六試不遇,公許之益堅。乾隆庚戌,石果大魁天下,而公適以是年恩賜重赴瓊林。聞喜宴日,公掀髯對太史曰:『殿撰公,我豈妄哉!』同年九十七人,鹹為齒粲。
順治朝之大學士
[編輯]順治一朝,漢大學士如範文肅公文程及應州鮑公承先(後改吏參),貽自先朝外,漢臣應枚卜之選者,凡二十三人。其中通籍前明,夾輔新運,如涿州馮銓、南安洪文襄公承疇、德州謝清義公升,皆萬歷年間進士;曲沃李建泰、商丘宋文康公權,皆天啟乙丑進士;溧陽陳名夏,崇禎癸未探花;海鹽陳之遴,崇禎丁丑榜眼;靜海高文端公爾儼,崇禎庚辰探花;掖縣張文安公端、大名成克鞏,皆崇禎癸未進士;安丘劉正宗,崇禎進士;吳江金文通公之俊,萬歷進士;高郵王文通公永吉、寶雞黨崇雅,皆天啟乙丑進士;井研胡世安、曲沃衛文清公周祚,皆崇禎進士:共十六人。至康熙初,尚有益都孫文定公廷銓、寶坻杜文端公立德,及正定梁清標,三人皆崇禎進士。蓋天祚興朝,氣機鼓動,膚敏之士,不覺翩然來歸,然釋褐過早,身事兩朝,則又諸公之闕憾也。
吳階首發林清之變
[編輯]林清之變,吳曹州階實為首功。嘉慶十八年七月,金鄉縣邪教萌枿,巡撫同公興以吳可任大事,屬往捕,遂由泰安權金鄉。時八卦教潛煽曹、衛間數十州郡,密訂變期,倡言八、九月有白陽大劫,誦八字訣可不死,愚民狂騖恐後。金鄉教首崔士俊,遙戴劉林為教主,劉林即林清也。逆情日恣,吳至,走詗其跡,以計獲士俊並其徒黨數十人,亟送省獄,悉斬之。大府始得以士俊等從林清謀逆內連宦豎狀,飛章上變,並以逆黨之隸直隸者馳告直督。賊由此驚惶,自亂其約,而兇渠林清闌入禁闥,首尾失應,遂得旦夕殲滅。吳在金鄉,運奇縛奸,完危城,保良弱,賊鋒猝興,累戰皆靡,鄉團助順,縛賊送城下者,凡斬馘五十,斷脛斫筋者八十有奇,而金鄉以靖。明年,曹、衛悉平。仁宗著《天人交感說》,亦以吳之囏,為足多也。論功,賜花翎,升署曹郡。入都,上急欲見之,詢大臣曰:『吳階來未?』大臣以告,特旨令即日入見。召對,詢戰守顛末,獎勵優異。越三年,復朝京師,天顏霽和,重褒乃績,深廑其病喉,慰諭至再。既而失察所屬鄆城、單縣獄,部依法兩議降調,仁宗始則優詔許留,繼則召至闕下,予復秩。見喉音未愈,聖情惓惓,命善自養。每山東大吏述職,必咨詢及之。吳雖未大顯,而遠臣之遇主至於如此,則亦足慰其勞勩也已。
薇垣五名士
[編輯]道光朝,內閣中書舍人多異材俊彥。龔自珍定盒以才,魏源默深以學,宗稷辰越峴以文,吳嵩梁蘭雪以詩,端木國瑚鶴田以經術,時號薇垣五名士。考中書省地望清要,唐、宋以後,與翰林並稱華選,本朝名臣名儒,亦多奮跡其中。自捐例推廣,五貢及捐納舉人均可報捐,於是絲綸清切之地,竽濫滋多,文章無色矣。
前輩待通家子弟之嚴
[編輯]張文和與阿文勤最相得,文勤子文成公初在朝列,文和視之如子弟。一日,見文成疾趨,諭之曰:『汝遠到之器,當持以凝重,君子不重則不威。』文成終身誦之。劉文正與興縣孫文定(本朝咸豐已上,孫文定有三人:一康熙朝大學士益都孫廷銓,一道光朝戶部尚書濟寧孫瑞珍,一即興縣相國,其最著者)亦最相得,文定子孝愉官秋曹,為文正屬吏,文正待之尤嚴,曹事悉以委之,至廢寢食。文定偶以為言,文正曰:『此姑息之愛也。』文定語塞。觀此, 見前輩公卿之交誼,不以科場通榜、館閣派差為厚其通家子姓也。
傅文忠得納誨之道
[編輯]高宗嘗諭傅文忠公恆:『佛法清凈,於身心亦有裨益,公餘宜研究內典。』公奏雲:『佛法先戒貪嗔癡,皇上天聰明,尚有時嗔怒過節,如臣庸愚,恐學亦徒勞。』又一日進見,高宗偶論魏徵敢諫。公雲:『魏徵每陳諫牘,唐太宗不但不怒,並有褒賞,魏徵見是敢諫便宜,故不憚直言。』上頷之。偉哉!文忠得大臣納誨之道矣。
年羹堯之兵法
[編輯]年羹堯征青海日,營次,忽傳令雲:『明日進兵,人各攜板一片、草一束。』軍中不解其故。比次日,遇塌子溝(淤泥深坑也,國語雲爾),令各將束草擲入,上鋪板片,師行無阻。蓋番人方倚此為險,不意大兵驟至也,遂破賊巢。又年征西藏時,一夜漏三下,忽聞疾風西來,俄頃即寂。年急呼某參將,領飛騎三百,往西南密林中搜賊,果盡殲焉。人問其故,年曰:『一霎而絕,非風也,是飛鳥振羽聲也。夜半而鳥出,必有驚之者。此去西南十裏,有叢林密樹,宿鳥必多,意必賊來潛伏,故鳥群驚起也。』年雖跋扈不臣,罹大譴,其兵法之靈變,實不愧一時名將之稱。
嶽威信之兵法
[編輯]嶽威信公征青海,行至崇山,見野獸群奔,曰:『此前途有放卡賊。』蓐食速驅,果擒百餘人。自此,探信賊斷,得掃穴獲醜,與年事略同。
桐城古文派之源流
[編輯]桐城派古文,望溪開之,海峰繼之,至惜抱而其傳始大,此天下之公言也。惜抱出於劉門,世幾有青藍冰水之喻。然惜抱之學,師法家法,殆兼有之。惜抱之世父姜塢編修範,博聞強識,誦法先儒,與海峰友善。諸子中,尤愛惜抱,每談文必令侍側。惜抱幼時,即喜親海峰,客退,輒肖其衣冠談笑為戲。故編修授以經學,而復使受古文法於海峰。
姚惜抱有儒者氣象
[編輯]惜抱先生纂修秘書時,於文襄雅重之,欲一出其門,竟不往。書竣,當議遷官,劉文正公以御史薦,已記名矣,未授而公薨,先生遂決計去。既退歸,梁階平相國屬所親傳語曰:『姚君若出,吾當特薦,可得殊擢。』先生婉謝之,集中所謂復張君書也。南康謝方伯啟昆見先生,退而嘆曰:『姚先生如醴泉芝草,使人塵俗都盡。』青浦王侍郎集海內詩,至先生曰:『姬傳藹然孝弟,踐履醇篤,有儒者氣象。』見石甫所作家狀。按:先生每以義理、考訂、文章並稱,設非邃於義理,安能出處光明,萬流仰鏡若斯乎?
索氏之國恩家慶
[編輯]索綽絡氏文莊公德保,任翰林學士,僅九日,晉內閣學士。後其子相國英和,任詹事亦僅十日,晉閣學。相國嘗語人,以為國恩家慶,亙古希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