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民要術/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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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說 齊民要術卷第一
後魏高陽太守賈思勰
卷第二

耕田第一[編輯]

《周書》曰:「神農之時,天雨粟,神農遂耕而種之。作陶,冶斤斧,爲耒耜、鋤、耨,以墾草莽,然後五穀興助,百果藏實。」

《世本》曰:「倕作耒耜。」「倕,神農之臣也。」

《呂氏春秋》曰:「耜博六寸。」

《爾雅》曰:「斪斸謂之定。」犍爲舍人曰:「斪斸,鋤也,名定。」 《纂文》曰:「養苗之道,鋤不如耨,耨不如鏟。鏟柄長二尺,刃廣二寸,以剗地除草。」

許慎《說文》曰:「耒,手耕曲木也。」「耜,耒端木也。」「斸,斫也,齊謂之鎡基。一曰,斤柄性自曲者也。」「田,陳也,樹穀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耕,犂也,從耒井聲。一曰,古者井田。」

劉𤏁《釋名》曰:「田,填也,五穀填滿其中。」「犂,利也,利則發土絶草根。」「耨,似鋤,嫗耨禾也。」「斸,誅也,主以誅鋤物根株也。」

凡開荒山澤田,皆七月芟艾之,草乾卽放火,至春而開。根朽省功。其林木大者𠠜烏更反殺之,葉死不扇,便任耕種。三歲後,根枯莖朽,以火燒之。入地盡矣。耕荒畢,以鐵齒𨫒楱俎候反再徧杷之,漫擲黍穄,勞郎到反亦再徧。明年,乃中爲穀田。

凡耕高下田,不問春秋,必須燥濕得所爲佳。若水旱不調,寧燥不濕。燥耕雖塊,一經得雨,地則粉解。濕耕堅垎胡格反,數年不佳。諺曰:「濕耕澤鋤,不如歸去。」言無益而有損。濕耕者,白背速𨫒楱之,亦無傷;否則大惡也。春耕尋手勞,古曰「耰」,今曰「勞」。《說文》曰:「耰,摩田器。」今人亦名勞曰「摩」,鄙語曰:「耕田摩勞」也。秋耕待白背勞。春既多風,若不尋勞,地必虛燥。秋田㙷長劫反實,濕勞令地硬。諺曰:「耕而不勞,不如作暴。」蓋言澤難遇,喜天時故也。桓寬《鹽鐵論》曰:「茂木之下無豐草,大塊之間無美苗。」

凡秋耕欲深,春夏欲淺。犂欲廉,勞欲再。犂廉耕細,牛復不疲;再勞地熟,旱亦保澤也。秋耕䅖一感反青者爲上。比至冬月,青草復生者,其美與小豆同也。初耕欲深,轉地欲淺。耕不深,地不熟;轉不淺,動生土也。菅茅之地,宜縱牛羊踐之,踐則根浮。七月耕之則死。非七月,復生矣。

凡美田之法,緑豆爲上,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中䆊羹懿反種,七月、八月犂䅖殺之,爲春穀田,則畝收十石,其美與蠶矢、熟糞同。

凡秋收之後,牛力弱,未及卽秋耕者,穀、黍、穄、粱、秫茇方末反之下,卽移羸速鋒之,地恆潤澤而不堅硬。乃至冬初,常得耕勞,不患枯旱。若牛力少者,但九月、十月一勞之,至春𥡦湯歷反種亦得。

《禮記‧月令》曰:「孟春之月,……天子乃以元日,祈穀於上帝。鄭玄注曰:「謂上辛日,郊祭天。《春秋傳》曰:『春郊祀后稷,以祈農事。是故啓蟄而郊,郊而後耕。』上帝,太微之帝。」乃擇元辰,天子親載耒耜,……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籍。「元辰,蓋郊後吉辰也。……帝籍,爲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也。」……是月也,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同和,草木萌動。「此陽氣蒸達,可耕之候也。農書曰:『土長冒橛,陳根可拔,耕者急發』也。」……命田司「司謂『田畯』,主農之官。」……善相丘陵、阪險、原隰,土地所宜,五穀所殖,以教導民。……田事既飭,先定準直,農乃不惑。……

「仲春之月,……耕者少舍,乃脩闔扇。「舍,猶止也。蟄蟲啓戶,耕事少閒,而治門戶。用木曰闔,用竹葦曰扇。」……無作大事,以妨農事。……

「孟夏之月,……勞農勸民,無或失時。「重力勞來之。」……命農勉作,無休於都。「急趣農也。……《王居明堂禮》曰:『無宿於國』也。」……

「季秋之月,……蟄蟲咸俯在內,皆墐其戶。「墐,謂塗閉之,此避殺氣也。」

「孟冬之月,……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不通,閉藏而成冬。……勞農以休息之。「『黨正』:『屬民飲酒,正齒位』是也。」……

「仲冬之月,……土事無作,慎無發蓋,無發屋室,……地氣且泄,是謂發天地之房,諸蟄則死,民必疾疫。「大陰用事,尤重閉藏。」按今世有十月、十一月耕者,非直逆天道,害蟄蟲,地亦無膏潤,收必薄少也。……

「季冬之月,……命田官告人出五種;「命田官告民出五種,大寒過,農事將起也。」命農計耦耕事,脩耒耜,具田器。「耜者,耒之金,耜廣五寸。田器,鎡錤之屬。」是月也,日窮於次,月窮於紀,星廻於天,數將幾終,「言日月星辰運行至此月,皆帀於故基。次,舍也;紀,猶合也。」歲且更始,專而農民,毋有所使。「而,猶汝也;言專一汝農民之心,令人預有志於耕稼之事;不可徭役,徭役之則志散,失其業也。」……」

《孟子》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趙岐注曰:「言仕之爲急,若農夫不耕不可。」

魏文侯曰:「民春以力耕,夏以強耘,秋以收斂。」

《雜陰陽書》曰:「亥爲天倉,耕之始。」

《呂氏春秋》曰:「冬至後五旬七日昌生。昌者,百草之先生也,於是始耕。」高誘注曰:「昌,昌蒲,水草也。」

《淮南子》曰:「耕之爲事也勞,織之爲事也擾。擾勞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無衣食。衣食之道,必始於耕織,……。物之若耕織,始初甚勞,終必利也衆。」又曰:「不能耕而欲黍粱,不能織而喜縫裳,無其事而求其功,難矣。」

《氾勝之書》曰:「凡耕之本,在於趣時,和土,務糞澤,早鋤早穫。

「春凍解,地氣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氣始暑,陰氣始盛,土復解。夏至後九十日,晝夜分,天地氣和。以此時耕田,一而當五,名曰膏澤,皆得時功。

「春地氣通,可耕堅硬強地黑壚土,輒平摩其塊以生草,草生復耕之,天有小雨復耕和之,勿令有塊以待時。所謂強土而弱之也。

「春候地氣始通:椓橛木長尺二寸,埋尺,見其二寸;立春後,土塊散,上沒橛,陳根可拔。此時二十日以後,和氣去,卽土剛。以時耕,一而當四;和氣去耕,四不當一。

「杏始華榮,輒耕輕土弱土。望杏花落,復耕。耕輒藺之。草生,有雨澤,耕重藺之。土甚輕者,以牛羊踐之。如此則土強。此謂弱土而強之也。

「春氣未通,則土歷適不保澤,終歲不宜稼,非糞不解。慎無旱耕。須草生,至可耕時,有雨卽耕,土相親,苗獨生,草穢爛,皆成良田。此一耕而當五也。不如此而旱耕,塊硬,苗、穢同孔出,不可鋤治,反爲敗田。秋無雨而耕,絶土氣,土堅垎,名曰『臘田』。及盛冬耕,泄陰氣,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與臘田,皆傷田,二歲不起稼,則一歲休之。

「凡麥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謹摩平以待種時。五月耕,一當三。六月耕,一當再。若七月耕,五不當一。

「冬雨雪止,輒以藺之,掩地雪,勿使從風飛去;後雪復藺之;則立春保澤,凍蟲死,來年宜稼。

「得時之和,適地之宜,田雖薄惡,收可畝十石。」

崔寔《四民月令》曰:「正月,地氣上騰,土長冒橛,陳根可拔,急菑強土黑壚之田。二月,陰凍畢澤,可菑美田緩土及河渚小處。三月,杏華盛,可菑沙白輕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菑麥田。」

崔寔《政論》曰:「武帝以趙過爲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三犂共一牛,一人將之,下種,挽耬,皆取備焉。日種一頃。至今三輔猶賴其利。今遼東耕犂,轅長四尺,迴轉相妨,既用兩牛,兩人牽之,一人將耕,一人下種,二人挽耬:凡用兩牛六人,一日纔種二十五畝。其懸絶如此。」按三犂共一牛,若今三腳耬矣,未知耕法如何?今自濟州以西,猶用長轅犂、兩腳耬。長轅耕平地尚可,於山澗之間則不任用,且廻轉至難,費力,未若齊人蔚犂之柔便也。兩腳耬,種壠穊,亦不如一腳耬之得中也。

收種第二[編輯]

楊泉《物理論》曰:「粱者,黍、稷之總名;稻者,溉種之總名;菽者,衆豆之總名。三穀各二十種,爲六十;蔬、果之實,助穀各二十,凡爲百種。故《詩》曰:『播厥百穀』也。」

凡五穀種子,浥鬱則不生,生者亦尋死。種雜者,禾則早晚不均,舂復減而難熟,糶賣以雜糅見疵,炊爨失生熟之節。所以特宜存意,不可徒然。

粟、黍、穄、粱、秫,常歲歲別收,選好穗純色者,劁才彫反刈高懸之。至春治取,別種,以擬明年種子。耬耩䅖種,一斗可種一畝。量家田所須種子多少而種之。其別種種子,常須加鋤。鋤多則無秕也。先治而別埋,先治,場浄不雜;窖埋,又勝器盛。還以所治蘘草蔽窖。不爾必有爲雜之患。將種前二十許日,開出水洮,浮秕去則無莠。卽曬令燥,種之。依《周官》相地所宜而糞種之。《氾勝之術》曰:「牽馬令就穀堆食數口,以馬踐過爲種,無虸蚄,厭虸蚄蟲也。」

《周官》曰:「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爲之種。鄭玄注曰:「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氾勝之術也。以物地,占其形色。爲之種,黃白宜以種禾之屬。」凡糞種:騂剛用牛,赤緹用羊,墳壤用麋,渴澤用鹿,鹹潟用貆,勃壤用狐,埴壚用豕,彊㯺用蕡,輕爂用犬。此「草人」職。鄭玄注曰:「凡所以糞種者,皆謂煮取汁也。赤緹,縓色也;渴澤,故水處也;潟,鹵也;貆,貒也;勃壤,粉解者;埴壚,黏疏者;彊㯺,強堅者;輕燢,輕脃者。故書『騂』爲『挈』,『墳』作『蚠』。杜子春『挈』讀爲『騂』,謂地色赤而土剛強也。鄭司農云:『用牛,以牛骨汁漬其種也,謂之糞種。墳壤,多蚠鼠也。壤,白色。蕡,麻也。』玄謂墳壤,潤解。」

《淮南術》曰:「從冬至日數至來年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滿五十日者,日減一斗;有餘日,日益一斗。」

《氾勝之書》曰:「種傷濕鬱熱則生蟲也。

「取麥種,候熟可穫,擇穗大彊者斬,束立場中之高燥處,曝使極燥。無令有白魚,有輒揚治之。取乾艾雜藏之,麥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順時種之,則收常倍。

「取禾種,擇高大者,斬一節下,把懸高燥處,苗則不敗。

「欲知歲所宜,以布囊盛粟等諸物種,平量之,埋陰地。冬至後五十日,發取量之,息最多者,歲所宜也。」

《崔寔》曰:「平量五穀各一升,小甖盛,埋垣北牆陰下,……。」餘法同上。

《師曠占術》曰:「杏多實不蟲者,來年秋禾善。五木者,五穀之先;欲知五穀,但視五木。擇其木盛者,來年多種之,萬不失一也。」

種穀第三稗附出,稗爲粟類故。[編輯]

種穀:

穀,稷也,名粟。穀者,五穀之總名,非指謂粟也。然今人專以稷爲穀,望俗名之耳。

《爾雅》曰:「粢,稷也。」

《說文》曰:「粟,嘉穀實也。」

郭義恭《廣志》曰:「有赤粟、白莖,有黑格雀粟,有張公斑,有含黃倉,有青稷,有雪白粟,亦名白莖。又有白藍下、竹頭莖青、白逮麥、擢石精、盧狗蹯之名種雲。」

郭璞注《爾雅》曰:「今江東呼稷爲粢。」孫炎曰:「稷,粟也。」

按今世粟名,多以人姓字爲名目,亦有觀形立名,亦有會義爲稱,聊復載之雲耳:

朱穀、高居黃、劉豬獬、道愍黃、聒穀黃、雀懊黃、續命黃、百日糧,有起婦黃、辱稻糧、奴子黃、𪐓[上音下加]支穀、焦金黃、䳺(鳥含反)履蒼——一名麥爭場:此十四種,早熟,耐旱,熟早免蟲。聒穀黃、辱稻糧二種,味美。

今墮車、下馬看、百羣羊、懸蛇赤尾、罷虎黃、雀民泰、馬曳韁、劉豬赤、李浴黃、阿摩糧、東海黃、石䮑(良臥反)歲(蘇臥反)、青莖青、黑好黃、陌南禾、隈隄黃、宋冀癡、指張黃、兔腳青、惠日黃、寫風赤、一晛(奴見反)黃、山鹺(麤左反)、頓𥤗黃:此二十四種,穗皆有毛,耐風,免雀暴。一晛黃一種,易舂。

寶珠黃、俗得白、張鄰黃、白鹺穀、鉤千黃、張蟻白、耿虎黃、都奴赤、茄蘆黃、薰豬赤、魏爽黃、白莖青、竹根黃、調母粱、磊碨黃、劉沙白、僧延黃、赤粱穀、靈忽黃、獺尾青、續德黃、稈容青、孫延黃、豬矢青、煙熏黃、樂婢青、平壽黃、鹿橛白、鹺折筐、黃𥢏穇、阿居黃、赤巴粱、鹿蹄黃、餓狗蒼、可憐黃、米穀、鹿橛青、阿邏邏:此三十八種,中[禾旦]大穀。白鹺穀、調母粱二種,味美。稈容青、阿居黃、豬矢青三種,味惡。黃𥢏穇、樂婢青二種,易舂。

竹葉青、石抑閦創怪反、——竹葉青,一名胡穀。——水黑穀、忽泥青、衝天棒、雉子青、鴟腳穀、鴈頭青、攬堆黃、青子規:此十種晚熟,耐水;有蟲災則盡矣。

凡穀成熟有早晚,苗稈有高下,收實有多少,質性有強弱,米味有美惡,粒實有息耗。早熟者苗短而收多,晚熟者苗長而收少。強苗者短,黃穀之屬是也;弱苗者長,青、白、黑是也。收少者美而耗,收多者惡而息也。地勢有良薄,良田宜種晚,薄田宜種早。良地非獨宜晚,早亦無害;薄地宜早,晚必不成實也。山、澤有異宜。山田種強苗,以避風霜;澤田種弱苗,以求華實也。順天時,量地利,則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勞而無獲。入泉伐木,登山求魚,手必虛;迎風散水,逆阪走丸,其勢難。

凡穀田,緑豆、小豆底爲上,麻、黍、胡麻次之,蕪菁、大豆爲下。常見瓜底,不減緑豆,本既不論,聊復記之。

良地一畝,用子五升,薄地三升。此爲稙穀,晚田加種也。 穀田必須歲易。[左兊右風]子則莠多而收薄矣。[左兊右風],尹絹反。 二月、三月種者爲稙禾,四月、五月種者爲穉禾。二月上旬及麻、菩音倍、音勃楊生種者爲上時,三月上旬及清明節、桃始花爲中時,四月上旬及棗葉生、桑花落爲下時。歲道宜晚者,五月、六月初亦得。

凡春種欲深,宜曳重撻。夏種欲淺,直置自生。春氣冷,生遲,不曳撻則根虛,雖生輒死。夏氣熱,而生速,曳撻遇雨必堅垎。其春澤多者,或亦不須撻;必欲撻者,宜須待白背,濕撻令地堅硬故也。

凡種穀,雨後爲佳。遇小雨,宜接濕種;遇大雨,待薉生。小雨不接濕,無以生禾苗;大雨不待白背,濕輾則令苗瘦。薉若盛者,先鋤一徧,然後納種乃佳也。春若遇旱,秋耕之地,得仰壠待雨。春耕者,不中也。夏若仰壠,非直盪汰不生,兼與草薉俱出。

凡田欲早晚相雜。防歲道有所宜。有閏之歲,節氣近後,宜晚田。然大率欲早,早田倍多於晚。早田浄而易治,晚者蕪薉難治。其收任多少,從歲所宜,非關早晚。然早穀皮薄,米實而多;晚穀皮厚,米少而虛也。

苗生如馬耳則鏃鋤。諺曰:「欲得穀,馬耳鏃。」初角切。稀豁之處,鋤而補之。用功蓋不足言,利益動能百倍。凡五穀,唯小鋤爲良。小鋤者,非直省功,穀亦倍勝。大鋤者,草根繁茂,用功多而收益少。良田率一尺留一科。劉章《耕田歌》曰:「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類者,鋤而去之。」諺云:「廻車倒馬,擲衣不下,皆十石而收。」言大稀大穊之收,皆均平也。

薄地尋壠躡之。不耕故。

苗出壠則深鋤。鋤不厭數,周而復始,勿以無草而暫停。鋤者非止除草,乃地熟而實多,糠薄,米息。鋤得十徧,便得「八米」也。

春鋤起地,夏爲除草,故春鋤不用觸濕。六月以後,雖濕亦無嫌。春苗既淺,陰未覆地,濕鋤則地堅。夏苗陰厚,地不見日,故雖濕亦無害矣。《管子》曰:「爲國者,使農寒耕而熱芸。」芸,除草也。

苗既出壠,每一經雨,白背時,輒以鐵齒𨫒楱縱橫杷而勞之。杷法:令人坐上,數以手斷去草;草塞齒,則傷苗。如此令地熟軟,易鋤省力。中鋒止。

苗高一尺,鋒之。三徧者皆佳。故項反者,非不壅本苗深,殺草,益實,然令地堅硬,乏澤難耕。鋤得五徧以上,不煩耩。必欲耩者,刈穀之後,卽鋒茇下令突起,則潤澤易耕。

凡種,欲牛遲緩行,種人令促步以足躡壠底。牛遲則子勻,足躡則苗茂。足跡相接者,亦可不煩撻也。

熟,速刈。乾,速積。刈早則鎌傷,刈晚則穗折,遇風則收減。濕積則藳爛,積晚則損耗,連雨則生耳。

凡五穀,大判上旬種者全收,中旬中收,下旬下收。

《雜陰陽書》曰:「禾『生』於棗或楊。九十日秀,秀後六十日成。禾『生』於寅,『壯』於丁、午,『長』於丙,『老』於戊,『死』於申,惡於壬、癸,忌於乙、丑。

「凡種五穀,以『生』、『長』、『壯』日種者多實,『老』、『惡』、『死』日種者收薄,以忌日種者敗傷。又用『成』、『收』、『滿』、『平』、『定』日爲佳。」

《氾勝之書》曰:「小豆忌卯,稻、麻忌辰,禾忌丙,黍忌丑,秫忌寅、未,小麥忌戌,大麥忌子,大豆忌申、卯。凡九穀有忌日,種之不避其忌,則多傷敗。此非虛語也。其自然者,燒黍穰則害瓠。」《史記》曰:「陰陽之家,拘而多忌。」止可知其梗㮣,不可委曲從之。諺曰:「以時及澤,爲上策」也。

《禮記‧月令》曰:「孟秋之月,……修宮室,壞垣牆。……

「仲秋之月,……可以築城郭,……穿竇窖,修囷倉。鄭玄曰:「爲民當入,物當藏也。……墮曰竇,方曰窖。」按諺曰:「家貧無所有,秋牆三五堵。」蓋言秋牆堅實,土功之時,一勞永逸,亦貧家之寶也。乃命有司,趣民收斂,務畜菜,多積聚。「始爲御冬之備。」……

「季秋之月,……農事備收。「備,猶盡也。」……

「孟冬之月,……謹蓋藏,……循行積聚,無有不斂。「謂芻、禾、薪、蒸之屬也。」……

「仲冬之月,……農有不收藏積聚者,……取之不詰。「此收斂尤急之時,有人取者不罪,所以警其主也。」……」

《尚書考靈曜》曰:「春,鳥星昏中,以種稷。「鳥,朱鳥鶉火也。」秋,虛星昏中,以收斂。「虛,玄枵也。」

《莊子》長梧封人曰:「昔予爲禾,耕而鹵莽忙補反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郭象曰:「鹵莽、滅裂,輕脫末略,不盡其分。」予來年變齊在細反,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飱。」

《孟子》曰:「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趙岐注曰:「使民得務農,不違奪其農時,則五穀饒穰,不可勝食也。」」「諺曰:『雖有智惠,不如乘勢;雖有鎡錤上茲下其,不如待時。』趙岐曰:「乘勢,居富貴之勢。鎡錤,田器,耒耜之屬。待時,謂農之三時。」」又曰:「五穀,種之美者也;苟爲不熟,不如稊稗。夫仁,亦在熟而已矣。趙岐曰:「熟,成也。五穀雖美,種之不成,不如稊稗之草,其實可食。爲仁不成,亦猶是。」

《淮南子》曰:「夫地勢,水東流,人必事焉,然後水潦得谷行。「水勢雖東流,人必事而通之,使得循谷而行也。」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穀遂長。高誘曰:「加功,謂『是藨是蓘』芸耕之也。遂,成也。」聽其自流,待其自生,大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用。」

「禹決江疏河,以爲天下興利,不能使水西流;后稷闢土墾草,以爲百姓力農,然而不能使禾冬生:豈其人事不至哉?其勢不可也。「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四時不可易也。」……

「食者民之本,民者國之本,國者君之本。是故人君上因天時,下盡地利,中用人力,是以羣生遂長,五穀蕃殖。教民養育六畜,以時種樹,務修田疇,滋殖桑、麻。肥、墝、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險不生五穀者,樹以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蓏,秋畜蔬、食,「菜食曰蔬,穀食曰食。」冬伐薪、蒸,「火曰薪,水曰蒸。」以爲民資。是故生無乏用,死無轉屍。「轉,棄也。」……

「故先王之制,四海雲至,而修封疆;「四海雲至,二月也。」蝦蟇鳴,燕降,而通路除道矣;「燕降,三月。」陰降百泉,則修橋梁。「陰降百泉,十月。」昏,張中,則務樹穀;「三月昏,張星中於南方。張,南方朱鳥之宿。」大火中,卽種黍、菽;「大火昏中,六月。」虛中,卽種宿麥;「虛昏中,九月。」昴星中,則收斂蓄積,伐薪木。「昴星,西方白虎之宿。季秋之月,收斂蓄積。」……所以應時修備,富國利民。」

「霜降而樹穀,冰泮而求穫,欲得食則難矣。」

又曰:「爲治之本,務在安民;安民之本,在於足用;足用之本,在於勿奪時;「言不奪民之農要時。」勿奪時之本,在於省事;省事之本,在於節欲;「節,止;欲,貪。」節欲之本,在於反性。「反其所受於天之正性也。」未有能搖其本而靖其末,濁其源而清其流者也。」

「夫日迴而月周,時不與人遊。故聖人不貴尺璧而重寸陰,時難得而易失也。故禹之趨時也,履遺而不納,冠掛而不顧,非爭其先也,而爭其得時也。」

《呂氏春秋》曰:「苗,其弱也欲孤,「弱,小也。苗始生小時,欲得孤特,疏數適,則茂好也。」其長也欲相與俱,「言相依植,不偃仆。」其熟也欲相扶。「相扶持,不傷折。」是故三以爲族,乃多粟。「族,聚也。」」「吾苗有行,故速長;弱不相害,故速大。橫行必得,從行必術,正其行,通其風。「行,行列也。」

《鹽鐵論》曰:「惜草茅者耗禾稼,惠盜賊者傷良人。」

《氾勝之書》曰:「種禾無期,因地爲時。三月榆莢時雨,高地強土可種禾。

「薄田不能糞者,以原蠶矢雜禾種種之,則禾不蟲。

「又取馬骨剉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漬附子五枚。三四日,去附子,以汁和蠶矢、羊矢各等分,撓呼毛反,攪也。令洞洞如稠粥。先種二十日時,以溲種如麥飯狀。常天旱燥時溲之,立乾;薄布數撓,令易乾。明日復溲。天陰雨則勿溲。六七溲而止。輒曝,謹藏,勿令復濕。至可種時,以餘汁溲而種之,則禾稼不蝗蟲。無馬骨,亦可用雪汁。雪汁者,五穀之精也,使稼耐旱。常以冬藏雪汁,器盛,埋於地中。治種如此,則收常倍。」

《氾勝之書》「區種法」曰:「湯有旱災,伊尹作爲區田,教民糞種,負水澆稼。

「區田以糞氣爲美,非必須良田也。諸山、陵、近邑高危傾阪及丘城上,皆可爲區田。

「區田不耕旁地,庶盡地力。

「凡區種,不先治地,便荒地爲之。

「以畝爲率,令一畝之地,長十八丈,廣四丈八尺;當橫分十八丈作十五町;町間分爲十四道,以通人行,道廣一尺五寸;町皆廣一丈五寸,長四丈八尺。尺直橫鑿町作溝,溝廣一尺,深亦一尺。積壤於溝間,相去亦一尺。嘗悉以一尺地積壤,不相受,令弘作二尺地以積壤。

「種禾、黍於溝間,夾溝爲兩行,去溝兩邊各二寸半,中央相去五寸,旁行相去亦五寸。一溝容四十四株。一畝合萬五千七百五十株。種禾、黍,令上有一寸土,不可令過一寸,亦不可令減一寸。

「凡區種麥,令相去二寸一行。一行容五十二株。一畝凡九萬三千五百五十株。麥上土,令厚二寸。

「凡區種大豆,令相去一尺二寸。一行容九株。一畝凡六千四百八十株。禾一斗,有五萬一千餘粒。黍亦少此少許。大豆一斗,一萬五千餘粒也。

「區種荏,令相去三尺。

「胡麻,相去一尺。

「區種,天旱常溉之,一畝常收百斛。

「上農夫區,方深各六寸,間相去九寸。一畝三千七百區。一日作千區。區種粟二十粒;美糞一升,合土和之。畝用種二升。秋收,區別三升粟,畝收百斛。丁男長女治十畝。十畝收千石。歲食三十六石,支二十六年。

「中農夫區,方九寸,深六寸,相去二尺。一畝千二十七區。用種一升。收粟五十一石。一日作三百區。

「下農夫區,方九寸,深六寸,相去三尺。一畝五百六十七區。用種半升。收二十八石。一日作二百區。諺曰:「頃不比畝善。」謂多惡不如少善也。西兗州刺史劉仁之,老成懿德,謂余言曰:「昔在洛陽,於宅田以七十步之地,試爲區田,收粟三十六石。」然則一畝之收,有過百石矣。少地之家,所宜遵用之。

「區中草生,茇之。區間草,以剗剗之,若以鋤鋤。苗長不能耘之者,以𠛎鎌比地刈其草矣。」

氾勝之曰:「驗美田至十九石,中田十三石,薄田一十石。『尹擇』取減法,『神農』復加之。

「骨汁、糞汁溲種:剉馬骨、牛、羊、豬、麋、鹿骨一斗,以雪汁三斗,煮之三沸。取汁以漬附子,率汁一斗,附子五枚。漬之五日,去附子。擣麋、鹿、羊矢等分,置汁中熟撓和之。候晏溫,又溲曝,狀如『后稷法』,皆溲汁乾乃止。若無骨,煮繰蛹汁和溲。如此則以區種之,大旱澆之,其收至畝百石以上,十倍於『后稷』。此言馬、蠶,皆蟲之先也,及附子,令稼不蝗蟲,骨汁及繰蛹汁皆肥,使稼耐旱,終歲不失於穫。

「穫不可不速,常以急疾爲務。芒張葉黃,捷穫之無疑。

「穫禾之法,熟過半斷之。」

《孝經援神契》曰:「黃白土宜禾。」

《說文》曰:「禾,嘉穀也。以二月始生,八月而熟,得之中和,故謂之禾。禾,木也,木王而生,金王而死。」

崔寔曰:「二月、三月,可種稙禾。美田欲稠,薄田欲稀。」

《氾勝之書》曰:「稙禾,夏至後八十、九十日,常夜半候之,天有霜若白露下,以平明時,令兩人持長索相對,各持一端,以㮣禾中,去霜露,日出乃止。如此,禾稼五穀不傷矣。」

《氾勝之書》曰:「稗,既堪水旱,種無不熟之時,又特滋茂盛,易生蕪穢。良田畝得二、三十斛。宜種之,備凶年。

「稗中有米,熟時擣取米,炊食之,不減粱米。又可釀作酒。酒勢美釅,尤踰黍、秫。魏武使典農種之,頃收二千斛,斛得米三四斗。大儉可磨食之。若值豐年,可以飯牛、馬、豬、羊。

「蟲食桃者粟貴。」

楊泉《物理論》曰:「種作曰稼,稼猶種也;收斂曰穡,穡猶收也:古今之言云爾。稼,農之本;穡,農之末。本輕而末重,前緩而後急。稼欲熟,收欲速。此良農之務也。」

《漢書‧食貨志》曰:「種穀必雜五種,以備災害。「師古曰:『歲月有宜,及水旱之利也。五種卽五穀,謂黍、稷、麻、麥、豆也。』」 「田中不得有樹,用妨五穀。五穀之田,不宜樹果。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非直妨耕種,損禾苗,抑亦墮夫之所休息,豎子之所嬉遊。故齊桓公問於管子曰:「飢寒,室屋漏而不治,垣牆壞而不築,爲之奈何?」管子對曰:「沐塗樹之枝。」公令謂左右伯:「沐塗樹之枝。」朞年,民被布帛,治屋,築垣牆。公問:「此何故?」管子對曰:「齊,夷萊之國也。一樹而百乘息其下,以其不捎也。衆鳥居其上,丁壯者胡丸操彈居其下,終日不歸。父老柎枝而論,終日不去。今吾沐塗樹之枝,日方中,無尺蔭,行者疾走,父老歸而治產,丁壯歸而有業。」

「力耕數耘,收穫如寇盜之至。「師古曰:『力謂勤作之也。如寇盜之至,謂促遽之甚,恐爲風雨所損。』」

「還廬樹桑,「師古曰:『還,繞也。』」菜茹有畦,《爾雅》曰:「菜謂之蔌。」「不熟曰饉。」「蔬,菜總名也。」「凡草、菜可食,通名曰蔬。」案生曰菜,熟曰茹,猶生曰草,死曰蘆。瓜、瓠、果、蓏,「郎果反。應劭曰:『木實曰果,草實曰蓏。』張晏曰:『有核曰果,無核曰蓏。』臣瓚案:『木上曰果,地上曰蓏。』」《說文》曰:「在木曰果,在草曰蓏。」許慎注《淮南子》曰:「在樹曰果,在地曰蓏。」鄭玄注《周官》曰:「果,桃、李屬;蓏,瓠屬。」郭璞注《爾雅》曰:「果,木子也。」高誘注《呂氏春秋》曰:「有實曰果,無實曰蓏。」宋沈約注《春秋元命苞》曰:「木實曰果;蓏,瓜瓠之屬。」王廣注《易傳》曰:「果、蓏者,物之實。」殖於疆易。「張晏曰:『至此易主,故曰易。』師古曰:『《詩‧小雅‧信南山》云:中田有廬,疆易有瓜。卽謂此也。』」

「雞、豚、狗、彘,毋失其時,女脩蠶織,則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班白不提挈。「師古曰:『班白者,謂髮雜色也。不提挈者,所以優老人也。』」 「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服虔曰:『一月之中,又得夜半,爲十五日,凡四十五日也。』」必相從者,所以省費燎火,同巧拙而合習俗。「師古曰:『省費燎火,省燎、火之費也。燎,所以爲明;火,所以爲溫也。燎,音力召反。』」……

「董仲舒曰:『《春秋》他穀不書,至於麥、禾不成則書之,以此見聖人於五穀,最重麥、禾也。』……

「趙過爲搜粟都尉。過能爲代田,一畮三甽,「師古曰:『甽,壟也,音工犬反,字或作畎。』」歲代處,故曰代田。「師古曰:『代,易也。』」古法也。

「后稷始甽田:以二耜爲耦,「師古曰:『併兩耜而耕。』」廣尺深尺曰甽,長終畮,一畮三甽,一夫三百甽,而播種於甽中。「師古曰:『播,布也。種,謂穀子也。』」苗生葉以上,稍耨隴草,「師古曰:『耨,鋤也。』」因隤其土,以附苗根。「師古曰:『隤,謂下之也。音頹。』」故其《詩》曰:『或芸或芓,黍稷儗儗。』「師古曰:『《小雅‧甫田》之詩。儗儗,盛貌。芸,音雲。芓,音子。儗,音擬。』」芸,除草也。耔,附根也。言苗稍壯,每耨輒附根。比盛暑,隴盡而根深,「師古曰:『比,音必寐反。』」能風與旱,「師古曰:『能,讀曰耐也。』」故儗儗而盛也。

「其耕、耘、下種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爲田一井一屋,故畮五頃。「鄧展曰:『九夫爲井,三夫爲屋,夫百畮,於古爲十二頃。古百步爲畮,漢時二百四十步爲畮,古千二百畮,則得今五頃。』」用耦犂:二牛三人。一歲之收,常過縵田畮一斛以上,「師古曰:『縵田,謂不爲甽者也。縵,音莫幹反。』」善者倍之。「師古曰:『善爲甽者,又過縵田二斛已上也。』」

「過使教田太常、三輔。「蘇林曰:『太常,主諸陵,有民,故亦課田種。』」大農置工巧奴與從事,爲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長、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學耕種養苗狀。「蘇林曰:『爲法意狀也。』」 「民或苦少牛,亡以趨澤。「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及也。澤,雨之潤澤也。』」故平都令光,教過以人輓犂。「師古曰:『輓,引也。音晚。』」過奏光以爲丞,教民相與庸輓犂。「師古曰:『庸,功也,言換功共作也。義亦與庸賃同。』」率多人者,田日三十畮,少者十三畮。以故田多墾闢。

「過試以離宮卒,田其宮壖地,「師古曰:『離宮,別處之宮,非天子所常居也。壖,餘也。宮壖地,謂外垣之內,內垣之外也。諸緣河壖地,廟垣壖地,其義皆同。守離宮卒,閑而無事,因令於壖地爲田也。壖,音而緣反。』」課得穀,皆多其旁田畮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輔公田。「李奇曰:『令,使也。命者,教也。令離宮卒,教其家,田公田也。』韋昭曰:『命,謂爵命者。命家,謂受爵命一爵爲公士以上,令得田公田,優之也。』師古曰:『令,音力成反。』」又教邊郡及居延城。「韋昭曰:『居延,張掖縣也,時有田卒也。』」是後邊城、河東、弘農、三輔、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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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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