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卷0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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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八十 全唐文 卷二百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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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貞節

貞節,潁川人。開元初為右拾遺,遷太常博士。

請除則天帝號表

臣聞敬宗尊祖,享德崇恩,必也正名,用光時憲,禮也。伏見太廟中則天皇后配高宗天皇大帝,題雲天后聖帝武氏。伏尋昔居寵秩,親承顧托,因攝大政,事迺從權。神龍之初,已去帝號,岑羲等不閑政體,複題帝名,若又使帝號長存,恐非聖朝通典。夫七廟者,高祖神堯皇帝之廟也。父昭子穆,祖德宗功,非夫帝子天孫乘乾出震者,不得昇祔於斯矣。但皇后祔廟,配食高宗,位號舊章,無宜稱帝。今山陵日近,昇祔非遙,請申陳告之儀,因除聖帝之字,直題雲則天皇后武氏。

請罷隱章懷懿德節湣四太子陵廟疏

王者制祀,以功德者,猶親盡而毀。四太子廟皆別祖,無功於人,而園祠時薦,有司守衛,與列帝侔。金奏登歌,所以頌功德。詩曰:「鐘鼓既設,一朝饗之。」使無功而頌,不曰舞詠非度邪?周制始祖迺稱小廟,未知四廟欲何名乎?請罷卒使,詔祠官無領屬,以應禮典。古者別子為祖,故有大小宗,若謂祀未可絕,宜許所後子孫奉之。

諸太子廟不合守供祀享疏

伏見章懷太子等四廟,遠則從祖,近則堂昆,並非有功於人,立事於代,而寢廟相屬,獻祼連時,事不師古,以克永代,臣實疑之。今章懷太子等迺以陵廟分署官寮,八處修營,四時祭享,物須官給,人必公糧,合樂登歌,鹹同列帝。謹按《周禮》,始祖以下,猶稱小廟,未知此廟,厥名維何。臣謂八署司存員寮且省,四時祭祀供給鹹停。臣又聞磐石維城,既開封建之典;別子為祖,非無大小之宗。其四陵廟等應須祭祀者,並令承後子孫自修其事,崇此正典,冀合禮經。

明堂議

臣等竊聞明堂之建,其所從來遠矣。自天垂象,聖人則之,蒿柱茅簷之規,上下方圓之制。考之大數,不踰三七之閒;定之方中,必居景已之地:豈非得房心布政之所,當太微上帝之宮乎?故仰叶俯從,正名定位,人神不雜,各司其序,則嘉應響至,保合太和焉。昔漢氏承秦,經籍道息,旁求堙墜,詳究難明。孝武初,義立明堂於長安城南,遭竇太後不好儒術,事乃中廢。孝成之代,又欲立於城南,議其制度,莫之能決。至孝平元始四年始制造於南郊,以申嚴配。光武中元元年,立於國城之南。自魏、晉迄於梁朝,雖規制或殊,而所居之地,恒取景已者,斯藎百王不易之道也。高宗天皇大帝纂承平之運,崇樸素之風,四夷來賓,九有咸乂。永徽三年,詔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羣儒紛競,各執異端,久之不決,因而遂止者,何也?非謂財不足力不堪也,將以周、孔既遙,禮經且紊,事不師古,或爽天心,難用作程,神不孚佑者也。則天太后總禁闈之政,藉軒臺之威,屬皇室中圮之期,攝和憙從權之制,以為乾元大殿,承慶小寢,當正陽已午之地,實先聖聽斷之宮。表順端門,儲精營室,爰從朝饗,未始臨御,乃起工徒,挽令摧覆。既毀之後,雷聲隱然,眾庶聞之,或以為神靈感動之象也。於是增土木之麗,因府庫之饒,南街北闕,建天樞大儀之制;乾元遺跡,興重閣層樓之業。煙焰蔽日,梁柱排雲,人斯告勞,天實貽誡,煨燼甫爾,遽加修復。況乎地殊景已,未答靈心;跡匪膺期,乃申嚴配事乖彝典,神不昭格,此其不可者一也。又明堂之制,木不鏤,土不文,今體式乖宜,違經紊禮,雕鐫所及,窮侈極麗,此其不可者二也。高明爽塏,事資虔敬,密近宮掖,何以祈天?人神雜擾,不可物取,此其不可者三也。況兩京上都,萬方取則,而天子闕當陽之位,聽政居便殿之中,職司其憂,豈容沈默?當須審考曆之計,擇煩省之宜,不便者量事改修,可因者隨時適用,削彼明堂之號,克復乾元之名,則當寧無偏,人識其舊矣。謹議。

太廟遷祔議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為七。」照穆迭毀,而太祖常存,聖人之大典也。若禮名不正,則奠獻無敘矣。謹按孝和皇帝在廟,七室已滿。今睿宗大聖貞皇帝是孝和之弟,甫及仲冬,禮當遷祔,但兄弟入廟,古則有焉,遞遷之禮,昭穆須正。謹按禮論,晉太常賀循議云:「禮兄弟不相為後也。故殷之盤庚,不序於陽甲,而上繼於先君;漢之光武,不嗣於孝成,而上承於元帝。」又曰:「晉惠帝無後,懷帝承統,懷帝自繼於世祖,而不繼於惠帝。其晉惠帝當同陽甲、孝成,另出為廟。」又曰:「若兄弟相代,則共是一代,昭穆位同,不可兼毀二廟,此藎禮之常例也。」荀卿子曰:「有天下者事七代,謂從禰以上也。」尊者統廣,故恩及遠祖,若傍容兄弟,上毀祖考,此則天子有不得全事於七代之義也。孝和皇帝有中興之功,而無後嗣。請同殷之陽甲、漢之成帝,出為別廟,時祭不虧,大祫之辰,合食太祖。奉睿宗神主昇祔太廟,上繼高宗,則昭穆永貞,獻裸長序,禮也。此萬代之典,敢不颺言。謹議。

論肅明皇后請別立廟議

《禮》:宗廟父昭子穆,皆有配座,每室一帝一后,禮之正儀,自夏、殷而來,無易茲典。伏惟昭成皇后有太姒之德,已配食於睿宗,則肅明皇后無啟母之尊,自應別立一廟。謹按《周禮》云:「奏夷則,歌小呂,以享先妣。」先妣者,姜原也。姜原是帝嚳之妃、后稷之母,特為立廟,名曰宮。又禮論云,晉伏係之議云:「晉簡文鄭宣后既不配食,迺築宮於外,歲時就廟享祭而已。」今肅明皇后無祔配之位,請同姜原、宣后,別廟而處,四時享祀,一如舊儀。謹議。

駮孫平子請祔孝和皇帝議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並太祖而七。」昭穆者,父子之位,則知七代之廟,無兄弟之義矣。殷繼成湯,至於帝乙,父子兄弟,十有二君,其正代止六而已。《易·乾鑿度》曰:「殷之帝乙,六代王也。」此即兄弟不數為代之明據也。又殷人六廟,親廟四,並湯而六,殷代兄弟四人,相次為君,若以為代,便當上毀四室,如此,則無複祖禰之祭矣。古之廟位,自禰已上,極於太祖,雖數溢迭毀,隨而上遷,三昭三穆,未嚐有闕也。又《禮》:「大宗無子,則立支子。」又曰「為人後者為之子」,無兄弟相為後之文。所以舍至親,取遠屬,藎以兄弟一體,無產子之道。故父子曰繼,兄弟曰及,禮兄弟不相入廟者。假如兄弟代立,孫侄承統,告享之日,不得稱嗣子嗣孫。則當上列雲伯考伯祖,下係雲侄子侄孫。此迺何成七廟之位號?何成繼統之義序焉?斯又不可之甚者也。

後漢論次昭穆,定所繼之統,以為盤庚不序陽甲之廟,而上繼先君;光武不入成帝之廟,而繼元帝:以弟不可繼兄故也。又殷十二代,唯三祖三宗,明兄弟相及,自別立廟,不必繼之七代也。後漢祖列敘七廟,而惠帝不入其數,豈非文帝之嫡兄乎?及文帝代立,子孫克昌,為漢之太宗。晉景亦晉文之兄,緣景帝絕嗣,不列七廟之數,何以知之?據永興元年告諡代祖,稱景帝為從祖也。若以晉武越次尊崇其父,而致廟壞,遂及亂亡,何因漢氏遷出惠帝,宗尊文帝,而享代二十有四,曆年四百三十?殷廟何嚐見隳?漢朝未始經折。殷、漢之盛,委而不言,魯、晉之災,引以為喻。是以《春秋》書太室壞者,迺垂明誡,何必閔、僖?晉太廟所以毀折者,天誅奢麗,不以遷廟。然天子七廟,諸侯五廟,辨貴賤之差也;父子相繼,億萬人之心也;昭穆列序,重繼統之義也。

今孝和皇帝若與聖貞皇帝相亞在廟,正成六代,何以辨貴賤乎?裔嗣絕滅,何以宗後代乎?昭穆失序,何以成繼統之義乎?況國家遠遵殷之陽甲,近法漢之成帝,特以孝和實中興之明主,開百代不毀之廟,別立園寢,永以寧神,歲時烝嚐,與國終始,有何不可乎?又孝和在則天末年,自身處儲嗣,昌宗小豎,素宣威權,惡盈稔貫,眾所共棄,南衙則宰相歸奉,北門則將軍響從,推崇嗣君,誰曰不可?豈若韋氏悖逆,幹紀亂常,總軍國之權,操生殺之柄,既行不軌,欲振凶威,將誅懿親,以絕人望。睿宗大聖貞皇帝枕戈代邸,泣血待晨,誌切仇讎,義熱殷家國,沈謀內斷,委策聖明。開元神武皇帝仰稟成規,俯懷秘略,挺身奮臂突入北軍,不及終宵,一戎定保,致君親於堯舜,拯社稷於阽危,自開辟以來,未之有也。建立聖明之副,宏宣祖宗之業,前史不疑漢文繼統,今亦何怪聖貞之代宗乎?《禮》兄弟相繼,不稱嗣子,而曰及王,明當用繼先君不繼兄之絕統也。今睿宗雖代孝和而立,故當同繼高宗,則兩室並存,便成二穆,求之於禮,不可同列於廟,必須一室別居。開元皇帝光臨區宇,主祭宗廟,豈容旁繼伯考之絕緒。遂棄已親之正統乎?迺雲太廟壞,緣躋聖貞所致,引僖公後薨,遷居閔公之上,稱為逆祀。取類當今:聖貞皇帝亞室高宗,孝和皇帝特出立廟,孝和升新寢之後,聖貞方上祔高宗,斯則未嚐一日躋居孝和之上。引此為證,豈非誣罔朝廷耶?

孫平子云:「《春秋》傳稱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於主,烝嚐禘於廟。」今日有違於此者,自山陵甫終,九虞卒哭特祀正寢,祔於太廟,四時享祭,於禮何虧?平子又云:「子雖齊聖,不先父食。昔禹不先鯀,湯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自去歲昇祔之後時,孝和新廟未嚐樂懸,所以差辰,緣闕備物,初非承制,藎是權宜,修教若成,即當同日,禮增華省,具列事由,豈緣尊卑致隔先後?借如睿宗一室,誠卑孝和,不可緣睿宗之卑,後六祖之祭。重尊之道,禮極繼先,因親之義,情殷旁及。平子云:「今太廟毀,由臣下阿曲之過,恐危陛下之國。」昔太康五年,宣帝廟地陷梁折。八年正月,太廟殿毀,改作新廟,築階及泉,遠徵名材,雜以銅柱,十二年四月迺成,十一月又梁折。據此言之,天降災譴,非枯朽者也。按孔子在齊,景公在焉,左右曰:「周使至,言先王廟災。」孔子曰: 「此必釐王廟。夫釐王變文武之制,而作元黃華麗之飾,故天誅其廟焉。」有頃,左右報所災者釐王廟,景公曰:「善哉!聖人之智過人也。」故晉之太廟,掘地及泉,雜以銅柱,綴以珠玉,窬先王之制,降皇天之罰,與釐王之廟,異代同誅。今國家太廟,因隋舊制,開皇之際,創造新都,移故太極殿,是符堅所造,經今將四百年,日月滋深,朽蠹而毀。晉朝則新構梁折,豈得非災?唐朝則歲久簷摧,誠何足怪?夫論徵說咎,須義正經理,苟異於斯,便成妖妄。平子不識忌諱,肆其狂瞽,危言高論,謗訟朝廷,引衰晉之朝,比聖明之代,惑亂視聽,漸不可長。

平子又云:「廟雖造畢,災尚未除,來有何變故?」然史冊垂範,義實多門,妖孽之興,理難固必,廟簷墜落,自有別由,天道難知,豈得專尤別廟?且廟屋雖年深朽壞,聖上猶兢懼不已,尊儒學於內殿,慎刑書於外朝,居纖以禮,側身修德,同殷湯之罪已,等周文之小心,縱今熒惑守辰,猶能退舍,況咎徵不見,逆說其災?平子又云:「莊公三十二年薨,閔公二年吉禘,自薨至禘,尚有二年。」《春秋》猶非其失禮,況夏喪冬禘,其可得乎?不亦太速乎!後又云:「春秋閒淫雨彌旬,傷稼敗邑。」《漢書·五行誌》:「簡宗廟不禱祀,逆天時,則致此災也。」夫水以潤下為體,不能潤下者,水德微也,何係於淫雨哉?斯迺妄引淫雨,證成咎微,牽合災祥,推於宗廟。平子既前非速於祭禘,後嫌簡不禱祀,前後立義,互相矛盾。速稱越禮,簡複貽災,未詳二途,何者為適?且祔後時享,與禘全殊,烝礿無愆,何名為簡?虐旱淫雨,時運或然,堯日湯年,安能累德?平子言偽而辯,禮所不容。

嶭登

登三名謙光,以與太子同名,敕賜名登,常州義興人。文明中解褐閬中主簿,天授中累遷尚書左丞,開元初留守東都,再為太子賓客。七年卒,年七十三,贈晉州刺史。

論選舉疏

臣聞國以得賢為寶,臣以舉士為忠,是以子皮之讓國僑,鮑叔之推管仲,燕昭委兵於樂毅,苻堅托政於王猛。及子產受國人之謗,夷吾貪共賈之財,昭王賜輅馬以止讒,永固戮樊世以除譖:處猜嫌而益信,行閒毀而無疑,此由識之至而察之深也。至若宰我見愚於宣尼,逄萌被知於文叔,韓信無聞於項氏,毛遂不齒於平原:此失士之故也。是以人主受不肖之士則政乖,得賢良之佐則時泰,故堯資八元而庶績其理,周任十亂則天下和平。由是言之,則知士不可不察而官不可妄授也。何者?比來舉薦,多不以才,假譽馳聲,互相推獎,希潤身之小計,忘臣子之大猷,非所以報國求賢,副陛下翹翹之望者也。

臣竊窺古之取上,實異於今。先觀名行之源,考其鄉邑之譽崇禮讓以勵已,明節義以標信,以敦樸為先最,以雕蟲為後科。故人崇勸讓之風,士去輕浮之行,希仕者必修貞確不拔之操,行難進易退之規。眾議以定其高下,郡將難誣於曲直,故計貢之賢愚,即州將之榮辱;穢行之彰露,亦鄉人之厚顏。是以李陵降而隴西慚,幹木隱而西河美。名勝於利,故小人之道消;利勝於名,則貪暴之風扇。是知化俗之本,須擯輕浮。昔冀缺以臽禮昇朝,則晉人知禮;文翁以儒術化俗,則蜀士崇儒。燕昭好馬,則駿馬來庭;葉公好龍,則真龍入室。由是言之,未有上之所好而下不從其化者也。自七國之季,雖雜縱橫,而漢代求才,猶徵百行。是以禮節之士,敏德自修,閭裏推高,然後為府寺所辟。魏氏取人,尢愛放達;晉、宋之後,祇重門資,獎為人求官之風,乖授職惟賢之義。有梁薦士,雅好屬詞;陳氏簡賢,特珍賦詠:故其俗以詩酒為重,不以修身為務。逮至隋室,餘風尚存,開皇中,李諤論之於文帝曰:「魏之三祖,更好文詞,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蟲之小藝。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惟是風雲之狀。代俗以此相高,朝廷以茲擇士,故文筆日繁,其政日亂。」帝納李諤之策,由是下制,禁斷文筆浮詞。其年泗州刺史司馬幼之以表不典實得罪,於是風俗改勵,政化大行。煬帝嗣興,又變前法,置進士等科,於是後生之徒,複相仿效,因陋就寡,赴速邀時,緝綴小文,名之策學,不以指實為本,而以浮虛為貴。有唐纂曆,雖漸革於前非;陛下君臨,思察才於共理:樹本崇化,惟在旌賢。

今之舉人,有乖事實,鄉議決小人之筆,行修無長者之論,策第喧競於州府,祈恩不勝於拜伏。或明制才出,試遣搜敭,則驅馳府寺之門,出亡王公之第。上啟陳詩,惟希咳唾之澤;摩頂至足,冀荷提攜之恩。故俗號舉人,皆稱覓舉,覓為自求之意,未是人知之辭:察其行而度其材,則人品於此見矣。徇已之心切,則至公之理乖;貪仕之性彰,則廉潔之風薄。是知府命雖高,異叔度勤勤之讓;黃門已貴,無秦嘉耿耿之辭。縱不能抑已推賢,亦不肯待於三命,豈與夫白駒皎皎,不雜風塵,束帛戔戔,榮高物表。校量其廣狹也?是以耿介之士,羞自拔而致其辭;循常之人,舍其疏而取其附。故選司補授,喧然於禮闈;州貢賓王,爭訟於階闥:謗議紛合,浸以成風。夫競榮者必有競利之心,謙遜者亦無貪賄之累,自非上智,焉能不移?在於中人,理由習俗。若重謹厚之士,則懷祿者必崇德以潔已;若開趨競之門,則邀仕者皆戚施而附會。附會則百姓罹其弊,潔已則兆庶蒙其福,故風化之漸,靡不由茲。

今訪鄉閭之談,惟祇歸於裏正,縱使名虧禮則,罪掛刑章,或冒籍以偷資,或邀勳而竊級,假其不義之賂,即是無犯鄉閭,豈得比郭有道之銓量,茅容望重;裴逸人之獎拔,夏統名高:語其優劣也?祇如才應經邦之流,惟令試策;武能制敵之例,隻驗彎弧。若其文擅清奇,便充甲第,藻思微減,便即告歸,以此取人,恐乖事實。何者?樂廣假筆於潘嶽,靈運詞高於穆之,平津文劣於長卿,子建筆麗於荀彧。若以射策為最,則潘、謝、曹、馬,必居孫、樂之右;若使協讚機猷,則安仁、靈運,亦無裨附之益:由此言之,不可一概而取也。至如武藝,則趙雲雖勇,資諸葛之指撝;周勃雖雄,乏陳平之計略。若使樊噲居蕭何之任,必失指縱之機;使蕭何入戲下之軍,亦無免主之效。鬥將長於摧鋒,謀將審於料事。是以文泉聚米,知隗囂之可圖;陳湯屈指,識烏孫之自解。八難之謀設,高祖追慚於酈生;九拒之計窮,公輸息心於伐宋。謀將不長於弓矢,良相寧資於射策?豈與夫元長自表,妄飾詞鋒。曹植題章,虛飛麗藻,校量其可否也。

伏願陛下降明制,頒峻科,千里一賢,尚不為少,僥幸冒進,須立堤防;斷浮虛之飾詞,收實用之良策,不取無稽之說,必求忠讜之言;文則試以效官,武則令其守禦始既察言觀行,終亦循名責實,自然僥幸濫吹之伍,無所藏其妄庸。故晏嬰云:「舉之以語,考之以事。」寡其言而多其行,拙於文而工於事:此取人得賢之道也。其有武藝超絕,文鋒挺秀,有效伎之偏用,無經國之大才,為軍鋒之爪牙,作詞賦之標準,自可試淩雲之策,練穿劄之工,承上命而賦《甘泉》,稟中軍而令赴敵:既有隨材之任,必無負乘之憂。臣謹按吳起臨戰,左右進劍,吳子曰:「夫提鼓揮桴,臨難決疑,此將事也;一劍之任,非將事也。」謹按諸葛亮臨戎不親戎服,領蜀兵於渭南,宣王持勁卒不敢當,此豈弓矢之用也?謹按楊得意誦長卿之文,武帝曰:「恨不與此人同時。」及相如至,終於文園令,不以公卿之位處之者,藎非其所任故也。謹按漢法:所舉之主,終身保任。揚雄之坐田儀,責其冒薦;成子之居魏相,酬於得賢。賞罰之令行,則請謁之心絕;退讓之義著,則貪競之路銷:自然朝廷無爭祿之人,選司有撝謙之士。仍請寬立年限,容其采訪簡汰,堪用者試令職守,以觀能否;參驗行事,以別是非。不實免王丹之官,得人如翟璜之賞,自然見賢不隱,食祿不專。荀彧進鍾繇、郭嘉,劉陶薦李膺、朱穆,勢不雲遠,有稱職者受薦賢之賞,濫舉者抵欺罔之罪,自然舉得才行,則君子之道長矣。

請止四夷入侍疏

臣聞戎夏不雜,自古所誡,夷狄無信,易動難安,故斥居塞外,不遷中國,前史所稱,其來久矣。然而帝德廣被,時有朝謁,受向化之誠請,納梯山之禮貢,事畢則歸其父母之國,導以指南之車,此三王之盛典也。自漢魏以後,遂革其風,務飾虛名,徵求侍子,喻其解辮,使襲衣冠,築室京師,不令歸國,此又中葉之故事也。較其利害,則三王是而漢魏非;論其得失,是備邊長而徵質短:殷鑒在乎往代,豈可不懷經遠之慮哉?昔郭欽獻策於武皇,江統納諫於晉主,鹹以為夷狄處中夏必為變。晉武不納二臣之遠策,好慕化之虛名,縱其習《史》、《漢》等書,官之以五部都尉,此皆計之失也。若前事之不忘,則後代之黽鑒,此臣所以極言而不隱者也。伏惟陛下德洽區外,仁被左衽,綏懷式遏之方,故無遺策,豈臣庸淺所敢輕議?然而區區之心,有所未盡者也。

竊惟突厥、吐蕃、契丹等,往因入貢,並叨殊獎:或執戟丹墀,策名戎秩;或曳裾庠序,高步黌門。服改氈裘,語兼中夏,明習漢法,睹衣冠之儀;目覿朝章,知經國之要。窺成敗於國史,察安危於古今,識邊塞之盈虛,知山川之險易。或委以經略之功,令其展效;或矜其首邱之誌,放使歸蕃。於國家雖有冠帶之名,在夷狄廣其縱橫之智。雖則慕化之美,苟悅於當時;而狼子孤恩,旋生於過後。及歸部落,鮮不稱兵,邊鄙罹災,實由於此。故老子云:「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在於齊人,猶不可以示之,況於夷狄乎?謹按楚申公巫臣奔晉,而使於吳,使其子狐庸為吳行人,教吳戰陣,使之叛楚,吳於是始伐楚,取巢取駕,克棘入州來,子反一歲七奔命,其所以能謀楚,良以此也。又按《漢書》:桓帝遷五部匈奴於汾晉,其後卒有劉石之難,向使五部不徙,則晉祚猶未可量也;鮮卑不遷幽州,則慕容無中原之僭。又按《漢書》陳湯云:「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樸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工,然猶三而當一。」由是言之,利兵尚不可使胡人得法,況處之中國,而使之習見哉?昔漢東平王請《太史公書》,朝臣以為《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之說,不可以與諸侯。此則內地諸王尚不可與,況外國乎?

臣竊計秦並天下,及劉項之際,累載用兵,人戶凋散,以晉惠方之,八王之喪師,輕於楚漢之塗地。匈奴冒頓之全實,過於五部之微弱,當曩時冒頓之強盛,乘中國之虛弊,高祖餒危平城,而冒頓不能入中國者何也?非兵不足以侵諸夏,力不足以破汾晉,其所以解圍而縱高祖者,為不習中土之風,不安中國之美。生長磧漠之北,以穹廬堅於城邑,以氈罽美於章紱,既安其所習,而樂其所生,是以無窺中國之心者,為不生漢故也。豈有心不樂漢,而欲深入者乎?劉元海五部離散之餘,而卒能自振於中國者,為少居內地,明習漢法,非元海悅漢,而漢亦悅之。一朝背誕,四人響應,遂鄙單於之號,竊帝王之寶,賤沙漠而不居,擁平陽而鼎峙者,為居漢故也。向使元海不內徙,止當劫邊人繒彩曲糵,以歸陰山之北,安能使王彌、崔懿反為其用耶?當今皇風遐覃,含識革麵,凡在虺性,莫不懷馴,方使由餘效忠,日磾盡節。以臣愚慮者,國家方傳無窮之祚於後,脫備預不謹邊臣失圖,則夷狄稱兵,不在外方,非所以肥中國,削四夷,經營萬乘之規,貽厥孫謀之道也。臣愚以為願充侍子者,一皆禁絕;必若先在中國者,亦不可更使歸蕃,則夷人保疆,邊邑無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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